第22章
白洛溪說着，眸中帶着認真，唇畔浮現出一對柔軟的酒窩來。
“還請執法堂主當這見證人，即便是我無法入玄天宗，但只有我能夠與這靈氣溝通，在這一場精英弟子的考核中，謝道友也應該通過，不是嗎？”
執法堂主微蹙眉，眼前這名女子看其骨齡并不大，但一身風骨倒是出衆。他又想到此人通過了白玉階梯的考驗，獲得了九玄鐘五響，卻無法修煉，實屬一件憾事。
他輕嘆了一聲，緩緩點頭道:“可以，今日我就做這個見證人。”
明海棠還想反擊，被早就注意着她這邊情況的謝仙伸手扣住，動彈不得。
“你別再想搗亂！”謝仙冷聲威脅，将目光落到白洛溪身上。
白洛溪在三人的目光中，緩緩閉了閉眼睛，平緩了呼吸，再次睜眼，盯着半空中的靈氣。
在山海境中，十歲以前，白洛溪身為白家少主，對于自家的修煉之法，自然是熟記于心。
即便是她不能修煉，但她過目不忘，又有一雙“金眼睛”，靈氣入體之後的運行路線，她了然于心。
白洛溪周遭那些靈氣四處溢散開來，到處跑、到處游，就是不往白洛溪的方向跑去。
“那些靈氣是有生命的，你需要仔細去感受它們。內蘊入體，越是和你親近的靈氣，才越容易引靈入體。洛溪，你要用心。”父親的話，又一次回響起在白洛溪耳畔。
那是她在檢測出無法修煉之後，父親察覺到她有些氣餒，特意找到她，将自己在修煉上的感悟和心得講述給她。
不僅如此，她父親還特地運行了一遍修煉法訣，讓她牢牢記住。
“你記住，天道不可能無緣無故毀掉一個人。洛溪，無論你做什麽選擇，我和你媽媽都會支持你。”
離開山海境前，她父親親口對她道。
白洛溪漸漸心平氣和起來，按照從前父親交給她的修煉方法，試圖同那些靈氣交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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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周遭那些四處溢散的靈氣緩慢的向她靠攏，可就是沒辦法進入她的靈脈之中。
始終無法引靈入體。
就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将世間所有的靈氣都和她隔絕開來。
她不甘。
周遭的靈氣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止不住的跳動起來，試圖靠近她，努力突破着那一道無形的屏障。
白洛溪擡了擡手，一抹靈點落到她的指尖。那抹靈點雀躍的跳動着，似乎在為靠近她而感到高興，又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咦？”
早已經來到了執法堂附近的白雲行，同姜易和玄子烨一樣，隐匿了身形，察覺到白洛溪溝通靈氣的方法，驀地驚訝出聲。
他總覺得白洛溪這個小姑娘溝通靈氣的方法，有點兒熟悉，跟他所修行的白氏一族的功法很相似。
又有點兒像簡化版的白氏功法。
更簡單，也将靈氣利用得更加極致。
就像是一點兒也不肯把周圍的靈氣放過一般。
白雲行負手而立，仔細感受了一番，心道:白洛溪這個小姑娘，還不會是他白家一脈弟子中流落在外的血脈吧。
他仔細想了想白家族譜中，并沒有回想到白洛溪的名字。
不知道是哪個白家子弟如此不負責任的，把自己的血脈都給弄丢了。
白雲行轉眼一想，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白洛溪運行的這個方法，比白氏一族的功法更簡單、更方便，就像是被人修改過的。
修改得更加的——摳門。
對，就是摳門。
一點兒也不肯放過周圍的靈氣，有種不把靈氣吸完不罷休的感覺。
太摳門了。
一點兒也不浪費。
白雲行突然間對白洛溪起了好奇之心，待到此事一了，他得去問問白洛溪，這個功法是誰教給她的。
改得好！
……
白洛溪蜷了蜷手指，那些靈氣就從她指縫之中洩露了下去。
那些靈氣從她身邊溢散開來。
“啵！”
驀然間，執法堂內響起了一聲仿若未聞的輕微響聲。在場的修士皆是耳力出衆之輩，自然是聽見了這一聲輕微的響聲。
像是花開的聲音。
執法堂堂主轉眸望去。
執法堂內寬敞明亮，只有一盆植物擺放在入門的位置旁邊。那是一株空心枝，生有翠綠葉片，常年結有粉紅的花骨朵，卻一直不會開花。
從空心枝的花骨朵來看，外表粉嫩而花脈清晰，若是開花，定是世間令人驚豔的一脈花。
曾經有好事者，試圖讓那些花骨朵開放，使用靈力澆灌上百年。可那些花骨朵就是不吸收那些靈力，也不吸收周圍的靈氣，固執的不開花。
如果用強力将花骨朵剝開，空心枝會在瞬息之間枯萎。
因為空心枝常年不開花，又有人将其稱之為“長青枝”。
可如今，執法堂堂主竟然看見了空心枝吸收了靈氣，第一次開花！
“空心枝開花！”謝仙驚喜道。
他們都可以感受到那些被空心枝吸收的靈氣，就是來自于白洛溪附近。
又或者說，是白洛溪溝通了那些靈氣，讓它們跑到空心枝那裏去的。
空心枝開花，原本合上的花骨朵，在眨眼之間盡數綻放，粉紅的花瓣脈絡清晰，掩于翠綠枝葉之間，像是羞澀的少女一般。
偶爾又有一兩支空心枝花朵探出來，微微搖曳着。
白洛溪走過去，指尖摸了摸一朵空心枝花。那朵花似乎在回應她一般，輕輕晃動着。
她微垂了垂眸，站起身來，看向執法堂堂主，詢問道:“執法堂主，我這算是成功了嗎？”
執法堂堂主看了空心枝一眼，又看了看白洛溪，點頭道:“算是通過了。”
此話一出，站在不遠處的明海棠驀地臉色一白。
“謝仙此次，已經通過精英弟子的考核。至于白洛溪……”執法堂堂主微蹙眉，他不知道該不該宣布白洛溪也通過了考核。
白洛溪無法修煉，這始終是個大問題。可她通過了白玉階梯的考驗，并獲得了九玄鐘五響，是事實。
這件事，執法堂堂主無法做主，可有一個人卻能夠做主。
玄子烨的聲音從執法堂外傳了進來:“無妨無妨。”
人随聲音到。
玄子烨邁步走進了執法堂，看了看白洛溪，開口道:“通過了白玉階梯的考驗，獲得了九玄鐘五響，足以讓我玄天宗對你破格錄入。”
“那就多謝宗主了……”白洛溪聽見玄天宗宗主的聲音，勉力一笑，臉色有些蒼白。
原本在試戰臺上，為了抵擋那位走火入魔的書生一劍，白洛溪就已經用完了大部分力氣，走到執法堂，為了與靈氣溝通，她又耗費了太多心神。
此刻，白洛溪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身體有些無力，再也支撐不住，往後倒去。
眼前一暗，白洛溪最後的意識定格在她落入了一個有些熟悉的懷抱之中。
清冷如冰雪一般的氣息。
白洛溪做了一個夢。
那是她六歲的時候，白氏一族所有十歲以下的孩子都聚在一起，測試修煉資質。
她從小就天賦異禀，讀書識字都很快，而且過目不忘。族中長輩也為她祭靈獻過祝福。
可以這樣說，白洛溪身為白家少主，是這次修煉資質測試中最引人注目的人。
大家都想知道白洛溪的資質有多高。
後來，白洛溪被測出無法修煉之後，她雖然無法看出周圍大人的表情和想法，但周圍那些跟她同齡的孩子，對她的态度卻有了很大的變化。
“我看她沒法修煉，不就相當于這一生都完了嗎？”
“還白家少主呢？她怎麽有這個資格的？一個無法修煉的人，要想帶領我們整個白氏一族繼續走下去？”
“或許，很快她會知難而退吧，主動把白家少主這個位置讓出來？”
童言稚語，最是傷人。
白氏一族的後山中，那些孩子的談話聲漸漸遠去，白洛溪才從陰影處走了出來，有些沮喪的坐在一片湖邊的大石頭上。
“我為什麽不能夠修煉呢？為什麽就不能夠修煉呢？”
在夢中，白洛溪看着那個小小的她坐在石頭上，小聲嘀咕着，軟糯的聲音中充滿了沮喪，還帶着一點兒哭腔。
年少聰慧，那時候的她已經明白了，在修仙世家中，一個始終無法修煉的人，是會被別人當做是廢物的。
尤其是，她還是白家的少主。
“撲哧！”
坐在石頭上的小小身影彎腰撿了一塊小石子，猛地往湖面中甩去。小石子在湖面中飛移過去，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白洛溪記得在她六歲被測試出無法修煉之後，她獨自一個人待在湖邊的大石頭上，坐了一個下午。
起先是小聲的哭泣着，後來沒出聲音，盯着平靜的湖面看了一下午之後，才回了自己的住處。
這個夢，白洛溪像是做了很長時間一般。
從一開始的沮喪失落，到後來周圍長輩逐漸開始不重視她，也不再對她像從前那般親切和善。
那個小小的她，逐漸成長。
再後來，就是她主動放棄了白家少主的身份，向父親申請離開山海境。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真的是幾近于想要逃離的狀态，離開了山海境。
白洛溪只覺得自己在這個夢裏，沉浸了很久，久到她從一開始的煩躁，到後來的一遍又一遍重複六歲那一天的過程。
直到心平氣和。
“沒什麽好……”白洛溪呓語之中，無意間伸手抓住着身邊的東西。
她抓到一只手。
正在同姜易說話的玄子烨，驀地睜大了眼睛，像是看見了什麽不太尋常的場景一樣，盯着白洛溪無意之中抓住姜易的那只手。
他剛才可是看見，姜易師弟明明有機會可以躲開那只手的，卻突然間頓住了。
姜易轉眸，看了看依舊陷入沉睡之中的白洛溪，沒說話，也沒有将白洛溪抓住他的那只手掙脫開去。
即便是在睡夢之中，白洛溪抓着姜易的那只手也是小心翼翼的，只松松抓了抓姜易的兩根手指。
這是一種極其信任的姿态。
就像幼童被同齡人欺負之後，委屈巴巴的抓着大人的手指，要牽着，要哄哄，才會安心一樣。
“師弟，你……”玄子烨遲疑開口道。
“無事。”姜易搖了搖頭，繼續說着之前被打斷的話題，道:“我打算代師收徒。”
玄子烨微微有些吃驚:“師弟是說，為師父收徒，讓白洛溪做我們的小師妹嗎？”
“是。”
玄子烨和姜易兩人的師父，也算是修仙界中名聲顯赫的大前輩，在百年前飛升上界。
玄子烨微怔愣了片刻，想到白洛溪登上白玉階梯，又獲得了九玄鐘五響。在玄天宗中，除了代師收徒這個辦法之外，也只有讓姜易這個化神修士收白洛溪為徒弟。
至于姜易為什麽不提出讓自己收白洛溪為徒，玄子烨沒敢深思。
最終，他點了點頭，同意道:“也行，我這就去準備。”
代師收徒，在整個修仙界中，都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這種情況，只可能出現在整個宗門都沒辦法、或者是認為自己沒資格教授那人的情況，才會代師收徒，讓那人成為自己的同輩師弟或師妹。
玄子烨離開之後，姜易垂眸看了看白洛溪，眸光微微閃爍。
……
等到白洛溪醒了之後，聽到謝仙告訴她，姜易要代師收徒的時候，她當時就愣了愣。
“這是想讓我成為姜易和掌門的小師妹嗎？”白洛溪問道。
“沒錯。”謝仙點了點頭，開口解釋了一番:“沒想到姜易師叔會做出這個打算，舉行拜師典禮之後，白道友可就成為我的師叔了。”
“屆時，我也得稱白道友一聲白師叔。”
白洛溪對于這個消息有些懵，直到代師收徒大典之上，她擡眸看着距離她三步之遙的姜易。
姜易一身玄天宗弟子服，黑色系衣袍被一條二指寬的腰帶系着，身形修長。
他眉目一片平靜，望向她，開口道:“白洛溪，今日我代師尊收徒，你可願意？”
白洛溪垂眸，神色恭敬，聲音平靜道:“我願意。”
她身着一襲與姜易同色系的黑衣，衣擺處繡着神秘繁複花紋。随着她三叩九拜的動作間，那些花紋隐隐泛着流光溢彩。
白洛溪擡手奉茶于天地間。
姜易上前，穩穩當當的将白洛溪扶了起來。
白玉階梯上，九玄鐘“铛铛铛”的響起三聲鐘響。
聲音悠長，似從遠處傳來一般。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見面禮。”姜易的聲音傳來，白洛溪已經覺得眼前的景物，包括姜易整個人都開始模糊。
她要穿越回去了。
白洛溪垂眸，伸手握住了姜易的手。在他掌心裏，是一枚吊墜形狀的東西。
“這是扶風木……”
寓意為望你安平一生。
白洛溪聽見姜易的聲音漸漸模糊，直到徹底消失。
那枚吊墜，驀地墜落在地上。
姜易怔了怔，撿起了那枚吊墜，眼中帶了一絲疑惑。
這枚吊墜，他為誰而準備的？
……
白洛溪只覺得周遭環境驀然一靜，周圍很快又變得熱鬧起來。
她投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姜易的聲音響起在她耳畔。
“阿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