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事情經過到底如何, 盤兒不得而知,只知道是慈寧宮的人親自将太子妃送回來的。
這種情況下,她也不能裝傻充愣,只能叫晴姑姑她們來幫自己收拾一下, 往繼德堂去一趟。
幸好她已經坐滿了一個月的月子,後面偶爾出來一趟, 也不妨礙什麽事。
繼德堂裏彙集一堂,除了太子不在,其他人都來了。
她們并沒有能見到太子妃本人,因為太醫還在裏面看診呢,宮女太監們進進出出,盤兒心裏想着太子妃到底傷得怎麽樣。
摔斷了腿,這其實是個籠統話,但能用上斷字, 想必是很嚴重了。
過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 太子妃才讓人把她們叫進去, 進去時正好是慈寧宮的安嬷嬷打算走了。
這安嬷嬷是太後她老人家的心腹, 哪怕是宮裏的幾位大頭見到她都得敬三分, 盤兒見胡良娣目光閃了閃, 猜測兩人心裏大概在想同一件事。
“太子妃,您多休息, 過幾日奴婢再代太後她老人家來看您。”
“嬷嬷慢走, 富春快送送嬷嬷。”
路過衆人, 胡良娣盤兒等人俱是點頭示意叫了聲安嬷嬷, 安嬷嬷微笑點頭,很快就離開了。
屋裏靜了下來,大抵是和太子妃都不親近,一時間竟沒有人說話。
盤兒下意識去看徐良媛,竟從對方臉上看到一絲尴尬,卻是一閃即逝,徐良媛很快走上去對太子妃噓寒問暖。
太子妃表情淡淡的。
盤兒見二人相處這種狀态,難道說中間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矛盾,致使兩人鬧崩了?
其實倒也沒發生什麽矛盾,還是與劉承徽那件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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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之後徐良媛來繼德堂便少了,當然這也與太子妃靜心養胎不怎麽見人有關,總歸來說太子不在東宮,也鬧不出什麽矛盾,只是經過近一年的疏離,到底不如往日親密了。
這趟太子回京後,徐良媛再度活躍起來,兩人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徐良媛來繼德堂也來的勤。可很快就發生了盤兒生産的那件事,那次事後徐良媛再未單獨來過繼德堂。
“一點小事,竟也勞動你們來看我。行了,我人沒什麽事,腿也沒斷,不過是有些骨裂,養一陣子就能好了,你們都回去吧。”太子妃端坐着床上,雖面色有些蒼白,但極為鎮定。
說着,她将目光投到盤兒身上:“尤其是蘇良娣,你還坐着月子,還是好好回去養你的身子。”
“謝太子妃體恤,只是太子妃受傷,妾身再怎麽樣也得過來看看。”
都知道彼此的話都很虛,不過也沒人深究。太子妃也沒當回事,點點頭,就讓富秋領着她們下去了。
等她們走了後,太子妃才面露痛苦之色,額上的冷汗也出來了。
“太子妃……”富夏在邊上心疼得直抹眼淚。
“行了,真沒什麽事,沒把腿摔斷就是萬幸,這傷其實已經很輕了。”太子妃半垂着眼簾,摩挲着自己的傷腿,似乎在想什麽,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
富夏不贊同,骨頭被撞一下都很疼,更何況是骨裂,傷筋動骨一百天,老話是不會說錯的。
可她又說不了什麽,只能默默地把眼淚擦擦,讓小宮女去催緩解疼痛的藥可是熬好了。
另一頭,一行人走出繼德堂。
恍然不覺,似乎天一下子就冷了起來,天地之間一片蕭瑟,哪怕是紫禁城也不禁籠罩上一層灰黃色。
晴姑姑本就不贊同今天盤兒出來,因為今天風很大,出來前用披風将她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了張臉在外面,出來後一行人就急急往回走,誰知半路卻被人從後面叫住了。
“蘇良娣,怎麽走這麽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急着去幹什麽。”胡良娣依舊穿得豔光四射,雖然外面風大加了件披風,卻并不像盤兒這樣裹得嚴嚴實實。
盤兒垂眸淺笑:“胡姐姐盡會開妹妹的玩笑,明知道妹妹如今是什麽情況。”
“也是,你如今還坐着月子,倒是我不這個姐姐當得有些不體貼了,”胡良娣低聲喃喃,旋即腔調一換道:“罷了,我也就明人不說暗話了,不知蘇妹妹對太子妃這陣子可是有了解,又有什麽想法?”
這是想拉攏她,還是想拉她統一戰線?難道說胡良娣也意識到危機了?
這話盤兒肯定不會問出來,不過她并不介意和胡良娣交流,畢竟宮裏可從來沒有永遠的敵人,她和胡良娣也沒什麽大的矛盾,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了解想法倒沒有什麽,妹妹是個愚鈍的,成天關在院子裏就見那一片四方天,消息也不如姐姐靈通。不過倒是覺得,現在的太子妃越來越有太子妃的樣子了,其實這樣也好,太子妃賢德大度,咱們下面這些做妾的才有好日子過,大家都和和美美的,太子爺也能少些煩心事。”
說完這話,盤兒就對胡良娣點點頭道:“妹妹就不多留了,這外面的風實在大得厲害,你也知道妹妹這會兒不能吹風,先走一步。”
很快盤兒一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胡良娣等人視線盡頭。
如畫幾個硬頂着風被吹着,不免都有些瑟瑟發抖,倒是胡良娣依舊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一行人緩緩走回院子,等進了院門,如畫才道:“主子,讓奴婢來看,那蘇良娣分明就是在敷衍你,一句有用的話都沒有。”
胡良娣瞥了她一眼:“你懂什麽。”說着,腳步未停進了屋裏。
直到在屋裏坐下,又把熱茶端在手裏,如畫才找到空說話:“可奴才實在沒聽出她說了什麽有用的話。”
“讓你聽出來,你不也成主子了?”頓了頓,胡良娣才又道:“真沒想到,此人年紀是小了些,倒是個聰明的。不過也是,不聰明還不早就被太子妃生吞活剝了,還能生下祥瑞還跟我平起平坐?你們看她的話似是平平無奇,細細琢磨就能琢磨出味道來。
“說自己愚鈍是自謙,成天就看那一片四方天消息不如我靈通,是在告訴我,我知道的,其實她也知道。說太子妃越來越有太子妃的樣子了,是在說太子妃這番變化背後的目的,包括剩下的話無不是在呼應這句。太子妃賢德,東宮才會和睦,殿下才會高興。
“如今東宮正是風頭浪尖兒,我聽爹爹說,陛下已經同意讓殿下入朝參政了,這當頭上不易生事,誰生事誰就是犯了殿下的忌諱,所以最近都給我消停點兒,憋不住脾氣的就少給我出門,別在外頭惹了事,回頭說我這個做主子的不護着你們。”
話說到最後,反成了訓斥奴才,不過如畫她們也知道輕重,齊齊應了句是,還說一定會警醒下面人。
“看不出來,這等消息她都知道,此女不可小觑啊。”胡良娣摸着指甲喃喃道。
如煙在一旁插了一句:“那主子,咱們以後對她?”
胡良娣聽了這話,挑眉瞥了她一眼:“你主子是良娣,她也是良娣,她有兒子生了祥瑞,你主子還沒兒子,你說你應該對她什麽态度?”
如煙頓時蔫巴了,委屈道:“奴婢不是怕辦壞了事,所以特意多問一句。”
“行了,要不了多久人家就搬到對面去了,以後都客氣點兒,說不定我與她之間還能聯手,不然就照太子妃這動靜來看,日後我們可能都要吃大苦頭。”
胡良娣并不知道,盤兒的那句話其實有一部分是結合了前世的一些事說下的,她哪裏會知道成安帝已經同意太子入朝的消息。
這些日子太子沒少來看她和兩個孩子,但大多都是白天的時……候,且來去匆匆,盤兒能看出他很忙,卻不知在忙什麽。
太子也不願就這事與她多說。總的來說,太子并不是一個會和女人讨論朝政大事的人。他的處事方式更多是,他把外在的一切都解決安排好,你只用安安心心吃吃喝喝養好孩子打扮得美美的,在他來看你時,讓他心情愉悅感覺到放松舒服就行了。
在前世時,盤兒也挺羨慕自己的兒媳婦方鳳笙。
鳳笙本就聰明,又是被家裏當做兒子養大的,和钺兒認識之初,兩人就是鬥智鬥勇,之後才兩心相悅琴瑟和諧。所以魏王府有什麽事,钺兒從不瞞着她,她也能很好的幫钺兒處理一些事,不管是宮裏的還是朝政上的。
盤兒覺得夫妻就該如此,才能真正達到心靈同通。
可羨慕歸羨慕,一來她并不覺得自己是建平帝的妻子,哪怕是後來的那十年裏,陳皇後已然被送去冷宮,陛下也獨寵她很久很久了,她也沒這種想法;二來她也不是那塊料。
前世那些不相幹的外人提起太後,總覺得她能坐上這個位置,定是個心機深沉、手段狠辣的女人,許多人還沒見着她,就吓得瑟瑟發抖了,見了面自然不用說,更是老實得像鹌鹑。
其實扪心自問,盤兒并不覺得自己有多厲害,她能走到最後那一步,可能是因為運氣好,可能是她深谙保命低調之法,但還有一部分卻是建平帝有意無意的看顧。
當時感覺不出來,後來偶爾靜靜地回頭看那幾十年,如果沒有他的看顧,她可能早就沒影兒了,至于還能一直處在宮裏,自以為茍且地躲在角落裏靜靜綻放,吸引憐花之人的欣賞?
那都是笑話,回顧以前她的那些保命手法,其實拙劣得讓人不忍直視,那最後的十年裏,盤兒很多次都想問問他,當初是怎麽看待她年輕時那麽蠢的,可惜這話從始至終沒問出口。
既然太子不跟她說,盤兒就覺得沒她知道的必要。
胡良娣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她也嗅到太子妃改變後的危機,想拉攏她聯手。不過現在說這些未免還太早了,畢竟太子妃養傷都還得一段時間。與其現在去糾結這些無謂的事,不如先想想她什麽時候挪院子。
畢竟搬家可不是一件小事,再過陣子天就要冷了,到時候越發不好搬。所以盤兒雖還在屋裏坐着月子,卻已經命香蒲她們開始打包收拾東西了。
先把庫房裏的東西搬過去,本來小院的庫房已經不夠用了,塞得人腿都插不進去,現在換了院子,那院子裏的庫房很大,還有兩處,足夠盤兒用來放她和兩個孩子的東西了。
庫房挪完,就是一些零碎的,這些東西都好搬,也不過兩天時間就收拾完了。等香蒲幾個把那邊的正房都布置好,盤兒當天就帶着兩個孩子搬過去了。
實在是自打進入十月後,天就變得越來越冷,小院裏沒有地龍,只能燒炭盆,可像钺兒和醜醜這般月份的孩子,炭盆燒多了會上火,那個院子裏有地龍,早搬早安省。
按理說喬遷之喜總要慶賀下的,不過盤兒還沒出月子,自然是不辦了。倒是奴才們都多賞了一個月的月錢,就當是這陣子辛苦的獎勵。
繼德堂送來了賀禮,跟着胡良娣徐良媛等人都送了禮來。
盤兒想了想,回了些禮回去,大多都是她從江南帶回來一些當地的玩意,不值什麽錢,但勝在有新意。當初她剛回京時,就各處都送了一些,這次再送一些,不過專門挑了上次沒有的。
繼德堂那邊也有一份,禮除了在胡良娣等人都有的基礎上,又加重了一些,還特意讓白術同去謝了太子妃的賀禮。
這是盤兒第一次給太子妃送禮,以前太子妃給她東西是賞,現在是送。有送自然有回,禮尚往來,同時也說明了盤兒身份的改變,處事自然與以往不同。
就在紫禁……城落下今年第一場薄雪時,盤兒終于出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