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猶豫
王金水将頭伸得老長，夠着脖子瞄童秀手裏的信：“大侄女，這誰給你寫的信啊？我看着郵戳還是外地的呢，你啥時候認識外地的人了？”
童秀最煩這種行為。
探人隐私，搬弄是非。
她不鹹不淡地頂了句：“您管的還挺多的呢。不知道今天晚上又打算在哪兒吃飯呢。”
王老五家裏窮，自己都饑一頓飽一頓，更不想白養着王金水。所以總是乘王金水不在家，偷偷開火吃飯，還把家裏的米啊油啊鹽啊的糧食全藏了起來。
王金水也不是善茬。
發現自己幾次都沒吃上飯後，她就長在家裏了，寸步不離門口，生怕王老五又偷着吃東西了。
不過，童秀覺得論無恥還是王老五更勝一籌。
因為他發現自己妹妹躲在家裏後，成天盯着家裏的竈臺後，已經發明出了新本事，帶着糧食出門，到村裏挨個找人蹭飯。
總有那一兩個面嫩，扯不下臉把人趕出去的。
這麽一來二着，王金水又餓了好幾頓。
聽見這話，王金水的臉就黑了。
童秀也不等她回罵，謝了一句小五子，想起上次童紅來家裏鬧事，也是他趁人不備，去找秦武搬的救兵。
這孩子聰明還熱心。
她對他就有了幾分親切，抓了一把瓜子塞給他：“拿着吃。”又想起他家只有個奶奶，年紀大了，做不動活，收入微薄，生活也艱難，索性幫人幫到底。
“你在門口等會兒。”
她進屋拿了兩個專門給童靜留的肉包子，和四個富強面饅頭，悄悄塞給了他：“拿衣服兜着，回去偷着吃，別讓人看見了。”
尤其是王金水一家。
這麽多糧食！小五子眼睛都瞪圓了：“姐，這這這、這太多了，我不能收。”
這年頭誰家都不富裕。這富強粉的精面饅頭，他們家還是到過年才舍得吃一頓開開葷。還有這碗口大小的包子，瞧着白生生的，聞着也特香，不知道是什麽餡，但肯定也貴。
童秀看着他人生得瘦瘦小小的，十二歲的孩子了，個子還和八.九歲一樣，顯然是營養不良，一張黃瘦的小臉上只有兩個眼睛又大又亮，有些心疼。
“讓你拿着就拿着。”
富強面饅頭是真香。
秦小五兩頓都只喝了玉米稀粥，聞着香，直咽着口水：“不行，姐，我不能要。”
王金水已經聽到動靜了，探頭探腦地張望着：“秀姑娘，小五子，你們推推搡搡這是幹嘛呢？我怎麽好像聞到精面的香味了？”
童秀一把将東西都塞秦小五懷裏：“拿着！你要是真想感謝我，明天我有事，你替我出去照看一天。怎麽樣？”
秦小五用力點了一下頭：“行，童秀姐你只管吩咐。”終于接了饅頭和包子。
說話間，王金水朝這邊走過來了，隔着老遠就壓低聲音吓唬着秦小五。
“我肯定聞到面粉香了，是不是您們兩個小的偷吃東西了？”
童秀推了秦小五一把，讓他快走。
“我看您還是回去看看家裏的米和面有沒有少吧。這兩天我可經常看見王叔逢着飯點就背着個米袋子到別人家去，也不知道做什麽呢。”
王金水面色一變，立刻沖回了家。
不多時，王老五家裏就響起了乒鈴乓啷的打鬥聲。王金水與王老五潑辣地對罵了起來。童秀在隔壁掐着表，那聲兒足足響了有小一刻鐘。
她回了房間，把信攤在桌上。
信戳是隔壁市的。
應該是季和平的新任務地點吧。
童秀拆開信，抖落出了兩張素白的信紙，兩張工業券，面值都是二百一張的，還有一朵幹花，盡管花瓣被書頁壓得幹癟，也極其精致奪目。
第一頁信寫得很官方。
“展信安”後，是一長串的問候。
問秦東方的身體怎麽樣，問秦紅霞的身體怎麽樣，問童秀和秦東方的生意怎麽樣，問童靜有沒有又長大了一點，甚至還問了秦武的身體。
誰都沒落下。
客氣又周到。
第二頁信的語氣就活潑了許多。
魁哥已經由上級單位接收了，讓她不用擔心，拐彎抹角地問有沒有人給童秀介紹對象。如果有，別忘了他走的時候對她說的話。等着他回來雲雲。
童秀看得好笑。
這人還真是……小心思藏都藏不住。
工業券是單位上發給他的獎品。他想着自己留着也沒用，所以讓人給帶過來了，讓童秀看着給家裏添置一些電器。
他說他現在在隔壁市出任務了，大概再過一個月就能休一個星期的假。
他做任務時看見了一個特漂亮的撥浪鼓。樣式新奇，童靜一定會喜歡，只是來不及寄過來。只能下次放假親自帶過來，讓童秀等着他雲雲。
信都寄過來了，撥浪鼓還不能寄？
童秀禁不住搖頭笑。
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到了信的最後，他才寫了那幹花的來歷。
“在鄉間庭院裏見到的滿牆紅牡丹，與你頗為相似，摘了一朵制成幹花，願與秀共賞。望主人家不介意我不問自取之罪。
也望秀能喜歡。”
童秀望着那朵幹花。
幹花大如碗口，紅豔似火，一朵朵火紅的花瓣層層疊疊，細細密密，足有五六層，看得出盛開時是多麽豔麗奪目。
他說……看見滿牆紅牡丹與她頗為相似。
牡丹紅勝火，熱鬧灼灼。
她在他眼裏是這樣的嗎？
與上周的暗示相比，這封信裏透出的意思就更明顯了。
但事到臨頭，童秀反而遲疑了。她是個對待感情十分謹慎的人。季和平這樣熱烈的對待，讓她既想起來時覺得暖心和受用，但有時又會覺得是不是太快了……
嚴格來說，他們才見了兩面。
認識不到一個星期。
她除了知道他是個軍人，職務是營長，年紀在二十三四，在金華縣出過任務，最近又到了隔壁市，其他的一概不知。
雖然重生了一世，年輕了二十多歲。可她骨子裏還是那個成熟的靈魂。成熟就意味着多慮。多慮就意味着權衡利弊與……謹慎。
她做不出小女生那種見到人就不管不顧愛上了的事。
她有些猶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