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道捕快是來世間渡劫的上仙。
青陽是他的情劫,是無論渡多少世依然會墜入的漩渦。
淩薇的一滴眼淚掉落在信箋上。
“丫頭?”李清讓見到,有些心慌。
“寫得太好了......”淩薇眸中帶着淚光看向李清讓。
李清讓先是一怔,繼而笑了,一個看似堅強冷靜的女子,卻總是輕易被感動。
“我想知道結局。”淩薇走到李清讓身邊,與其并肩而坐,抓起對方的袖子在上面蹭了又蹭,将眼淚擦得幹淨。
李清讓一動不動,随她去了。
“結局由你來寫,可好?”
一語雙關。
夜色深深,月光蒙蒙,二人對坐在燭火下,低首凝眸,在信箋上匆匆地寫着,思緒萬千。
李清讓寫着青陽和上仙上一世的情緣。
那時的他,是掌管四方刀劍的上仙,她,是一只涉世未深的小狐貍。
妖仙殊途,可就是被命運拉扯着,總是能在各種想不到的場合相遇,直到後來,她才知道,各種邂逅巧遇皆是他的有意為之。
那時的小狐貍得到觀世音的點化,和一般的妖似是不盡相同。
他不想因為自己而耽誤了她的修行,便向天帝請命,欲要去南海閉關百年。
Advertisement
不了卻在前往的途中遭遇魔界的偷襲,大戰三天三夜,不知她從何處得到的消息,前往相救,她哪裏是魔族的對手,明知可能會有去無回,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那一場大戰以天庭救兵及時趕到告終,可小狐貍卻身受重傷,無回天之力。
他為她去求了掌管輪回的上仙,終是換回了一次重生的機會,可條件是二人皆要忘記這一世的所有。
就這樣,他們即使相隔甚近,卻依舊多年未見,即使相見,卻仍舊不識。
就在青陽身陷危險的那一瞬,他全部憶起來了,就在他以身犯險,前來營救之時,青陽記起了所有。
奈何這一次,身受重傷的是他,還清了,便要重回仙班了。
世間最苦莫過于相思,還是天地兩隔的相思。
二人互相交換了信箋。
李清讓看見淩薇在紙上畫下了她所希望的結局——一襲白衣的翩然上仙身旁,跟着一只化作原形的小狐貍。
只要能常伴左右,對方是何模樣又有什麽重要的。
“這才是适合你的故事。”李清讓這才說出故事改動的原因。
青陽和淩薇是何其相似,此般心性的女子,自是要配一個蓋世英雄才是。
“下次見了老九,一定要将這個交給他,盡快排出來才好。”淩薇迫不及待見到自己與李清讓共同編寫的故事被搬上舞臺。
“對了,金逸晟贈與我的鑰匙,我想我已經知道它的用途了。”淩薇在心底将所有線索聯系在一起,終于想通了。
“你可以選擇不說。”李清讓佯作含着醋意地打趣。
“小心眼。”淩薇沖對方努努嘴,不以為意地笑了。
“到了能用得上的時候再開啓吧。”李清讓建議道。
“現在有所行動确實會招惹不懷好意的目光,不過可以命風尋和離洛一同先去打探一番。”
這件事情算是暫且擱置下來。
翌日,老九先生安排的大夫進了王府。
替淩薇號了脈象,果然,淩薇有了身孕。
榕筝激動地落下淚來,淩薇與其相比,反而顯得淡定得多。
府中有人進宮向李清讓傳了消息,李衍恩準李清讓快速出宮回府。
李清讓不記得自己上次這般高興是什麽時候,大概是得知淩薇還活在人世消息的時候吧。
一路快馬加鞭,馬匹還未停穩,李清讓已經躍身而下。
門口的守衛瞧着李清讓臉龐上流露着難掩的喜悅,也跟着高興。
徑直向淩薇卧房而去,淩薇已被芷蘿強制躺在榻上。
李清讓推門而入,淩薇看見對方的一瞬,咧嘴笑了。
芷蘿瞧了,識趣地退了出去。
李清讓走向塌邊,輕輕坐了下來,将淩薇緩緩攬入懷中。
“多謝。”
淩薇掙脫溫暖的懷抱,詫異地看向李清讓。
“謝謝你令我們之間有了延續。”
這句話比淩薇今日下午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時還要激動,更多的是感動。
孩子,對于夫妻的意義,是令二人的性命有了延續,共同養育他,傾注心血,感知自己的父母當年的不易。
不一會兒,宮中便傳出了旨意,除了賞賜外,還準淩薇的母親裴氏入住王府親自照料她,皇後還特意給淩薇安排了兩位經驗頗深的嬷嬷,親自照料她的起居。
芷蘿坐在書桌前抄寫着昔日的游記,猶記得那時她還同淩薇一起談論修改,現在想來,仿佛是前世之事。
很多時候,遠了的不是時間,而是心,或許,二人從未擁有過心相互靠近的時刻。
是夜,李清讓握着淩薇的手入眠,淩薇靠在李清讓的肩頭,唇角的笑意久久未褪去。
淩薇成了王府上下保護的對象,每日起床,便見到下人們早已準備好的早膳,用過早膳便由榕筝攙扶着去庭院中散步,中午和母親裴氏一同用午膳,過後小憩片刻,醒來便坐在躺椅上翻看感興趣的書籍,簡直是神仙般的日子,可淩薇卻格外想念那些可以爬高上低的日子。
“榕筝啊,快跟我說說,在北境的時候我的事跡!”淩薇見着榕筝便只有這一句話。
“那些經歷,對于小姐賢淑溫良的聲譽有損......”
榕筝見淩薇一點點變色的臉龐,便只好耐着性子坐在淩薇身邊,跟她講述她在北境“稱王稱霸”的光榮事跡。
淩薇聽到有意思的地方,會開懷大笑,有些事情似是想不起來了,便評價道“你說的這些當真是我親手做的?”
“小姐,您還沒生子呢,這記性怎麽就......”榕筝微微抽動嘴角。
“你知道的還真是多啊!”淩薇擡手輕輕捏捏榕筝的臉頰。
“丫頭又在欺負榕筝!”裴氏端着親手炖的雞湯站在門口。
“誰欺負她了!小榕筝,我欺負你了嗎?”淩薇笑裏藏刀地看着榕筝。
榕筝輕輕嘆口氣,然後無奈地搖搖頭。
淩薇被逗笑了。
“榕筝去歇息吧,我在這裏便好。”裴氏對于這個無父無母的丫頭總是很疼愛。
榕筝領命而去。
裴氏在淩薇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北境傳來的消息,齊致被抓到了。”
要不是裴氏的這句話,淩薇都幾乎忘了這件事。
“外公是如何處置他的?”淩薇回想那日得知外公是因為齊致才摔下馬的,心中又恨又憂。
“令我意外的是父親竟然只是将其囚禁了起來。”
淩薇聽到這裏,長舒一口氣,不知是巧合還是,沒有選擇殺戮,算是給自己腹中的小生命積了福德。
“我已寫了密信,以最快的速度傳回北境,我想,父親會留他一條活口的。”
“還是母親想得周全。”淩薇知道母親同自己的想法是一致的。
女人一旦成為了母親,便會變得柔軟,變得能夠輕易原諒,畢竟,齊致還只是個孩子。
母親的信能改寫齊致的命運嗎?淩薇在內心默默祈禱着。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讀者的留言呦!
☆、殺子之仇
近幾個月,淩薇的日子過得倒是清閑,有愛自己的夫君和他們共同愛的孩子的陪伴,淩薇只覺得此生無他求了。
這天中午,淩薇吃過午膳,回屋小憩,剛剛躺下,便覺得有些不對勁,腹部傳來微微脹痛感,淩薇替自己號了脈象,并無大礙,便覺得是近日太過警惕了,便沒有過于在意,直至傍晚時分,已至腹痛難忍的地步,榕筝慌了,去請裴氏,裴氏見淩薇疼得臉色刷白,只得命離洛去尋老九先生。
大夫趕到時,李清讓也聽聞消息,自宮中趕回。
焦急地等待着,終于盼到了大夫從裏屋走出。
大夫無奈地搖了搖頭,“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李清讓擡手攥着大夫的肩膀,聽到裏屋傳來榕筝的哭聲,慌忙向裏屋走去,見淩薇倚在榻上,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淚。
“全部出去,我有話要單獨和殿下說。”
下人們皆看向李清讓,李清讓輕輕擺了擺手,衆人領命而去。
淩薇愣愣地看着李清讓,依舊沒有說一句話。
李清讓看了心疼,欲要将其攬入懷中。
不料,淩薇卻從睡枕下摸出防身用的匕首,直戳李清讓的心口。
李清讓驚訝地望向淩薇,卻并未向後閃躲半步。
淩薇的另一只手摸向李清讓的腰間,将挂着的香囊拽了下來。
“打開它!”淩薇将香囊遞給李清讓。
李清讓微怔,照着淩薇所言做了。
瞧着李清讓看見香囊中的東西的表情,淩薇便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了。
“怎麽會......”李清讓瞬時明了了,自己香囊中的香料早已被掉了包,就是因為這個香,害了自己的孩子,自己成日同淩薇待在一起,且都是近距離接觸。
“你說,是小人的狼子野心害了孩子,還是我的未雨綢缪害了他......”
淩薇手中的匕首掉落地面,放聲痛哭。
李清讓看了又氣又痛,擡手一掌打在了床榻邊的柱子上,深深的掌印,同樣擊在了彼此的心上。
二人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格外珍惜,常在一起憧憬着孩子降生後的場景,如今......一切成空。
淩薇緩緩攥起李清讓被震得通紅的手掌,捧在心口,淚如雨下。
李清讓将淩薇攬入懷中,眼角滑落一滴熱淚。
“放心,我一定會替我們的孩子報仇,無論是誰,必将血債血償!”
李清讓言語中透着的殺意,是極少見的。今日之事,宛若拿着匕首在其心尖上戳了數刀一般。
淩薇心上之痛不亞于那日得知父親死亡時,甚至更痛,在李清讓懷中止不住地顫抖,她不會忘了今日之痛,跟着她一起顫抖的,是李清讓的心。
于是,夫妻二人便精心布置了一場局,要聯手報殺子之仇。
這場局的賭注,便是二人的心。
一切的罪惡起源于一個父親對新生命的企盼。
那一日李清讓獨自來到佛堂,在佛像前替還未出世的孩子祈福,欲要離開,卻不知為何,疲乏地睜不開眼,他為了朝中事務已是兩日未合眼了,便倚在側堂的椅子上睡着了。
想來就是那個時候,自己的香囊被掉了包。
李清讓命管家排查了府內上下,沒有得到有價值的線索。
淩薇派榕筝秘密去過佛堂,并未發現什麽破綻。
淩薇連續多日将自己關在房內,不出去,也不準旁人進來。
李清讓也吃了許多次閉門羹。
這樣的情形,原本是不出數月應該就能度過,可淩薇卻愈演愈烈。
裴氏親自上門勸說,仍舊無果。
據仆人說李清讓郁悶萬分,便會偶爾去側妃芷蘿處坐坐。
正所謂“人言可畏”,淩薇失寵的消息似是成了府內公開的秘密,卻無人敢外傳。
芷蘿一開始并不相信李清讓同淩薇之間心生嫌隙。
果然,芷蘿想到了試探的方法。
是夜,李清讓來到芷蘿處,同其簡單地閑聊着。
言至深夜,李清讓欲要離開,卻被芷蘿在身後抱住。
李清讓先是一怔,繼而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掰開芷蘿緊緊環着自己的手臂。
芷蘿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卻還是覺得心痛。不過倘若今日李清讓輕易地便接受了她,反而令其生疑,他雖和淩薇之間生出了矛盾,可他的心裏終究還是有她的,漸行漸遠,是一個過程。
芷蘿願意給李清讓時間。
直到一個女子的出現,芷蘿覺得自己似是遇到了劫數,終是勝不了那張臉。
不知李清讓從何處尋來的女子,竟和淩薇生得有幾分相似,眉眼處更顯幾分膽怯與柔和。
在芷蘿眼中,淩薇似是有些過于要強了,興許是和她自幼的經歷有關,如今這個女子,有着相似的面容,且性情更加柔美,仿佛更加完美了,令芷蘿心中的畏懼更加放大化。
此時的芷蘿不會明白:愛,于世人而言,并不在于性情的好壞,甚至不是容顏的優劣,單單就是這個人,而已。
女子喚作“念薇”,單單是從名字上便能看出女子在李清讓心中,不過是一人的替身而已,這也倒是符合李清讓專情的性子。
是日,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淩薇出了房門,立在那個喚作“念薇”的女子的門口,許久。
“小姐,風大,我們還是回去吧。”
淩薇聽着裏面傳來的笑聲,心一絲一絲地冷下去,許久沒有說話,面上也瞧不出有什麽變化,依舊平靜如水。
“殿下只是被蒙蔽了,他......”
“榕筝,本就沒有什麽東西是永遠如新的......感情也一樣......走吧。”
這一幕,被芷蘿身邊的嬷嬷躲在暗處看得真切。
在此刻,淩薇突然搬至距離京城數十裏外的寺院靜養,似是讓人大吃一驚,以她的性子,怎會輕易罷休,可看着她心如死灰的模樣,倒也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芷蘿最大的對手離開了王府,卻令其高興不起來半分,原因似是連她自己亦道不明。
三個月後,同樣的消息再次傳入芷蘿耳中——念薇懷孕了!
對于芷蘿來說,這件事情無異于在其心上再捅一刀,可想來,已經應對過一次,再做一次又何妨呢?
她的嫉妒心已經到了無可阻擋的境地,似是一股猛流一般,湧進她的心底。
李清讓,正是在等待這個時機,他要讓芷蘿自投羅網。
在芷蘿眼中,念薇可比淩薇的實力弱太多了,便無需那些精心謀劃的局,達到目的似是變得更加容易。
就在她親手将藥放入念薇的補藥中的一瞬,原本應該在京城之外執行秘密任務的李清讓突然出現,芷蘿措手不及。
自古以來,最忌諱人贓并獲。而一再為惡者,怕是終有被識破的那一日。
芷蘿跌坐在地上,緊攥着李清讓的衣角。
李清讓緩緩蹲下身子,用手指握着芷蘿的下巴,冷冷道“傾世容顏,蛇蠍心腸。”
芷蘿的下巴被捏得生疼。
李清讓的眸子中透着濃重的殺氣,“你可知,你的手上沾着的是我兒子的血?”
芷蘿這才知道,李清讓同淩薇反目,念薇入府,淩薇搬出王府,皆是一個事先便設計好的局,自己不過是被他們引着,一步一步走入棋局深處,而已。
一紙休書扔在芷蘿身前的一刻,芷蘿身心俱滅。
芷蘿自缢而亡的消息,很快傳入李清讓的耳朵。
李清讓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外界聽到的消息,是陵王側妃暴斃。
到頭來,芷蘿到底是按照側妃的待遇舉行了葬禮,這個時候,不得不顧及皇家的顏面。
淩薇回府。
至此,她與芷蘿的恩怨徹底了結。
府邸絲毫看不出是舉辦過葬禮的樣子,坊間百姓不免為這樣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嘆息,她的罪行終究随着死亡而被淡忘。
至于那個喚作“念薇”的女子,自然是北境裴府派來的,自幼便被裴府的老人們念叨“別說啊,這丫頭和淩薇倒是有幾分相像。”她的真實名字喚作“月容”。
如今,竟在這裏派上了用場。
“月容啊,你怎麽見了我還是這般羞澀?”
榕筝覺得自家小姐算是恢複了些氣力,知道同下屬開不痛不癢的玩笑了,便長舒一口氣。
“小姐......月容想念北境了,快些讓我回去吧。”女子心心念的哪裏是什麽北境,而是她的情郎。
“思念北境?當真?”淩薇幫月容将碎發攏了攏。
“當......當真。”月容的臉色通紅,一直紅到耳根。
“好啦,不逗你了。你現在府中好生休息,我明日便聯絡老九先生,送你回去。”
月容聽了這句,不住地點頭。
喜歡一個人,即使言語中不透露,行為和眼神亦是能夠輕易看得出的。
看着月容沉浸在幸福之中,淩薇原本傷痕累累的心,似是回暖了許多。
李清讓看着淩薇唇角的淺淺笑意,懸着的心才算落地,然而,命運在此時,又同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作者有話要說: 喜怒無常,似乎才是真正的人生。
不管怎麽說,原本便不該出現的人,終于退場了,傷痕累累,卻終究還是會走向幸福的。
喜歡的,終究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
☆、遷居桐城
得知李清泫突然陷入昏迷的消息,李清讓火速進宮,甚至未來得及同淩薇告別。
身體底子極佳的李清泫,自入主東宮後,雖所需處理的事務劇增,身體疲累,但也是抵得住的。
究竟是何原因?李清讓不禁憶起上一次在北境李清泫受傷的情景,不知為何,他的腦海裏一直回想着這件事情,總覺得這兩者之間有什麽聯系。
未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亂,李衍下令封鎖消息,只有東宮內的貼身奴仆知曉。
皇後立在殿外,緊緊攥着太子妃的手,太子妃早已哭成淚人,是被吓着了。
“榕筝,去備車馬,我得進宮去。”淩薇等來等去,等不來消息,坐立不安,猜測情況多半是不吉的,此刻,她應該陪在他的身邊,她知道這個兄長對于李清讓的意義所在。
馬車疾疾地向宮城而去,淩薇無心欣賞窗外的風景,她的心跳得那樣快,一切似乎都在預兆着将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當淩薇走進東宮太子寝宮時,裏面已經哭聲一片。
皇後向後一個趔趄,幸而被身旁的姑姑扶住,太子妃當場暈了過去。
李清讓抱着李清泫的長子李雲長,将其的小臉埋在自己的懷中,似是不忍孩子看見自己的父親死得那樣蒼涼。
淩薇緩緩向李清讓走去,看到他面龐上挂着的淚痕,還未開口,李雲長先扯了扯淩薇的袖子。
“皇嬸,父親怎麽了?”稚嫩的聲音,敲打着在場所有人的心。
淩薇沒有說話,将李雲長攬入自己的懷中,李雲長似是感覺到了淩薇身上透着的一股哀傷,用小手輕輕撫着淩薇的胳膊。
“皇嬸,小寶寶過些時日還會再來與您相會了,別難過。”
淩薇聞言,淚如雨下,原來,他聽說了淩薇喪子之事,還安慰她不要傷懷,這樣的孩子,如何能讓人不愛憐?
“你的父親......會照顧好他的,他們終會回來的。”淩薇捧起李雲長的小臉,看着孩子布滿淚水的面龐,淩薇知道:其實這個孩子什麽都知道,卻仍能夠這般堅強。
不愧是李清泫的兒子。
“再去看看你的父親吧。”李衍坐在椅子上緩了許久,沙啞的聲音緩緩道。
淩薇不忍看下去,便向偏殿走去,去看望暈過去的太子妃王氏。
王氏與李清泫相識于年少,可以說是青梅竹馬,這是令世間人豔羨的感情,即使登上了高位,仍舊對其一日往昔的愛人,如今撒手西去,換做是誰,大概都無法承受吧。
淩薇命人拿來了打濕的帕子,輕輕替王氏擦去臉上的裂痕,每擦一下,心便跟着抽痛一下。
摯愛之人,不知何時便會與自己陰陽兩隔,這些事情的發生,似乎是在教會我們如何去珍惜。
不知過了多久,王氏醒了過來,第一件事便是要去見夫君最後一面。
王氏纖細的手指撫上李清泫的面龐,唇角揚起微微的笑意,淩薇猜想那是他們初見時王氏的樣子,斯人已逝,永遠留在腦海的,是美好的記憶。
太子身亡突然,奈何國不可無儲君,在衆人紛紛猜想究竟何時會立李清讓為新一任太子時,李衍似乎已經做出了決定:立此時只有六歲的李雲長為太子。
宣告這個消息前,李衍曾邀李清讓密談過,沒有人知道他們談論的內容。
李衍似乎是想利用自己最後的時間,培養出一位明君。
如此一來,李清讓便要搬出京城,一來是為了避嫌,二來便是要保證太子之位穩固,無論他是否對那個高位有心,此舉終究是兩全之策。
李衍很高明的一招便是将李清讓遷出京城,卻是一個距離京城極近的城池,名頭便是要李清讓協助當地知府治理那裏的匪禍。
裴氏勢力雖大,終究是江湖勢力,且以其多年對于朝廷的态度來說,并不構成威脅,且裴氏一心致力于商業,這一點,李衍還是比較放心的。
李清讓很清楚父親是在試探自己的真心。
自古在帝王家,便沒有純粹的信任,似乎只有在試探了千萬次後,才能放心。
淩薇親自端着晚膳去書房,李清讓呆坐在書桌前,兄長的暴斃,令其陷入悲傷之中無法自拔,淩薇什麽也沒有說,只是走到他的身邊,将那碗粥放在他的身前,擡手拿起毛筆,在紙張上寫下了“一世長牽”。
李清讓微微擡眸,看向淩薇,繼而端起那碗粥,一勺一勺送入口中。
李清讓的眼淚落在碗中,落在粥裏。
他從不在旁人面前落淚,在淩薇面前,他不用顧忌,可以真實地表達自己的感受。
淩薇将李清讓的頭攬在懷中,不說一句話,只是陪着他一起掉眼淚。
深情總是無言。
三日後,陵王李清讓舉家遷往距離京城不過一百裏的桐城。
似是知道終有一日會回來一般,只是帶了些貴重必備之物,行李倒也輕簡。
淩薇透過車窗再次看向這座一開始自己并不喜歡,卻也居住了不短時間的古城,繁華依舊,只是多了幾分哀傷,興許是太多的傷心事都是在這裏發生,此刻顧不上留戀,反而想要盡快離開。
看向李清讓,他竟比淩薇還要“決絕”,竟沒有去看一眼車外的風景,淩薇見狀,便索性放下了車窗上的簾蔓。
二人在車內的幾案旁相對而坐,桌上放着一壺清茶,精致的杯盞中是飄着幽香的茶,似乎外面的天地與自己無關,二人探讨着今日要被搬上醉蘭坊的歌舞,二人親手撰寫的故事,奈何,還未看一眼,便要離開了。
淩薇似乎能想象得出醉蘭坊的盛況,在老九先生的打理下,醉蘭坊的客人竟比先前還要多。
“你說,小狐貍何時才能再化作人形?”淩薇凝神細想。
“或許,讓它永遠跟在上仙身邊才是最好的選擇。”李清讓喃喃道。
淩薇沒有回答,小狐貍最終是否一直跟在上仙身邊,她不知道,可她知道,自己将會一直跟在夫君身邊,不離不棄。
去往桐城的路上,風光甚好,可車內的二人卻并未去欣賞,他們有的是時間去走走看看,遠離帝都,似是遠離了欲望。
桐城府尹在城外親自迎接,看其樣貌,倒是頗有幾分喜感,眉毛向上揚,難怪當地的百姓不怕這位知縣老爺,單從面相上來說,便不夠威嚴。
“殿下,王妃,下官有失遠迎,來來來,快把包袱給下官。”知府親自接過行李,似是熱情得有些過。
“夏大人。”李清讓語氣冷靜。
“啊?下官在。”夏知感覺到李清讓言語中的微微怒意,不知自己是如何得罪了他,自己可才說了一句話而已啊。
“夏大人,你是此地的父母官,自然應受百姓擁戴才對。”淩薇似是不經意的一句,下知立馬便知曉了,這是在提醒自己要做到一個知府基本的威嚴。
淩薇見夏知是個聰明人,對其好感增了幾分。
李清讓不再多言,上了馬車,跟在夏知的馬車後面,這一次,夏知做得很好,低調地饒過主要街道,來到了為李清讓夫婦準備的宅院的後門,免去了百姓的圍觀。
宅院倒是清雅,沒有過多的雕飾,是最古樸的建築,踏入其中,原本浮躁的心,可以迅速平靜下來。
淩薇也很喜歡這裏,李清讓簡單地向夏知表達了謝意,夏知依舊惶恐,卻終是繃住了。
“對了,聽聞近來梅山一帶的匪患頗為猖獗?”
李清讓對于當地的情況掌握得這樣清楚,夏知暗暗生出佩服,雖一早便聽聞這位陵王殿下心思缜密,今日見了,才知曉傳言都是真的。
“下官已不止一次派出官兵去圍捕,奈何效率皆不高。”夏知表情有些難為情。
這倒是在李清讓意料之中的,一開始朝廷對于夏知上報的匪患并未完全重視,直到一個月前桐城首富被殺案發生後,李衍才意識到事态進一步擴大,會不可收拾,要知道,首富家中可是有武藝高超的家丁的,刀劍也是重金打造的,依舊沒能幸免,更別說是一般的老百姓。
剿匪之計勢在必行,李清讓建議夏知先回去休息,明日自己會親自去一趟衙門與其詳談。
這一夜的夏知是不可能睡得踏實的,他不能讓自己明日在陵王殿下面前丢臉,雖說将來這位陵王殿下最多只會是皇叔,可畢竟也是位高權重的,再說了,世人皆議夏知是個酒囊知縣,眼前這個是個極好的機會證明自己的實力,雖說自己靠着自己的努力,至今也就只是個知縣,可自己不會永遠只是個知縣吧?最起碼,自己口袋裏的銀子都是幹淨的,無論誰來了,自己也是不怕的。
是夜,李清讓和淩薇倒是睡得踏實,沒有了喧嚣和聒噪,最重要的是:心得到了釋放。
可舒心的日子會長久下去嗎?
一切便是後話。
作者有話要說: 元宵節快樂呦!今天不忘更新!
雖然又掉收了,我還是會不氣餒地寫下去,摸摸頭。
這是對自己的承諾,對一直支持我的讀者們的承諾。
☆、招安赤羽
翌日,為了不耽誤衙門的日常工作,李清讓稍晚時候去拜訪夏知。 夏知的貼身仆人認出了李清讓,立刻去通報。
門口的一個守衛并不知道眼前的便是大名鼎鼎的陵王殿下,還仔細盤問了許久,夏知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李清讓竟十分耐心地一一作答。
這一次夏知明顯淡定許多,卻還是懷着忐忑的心情靠近李清讓。
“還請殿下見諒。”
“此話從何說起?對于不認識的陌生人,自然要仔細盤問才是,這是作為衙差最基本的。”李清讓定定道。
夏知這才反應過來:這是李清讓在肯定自己。
夏知拿出了自己一直舍不得喝的茶,李清讓似是不經意地将夏知的宅院掃視了一圈,倒是沒有什麽過分奢華之物。
至少是個清廉之人,李清讓心想。
“夏大人對于清除匪患有何高見?”
夏知聽到這句,覺得甚是惶恐,定了定神,繼而緩緩道“派出精英人馬繼續……”
“夏大人覺得是您的手下對于地形的熟悉比他們高一等,還是應變能力比他們高一等?”
“還請殿下明示。”夏知放下手中茶盞,向李清讓深深做了一揖。
“我會派出府中擅長布陣之人,在他們常出沒的地方埋下絆馬陣,你的人埋伏到位,突襲便好。”
夏知對于李清讓的招數,只能用“狠絕”二字來形容。
不過他不知道此刻李清讓心中所想的,是要會一會山中悍匪的首領,他查閱過一些關于大當家的資料,竟莫名對此人的看法有了一定的改觀。
大當家喚作“赤羽”,原本是在富貴人家當家兵的武藝教官,因為主人懷疑自己同他的妾氏有暧昧關系而被告上官府,官府之人收受了富商的賄賂,判罰赤羽入獄,赤羽出獄後,回到家中,發現老母親因為自己的無辜入獄早已身亡,一氣之下,赤羽将富商家洗劫一空,靠的不是蠻力強攻,而是自己對富商府宅的熟悉程度,這個案件被外界傳得越來越神,赤羽也因此背上了洗不清的名聲。
關于事件的真相還原,李清讓還是從江湖渠道得知的,世人往往人雲亦雲,不去探究本質和真相便妄加議論,卻不知真相可能與自己聽到的完全是兩個不同版本的故事。
李清讓将計劃拟定在三日後,因為據可靠線報,赤羽會帶着手下三日後下山,抓準時機,便能有很大的勝算将其抓捕,當然,沒有軍中帶兵的經驗,怕是很難一次性完成目标。
夏知此刻能做的,便是按照李清讓的計劃,安排好手下之人,布陣設防之事,風尋早已安排妥當。
李清讓從夏知處回到府中,見淩薇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輕輕地向其靠近,看到淩薇長長的睫毛,不禁擡手,卻又放了下來,他生怕自己吵醒了對方。
淩薇的睡眠不深,醒來之後便再也睡不着了。李清讓輕輕地在淩薇身上蓋了條毛毯,繼而坐在淩薇身旁的凳子上,給自己也披了件衣裳,安靜地趴在桌子上,緩緩閉眸。
不知過了多久,淩薇醒來,正準備伸個懶腰,被趴在身邊的李清讓吓了一跳,李清讓感覺到有聲響,本能地睜眼,正好撞上淩薇含着笑意的目光。
李清讓緩緩地眨了下眼睛,眼眸中溫情脈脈。
“準備如何處置赤羽?”淩薇起身活動筋骨。
“為何要處置?”李清讓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放在一旁。
“哦?”淩薇不解。
“招安可好?”
“據我所知,赤羽身邊有幾個拿得出手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