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消息已經給你轉述過了啊。”
“我的信,你不敢拆,又怎知信中沒有其他消息要轉述?”淩薇心生疑慮,總覺得金逸晟是有什麽消息不想讓自己知道。“要是還想繼續來我這裏混吃混喝,就痛快點拿出來。”
金逸晟覺得淩薇還是有知曉的權利,便自袖口将固封極好的密信拿了出來。
淩薇又好氣又好笑地白了對方一眼,拆開信封,看着信箋,迅速掃視了一遍內容,唇邊的笑容漸漸隐去。
“我就說你看了會傷心......”金逸晟嘟囔道。
“冊封典禮定在哪一日?”淩薇冷靜地問道,指尖卻将信箋攥得更緊。
“只是答應了條件,并不知冊封的具體日期。”金逸晟反而更擔心,只因眼前女子不哭亦不鬧。
“知道了。”簡單的言辭,反而令金逸晟沉不住氣了。
“你都不問原因嗎?”
“當日他可問我原因了?”淩薇反問。
“你怎知你在他心中......”
“我就是知道。”淩薇将其打斷,眸中透着自信,卻不是憤怒。
“你......”金逸晟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無非就是遼國那只特殊部隊的主将,他一直以來都在關注着他的女兒。”淩薇想起外公寫給自己的信中所記。
“你早知......”
“芷蘿幾時對誰那樣上過心,如今唐淩薇已經死了,還有什麽可以阻攔她去追求?”淩薇将一切看得過于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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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
“我怎會甘心?!”淩薇眸中閃過一絲寒意,“可我不能去阻攔我所在乎之人的雄心抱負,我只能殺死我的嫉妒,我的痛心,我的不得已。”
支撐着淩薇堅持下來的,是她聽聞江湖傳來有人花重金尋找她的消息,此人正是魄心,沒有人知道這個身在江湖卻從不露面的畫師究竟和這個女子之間有何聯系。
淩薇未死的傳聞再次激起水花,幸好此刻自裴府傳出“裴老先生思念外孫女過度而昏過去”的消息,才平息了一場風波。
衆人在為淩薇身上所背負的責任做着各自的努力,她本人有什麽理由去放棄,去自私地追求心中的私情小愛?!
那一刻,金逸晟被眼前的女子所震撼,他敬佩她的灑脫、大氣,往日他不信須眉可以比得過征戰沙場的铮铮男兒,可看到淩薇為她的國家、她的父親所做的一切,他信了。
“陪我喝一杯可好?”淩薇拿起眼前的酒壺,晃了晃。
“不醉不歸。”簡單的四個字,将兩個人的命運從此牽扯到了一起。
那一夜,金逸晟和淩薇聊起小時候見面的情景,笑得肚子疼。
“那時候的你多乖巧,再看看現在,啧啧。”
“不是,從你的口中說出來,就跟我好像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一般。”金逸晟不服氣。
“在皇室之家,你算是幹淨的了。”淩薇言罷,飲下一整杯清酒。
“世人皆羨慕皇家子弟擁有享不盡的榮華,卻不知既定的命運是多麽的悲涼。”
聽到金逸晟的這句,淩薇想到了一個人,同樣是皇家子弟,該是有一模一樣的心境吧。
金逸晟似是意識到自己的話語引發了淩薇的憂思,便轉移話題。
“你難道未曾想過培養一批舞姬嗎?”
“我這兒又不是風月場所。”
“你看,狹隘了不是?休要瞧不起舞姬,我說的是只賣藝的舞姬,憑借自己的本事掙錢,有何可恥的?”
淩薇被這段言論深深觸動了,在這階級森嚴的大環境之中,竟當真有人能像江湖中人一般不問出身,而這人竟然是一項吊兒郎當慣了的金逸晟?!
淩薇本要繼續打趣,卻被金逸晟眸中嚴肅之色制止,她知道他要同她分析提出這個建議的原因,便并未多言,只是靜靜地看着對方。
“我要同你探讨男人的本性,正如你經常說我的一樣,男兒其實本就是愛美人的,不單單是我。可不是說只要喜歡,便要設法得到,遠遠的欣賞亦是一種靠近。你可以立下屬于自己的規矩:你坊裏的姑娘就是賣藝不賣身。你身後那麽多高手,還害怕有人有意破壞規矩不成?”
金逸晟一連串的正經之辭令淩薇吃驚,他并不是不學無術的郡王,而是一個可以清醒謀劃大業的同行者,這是淩薇之前小看了他的。
“怎麽?被我的驚世才華驚豔到了嗎?”
淩薇被金逸晟一如往日的不正經逗樂了,方才甚是感動,本想誇贊其一番,可現如今看他的邪魅神色,反倒是說不出口了,這便是她從不同他致謝的原因,可這份情義,是深深銘刻在心裏的。
再過幾日便是齊國祭拜已亡親友的傳統節日了,淩薇心中突然有些傷感,她知道當歆國百姓也迎來這個節日之時,“自己”亦會被人祭奠,先前覺得未亡人被人如此對待是一種晦氣,可如今看來,反而是一種知曉這世間究竟誰才是最在乎自己之人的最便捷之法。
☆、清讓心傷
因淩薇遠嫁,故而将毓涵郡主托付的密函通過可信之人送回了遼國,此番戰争又是李清泫作為副将出征,這個兄長對于李清讓來說,是不能用其他人和事去與之衡量的。
令李清讓吃驚的是,毓涵郡主寫了親筆書給他,說出了這支特殊軍隊此番能夠為之所用的方法,李清讓才知曉原來郡主是知道私生女秘密的。已故遼國君主所留下的親筆書只能啓用三次,先前能夠用來幫助歆國,乃是毓涵的愛國之心使然,但此法絕非長久之計,李清讓亦是識時務之才,自是明白毓涵郡主之意。
李清讓承諾此戰勝利之後,自會兌現諾言,可當下要務是為國獻力,談論兒女之情也實在是不合時宜,有毓涵從中作保,将軍也便答應了。
李清讓總有一種預感,有一天那個人會回來,可細想又覺得是自己思念使然,那個人,興許永遠也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淩薇了解李清讓的處境,她清楚這是為自己的選擇付出的代價,這便是她一開始并無嫁入皇家之願的原因,她是何等的羨慕貧苦百姓之家的“一雙人白首偕老”的生活,可她知道,自己的命運便是如此了,常伴那人左右,此刻看來亦是飄渺的。
淩薇連續幾個夜晚皆不能安然入睡,總是翻來覆去至深夜,她內心的痛苦只能一人承擔,她不能讓自己的理智被吞噬而誤了大事,這樣的揪心之痛,一直萦繞心頭。
她是昨日才知道芷蘿父母之間的往事。
芷蘿的母親亦不是歆國人,是躲避禍患才來到這裏的,她原本也是商賈之家的大小姐,和承賢将軍相遇完全是緣分使然。
她父親的生意出現了嚴重的危機,為了躲避債主的逼婚,父親将其托付給親信拼命逃跑,終是被追趕上了,就是那個時候,她遇見了換防歸來的承賢将軍,承賢将軍将其安置在安全之地,一來二去,便滋生了感情,富家小姐意識到自己會連累了這個對自己來說既是情郎,亦是救命恩人的承賢将軍,于是乎便悄悄離開了,為了徹底擺脫債主的追趕,索性逃往了臨近的歆國,偶然的機會以仆人的身份進入了芷蘿養母的府邸,此時她已懷有身孕,不知如何隐瞞日漸大起來的肚子,好在芷蘿的生母并未瞧不起她,還命人照顧她,可令其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切本就是個局,她從此不用再過着東躲西藏的日子,可卻賠上了自己的骨肉。
承賢将軍亦是在芷蘿十歲那一年才得知自己還有一個親生女兒在這世間,那時的他已有了自己的王妃,且覺得孩子已經在那個環境生活得很習慣了,貿然出現,只能平添煩擾,且以其生母的身份和現如今的精神狀态,接來齊國,興許還不如享受現如今的這份生活,自己只要時刻在暗處幫襯着,護其周全便好。
淩薇只覺得一切都是命運使然,為今日之局埋下隐線。
誰也沒有料到,李清泫會在前線身中刀戟之傷,得到消息的李清讓似是瘋了一般,駕着快馬急沖北境前線而去,那一刻,他不想再去顧忌任何人的忌憚,他總覺得因為自己的過于冷靜,已經失去了一個對自己來說異常重要之人,如今,他不願意同樣可怕的事情再次發生。
李清讓的快馬幾乎一刻未停,他的目的地只有一個。
“殿下,你不能......”看守北境封鎖防線的士兵看清馬上之人,怯怯上前阻攔。
“滾開!”李清讓亮出了太後的令牌。
士兵仍有所顧忌。
“我之後自會向父皇請罪,萬不會連累你們的。”李清讓很明白對方所害怕的便是擔責任。
士兵終是為其讓開了路。
李清讓到達營地時,馬匹還未停穩,他已經跳下馬了。
“清讓......”李清泫看見掀開簾賬快步走進來的陵王。
好在,李清泫命大,傷口并沒有傷到要害,躲過了一劫。
李清讓松了一口氣,他感激老天爺沒有将自己為數不多的“在乎”一次性剝奪走。
其餘人退了出去,只留得二人在賬內。
“清讓,難為你了......”
李清讓知道兄長所言是以迎娶芷蘿作為交換條件之事。
有風尋守在賬外,二人自是可以放心談話。
“還記得多年前我曾問過你,倘若父皇要你娶一個女子,但此人非你所愛,你會不會娶......”李清讓覺得如今提起甚為諷刺,當時兄長的回答是“會”,他還為此同兄長争吵了一番......
“清讓,你不願意,可以不答應的。”李清泫這句絕非安慰之辭,他從未見李清讓為哪個女子憂心至此,他不想作為兄長連自己的親兄弟都要利用,雖說“皇家無父子”,可畢竟這是自己曾經連豁出性命都不怕,定要護在身邊的弟弟。
“兄長,此番戰役對你來說至關重要,這樣的機會不能失去。”
“我已上書父皇這裏一切無大礙,你的消息來源到底是快一些。”李清泫刻意岔開了話題。
“父皇有意親自前來慰問戰前的将士。”李清讓将打探到的消息轉述兄長。
“足以見父皇對待這次戰役的重視程度,可這裏到底還是太危險了。”李清泫自是知曉:一旦君王離京,京城一切要務便是太子代為打理。
“有老四從旁輔助,一切不會有問題的。”李清讓暗示兄長此番留他們二人在京是為了相互制衡的,且此番李清泫不在京城,恰好不蹚這波渾水,想來亦是益事。目前并不知道父皇是否有意安排了這次離京之事,試探二人的野心也是有可能的。
“看到我一切安好,你便安心回京吧。”李清泫并無讓李清讓在此地久留之意。
“知道了。”李清讓明白這是要自己避嫌之意,自己不顧一切便來到北境,可以說是為了兄弟之誼,可畢竟現在是戰争的最關鍵時刻,且此番自己并沒有接到任何旨意出征,這裏的一切,原本便是應該與自己相隔的。
噠噠的馬蹄聲遠去,陵王離京之事已被京中衆人知曉。
李清讓回到京城,第一件事情便是前往宮中。
不出其所料,太子正在拿這件事情同李衍“禀告”。
“清讓,你可知錯?”李衍正色道。
“違背皇家規矩,是清讓之錯,可清讓此番前往北境,看望的是自己的兄長,這一點,并無過錯。”李清讓跪地俯首道。
“你還敢狡辯?!”太子指着李清讓怒斥。
李衍輕咳一聲,太子才意識到是自己過于激動了,俯首等待李衍的指示。
“好一個兄弟情深,你既然已經知曉是自己違背了祖宗的規矩,那便去皇陵守衛兩個月吧。”李衍雖是懲罰了李清讓,心中卻對這個孩子生出更深的好感,他對待自己的兄長是當真在乎,明知道他的做法會令旁人生疑,卻還是這般直言。
太子聽了自是得意,可李清冕卻從中讀出了“寬恕”之意,卻因李清泫此刻不在京城,且自己此刻最應該集中精神對付的便是眼前的這位儲君,父皇此番出京,便是自己抓住其致命把柄的最好時機,便未再拿此事做什麽文章。
“母後,莫要替兒子擔心。”李清讓啓程之前,自是要去同母後道別。
皇後早已知曉一切,她只是用那雙溫柔的手撫上李清讓的臉龐,輕輕說了句“我怎會怪你,謝你還來不及呢,我想清泫也是這樣想的。”
李清讓沒有說話,眸中閃爍的星星淚光,讓皇後更加心疼。
“去吧,照顧好自己,你的孝心,祖宗可以看到。”
就這樣,李清讓随意收拾了一番,便離京而去了,芷蘿盼望着的道別之事,也并未發生,她總以為自己已經是李清讓的準王妃了,自是能再見他一面的,可她忘了:那人是李清讓啊。
他是個認準了理便不會回頭之人。
李清讓在去往皇陵的路上收到了一封信,看到裏面記錄的消息,覺得甚是安慰:伯懿從軍了。
少年終于實現了他的願望,在那片他熱愛,亦是李清讓自始至終難以忘懷的北境參軍了。
淩薇瞧了,也會很高興吧。李清讓想到淩薇,不免傷懷,這段時日,他有意讓自己不去刻意關注江湖傳來的消息,可只要是關于那個名字的點滴,他便不得不去聽,不得不去想,他覺得自己似是患了一種頑疾一般。
前往皇陵之途不算遙遠,且一路上有心事纏身,日子倒是過得不慢,可總覺得少了些趣味,愈是上了歲數,愈是明白一個道理:這世間好看的皮囊太多,可真正能與自己相知的靈魂,太少。
路過一個客棧,見到窗邊坐着一個女子,背影與淩薇太過相似,走近了才發覺:是自己認錯人了。
那是一種從心底透出的悲涼和失落,希望化作泡影,一觸便碎,卻無可奈何,那是權力和金錢皆買不來之物,那是一種心靈的寄托。
☆、密室殺人
“你竟然會主動找我?”金逸晟一大早接到醉心坊傳來的消息,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再三确認之後才知道确實是真的,慌忙收拾出了門。
“怎麽,不情願?”淩薇微微挑眉。
“你瞧你這句話說的,我被你連累,已經得了個‘冷心腸’的名聲,還如此冤枉人,真是令人傷心啊。”金逸晟在淩薇對面坐下。
“你同那歆國來的唐淩薇只有一面之緣,怎麽可能有過于深厚的感情,再者說你是個萬花從衆過,片葉不沾身之人,這不光在齊國人盡皆知,在歆國啊,也一樣。”淩薇低頭畫着什麽。
“哎,那是姑娘們都喜歡我,我能有什麽辦法......”金逸晟也不生氣,看着淩薇專注的模樣,忍不住問了句“你在繪制什麽?”
“舞姿分解圖。”
“看來你當真準備接受我的建議,在這裏排演歌舞了。”
淩薇并未回應。
“是個什麽舞曲?”
“心之魄。”
聽到舞曲的名字,金逸晟眸中閃過一絲失落之色,卻極是短暫,不易察覺,淩薇不知道金逸晟也已經知道了李清讓的江湖身份。
“好,需要多少銀子,盡管說。”金逸晟起身,擺弄其桌上花瓶裏插着的桃花。
“怎麽?是要給我付之前佘下的酒錢了嗎?”淩薇打趣。
“沒良心。”金逸晟在花瓣上輕輕嗅了嗅,如畫的眉目和這抹桃紅極是相配,花瓣輕顫,似是被這俊俏的公子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淩薇聞言,笑了。
“你替我瞧瞧,這舞蹈可算新奇?”淩薇将圖樣遞給對方。
金逸晟低眸仔細瞧着,濃密的睫毛在面龐上印出好看的暗影。
“恩,将歆國靈動歡快的舞姿和齊國沉靜優雅的舞姿結合得恰到好處。”金逸晟的這句點評倒是頗為專業。
“你的這番話才讓我瞧出了你的懂行。”淩薇滿意地點了點頭。
“對了,近日在距離這京都四十裏外的小城,發生了一件稀奇之事。”金逸晟想起了一件趣聞。
“快講。”淩薇聽到“稀奇”二字,瞬間來了精神。
金逸晟開始講述他聽聞的這個故事。
小城中的一家頗為有名氣的酒館的老板死了,死在一個完全密閉的空間中。頭一夜,客人散去之後,老板便差了夥計回家去了,因第二日是齊國傳統節日,如此一來便是老板獨自一人留在店內,期間只來過送糧的老主顧,同老板打了招呼,老板感了風寒,只同他說了簡單的一句話,便去後屋拿了錢給他,老板給了送糧的老板一支旱煙,送糧的老板坐在店內将煙抽完才走的,順便帶走了早已替其準備好的幾箱子酒水,期間他透過窗紙,看見酒館老板坐在桌前盤算着賬本。
“講完了?”淩薇覺得線索甚少。
“怎麽樣,秀心姑娘,嘗試着破解一下?”金逸晟問道。
“看你的模樣,顯然,這案子已經破解了。”淩薇淺笑道。
金逸晟點了點頭。
“稍等片刻。”淩薇在紙上寫下:酒館送糧老板風寒一句話 窗紙箱子。
淩薇頓筆,微揚唇角。
“怎麽,這麽快就知道了?”金逸晟将這一細節看得真切。
“我不知道真兇是誰,但我知道酒館老板在送糧之人來之前,便已經死了。”
看到金逸晟眸中閃爍的光芒,淩薇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你呀,可真是個狐貍。”金逸晟搖了搖頭。
“別賣關子了,快跟我說說。”淩薇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催促對方快些告訴她。
“殺人者是酒館老板曾經的店小二,因為偷竊被老板辭退,之後便一直懷恨在心,他先前便趁機躲藏進了酒館,衆人離開之後,便現身将老板殺死,之後利用自己同老板的個頭樣貌上的相像,且知道送糧人眼神不好,造成了密室殺人案的假象。”
“也就是說,送糧人看到的其實是假扮成老板的兇手?”
“恩。”
“他是借助那個箱子離開了房間。”淩薇将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連成了一條線。
“對,因為每次送糧人都會拉走一批裝有酒的箱子,所以并不會引起懷疑,恰好成了兇手藏身和逃脫的好工具。”
“原來如此。”淩薇聞言,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好了,我會盡快去幫你選一批絕對可信之人,這個歌舞得趁早張羅起來。”金逸晟起身,沖淩薇揮了揮手中的圖樣。
淩薇淺笑,并未致謝,也并未挽留,他們彼此之間似乎習慣了這般相處方式。
“身份并不能說明什麽,皮囊本就是一個用來蠱惑衆生之物。”這是金逸晟離開之前抛下的最後一句話。
淩薇這才明白他要告訴自己那件趣聞的原因:喚作什麽名字不重要,是什麽身份亦不重要,重要的是清楚自己為何活在這世間。
此刻,李清讓已經到達皇陵,在山腳下的院落安頓下來。
這裏是每年接待皇族前來祭祖的臨時行宮,一應俱全,只是冷清了些,李清讓倒是享受這份惬意。
行宮只留了守衛的人員,因李清讓到來,特意安置了一些侍奉的宮人,可李清讓卻是習慣了親力親為,用得上他們的地方并不多,只命他們居住在前院,自己居住在後院,倒也清淨。每日李清讓會定時登上山巅,替列祖列宗換上祭奠的燃香,在被焚香籠罩的環境之中,倒是感受到了平日裏感受不到的平靜。
這裏躺着的是昔日萬人之上的君王,是統領後宮的一國之母,卻終是躲不過“人死燈滅”的命運,李清讓轉念想,興許是自己一直以來便同那個位置始終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才不能真正感受到權力和欲望對人的致命吸引力吧。
皇陵定在這裏,是找了開國時的風水大師霍百川算過的,說此處是千年不可多得的寶地,日月精華彙聚之地,李清讓不懂這些,可他并不覺得這是全無道理的說辭,“對于不了解之事,懷着一份敬畏之心,繼而再去探究其真理”才是立于這世間的不二法則吧。
李清讓立于山巅,回首望向這大好山河,想着自己的兄長此刻還在前線厮殺,自己卻在這裏偷得清閑,仿若置身世外之人,可當其身處這裏,卻又覺得仿佛離那個人是最近的,他将那個小瓷瓶帶在身邊,寸步不離,每行至一處,便會同她講講這裏的風土人情。
他不由想起自己在來時的路上,聽聞客棧的旅人閑聊,說起近日齊國一個很是紅火的酒坊,達官貴族皆前往捧場。
“你說我國和齊國共同進攻弩國,雖是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可畢竟是發生了戰争啊,這種時候怎麽還有那麽多的貴族商賈去酒坊呢。”
“話可不能這麽說,前線連續傳回來的捷報足夠振奮人心,雖說是發生了戰争,可百姓們還是要生活不是,那些王公貴族們又不能上戰場,可終歸得做些什麽吧,拿出來點銀子,支撐産業,也未必是件壞事吧。”
“這句話倒是不假,至少百姓瞧了,覺得國家還是穩定繁榮的,不會生出那平白無故的慌亂。”
李清讓聞言笑了,別看說話的二人其貌不揚,倒是分析得相當合理,應該是多年行走在外的商賈,優于一般人的眼界,談話足以證明這一觀點。
“你知道嗎,那個酒坊近日排了一出歌舞極是出名。”
“哦?是什麽?”
“心之魄。”
李清讓握着筷子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他扭頭看向二人,二人亦是察覺到了什麽,不再談論了。
“是自己太過敏感了嗎?”李清讓想自己這段日子收到送回的情報——各方勢力皆未尋到那人。甚至連他自己都有些懷疑:是否是自己太過于不肯接受現實?
淩薇并不知道自己便是魄心,想到這兒,李清讓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可卻一直惦記着這件事情,他總覺得自己有去一趟齊國的必要,可現在不是最佳時機,他人雖然在此,還要随時關注着京城的動态,這是現如今他能為兄長做的事情。
山間的風不同于平原,似是強勁了許多,将李清讓身上的披風吹得飛揚,樹葉吹得唰唰作響。
他未能親自看一眼此刻正在齊國如荼上演的那場歌舞,歌舞裏講述的是兩個明亮耀眼的年輕男女相遇的故事,沖突矛盾激烈,讓觀者跟随着故事的走向一起緊張,一起起伏。故事的結局是美好的,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是編者的美好心願,那是女子希望自己的愛情能夠有個好的歸宿,淩薇希望有朝一日他能看到這場歌舞,卻又有些擔心他會看到,因為只需一眼,他便能知曉這是在講述自己的故事,在講述他和她的故事。
行至山腳下,一只雪白的鴿子落在李清讓肩頭,他知道:京中的消息傳來了。
☆、太子倒臺
此刻,戰争前線亦是進入最緊張的狀态,戰争中最重要的便是情報,之前阻擋弩國進攻之時借用了遼國的那支特殊部隊作為突襲隊,同樣的方法自是不能用第二次,這一次這支部隊主要作為情報傳送力量,他們的能力決定了情報的安全度,獲得了第一手情報自是能夠自若部署,這一次,歆國不會再讓弩國那般輕松地便離去。
雖戰發突然,可在此之前李衍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接受了李清泫的建議,秘密派出一支部隊,潛伏在北境負責囤積糧食,這樣倒是省去了長途運送軍草的麻煩,以防萬一,在距離邊境最近的鎮中囤積了備用的糧草,一切皆是秘密進行,負責此事的官員和守衛的将士皆是經過精心選拔的,可以足夠信任,即便如此,李衍還是暗中安插了監視之人,關乎到國家命運,李衍不得不做到細致謹慎。
李衍先前派出使臣秘密前往弩國的附屬國,向其示好的主要原因是要拉攏其中的一個喚作“策旺”的親王,他與弩國君王有着深刻的矛盾,矛盾有二:一是已故弩國君王強娶了與策旺有婚約的沙其郡王的女兒曼菲,二是當今弩國君王利茲曾誤殺了策旺的弟弟。兩點矛盾足以看出策旺的臣服只是虛于表面的,李衍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欲要在弩國發起戰争之時,将策旺化作利茲背後的那把刀。
李衍根據李清讓呈上的圖樣打造了一批殺傷力極大的火铳,這是對抗弩國萬馬陣的最有利武器,再精湛的馬上騎射,也比不上火藥爆發時的威力。
即使有了絕對的優勢,亦是有可能發生意想不到的意外,李清泫受傷,反而令衆将領反省了一番:過于的自信,便是自負了。
這一場戰争持續了近三個月的時間,終是以弩國的敗北告終,歆國戰術的精準是此次戰争勝利的關鍵,策旺從背後突襲亦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通過此番戰争,李衍亦是覺得自己必須加強朝廷情報組織的綜合素質,才能做到不依附旁國,靠人到底是不如靠己。
可就在即将凱旋回京之時,卻發生了一件十分嚴重的事件:李衍感染了嚴重的疫症,為防止将士感染,李衍提出将自己隔離在禦帳中,靜待良方,随軍的太醫亦是無法找到有效醫治的方法。
“陛下......”随行的太監看着李衍日漸消瘦的面龐,心疼不已。
“哭什麽,這點困難,朕還挺得過去!”李衍倒是顯得鎮定,病疾同他這傳奇坎坷的一生相比,實在算不上什麽。
就在萬分焦急之時,一份神秘的方子通過李清泫交到了李衍手中,為防萬一,李清泫親自試藥,正是因為他這個舉動,令李衍深受感動,雖并未明顯表露,卻對日後有着決定性作用。這份良方正是裴老先生拜托老神仙研制的,效力自是不差的。對症下藥,方能解其疾。
自古以來,凡事要成功,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與此同時發生的一件事,恰好和李清泫之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太子接到線報李衍病重無藥可醫,便在其舅舅的鼓動下,欲要提前登基。
令太子沒有想到的是:這線報正是李衍命人有意傳出的。
李清冕自是不會輕舉妄動,且會借着太子的異動将其徹底擊垮。
李衍之所以會接到太子欲要提前登基的消息,除了自己安排在京城的探子,還要感謝李清冕的屬下。
李清泫聽聞這個消息,什麽也沒說,看到李衍将手中的杯盞摔得粉碎,他便知道:太子要倒了。
大軍凱旋回京,李衍并未表現得過于明顯,此時太子已被□□于東宮,等待着聖上發落,其母亦是被禁足于宮中。
犒賞完衆将士之後,李衍親自去了一趟東宮。
“父皇,兒臣冤枉吶!”太子這幾日因為驚吓消瘦了不少,生性的懦弱,讓其似是個紙老虎一般,雖然太後有意勸阻廢黜太子,可李衍卻不能将國家交到這樣的一個人手中。
“冤枉?!那這是什麽?”李衍說着,将一個包袱扔在太子身前。
太子臉色有了明顯變化,他很清楚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卻還抱着僥幸心理。
“打開他!”李衍對眼前的這個兒子已經徹底失去了希望,厲聲呵斥道。
太子顫抖地将包袱解開,鮮明的黃色刺得人睜不開眼,那是他為了自己提前登基準備下的龍袍。
“父皇......”太子俯下身去,将頭在地板上磕得“震震”作響。
“哎......”李衍長嘆一口氣,“朕不可能讓天下人知道太子是因為欲要提前登上皇位而被廢黜的,你自己寫一封奏折,将你這幾年如何接受官員的賄賂,替其謀劃所謂仕途之事寫清楚吧,朕也有責任,終究是子不教父之過啊。”
太子這才知道,李衍一直對于他有意在朝中培養自己的勢力之事了然于心,已經身在那個位置的李衍很清楚:歷來争奪皇位,終究是要靠自己的羽翼。可看看太子拉攏的那些官員,有幾個是能夠替其在政務方面分憂的呢?
李衍并未立刻發出诏書,他只是将太子以有罪之身關在東宮,并未對外宣稱有罷黜之意。可明眼人皆能看出,這是李衍在為決定将江山托付哪個皇子之前的緩兵之計。
可對于那個位置有着期許的皇子也在擔心,終究是一道旨意,太子便被幽禁東宮,李衍亦可再下一道聖旨複了太子之位,一切皆是有可能的。
在此期間,誰能沉得住氣,便有可能成為最大的贏家。
李清泫自回京後,便一直稱病在京郊靜養,李清讓則守陵期滿,回到了京城。
與他一前一後回來的,還有一個人。
一個他朝思暮想之人。
“這段時日,我在齊國擾得你不得安生,如今可好,我終于要回去了,你也可以繼續你逍遙自在的日子了。”淩薇看着自己一手經營起來的酒坊,“這裏的一切,便暫且交付與你了,我雖知道你不缺這些銀子,可我還是決定将接下來的收益通通留給你。”
“我能比你經營得更加紅火,你信不信?”金逸晟瞥了一眼淩薇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