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回
我心裏沒着沒落的，還沒出大門，就倍感孤獨。
身後是楊小樹劇烈的咳嗽聲和他聲嘶力竭的喊聲，我心裏疼，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回頭。
我曾經的大師兄現在是我明明确确的仇人，我刺了他一劍，痛下決心：我和他就此兩清。哪怕我從此總是控制不住地想念他，哪怕我早已習慣了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哪怕天涯海角，哪怕我念念不忘。
“張小翠，我們......相伴十年，你既不信我，何不聽聽.....你師傅紅袍客怎麽說？”
“......師傅？”我頓住了腳步，一種恐慌感油然而生。
楊小樹此刻連師傅都不肯承認，我正哀嘆人情涼薄，轉瞬的功夫，空中刮起一陣冷風，卷帶枯葉四處飛舞，寒氣滲入皮膚的每個毛孔，四圍肅穆，似有殺氣步步逼近。
楊小樹說的對，他功夫比我高，警覺性比我強，我意識到這殺意之前，他就已經察覺到了。
“——誰！”我轉頭，拔劍相向，“有本事出來！和奶奶我一較高下！”
我不知道這殺氣從何而來，我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我要保護虛弱不堪的楊小樹——我曾經的大師兄。
“——哈哈哈哈哈！”
上空傳來幾聲熟悉的大笑，緊接着身穿紅袍滿頭銀發的女人掠過屋頂，穩穩地落在院子中間，在我目瞪口呆之時，掌風掃出，直接将扇公子和楊小樹拍出兩丈遠。
楊小樹撞到院牆上，摔下來之後，猛地噴出一口血，接連咳了幾聲，擡手指着紅袍客，斷斷續續罵道，“紅袍.....狗賊！你來的.....倒及時！”
我驚得合不上嘴，本來要跑過去看一下楊小樹的傷勢，挪步之間，轉到紅袍客面前跪下，扯住她的紅袍衣角道，“........師傅！您老人家上哪兒去了？叫弟子好找啊！——”
話還沒說完，便迎頭挨了我師傅紅袍客一個大嘴巴，“你找我？我怎麽覺得你跟這小畜生逍遙地忘乎所以了呢！”
我臉上火辣辣地疼，感覺嘴都被扇歪了，“師傅，弟子冤枉！弟子下山，就是來找您的，就是來.....找您的.....”不知怎的，我把就是來為喇叭花派報仇雪恨的這幾個字生生咽了回去。
我總覺得她的出現，絕非偶然。
“是麽？很好！”我師傅紅袍客冷冷一笑，“去把《日月劍譜》從小畜生那兒取來，順便把他給我宰了，我就信你！”
“師傅.....，您說什麽？弟子....聽不明白....”
我驚愕無比。《日月劍譜》可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武林第一劍譜，我曾經聽下山歷練過的師妹們說起，《日月劍譜》為昔日的萬劍山莊所有，可惜在十年前連同萬劍山莊在一場熊熊大火中化為灰燼。這不過是陳年舊談一樁，我師傅好端端的，怎麽提起這個來了？
“——蠢貨！”我師傅罵我，“你果然是我所有徒弟裏面最蠢的！可你偏偏是活的最長的！”
我：“........”
“算了！這事兒也不全賴你，要怪就怪這小畜生藏的夠深啊，”我師傅緩緩踱步，朝楊小樹和扇公子走去，冷笑道，“他可不是什麽無名小卒楊小樹，他本名陸寒楓，乃是萬劍山莊的餘孽，啧啧，小雜種，你說你怎麽就活下來了呢？我當時明明殺光了所有的人！”
身負重傷的楊小樹瞬間成了萬劍山莊的少莊主陸寒楓，他此刻的狀況極為糟糕，偏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跟我師傅對罵，“.......狗賊！我當初....就該在小孤山上.....将你碎屍萬段，祭我萬劍山莊......一百二十八英魂，為我爹娘.....報仇雪恨！”
“你沒機會啦，”我師傅搖搖頭，“識相的，把劍譜交出來，我留你主仆二人兩條全屍，如何？”
“紅袍老賊！何必癡心.....妄想！別說劍譜早已....毀滅，即使......還在這世上，也不會給你！”陸寒楓冷笑一聲，搖搖晃晃站起來道，“你既已現身，就別想活着從這裏出去！哪怕拼了....性命，也要叫你上黃泉路.....向我爹娘....賠罪！”
他手中寒光一閃，細小的銀芒從空中劃破，直撲面門而來，我師傅躲閃不及，寬闊的長袖被刺開一個大口子。
我師傅大怒，廣袖拂風，手中陡然多出一把細長的劍，旋身一躍，直直朝陸寒楓刺過去，關鍵時刻，陸寒楓身邊的扇公子翻轉他的折扇，唰的打開，扇中藏着的暗器盡數發出。
我師傅乃當時少有的武林高手，身手靈活非常人所比，幾個騰挪閃躍，便躲過扇公子數次攻擊。之後她一個倒擡腳，将扇公子踢翻在地上，徹底起不來了。
即便如此，我也能感受到我師傅身上有傷。她尚未恢複，體力漸有不支，十幾個回合下來，只站在後面微微喘息。
若是以她往日的功力，早把受傷的陸寒楓當場捏死了。看來，我這位曾經的大師兄陸寒楓傷她不輕。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師傅面色發青，身形晃了一晃，惡狠狠地盯着我，“混賬東西！杵在那裏做什麽？還不過來殺了這兩個小賤人！”
“.......師傅....這.......？”她叫我殺人，可我.....那下得了手呀。
“怎麽.....，連你也要背叛你師傅麽！”
“弟子...不敢！”我不敢違背師命，也不敢殺人。其實學武十幾年，我還從來沒殺過人，唯一的經驗，就是之前對着陸寒楓刺了一劍。
在這場激烈的對峙中，我漸漸理出了一點頭緒，并且對我從前所持有的是非對錯産生了強烈的動搖。在小孤山上閉塞地生活了十幾年，我到今日才發現，我師傅，或者還有我的師弟師妹們，他們對我，隐藏了她們的另一面。
或許，我師傅紅袍客她真就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雖然她對我，對喇叭花派的弟子，都沒有什麽惡意。我來到明州城也不過幾日，偶爾也會聽到別人閑聊。說十年前，有個紅袍蒙面客，為了天下第一劍譜，帶領三十幾號人血洗萬劍山莊，到最後卻一無所獲。
把時間，人頭，做事方式以及武功路數綜合一下，其實便不難猜了。那不就是我師傅麽，她雖然蒙了面，卻總愛穿紅袍，還在紅袍上繡滿各種各樣的花朵。
“好個蠢徒弟！別磨磨蹭蹭的，”我師傅站在我身後，放聲大笑，“去給我殺了這兩個！”
“.......”
師傅有令，不得不遵守，我提起長劍，一步步向陸寒楓走去。
扇公子趴在地上，異常艱難地拖住我的腳腕子，說，“張小翠，今日若不是你刺我家少主一劍，紅袍狗賊焉能活到現在？倘若你還助纣為虐，我陸雲扇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
“抱歉，師命難違。”我在我師傅紅袍客幾近癫狂的笑聲中渾身發顫。我是我師傅最忠心踏實的徒弟，自打我入了師門，就從來沒有違逆過她老人家的意願。不管別人怎麽看，在我心裏，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紅袍客不僅僅是我師傅，也是我再世父母。
陸寒楓靠在牆角，胸口血流如注，他的臉色在月色中顯得格外蒼白，連平日紅潤的嘴唇幾乎都沒有什麽顏色，他靜靜看着我，說，“你若....殺我，那便來吧，我絕不....還手。就當.....十年前，我還你.....救命之恩。”
“好。”
我蹲下身子，将我僅有的兩顆保命大補丹從懷中小藥瓶取出來，迅速塞進陸寒楓和陸雲扇的嘴裏，之後壓低聲音，盡可能鎮靜地對他二人說道，“你們快走吧，走的越遠越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起名廢，大師兄的真名考慮了一下，最終在陸寒楓，柳寒楓以及沐寒楓裏選了第一個，現在看來其實沐寒楓也不錯，懶得改了。╮(╯▽╰)╭
估算錯誤，大概還得多寫一兩張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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