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節從地獄仰望天堂
“來，按照我說的做，費奇。首先，向女神祈禱光明，照亮眼前的世界，就像黎明刺破黑夜，朝陽徐徐升起那樣。”
費奇是一個聰明的學生，但不是一個好學生。他眨了眨眼睛，伸出食指，用溫柔的聲音念出咒語，一個光球便從指紋的螺旋中心産生，緩緩飄起。初始是螢火蟲般的微弱光亮，逐漸轉強。待到它變得如同蠟燭般明亮時，費奇輕輕一吹，将它送入更高的空中，從頭頂照耀師徒二人。
“這是法術？我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施法動作，甚至可以用優雅來評價。但是這不是神術。”基普林老人搖搖頭，顯然很不滿意：“我知道可以有很多手段來産生光亮，鐮刀和火石撞擊然後使用燃料，能夠制造比這更明亮更溫暖的火光。但現在我要求你用特定的方法來制造亮光。”
“雪鸮大人，我不是故意擡杠，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一定要特定方法，一定要神術？”
“你需要對女神表示尊重，這不僅因為你處于冰峰要塞，并在雷霆女神的教會管理下，更是因為沒有女神，就沒有光明。”
費奇搖搖頭，他不接受這個說法。光有很多種屬性，某種電磁波、光量子概率出現的圖景、粒子獲取能量但不足以躍遷時的釋放效應、信息傳遞速度、時間……它有很多正面解釋和側寫素描，但其中并沒有一種是“某個神的創造”。哦，或許還真有這樣的說法，但是費奇不相信。
不相信比相信有時候更難改變。
“在女神之前，難道沒有光嗎？我記得還有造物故主的一段時期呢，那個時候沒有光？”
基普林老人搖搖頭：“女神和創造無關，但是和存在有關。造物故主之後，女神接管了世界，讓它得以繼續運行。我們現在并不是在無底深淵，也并不是在神國，而是還在那個最适宜我們的凡間，這是女神的功績。”
“費奇，你知道混亂之地嗎？那是惡魔制造出來的非常可怕的地方，任何東西都不能穩定存在，也沒什麽概念好講。你若是掉進去，前一秒還是人，後一秒就可能變成鳥，再下一秒或許就變成沙子或者一個屁？誰也不知道會怎麽樣，甚至惡魔也不知道。而咱們的世界，你念出咒語，就會有溫柔的、服從的光出現，而不是突然蹦出個巨人，或者産生出一個惡意的專門殺傷你的強光法術——這是女神的功績，你應該感恩。”
費奇收起在空中舞動的光球，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在沉默中進行思考。真理雷霆女神和她的天使們都是魔鬼的敵人，是不共戴天的存在，這個思想一直以來就在費奇的腦子中紮根。從客觀上講這其實也沒錯，就像看到坐在對面的某個人頭頂光光就說他是禿的一樣。可若是在看不到的後腦勺上還有一撮頭發呢，甚至還編了長辮子，只不過被寬闊的肩膀和挺拔的身軀擋住了？
女神和魔鬼對立，這個思想是客觀的，但完整嗎？費奇一直以為自己能夠客觀對待這個世界的神和魔，将它們一視同仁，以此發展出靈魂法術的理論，并以此為傲，但真的做到了嗎？他能說自己沒有被靈魂中的魔鬼所影響？
使用魔鬼的伎倆和能力，費奇信手拈來，雖仍有克制，但內心并無阻礙——夢魇焦黑的屍體可以證明這點。可一旦換成神術，哪怕只是嘗試一下，就會有各種情緒出來。抗拒、排斥、緊張、恐懼，甚至對神術使用者還有嫉妒，嫉妒他們不需要學習，只需要祈禱和忠誠就能使用強力咒語。或許還有蔑視，認為自己掌握的才是真理，未來肯定能碾壓他們。
憑什麽這麽傲慢？
抛棄掉傲慢，費奇用看待程序的冷靜，甚至是機械來重新回顧一下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發現岔路魔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了自己。靈魂中有魔鬼的成分，這沒錯，但它所影響的應該是別人怎麽看待自己，因此自己必須相應作出防範和改變，而不應該是自己怎麽看待自己，以及怎麽看待世界。
暫且把善惡對立放在一邊，再來看看真理雷霆女神，再想一想基普林老人的話，就能發現魔鬼和女神的共同點：守序。真理是種規範，魔鬼契約也是種規範；女神用感召和雷霆來守護真理，魔鬼用利益和恐怖來執行契約。它們在行為的善惡上有極大分別，但毫無疑問都是守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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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足于守序這個點，能不能向真理雷霆女神表達敬意呢？
費奇完全想不出不該這樣做的理由。
“哪怕只是為了1=1。”費奇靜下心來，開始向女神祈禱。
這一次是祈禱，而不是說話，或者在心底吐槽。費奇在頭腦中強化女神代表守序的那一面，将她想象成一個規則的複合體與管理者，一個世界穩定的守護者。如此，他心中也就逐漸消除了成見，抹平了疙瘩，可以形成一條通暢的道路。
這時，他發現魔法遮蔽靈光腰帶開始運行，不斷消耗他的體力，肯定是又有魔鬼的氣息産生，但總算是沒有漏出來。他擡起眼睛看着基普林老人，從那雙蒼老的雙目中看到了期許和鼓勵。老人會害他嗎？不會。如果魔鬼氣息出現，老人會怎樣做？治療、勸導和保護，不會害他。女神會降下雷霆攻擊他這個魔鬼嗎？或許，但是大概率不會。我沒做惡事，我保護了冰峰要塞，我善待身邊的人。那麽眼下最重要的是什麽？最重要的是我要知道答案，劈或者不劈，必須确定下來，不能讓女神的雷霆成為心中的恐懼，甚至成為心魔。
于是他閉上眼，克服猶豫不決，直接向女神發問：我有魔鬼成分，但我可以向女神祈禱并請求神術嗎？
雷沒有劈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從費奇後頸冉冉升起一顆淡藍色的光球，浮在他的頭頂上，開始向外放射出柔和的亮光。午夜見狀，跳到費奇頭頂上，擡起手來撥弄這個光球。
粉紅色的肉墊碰到光球淡藍色的外殼，并沒有穿過去，而是将這光球撥到一邊。不多時，光球迅速飛回原位，還是在費奇頭頂上漂浮着。午夜發現這個玩具的有趣之處，興奮地瞪大了眼睛，又開始用爪子撥弄光球。
“這是神術的光球！是聖光的顏色！”基普林老人笑開了花，眼睛被皺紋擠得都快看不見了。“我就知道你能夠成功的，這太好了！咳！咳咳……”
老人突然嗆了一下，費奇趕忙過去照料。好在基普林老人只是笑得太用力，緩了一會兒就好了。他還是笑着，用手捏捏費奇的臉：“孩子，我知道你很聰明，而聰明的人就會有顧慮。你是家中次子，上面有哥哥，下面還有弟弟妹妹，浪蕩一些也好，受些罪也罷，或許那也是一種聰明的表現。但是在冰峰要塞，咱們用不着那個。我想這裏能成為你的家，不奢求代替之前的那個，只希望能讓你卸下包袱，做你想做的事情，讓你能夠更好。”
基普林老人指了指自己床頭，那裏有本金屬硬殼的書，巴掌大、拳頭厚，有一根長長的鏈子挂在書脊上。“拿着，好好學習，盡快掌握上面的所有神術，我覺得你沒有問題的。成為雷霆女神的牧師後，你在教會中就受到庇護，即使沒有贖罪券你也自由。那時，你不管是研究法術、煉金術還是發掘造物故主那些消逝的歷史，就都不會有人幹擾了。”
費奇點點頭，拿過那本書來，将鏈子拴在腰帶上。他輕輕念了一句“SUA”，金屬殼的書就漂浮起來，大約在腰間的高度，觸手可及。老人見狀笑了笑：“嗯，這個樣子特別帥氣，果然年輕人有想法。你現在感覺如何？”
“我的感覺？”費奇想了想，然後誠懇地說道：“我覺得我好像擺脫了某種桎梏，覺得天地很大，而我有了雙翅膀。”
“對，這是獲得信仰的感覺。”
費奇符合地點點頭，但是他內心覺得這還算不上信仰，充其量是一種……認同感。他和女神的關系并不像一般牧師那樣直接，而是中間用“世界規律和秩序”作了個緩沖，只是在這個層面上達到了一致而已。不過，這樣的一致也能夠施展神術出來，真理雷霆女神的“大方”确實超出了費奇的預計，這一點上他還是很感謝女神的。
能夠使用神術的好處顯而易見，哪怕只是最簡單的神術，也能給費奇的安全性、地位帶來極大改變，他怎麽會不明白。而且有了神術，他就可以使用神術特有的符文，這會極大幫助他繼續研究法術的工作。
同時，他的頭腦也很清楚：現在能夠使用神術，不代表前路坦蕩。威力更強、內容更複雜的神術，仍舊需要牧師擁有足夠虔誠的心，有些法術甚至需要和女神直接溝通。這就意味着費奇無法再使用“崇敬守序”來作為緩沖過渡，他必須将心靈完全放開。
最後，他還是要将重點落在魔法上。魔法為主，實力應該盡可能高于神術，神術作為研究的輔助存在，也在必要時可以遮掩身份。誰也想不到魔鬼會用女神的神術吧？
所以，他在學會了一個簡單神術之後，還是纏着基普林老人，要他教自己造物故主的符文。
“你真是頑固啊，明明女神的神術要好于造物故主的符文……不過，既然答應過你，那還是要兌現的。你去桌子那裏拿張紙，我來寫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