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海中異族
天空黑得能滴墨，幾道金色閃電時不時在雲層中穿梭。海浪洶湧翻滾,身在銅钹中的衛姝顏三人搖搖晃晃,勉強穩住身形。不行，這樣下去不行。
“拿三只海月屍體出來。”衛姝顏腦中漸漸形成一個計劃,她朝齊琳琅喊道。
齊琳琅臉上蒼白,六神無主,聽到衛姝顏的話，立刻拿出三只海月屍體。衛姝顏讓他們兩人鑽到海月屍體裏去，自己也鑽了進去。她吩咐兩人拿出防護法器和海月妖丹，同時運起斂息術,僞裝成海月水母。
做完這一切的時候，那艘漁船上僅剩的幾名金丹修士也已經紛紛進了巨型章魚的肚子。眼看那幾條白色觸手已經伸到銅钹上,意圖用蠻力撬開銅钹，衛姝顏當機立斷朝兩人低聲呵到：“入海！”
銅钹另一側悄悄張開一條小縫,套着海月水母屍體的三人不動神色從縫隙裏滑出來。衛姝顏察覺到巨型章魚如她希望的那樣将三人當做了水母，心裏忍不住松了一口氣。然而不等他們游遠,一條醜陋的觸手就朝他們撈過來。
在巨型章魚的感知裏，這确實是三只小水母,但它現在肚子餓了,決定把這三只水母也卷過來吃掉。
衛姝顏立刻朝齊琳琅兩人打出一掌，掌力将兩人猛地推出老遠，她自己卻差點被觸手纏上。她努力保持冷靜，披着水母皮躲來躲去，忽然眼前一亮，心中默念法訣，被章魚觸手纏上的銅钹突然越變越大。
章魚本來就對這個類似貝殼的大家夥感興趣，現在發現它越來越大，更是抑制不住天性想往裏面鑽，連那三只小水母都沒辦法再吸引它的注意力。這麽點小東西，還不夠它塞牙縫的呢。
看到章魚果然如她所料慢慢往銅钹裏挪動，衛姝顏心裏暗喜，她耐着性子，忍着害怕逃跑的沖動，在章魚整個進入銅钹裏後，心念一動狠狠合上銅钹。巨型大章魚被困在銅钹裏一時出不來，衛姝顏連忙轉身就逃。章魚在裏面發出砰砰砰的撞擊聲，衛姝顏心裏清楚銅钹困不了它多久。
她很快就追上齊琳琅和季子瑜，他們兩人都才築基期，衛姝顏身家不夠的原因，給兩人準備的只是黃級避水珠，這會兒已經開始失去效果，因此兩人游得并不遠。衛姝顏追上他們後，甩出一條粗繩綁住兩人，拖着兩人以最快的速度往前游。
但身後湧動的浪潮，以及越來越近的恐怖威壓，都顯示那只巨章已經逃出來，并且還被她激怒了。衛姝顏心裏發狠，齊琳琅絕對不能出事。她一把提過齊琳琅，将一顆龜息丹塞進她嘴裏，她無視齊琳琅驚恐的眼神，又在她身上貼了一張化身符。齊琳琅立刻變成一塊黑乎乎的石頭，僵硬了身子朝海底沉去。
她雖然教過兩人斂息術，但由于修為低的原因，他們自己施展斂息術很容易被識破。而自從當年她在妙丹宗用化身丹逃過一劫後，她就對這種看上去沒什麽大用處的丹藥符咒很感興趣。雖然用龜息丹後再化身很危險，但衛姝顏顧不了那麽多了。
處理完齊琳琅後，白色的大章魚已經追上兩人。在八條觸手的抽打下，海水仿佛燒開一樣劇烈翻騰，衛姝顏想要如法炮制給季子瑜塞龜息丹，但她剛把龜息丹拿出來，海水猛烈震蕩，竟沖擊得她手一松，僅剩的一顆龜息丹就這麽朝水底掉下去。她試圖潛下去去追龜息丹，但白色大觸手抽斷她的去路。
衛姝顏沒辦法，只好帶着季子瑜東躲西藏。躲來躲去總有逃不開的時候，當衛姝顏看到一條觸手朝季子瑜後心抽過去的時候，她下意識朝季子瑜撲去。
“唔！”重逾千斤的一擊幹脆利落擊碎衛姝顏的護身靈力，狠狠打在衛姝顏後背上。衛姝顏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仿佛要被打成兩截。她抓緊腦中剩餘的一點清明，朝後方甩出自己品級最高的一件法器。
“轟！”法器在海水中自爆，造成的巨大沖擊阻了章魚一瞬，同時這股沖擊力也将衛姝顏和季子瑜兩人狠狠朝遠處推去。
衛姝顏後背疼得她恨不得昏過去，但是不行，她們還沒有安全下來。她護着季子瑜往下沉，一直到光線變得昏暗，才找了一個石洞躲進去。
石洞窄小，再加上剛才衛姝顏情急之下以身相護為季子瑜擋下一擊，因此她此刻是壓在季子瑜身上的。雖然衛姝顏服用丹藥後相貌變醜，身材走樣，但兩人過于親近的距離讓季子瑜能夠聞到從她身上飄出來的淡淡香味。這讓他有些不自在，情不自禁動彈了一下。
“別動！”衛姝顏痛得神志不清，此刻完全是靠毅力硬撐着，哪裏能想到季子瑜心裏的那點別扭。她深怕季子瑜動靜太大，把巨章引來，因此連忙低呵一聲。
她以為她是在威嚴的低呵，實際上因為受傷過重，那聲音在季子瑜耳旁微弱響起。季子瑜心裏一顫，不敢再動，狹小的洞穴裏一時安靜下來。
回想起剛才衛姝顏為了救他而撲過來的一幕，季子瑜心裏五味雜陳。他完全沒料到衛姝顏會花這麽大代價來救他。從小時候親生母親為了情郎而抛棄他私奔開始，他就明白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自私的。不觸及自己利益時，也許能夠做出一副溫柔和善的面孔，但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立馬就能翻臉不認人。他一直以為衛姝顏對他也是如此，他雖然恭恭敬敬地喊着師傅，實際上從未當真将她看做師傅。衛姝顏只是他學習法術，掌握實力，掌控命運的跳板和踏腳石。
更何況，他天生洞察力驚人，他能看出來，衛姝顏雖然老是嫌齊琳琅這個不好那個不好，但兩人裏她其實更關注喜愛齊琳琅。因此剛才看到衛姝顏先救齊琳琅的時候，他完全不覺得意外。
然而……
季子瑜看着已經慢慢陷入昏迷的衛姝顏，眼裏十分複雜。為什麽救他呢？明知自己擋不住那一下。他看着衛姝顏醜陋的臉，眼前卻出現她狡黠明媚的笑容。他知道自己這個便宜師傅長得很美，但仿佛從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這驚人的美麗。
季子瑜先從儲物袋裏掏出丹藥喂給衛姝顏，等到洞外的海水逐漸平靜下來後，他才抱着衛姝顏從洞裏出來。衛姝顏傷得很嚴重，必須盡快醫治，否則修為将會倒退。他看了眼頭頂深沉的海水，開始慢慢往上游。
衛姝顏是被痛醒的，還沒睜開眼，幾個聲音就先傳入她耳朵裏。
“大人，另外那個醜東西怎麽處理？”
“扔出去喂魚。”
衛姝顏雖然還沒徹底清醒，但她下意識就覺得他們嘴裏的醜東西指的應該是季子瑜。之前只有季子瑜和她在一塊兒。聽到那個威嚴的男聲吩咐扔出去喂魚，她立刻試圖發聲阻止。
“大人，這個女子醒了！”
衛姝顏感覺到有人站到自己跟前，她努力睜開眼，模模糊糊地只能看到一片深沉的藍。
“你想說什麽？”被稱作大人的威嚴男聲問道。
“別……別扔出去喂魚。”衛姝顏喉嚨幹啞，勉強說道。
站在衛姝顏床前的是個頭戴黑色十二冕旒，身穿深藍色皇袍的男人，他長相俊美，帶着常年位居高位的威嚴氣勢，但膚色卻是比皇袍略淺的藍色。此刻，聽到衛姝顏的話，他眉心一皺，顯然有些不快。在他看來，修為如此低下，長相又如此醜陋，不管這醜陋是天生的還是後天故意的，就是無用之物。無用之物，就該拖出去喂魚。更何況他身上還有自己厭惡的氣息。
但他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子，蒼白的臉色無法掩飾她的美貌，因為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細眉更是為她增添幾分惹人憐愛的楚楚可憐。也罷，既然她喜歡，那就留下吧。
“既然如此，暫且關進海牢。”
聽到不用喂魚，衛姝顏忍不住松了那口吊起來的氣，海牢總比喂魚好。心神放松之後，她再次陷入昏迷。
見衛姝顏昏了過去，皇袍男人吩咐了一聲“好好照顧她”後便也離去了。
衛姝顏再次醒來是在兩天後了，她感覺到自己後背的傷已經好了，因為巨章那一擊而造成的內傷也被治好了，只是修為卻還沒有恢複。不知道是何人救了她，她想起自己之前聽到的那番對話，心裏暗自生疑，還有被關進海牢的到底是不是季子瑜。
她心裏剛轉過一兩個念頭，就看到房門被人推開，一個藍膚少女端着碗走進來。看到衛姝顏睜開的眼睛，她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放下碗立刻跑了出去。
雖然這個藍膚少女露面才短短一瞬，但衛姝顏還是看清了她耳後竟然生着一對透明的魚鳍。
她似乎還在海裏！還碰到了海裏的異族！
不等她想明白這些異族的來歷身份，屋外便浩浩湯湯走進來一群人，領頭的是個頭戴冕旒，身穿霸氣藍袍的高大男人。他的膚色和剛才的少女一樣，也是藍色的，衛姝顏看了眼跟在他身後的人，都是藍膚。
“醒了？”
衛姝顏立刻聽出這個那日被稱為大人的男人。她不知對方到底是何底細，因此謹慎地點點頭，“是你救了我？多謝你。”
威嚴的藍膚男人沒有在意衛姝顏的道謝，而是說道：“吾名重滄，既然已經醒了，安心等待一月之後的納妃典禮。”
衛姝顏一瞬間眼睛睜得渾圓，納妃典禮？她什麽時候同意嫁給對方了？！然而對方身上浩如淵海、深不可測的威勢讓她耐下性子，問道：“大人，這納妃典禮是什麽意思？”
重滄眉心一動，“你不滿意？你非我本族，想做孤王的皇後身份有些不妥。不過，既然你堅持。”他轉身朝身後的某個中年男人吩咐道：“傳令下去，将一月後的納妃典禮改成迎後大典。”
重滄威嚴甚重，他說要迎娶人類女修為皇後，周圍無人敢提出異議。眼看那名中年男人行禮即将告退，衛姝顏連忙出口：“等一下。”
她看向轉過來的重滄。衛姝顏這時候才發現，重滄眼睛粗看是黑的，實際上是深沉到極致的藍。在這雙威壓逼人的眼睛注視下，衛姝顏掌心裏漸漸出了汗，“大人，我——不知何時和大人商量過婚事一事。”
重滄眼裏露出幾分困惑，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愛，“你們人類不是常說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嗎？孤王既然救了你，你難道不該嫁給孤王報恩嗎？還是說，你想忘恩負義？”重滄眯起眼，周身氣勢鼓脹。
“不不不。大人您誤會了，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您的救命之恩我自然會報。”衛姝顏連忙出聲表明态度。
重滄收斂威勢，滿意地說道：“孤王允許你稱呼孤為重滄。既然你不是想忘恩負義，那一月後迎後大典如期舉行，速去準備。”
中年男人立刻退離房間。衛姝顏欲哭無淚，她小心翼翼地朝重滄說道：“大——”在重滄的威勢下，她迫不得已改口，“重滄，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只是我們人族衆多報恩方式中的一種。我們還有其他報恩方式。”
重滄身為這片海域的君王，自然不是蠢貨，聽出衛姝顏話裏的拒絕意思，他冷下臉打斷道：“既然這确實是你們人族的報恩方式，那就不用再提其他。孤只接受這一種。”
衛姝顏還想再提這個話題，卻在重滄攝人的威壓下敗退。她修為還在的時候，都打不過重滄，更別說現在經脈空空，提不起任何靈力。她只能暫時轉換話題，問道：“這裏是哪裏？重滄怎麽會救我的。”
只要不是拒絕他的成婚，重滄自然不會再用威壓逼迫她。聽到衛姝顏的問話，重滄朝身後人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些侍從婢女立刻魚貫而出。房間裏只剩下重滄和衛姝顏兩人，重滄坐到衛姝顏床沿上，開始解答衛姝顏的困惑。
從重滄的話裏，衛姝顏得知這裏是一片叫沉淵的海域，生活着藍膚的海中異族，而重滄正是沉淵之主。類似的異族海域在海底還有好幾個。至于她會被重滄救，是因為重滄外出巡視時發現了漂浮在海底的她，以重滄的修為自然能夠看出衛姝顏身形樣貌的僞裝，因此他便把衛姝顏帶回來救活了。
聽完重滄的話，衛姝顏問道：“那您救我時可曾發現另一個人類男修？”
重滄看了她一眼，“你是指那個又醜又臭的東西嗎？”
不啊，你既然能看出我的僞裝，那自然也能看出季子瑜的僞裝啊。衛姝顏被他的話一噎，覺得重滄的顏控大概只針對女性。她點點頭，“如果沒錯的話，那應該是我的弟子。”
提到弟子，衛姝顏又想起了被她拍下符咒變成石頭的齊琳琅。龜息丹的功效應該已經過去了，也不知道琳琅逃脫沒有。
“你的弟子？”他很厭惡那個男修血脈裏的氣息，但沒想到那個臭烘烘的男修居然是衛姝顏的弟子。
“是的，我能去見見他嗎？”
重滄不喜歡那個男修，但他喜歡衛姝顏。看着衛姝顏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心裏莫名一動，下意識揮了揮衣袖。
下一秒，兩人就出現在沉淵幽深的海牢裏。
那天季子瑜本想帶着衛姝顏回到海面，再想辦法回城。他剛費勁力氣把衛姝顏帶上海面，就碰到了超強的海風暴。季子瑜自己都不知道當時他為什麽不肯丢下衛姝顏獨自逃走，然而護着衛姝顏的後果就是連他自己都被海風暴打暈，和衛姝顏一起沉入了海底。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座漆黑的石牢裏。雖然周圍空氣幹爽，但隐隐約約的海腥味還是讓他猜出自己似乎還在海裏。
這些日子被關在這裏，一直沒有人來見他。雖然他儲物袋裏有靈丹靈石能夠維持他的生存，只是他還是忍不住焦躁起來。衛姝顏到底在哪裏？
輕微的腳步聲在漆黑的地牢裏響起。這還是這麽多天來第一次有人過來，但他按捺住心底的焦慮，強裝鎮定等待對方到來。
他以為自己會見到來者不善的看守，沒想到他聽到的卻是熟悉的女聲。
“子瑜？是你嗎？”
不等他想明白這是不是陷阱，他已經下意識出口喊道：“師傅？”
漆黑的地牢裏忽然亮起光亮，站在不遠處的正是他這些天一直擔憂的人。他來不及高興，就發現衛姝顏身旁還站着一個氣勢霸道威嚴、頭戴冕旒的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