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初晚的心底有一刻變得難過起來,但她斂住難過的神色, 低着頭走向班長那個座位。一節課, 初晚聽得心不在焉, 習慣性地在草稿紙上塗畫,淩亂的幾筆, 卻勾勒出一個清晰冷峻的輪廓, 她一看便把那張紙給揉了。
下課鈴響, 初晚往身後不遠處那側瞥見鐘景好像枕着腦袋,應該是睡着了。初晚放下心來, 走過去。
她敲了敲江山川的桌子:“姚瑤生病了,讓你把筆記借給她。”
初晚的聲音有刻意放小, 卻還是被鐘景聽見了, 他支着肩膀起身。初晚餘光瞥見他的動作,不禁緊張起來:“沒什麽事的話, 我就先走了。”
江山川眉心一皺, 叫住她:“她生病了?嚴重嗎?”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初晚有些替姚瑤講話。
這時, 張莉莉忽然跑過來。早上上課, 她也化了一個清透的妝,像冬天裏的凍柿子。肌膚白裏透紅,睫毛向上翹。這清純的模樣有些倒有些像初晚。
“景哥, 周六你有空去看電影嗎?”張莉莉期待地看着他。怕鐘景不答應, 她又急急地補充了一句,“我有話跟你說。”
狂風猛烈地拍着玻璃,然後從縫隙裏鑽進來, 跑到人的毛孔裏,讓初晚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初晚攥緊衣角,她在等鐘景的回答。
“好啊。”她耳邊傳來鐘景漫不經心的聲音。
驚喜來得太快,張莉莉呆在原地,随即嘴角咧出一朵花:“好,到時聯系。”
“算了,到時我把筆記把給她。”江山川決定道。
初晚嘴角抿出一絲笑容:“好,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一下課,初晚懷裏抱着幾本書,臉上挂着淺笑和班張離開了教室。其實班長跟她說什麽,初晚都沒聽到。
此時此刻,太苦了,她想找點甜味兒的東西。
鐘景眸色陰沉地盯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剛剛他就是想試探一下答應張莉莉,初晚有什麽反應。
Advertisement
很好,沒有反應。
鐘景眼底掀起一股煩躁,踢了身邊的凳子一腳,低聲罵道:“我,操。”
高校聯盟籃球比賽決賽在三天後,于城大體育中心舉行。校隊的訓練量加大,鐘景也整天泡在籃球場裏。
顧深亮他們知道,鐘少爺心情很不好,現在連基本的玩笑都懶得跟他們開了,渾身散發着低氣壓,不敢去招惹他。
偏偏還有人過來送死,那人就是班長。班長生得白淨瘦弱,一副知禮儒雅的模樣。隊友撞了一下鐘景的肩膀:“有人找你。”
鐘景擡眼看過去,扯了扯嘴角,繼而縱身一躍,手帶着籃球穩穩當當地落進籃筐裏。鐘景看了一眼站在冷風中瑟瑟發抖的班長,扯了扯嘴角:“讓他等着。”
天色很快暗下來,牆腳的風沙被卷起。班長等了近二十分鐘後,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抱着手臂一路瑟縮到他面前,鐘景一個籃球扔過去,擦着班長的額頭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班長吓得冷汗都出來了,臉色大變:“鐘景,你是不是有毛病,我有事還在這等了你這麽久,你倒好,一個籃球砸過來。”
“什麽事?”鐘景語氣極淡。
班長的抱怨被打斷,他語氣不善道:“學校黃主任那叫你去領獎,逾期不候,你只有半個小時了!”
鐘景神色錯愕:“什麽獎?”
“什麽獎,你這樣問我,我倒是懷疑你那個動漫設計作品是不是你的了,初晚堅決認為宋成東抄襲你們的,你知不知道我們費了多大周折,你這什麽态度……”
班長話音剛落,還想繼續吐槽時發現一轉眼,鐘景整個人像風一樣離開,籃球場空空蕩蕩,只剩下一個籃球孤單地躺在地上。
鐘景跑去黃主任辦公室,黃主任正好在辦公,看見鐘景後,笑呵呵地把筆放下:“我們正主來啦?”
“老師好。”鐘景禮貌地問候了一句。
黃主任也不廢話,從書架上拿出本該屬于他們的獎杯,語氣頗好:“這件事,評委欠你們一個公正,這個榮譽本該屬于你們的。”
“學校會把獎金會打到你們賬號上。”黃主任說。
鐘景點頭,心底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時。只聽黃主任想起了什麽題外話:“聽說那個小姑娘還求了各個評委老師,請求他們再看一遍作品,指出垃圾桶那個漏洞,證明了這個作品才是你們的後,又不分時間段來堵我更改結果。”
“這個小姑娘啊,倔得很。”黃主任笑道。
他摸了摸下巴的那一縷胡子:“那個小姑娘說什麽,如果是屬于你的,就是屬于你的,誰也搶不走,要相信,這個世界有光亮。”
“有意思,你們年輕人有意思,”黃主任笑呵呵地說道,忽然話峰一轉,“鐘景是吧,這個作品挺不錯,鋒芒畢露,就是欠了點打磨,好好加油走下去。”
鐘景沒什麽表情地走出辦公室,他的背脊挺得筆直,眼睛平視前方。讓旁人覺得這人帶了一點與生俱來的倨傲。
沒人知道他此刻的心底活動。鐘景眼底一片澀意,頭一次感覺大腦放空,毫無思緒。從小到大,除了媽媽,沒有人在乎鐘景的感受。
鐘景十多歲被領進鐘家門時,他那個所謂的大哥鐘維寧惡作劇般的把他關進幽黑的地下室進裏面,扔一些死蜘蛛和蟾蜍吓他。
他永遠記得,自己被吓得一身冷汗衣衫浸透時,鐘維寧眼神陰鸷地盯着他:“你生來就該死。”
初高中,正是鮮衣怒馬時,以為找到了好朋友,一起參加比賽,獲了獎。他跑去找朋友慶祝,卻偷聽到他們閑聊。
“要不是他姓鐘,誰有閑功夫跟他在這參加什麽破比賽。”同伴一副調侃的語氣。
包括後面發生得那一系列讓他無法承受的事,成就了現在的鐘景。
所以他懶散,逢人就笑,做事漫不經心,被稱作廢物也沒關系。戴着一副僞善的面具活着,直到遇見了初晚。
她害怕接觸別人,卻拼命想要跳舞。每當痛苦朝她襲來時,她的眼睛裏透着的迷茫讓鐘景産生了一絲同情。
他也迷茫,只不過僞裝得很好而已。看見同類,想拉她一把。對她動心,是因為漸漸相處的細節。
真真正正喜歡上初晚,便是此時。在鐘景對她冷漠,展現幼稚,無情的一面時,她卻心心念念想着給他正名。想幫他拿回屬于他們的榮譽。
“要相信,這個世界有光亮。”
那麽,他會循着這抹光亮慢慢朝前走。
鐘景加快步朝前走,現在的他,無比想要見上初晚一面,即使說不出來任何一句話。
逸夫樓右側一排森林旁邊的公告欄下。舞蹈社策劃了一場面具舞會,社員在大力宣傳這件事。
此時,初晚踮起腳尖踩着一張小板凳上費勁地貼着宣傳海報。室外的冷空氣張牙舞爪地席卷過來,初晚凍得去牙齒打顫。
一張塗鴉海報将她的視線範圍切成兩半,她仰着頭,看見光禿禿的白桦樹尖和冷色調的天空。不知怎麽,她忽然想起了鐘景,眼波流轉着風流,漫不經心地答應了張莉莉的約會。
初晚心底澀苦,悶得不行。她搖了搖頭,想暫時把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想法剔除出去。她正要把海報往上移時,忽地,有人攬住了她的腰,輕而易舉地把她抱了下來。
正當她要尖叫出聲時,對上了一雙熟悉的漆黑的眼睛,想說的話哽在喉嚨裏。初晚別過臉去沒有說話,露出一截纖白的脖頸。
鐘景接過那張海報,開口:“我來吧。”
鐘景接過她手中的海報,默默幫她貼上去。初晚和另一位同學蹲在地上糊海報。那位女生問:“社長是來找你的嗎?”
初晚拿着漿糊刷,低聲說了句:“不是。”
即使這句話音量很小,還是被鐘景聽見了。鐘景沒有說什麽,一下午都在主動幫她們貼海報。
直至天空變成昏黃色,她們才将任務完成,不過有鐘景的幫忙,輕松了許多。那位女生提着工具,一并接過初晚手裏的漿糊刷,笑着說:“多謝社長大人幫忙,你找初晚應該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初晚急急地叫出她:“我和你一起走。”
鐘景胸口一滞,整整一下午,初晚沒有和他有過任何眼神交流,即使視線觸碰到,她也是迅速別看視線,不肯再多看鐘景一眼。
鐘景知道,她在生氣。
初晚轉身就要走時,鐘景長腿一跨攔在了她們前面。
“我找她。”鐘景對那位女生說道。
女生如小雞啄米般拎着漿糊桶一溜煙地跑了。
沾着濕氣的風吹來,将初晚額前的頭發吹在臉上。鐘景伸出手,将他淩亂的發絲拂在一邊。
微涼的指尖碰上她肌膚的一剎那,初晚的不可置否地抖了一下。她偏開臉,聲音帶着一絲委屈:“你走開。”
聲音甜糯帶着哭腔,即使是生氣,也跟貓叫一樣,伸出一只小爪子撓動他的心。
鐘景将她的臉掰回來,迫使她與自己對視。
初晚的眼睛澄澈明亮,此刻裏面含了一汪水,正低順着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