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郡主蕭月
傳聞中,天下第一的玉面公子常常流連酒巷,連續三月,行事作風出人意料。
若有誰膽敢在他面前惹事,他會毫不留情地取了那人的性命。
若非他殺的人都罪該萬死,武林中人早已将他視為魔頭。
醉仙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店內的美酒數不勝數。郡主蕭月今日來此只為給她父親打一壇酒中極品迷神。迷神酒,顧名思義,能迷惑人的心神,乃酒中極品中的極品,只在醉仙樓才買得到。若非父親不日後打算在府中宴請群臣,她也不會親自來此。
還未邁進醉仙樓,侍從已喊道:“明月郡主駕到——”
話音剛落,一身穿黃衫蒙着白紗的少女邁進了醉仙樓,她貌似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氣質卻是非凡,一雙眼睛格外澄亮有神,大大的透着股靈氣,一簾白紗掩容,有種朦胧的美感。
樓中食客看到她都屏住了呼吸。聽聞,這明月郡主在三月前才和寧王相認,乃寧王失散多年的女兒,名為蕭月。與寧王相認後,當今皇上恭喜寧王,封她為“明月郡主”。
不過聽說,她的臉上天生布有胎記,想必這是寧王能将她認出來的一個原因,也是她一向要白紗覆面的原因。衆人想到這,不禁搖頭,心道:真可惜了她這非凡的氣質,靈動的身姿了!
蕭月走進醉仙樓,吩咐小二去準備一壇迷神酒,擡頭不經意地一瞥,竟看到一月白人影匆匆下樓,手上拿着把十二骨扇,氣質儒雅。
店小二很快端來了酒壇子。蕭月命侍從将酒擡到車上,指着走下來的男人,問:“這人是誰?”
蕭月一邊問,一邊向旁走去,剛好與那穿着月白衣服的男人錯開。小二笑道:“不瞞郡主,他是武林盟主李宣。”
蕭月哦了聲,又問:“他來此做什麽?”
“那是因為在樓上三號廂房裏喝酒的人是他朋友,這已是他第一百零一次來此勸酒。”
蕭月不解:“勸酒?”身邊的侍女香草為人細心,發現小二說辭有問題,道:“醉仙樓一向客滿,你們忙都忙不及,怎會将客人來了幾次都記得這麽牢?”
“沒錯,尋常客人,我們是記不牢的,但李公子和樓上的玉面公子這三月天天來,小的怎會記不住。這玉面公子初次來時,還是個打着雷電響着雷鳴的大雨夜,臉冷冰冰的,樣子實在太可怕,哎呦,小的怎會記錯?“
蕭月震驚:“你說樓上的那位是玉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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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點頭:“武林盟主的朋友還戴着面具的除了玉面公子還有誰,這人也真是奇怪,天天來此喝酒,喝的還都是本店最烈的酒。這酒雖好,但天天喝,不停地喝,也不怕傷身……”
蕭月打斷他:“你給我準備一壺酒,要跟這玉面公子喝的一樣。”
小二奇怪地看着她,看她弱不禁風的樣子,也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這酒的濃烈。蕭月看穿他的心思,道:“不是給我喝,我是去樓上會會他。”
小二立馬搖頭:“郡主,萬萬不可,這人很奇怪,除了剛才離開的李公子和送酒的人,其餘人一旦進入,定會被他打出來。”
蕭月道:“不怕,你把酒拿來便是。”說完,吩咐侍女侍從在樓下等她。香草想攔,卻攔她不住,只能站在樓下擔憂地看着她。
敲響三號樓的廂房後,房內傳出一陣陰啞的聲音,“進來。”語氣透着一股冰冷和疲憊,聲音雖然好聽,卻如千裏冰封,萬裏飄雪。
蕭月推開房門,只見坐在桌邊的男子,身形寂寥單薄,容顏憔悴滄桑,臉上有種病态的蒼白。他眼中的冰冷較從前更甚,不僅如此,更透着一股悲涼。一撮發落在他額角旁,略有泛白的跡象,少年白發,倒是極少見的。
不知是遭遇了什麽,竟将這樣豐神俊朗的人弄成這樣。
趙風起臉上帶着一副白玉面具,遮住他的上半張臉,臉色因醉酒,微微泛紅。他轉頭看着進來的少女,盯着她的眼睛,端着酒壇的手不禁顫了顫。眼前的少女,穿着精美,妝容精致,不像是個送酒的丫鬟,倒像是哪家的小姐。
蕭月将手中的酒放到他面前,順勢坐到了對面。按理說,所有進入這間屋子裏來給他送酒的人,都會被吓得退出去。他估摸眼前的少女很快也會被他吓得退出去。
然而,蕭月竟不慌不忙地拿起桌上的瓷杯,給自己倒了杯,但剛抿了一口,便咳嗽不止。
她狼狽地擦擦嘴,心裏略有些不甘,心道:若非從小不怎麽喝酒,她才不會如此不濟。
趙風起看着她,冷冷道:“不會喝酒便不要逞強,不要浪費了我的好酒。”
“這壇酒是我請你的。”
“既是請的,被你喝了,我還喝什麽?”
“你,你真的是嗜酒如命?”
她剛說完,趙風起又大口喝下一口烈酒,這種喝法,她只曾見一人這麽喝過,只是那人剛到中年,已經逝世,難道他要步那人的後塵?
“是,我是個酒鬼,所以還請郡主移步,莫要與我這種人相處,小心亂了郡主您的清譽。”
“你知道我是誰?”
“自然知道。”
“怎麽知道?”
“你進來時,我聽見了。”
“你耳力真好!”語氣略帶些諷刺。
“多謝贊譽!”
“我罵你,你難道聽不出來?”
“打和罵不都是因為喜歡麽,我只當郡主你是在關心在下。”
“你……”蕭月驚得起身,心想,從前的他不是這樣的,他不會這般無賴。是他變了,還是她變了?
“若郡主不關心在下,又何苦在這裏陪在下喝酒?”
“我才沒打算陪你喝酒。”
“那便是來勸酒的。”
“你……”蕭月氣得一時語塞,“你這人怎這般無賴?”
“若郡主沒有勸酒的意思,今日也不會特意上樓。我與你非親非故,你找我是為了什麽?”
“非親非故?”蕭月吃了一驚,不過他們的确是非親非故,她也的确是上來勸酒的,結果酒未勸成,倒惹得自己傷心。但她今日便要敲醒他,為何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她拿起桌上的酒壇,将手中的酒向他灑去,他雖閃得及時,卻還是被酒水澆到了一些。她剛放下酒壇,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扣住了她的脖子,将她逼到牆角。
趙風起眼中驟然起了殺氣,但看到她的眼睛,莫名覺得熟悉,便伸手揭下了她的面紗,可面紗之下的半張臉幾乎都被紅色的胎記覆蓋,十分醜陋。他想,一定是自己太想念那個人,以致認錯了。他冷冷道:“別以為你是郡主,我便不敢動你。就算今日是天皇老子來了,若惹了我,我也照殺不誤。我是個酒鬼,更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你與我這種人相處,小心你的性命。”
蕭月含淚道:“你以前從不随意殺人!”
“以前?”趙風起已有七八分醉意,這麽多天,他還從未有清醒的時候,他道,“你打聽得倒是清楚,連我的以前都打聽到了,那你還打聽到了什麽?”
蕭月緊緊掐着手指,小聲道:“我,我……就打聽到了這麽多……”
趙風起冷冷一笑:“我還以為你打聽到了,我曾娶過妻,最終還将妻子給休了,我招惹了一個仇家,那仇家最終卻将我最在乎的人殺了。你看,跟着我這樣的人,哪裏還會有什麽好運!”
“你最在乎的人?”
想起那人,趙風起不欲多言,将她狠狠推開。現在他的心很亂,不知自己為何要與她說這些,腳步踉跄地出了三號房。這是三月來,他第一次還未到夜深人靜便出了房。
一向都是他将人趕出去,此次先出去竟是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既然此處不好喝酒,大不了換個地方。
蕭月将被他丢在地上的面紗小心戴好,扶着樓上的護欄,看着他走出了醉仙樓。
她下樓後,侍女香草立馬迎上來,擔心道:“小姐,剛剛聽到樓上傳出響聲,你若再不出現,我們便要沖上去了。若你有什麽閃失,我們就算有九條命,也擔待不起的。”
蕭月的目光一直落在趙風起離開的方向,心不在焉道:“我不是好好地在這裏麽!”
侍女香草是寧王專門安排在她身邊的,自小聰慧,心思缜密,道:“小姐,那人是個酒鬼,聽說,還殺過人,最近殺人更是頻繁。小姐,您最好還是不要跟這樣的人來往了。”
蕭月沒聽她說了什麽,只是随意地嗯了一聲,心裏想着他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從前的他,眼中不會有這麽強的殺意,他到底是怎麽了?蕭月心裏有種極不好的預感。
命侍從們先回府,說是自己想要在街上走走,除了身邊的侍女香草,其餘人都被蕭月打發走了。
在街上走了兩圈,她很快發現趙風起竟在另一家酒店又喝起酒來。
這家酒店對面是間名為“寸金”的茶樓。
蕭月走上寸金樓,在二樓靠窗的位子上坐下,命香草去請一個人過來。
不久,一個穿着青衫,氣質卓然的高瘦男子,向她走來。
此人正是顧源堂的堂主顧源,精通醫理,醫術比李宣更勝一籌。很多人花千金只為顧源出手救治,但顧源堂本着行醫救人的準則,若遇到真該救的,即便沒有酬金,也會救。
沒見過他的人都以為顧源是個老頭,因為他教導出來的弟子大多都已是宮中的禦醫,其實他才剛到而立之年,因調養的好,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來歲。
顧源與寧王有交情,聽說,當年若非寧王惠眼識人,為他出謀劃策,他這個窮小子也不會有如今這樣的名聲和財富。
顧源走到蕭月面前,恭敬地問:“敢問郡主有何吩咐?”
蕭月伸手指向對面的人,附耳對顧源說了些什麽。
顧源聽了,便從寸金樓上走下,向對面的酒店走去。
蕭月取了一把團扇遮住自己的臉,扇上畫着明月蘭花,用楷書寫着幾個娟秀的字: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顧源走進酒店,要了一壺酒,徑直走到趙風起身邊,兩人聊了會兒,好似還聊得挺起勁,但之後,他們竟動起手來。
顧源不會武功,趙風起輕輕地出了一掌便将他打飛,不過還算客氣,丢了把椅子過去。顧源被打中,最終并沒有摔在地上,而是穩穩地摔在椅子上。
顧源淡然一笑,優雅地起身,撫了撫自己的衣服,道:“佩服佩服。”走出了酒店。
天下人都知道顧源堂的堂主素來有潔癖,若他真摔在地上,蕭月可要多欠他一個人情,好在趙風起還很給顧源面子,扔了把椅子給他。
顧源向寸金樓上走去,心裏對趙風起的情況已有了□□分了解。
趙風起之前和顧源聊天、出掌時,手中都不離酒壇,待顧源離去,意識到什麽,擡頭看了一眼,握着酒壇的手竟松了片刻。蕭月怕被他看見,立馬用團扇遮住自己的臉,側過腦袋,假裝和香草說話。
顧源走到蕭月面前,光明正大地在她對面坐下,沖着下面擡頭看他們的趙風起,平易近人地笑了笑。
蕭月覺得有這麽個豬一樣的隊友,真是勝過十個狼一樣的敵人,沒看出來她是故意不想被趙風起發現麽,他卻主動向趙風起打招呼,不是擺明了告訴他,他們在這裏,剛才之舉也是他們故意為之。
想到趙風起已經注意到了他們,她也沒什麽好掩飾,便放下團扇,光明正大地問顧源:“可看出為何最近他的殺氣會這麽重?”
“郡主這次真是找對了人,若是普通大夫,想必看不出什麽,我剛剛故意誘他出手,總算讓我看出了端倪。他隐藏的太深,真是連我都好不容易才看出。臉色因多日飲酒略微泛紅,可這紅卻太淡,掩蓋不了他的蒼白。”
蕭月點頭:“我也有此種感覺,覺得那是病卻又不是,所以想來請教請教你。你可否告訴我,他到底是怎麽了?”
顧源道:“天下武功多以攻為主,玉面公子的武功高深莫測,攻擊的力量更是強大,我想最近傳聞他殺了人,應是他無法克制自己。走火入魔的人,莫不過兩種。一種瘋了,神志不清,不知自己在做什麽;第二種思緒清明,但內力不受控制,必須發洩出來才可平複,否則渾身會如萬千毒蟲啃咬,痛不欲生。他應是第二種。”
“你說是走火入魔?”
“現在還不明顯,卻已有了征兆。郡主你剛才也看到了,他出手打我的那招雖然沒有殺意,但隐隐有強大的真氣流露,說明他已經難以自如地克制自己的內力。像他這般的高手,若真的走火入魔,真會成為武林頭號危險人物!我看他這樣子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應是有幾個月了,好在有人用藥物壓制住了他的內力,所以他至今還未真正地走火入魔。但這已成了不可逆轉之勢,連他自己也無法克制了。”顧源頓了頓,又道,“那為他壓制內力的人,我倒是很想見一見。”
“我知道你想見的人是誰,他叫李宣,現在已是武林盟主,你若真想結識他,可去清水盟找他。”她漫不經心道。
“哦。”顧源不禁起疑,她怎會知道武林盟主。出于對自己醫術的自信,他道:“李宣的醫術雖然高明,但要想用藥物克制玉面公子的內力,還是得由我出馬啊!”
“你是說你可以救他?”
“非也,真正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剛才我還發現他似乎郁結于心,心中有無法解開的心結。我估摸他會走火入魔,應是重傷将愈,但一直都在用內力調養身體,一時又受了太大的打擊,導致內息不順,卻又強行運功,最終導致……若他再這樣下去,即便有神醫相助,不出半年,定然會成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蕭月不悅道:“既然你不能救他,又為何說非得你出馬?”
“哈哈,郡主,你忘了我是誰。李宣醫術再高明,也不過是個外行,而我是什麽?我的醫術怎麽都比他高明。”
“所以你配出來的藥,藥效更好。”蕭月懇求道,“那你幫我救救他。”
“郡主先別着急,要救人必須要先解開他的心結,若是病人自己都放棄了自己,大夫的醫術再高明,也是無用的。”
蕭月低頭看着趙風起,心裏有隐隐的難過,當初的他是怎樣的意氣風發,哪會像今日這般頹廢。她斷然不能讓他這麽下去,便對顧源道:“你先替我寫張藥方子,緩解他的病情,然後我再慢慢地解開他的心結。”
“沒問題。”
香草命茶樓的人去取筆墨紙硯。
寸金樓是個風雅之地,行的是雅人雅事,常有人在樓裏吟詩對月,自然備有紙墨。
取來紙硯,顧源寫罷,交給蕭月後,問:“不知郡主與玉面公子有何關系,他現在還很難看出得了病,若非真正關心他的人,或是多年相處的人,抑或是像我這般醫術高明者,否則根本看不出他的異樣。”
蕭月藏好藥方,道:“這便不是你該知道的事了。我今日欠你個人情,來日你來寧王府,想要什麽,我定當雙手奉上。”
顧源搖頭:“不必了,你爹對我來說,有知遇之恩,這點小事,何足挂齒。”
蕭月心不在焉地點頭,目光全落在對面的人身上,只怕她現在手中雖有藥方,但他不肯服藥,這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話要說: 從這章開始,我才真正地喜歡上了這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