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嘉定城中祁府內，從老家歸來的江戈已經回府半日了。
可是這遭回來，少爺卻是與以往大大的不同了。他不禁好奇自己不在的這陣子到底錯過了什麽精彩內容……恰好在雲影湖邊遇上了小脆棗兒，小姑娘便好心地停下腳步給他答疑解惑了。
脆棗兒聲情并茂地講解了會兒，暗地裏早就美得心花怒放了。
江戈聽罷摸着下巴連連點頭，難怪他瞧着少爺像是失了魂兒似的，原是被那春荔姑娘給勾到崇明山了啊。“呵呵，咱少爺終于有主兒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再也不用擔心他的親事了。”
江戈素來喜歡說些玩笑話，逗得小脆棗兒一直咯咯笑。
小夥子頭一回發現，原來這小丫頭笑起來也是很可人的，便也沒作多想，道：“我這回從老家帶了些那邊的特産，若是棗兒姑娘不介意，傍晚時候我給你送去些嘗嘗。”
脆棗兒歡喜不已，拍着巴掌道：“那敢情兒好，多謝江哥兒！”
“那我先去二少那邊候着了。”江戈走了幾步後轉過身，笑着對她道：“記住，我帶的特産是甜食，不可吃太多，會蹭蹭長肉的，呵呵呵。”
“……”脆棗兒咬着唇，低頭瞅瞅自己的小粗腿兒，以後加大運動量吧，改為睡前繞着院子跑十圈！
江戈走到中廳的時候，珣瑛将軍和老爺夫人還坐在梨樹下說笑呢，至于身邊坐着的二少爺，簡直猶如擺設一般，面上連個表情都沒有，心不在焉的。他不免也有些擔心，便走過去小聲道：“二少，看你心神不寧的樣子呢，怎麽了？”
祁銜好似沒聽見似的，安靜了片刻忽然轉頭看向他，“你去牽馬，随我出去一趟。”
珣瑛聞聲，嘴角笑意斂去，“少謙這是要去哪兒？”
謝氏也皺了眉，吐出口中的葡萄皮兒，望着兒子道：“午飯一會兒就好了，家中還來了貴客，你不在家陪着成什麽道理。”
祁銜看了看母親，終是站起身，“貴客不是還有您二老陪着麽。我還有事，不能陪你們用飯了。江戈，快去。”
“我和你一起去，”珣瑛亦是站起，這麽多年相處下來的默契告訴她，他這是遇上事兒了，自己跟着去說不定還能搭把手幫個忙呢。至于不吃午飯，反正戰場上忍饑挨餓慣了，多大點兒事兒。
祁銜猶豫了下，點頭，“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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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匆匆出門去了，祁連山擔心兒子不吃飯會餓，便吩咐小脆棗兒去送些糕點先墊補墊補，可是小脆棗兒回來說，大門口已經看不到少爺的影子了。
祁連山癟了嘴道：“一天到晚不是不着家，就是來去忙忙叨叨的，也不知道有啥可忙的。”
謝氏哼笑一聲，白他一眼，“還有臉說人家？你不也是照樣麽。你們爺倆，誰也別笑話誰，半斤八兩的，都一個德行。”
祁連山自來厚臉皮，嘿嘿笑着湊近媳婦兒，“夫人不是這個德行就行了呗，咱家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唯有夫人您德高望重聖賢一般，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望着都汗顏。”
“你……咳咳咳。”謝氏知道他這是在嘲笑她，一動氣兒便又開始咳嗽了，不一會兒就咳紅了臉咳出了眼淚。
這模樣兒當真讓人看着心裏不好受，祁連山心疼媳婦兒忙站起身過去給拍背，“好了好了，逗你的，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哪頭兒值。”
謝氏咳了一會兒終于好了些，喝了口茶水勉強呼吸正常了，才道：“你還知道心疼我麽我看你巴不得氣死我再娶房小的才好呢。”
“是麽？”祁連山不禁一愣，夫人說的這點他還真是從來沒有想過呢，雖說自己心裏不知滿足還在外面找了朵野花兒，但是天地良心，他真沒有想過再娶，和她都過了這些年了，早就如親人融入骨血了，即便是她人品不咋地，可是哪有嫌棄親人的道理？
今日冷不丁被夫人這麽一說，他心裏竟然開始內疚了，不管怎麽樣，她嫁進祁家之後全心全意操持這個家，功勞苦勞統統都有，可是自己卻——他嘆了口氣，也許夫人早就知道了，也是時候該好好下個決定了。
“夫人，去用飯吧，他們不吃，咱倆吃。”
*****
馬車行走在山林間，颠簸又鬧騰。
可以看出，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眼睛被蒙蔽，手腳亦被縛住，春荔獨自搖晃在馬車中，肩頭和胳膊都被撞得疼麻木了，只能勉強靠着馬車行駛的轉彎線路判斷，這是要原路下山回嘉定，因為隐約能聞見荷塘花香了。
這寧家人倒是說話算數，果然放了其他三人，只不過腿上中了一箭的二師哥加上兩個驚吓過度的姑娘，這情勢也樂觀不到哪兒去。
這些，已經不是如今泥菩薩過江的她所能操心的了。
他們的目的是祁銜，不知道背地裏還計劃了些什麽。拿她的性命去威脅祁老二，能不能如他們的願呢？
欣和，也算是被她牽連進來的，要不然也不會平白無故受這種委屈，方才若不是僅有的兩片布條遮住了關鍵處，二師哥就算死了也會去與那群畜生拼命的！頭一回感到自己是如此沒用，那種無可奈何的無措真是痛苦得要命！原來不是空有一身功夫就行的，還要比禽獸更加卑鄙才行。
好在用她自己換了另外三個人，還真是很值呢。
方才的那片樹林中。
阡陌忍痛将箭從腿肚子上拔了出來，撿起地上的碎布條子随意包紮了下傷口，盡管如此，血仍止不住，不多一會兒便又滲出來了。
欣和平靜地看着，楊桃兒則是瞧得心驚膽戰的。
阡陌站直了身子，脫下自己的外衣扔給楊桃兒，楊桃兒明白過來，立刻給欣和披上了，欣和緊緊揪着衣裳領口，對阡陌道：“你還能堅持麽？”
阡陌驚詫了下，這姑娘真不一般，自己都這樣了，還在關心他呢，便看向別處回道：“死不了，你先把衣裳穿好，會騎馬不？”
“會，”欣和答得飛快。
楊桃兒不解地看向主子，眉心一皺，她悄悄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襟，欣和未予理會。
阡陌估摸着欣和将衣裳整理好了，才轉過目光看向她，臉上的淚痕還很明顯，只是這姑娘的眼中卻只剩下了異常堅強的光芒，他不禁也為之一動，頓覺自己身上也有力量了，“你們立刻趕回崇明山，通知我大師哥。”
欣和上前一步，“那你呢？”
阡陌咬牙道：“我去嘉定找祁老二。”
“你的傷口還在淌血。”欣和瞅了一眼他的右腿，那傷口處的鮮紅簡直觸目驚心。
阡陌拖着傷腿一步一步走到春荔的白馬身邊，扯過缰繩，“我師妹還生死未蔔。要我等着還不如讓我去死！”
欣和跑過去從他手中搶過了缰繩，他此刻的眼中不再有往日的神彩，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下，她內心緊緊揪作一團，聲音也變得哽咽，“對不起，都是我們害了春荔姑娘，她為了救我們——”
“別說了，”阡陌揮手打斷，“他們早就打師妹的主意了，就算沒有你倆，也會有別的下三濫法子。事不宜遲，按照我說的去做。”
欣和攥緊了雙拳，猶豫了須臾道：“可是我們不知道去崇明山的路。”
阡陌伸手指向身後，“順着這條道兒一路向西南行，下了山再過條河便到了。”
欣和搖頭，“我看不妥，你和楊桃兒先回山上找夜闌珊醫治，我自己回嘉定，回去的路我認得。想必經過了這遭，我對那群畜生已經沒有什麽用處了，所以應該沒什麽問題。好了，請給我一個機會報答你。楊桃兒，你好生照顧着少俠，我走了！”
“不行——”
阡陌和楊桃兒同時出的聲兒，可是未能阻止住，欣和的動作太快，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居然一下子就踩着馬镫躍上去了，好在這白馬比較溫順，她拉緊缰繩，雙腿一夾馬肚子，馬兒長嘶一聲，甩開四蹄飛奔向前，絕塵而去。
楊桃兒眼巴巴望着主子離開的方向，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
阡陌以為她這是與主子分開了在傷感，也不知說啥安慰小丫頭，便一瘸一瘸地走過去拉過了自己那匹馬，稍稍放軟了聲兒道：“上馬吧，你坐在前面，咱們趕時間。”
“嗯。”楊桃兒擦擦眼淚，快步走了過去。
她家主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一路平安的！這就是她一直以來最佩服主子的地方，不矯情不做作，恩怨分明關鍵時刻還豁得出去，因為她從來都不會騎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