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30
師父閉關,大師伯蔔算子暫代打理谷中事物,小師叔靈姑出谷尋藥。而據八卦的小弟子們說,新任的代理掌門扶桑子出自逍遙派旁支氣宗,不日率領門人到達逍遙谷暫代掌門一職。
“這也就是說,很可能你們将從正房出的變成後娘養的咯?诶,你們可真是可憐。”
趁着自家師父不在,小沙彌靈門敲着手中的木魚,晃着自己的小光頭替我們杞人憂天。
我瞧着小光頭,覺得很有意思:“什麽正房後娘的,靈門你一個小和尚,這些話你從哪裏聽來的?”說罷,我還搖了搖紮了滿頭暴雨梨花針的腦袋,感覺自己像是高配版的天線寶寶。
禦風微皺着眉頭按住我兩邊的耳朵,緊張地說道:“阿搖你別動,萬一針紮偏了呢!”
我朝他吐了吐舌頭,少年赤茶色的眼瞳裏流露出幾絲無奈的笑意。話說,我被枯木大師紮針的時候,禦風一直守在我邊上,兩道劍眉恨不得打成一個結,仿佛被紮針的不是我,而是他。
只聽靈門念了一句禪,然後揚起得意的臉,手指扣着鼻子:“自然是我大師兄靈絕教我的。”
我啧啧一嘆:“你那大師兄是個人才,吃喝嫖賭樣樣不落,只是可惜遁入了空門。”不過按照小和尚嘴裏的描述,當不當和尚,遁不遁空門于他師兄靈絕來說,仿佛并不受影響——能喝酒吃肉時絕不将就,有姑娘投懷送抱絕不推辭,一進賭場不輸得傾家蕩産絕不收手。
我覺得他不應該法號叫靈絕,應該叫三絕。于是,我嘶了一聲,抱着胳膊納悶道:“你說,你師父是怎麽培養出這樣一個放蕩紅塵、策馬奔騰的佛門弟子的?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枯木大師就不怕佛祖哪天顯靈,然後一道雷下來劈死他那擾亂佛門清修的大弟子嗎?
禦風忍不住一笑,而靈門還沒聽清楚我話裏的意思,一臉驕傲地說道:“當然,我師父可不似一般人兒!”
也是,能把暴雨梨花針紮滿我腦袋的和尚,自然不是一般人。想到這兒,我又晃了晃腦袋上的銀針,身前的少年瞪了我一眼,索性站到我身後按住我脖子不讓我随便動彈。
我笑起來:“诶,禦風,你說要不以後我就這個造型了?發暗器都不用自己帶針,腦袋一甩,殺人于無形啊!”
禦風抽了抽嘴角:“這就是所謂的,欲傷人先傷己的道理嗎?”
我長長地唔了一聲:“你這舉一反三的能力看來不錯。”我只不過是上次提點了他一句珍珑棋局的下法,胡說了一番傷敵八分,自損三分的理論,沒想到禦風倒是領悟得很透徹。
禦風問道:“既然這樣,那阿搖為什麽還要傷敵呢?”
靈門敲着木魚,崇拜地看着禦風:“阿彌陀佛,這位小哥哥,我覺得你真是這江湖裏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奇葩。”說罷,他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繼續扣着鼻子。
Advertisement
“去去去,”我不服,扭頭反問道:“如果是別人先傷害了我呢?”
少年沒有猶豫,回答說道:“那我會殺了那個人。”
靈門動作一滞,有些汗顏地摸了摸鼻子:“當我剛才的話沒說,阿彌陀佛——”
我笑起來:“這就是江湖紛擾殺戮不休的原因了。不過,我這個人一向恩怨分明,自己的事情我還是喜歡自己解決。若是連打架都需要小師弟來代勞,那我這個大師姐,也太沒用了些。”
畢竟,我的任務中可是要成為殺人不用第二招的天山童姥呀。
靈門有些害怕地望着我腦袋上的針,以及高鼻深目的少年莫測高深的神情,然後吞了一大口口水。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枯木大師走進來,端着一碗藥,不論是從顏色還是氣味,比起下水溝有過之而無不及。
靈門捏着鼻子連忙跑到禦風身後,我心驚膽戰地看着枯木大師手裏的藥,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聞到那個味道,禦風眉頭皺得可以擰成麻花了,他問道:“大師,這藥會不會太——?”
頭皮被金針刺得一陣發麻,我想吐,可是腦海裏卻不停地回蕩着師父閉關前對我的囑咐。
枯木大師摸着自己的須子,臉上帶着幾絲得意指着自己手裏的藥:“你可別小瞧了這服藥,自從老衲配出這個方子,還從來沒有人喝下去過。”
我和禦風靈門沉默着,面無表情地看着大師,不明白這有什麽好洋洋得意的。
枯木大師估計覺得笑過了,于是正色說道:“其實這個藥嘛,苦是苦了點,但是良藥就是要苦才能治病啊!你們看啊,這一服藥裏,光是黑蜈蚣黑蜘蛛黑天蠶這些就不止兩斤!濃縮出來,你看這個黑色,啧啧,還有——”
沒等他說完,另外兩個人就目瞪口呆地看着紅衣少女頂着一腦袋的金針,赴死般走上去端過老和尚手裏散發着腥臭味道的中藥,皺着眉咕咚咕咚地一口不剩地喝了下去。
枯木大師有些吃驚,他以為還要再費一番口舌才能讓小姑娘喝藥呢。
我翻着白眼放下碗,又臭又苦的味道熏得我眼冒金星,禦風趕忙将早已剝好的麥芽糖全放進我嘴裏,然而嘴裏在腥苦中還帶着十足的鹹味。
那鹹味——?
我捏着禦風的手,因為太苦發不出聲音,只能用焦急的眼神傳遞我心裏的不對勁。
只聽枯木大師笑呵呵地繼續說道:“哦對了,還有很重要的還元湯。”
禦風扶着我,皺眉問道:“還元湯?那是什麽?!”
這個時候,靈門突然紅着臉,扭捏地揪着自己那不知道打了多少補丁的衣擺,還時不時嬌羞地看看我。
一眼。兩眼。胃裏被那苦水藥汁燒得疼得厲害,我心裏不詳的預感像是火山一樣往外噴發着——別說!千萬別說!!!
然而,枯木大師呵呵一笑,指着自己的小弟子:“就是童子尿啊!”
那一刻,胃裏翻江倒海!
我猛地拉出床底的痰盂開始用力幹嘔着,只聽老和尚緊張地高聲叫道:“诶喲喂,小施主,你可不能吐了!你若是吐了,就只能再等兩個時辰,再喝上一碗了。”
枯木大師作為得道高僧……果然不是吃素的。
這一句話,成功地讓我把那惡心作嘔的黑藥汁給重新憋了回去。
“阿搖——”
我面無人色地站起身來,用力地憋着嘴巴,而三個人揪心地看着我。
尤其是靈門,眨巴着自己的小眼睛,扭捏而小心翼翼地問道:“扶搖姐姐,那個……那個童子尿是什麽味道的呀?”
禦風轉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沙彌一下子縮在了自己師父身後,望着少年再次吞了一大口口水。
胃裏翻江倒海,而我強撐着一口氣,努力地保持着微笑,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話:“味道很好,有機會……你可以自己嘗一嘗。”說罷,我兩眼一翻就徹底暈了過去,頭上金針幽幽顫顫地晃動着。
少年一個箭步沖上去接住紅衣少女,回頭怒視着白須老和尚,眉眼間的戾氣吓得小沙彌把小光頭都縮了回去。
“這個……”
枯木大師快速地眨着眼睛,“這個有可能是藥性過于猛烈,讓小施主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聞言,禦風才垂下眼抿着嘴角,俯身将紅衣少女抱了起來輕放在床上,一只手騰出來托着她的腦袋防止碰到金針:“大師,阿搖她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枯木大師眼睛眨得更加快了:“也許過半個時辰,等把藥汁給笑話了,就好了。”
身後的小沙彌探出一個頭,拆臺:“師父,出家人不打诳語。”
枯木大師挂不住臉地咳嗽了兩聲,說道:“這個……貧僧也不敢妄下斷言,畢竟,還沒人喝下去過這副藥呢。不過估計等小施主她消化了,就好了。”說罷,老和尚就借着去查閱典籍的由頭,腳底抹油溜走了。本來想帶着小沙彌一起走的,然而靈門還是想留下來。
靈門摸着自己的光腦袋,沒感受到禦風身上的殺氣,于是小心地挪了過去:“小哥哥,你說為什麽難喝的藥,扶搖她為什麽還是喝下去了?”
禦風眼睫長長的,落在眼睑上像是暗色的羽毛:“阿搖總說,她不想成為別人眼中的怪物。”
少女總是說,她是仙女,因為觸犯天條被貶下凡間,等到功德圓滿她就會回去。
她不想當老妖婆,不想當一個怪物,不想一生孤獨終老沒有人要。
別人總說她愛胡說八道還總是喜歡不正經地笑,可禦風明明看見當少女說及孤獨終老四個字時,那雙笑眼裏藏着的全是害怕和驚惶。
禦風不明白為什麽她一定認為自己會是孤獨終老的下場,可他知道,只要他還在這個世上,他總是會一直陪在她的身旁。
靈門長長地哦了一聲:“我大師兄總說,衆生皆苦,皆因求不得而苦。”
頓了頓,他瞥了一眼禦風,“你問扶搖她為什麽要傷敵時,我以為你跟我大師兄一般,都能參破人心妄念。”
結果誰曾想,少年的話根本不是參破人心,只是妄念未及罷了。
禦風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不是聖人。”他頓了頓,又說道,“這個江湖,也不會有聖人。若是真的有,也不會是在這江湖。”
靈門咧嘴揚着下巴說道:“那可未必。”從小,他就皈依佛門,在佛祖夜以繼日的熏陶之下,小小年紀便已立下鴻鹄志向要成為一個得道高僧,普度衆生!
小沙彌又打了一個哈欠,嘴巴長得能媲美河馬,打完了還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巴。
禦風看出了他的心思,有些好笑:“你是說你嗎?”
靈門扣着自己鼻子,咧嘴湊過去:“你也覺得我很有慧根,是不是?”
禦風毫不留情地轉過頭,一巴掌推開他的臉:“不覺得。”
靈門癟了癟嘴巴,哼了一聲:“阿彌陀佛,燕雀焉知鴻鹄之志?”
禦風另一只手将少女的碎發別于耳後,不可置否,明白小沙彌說得輕巧不過是年紀太小、妄念未及罷了。這樣想着,少年唇角帶着淡淡的弧度,順手給昏睡的少女掖了掖被角。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終于有人吐槽女主的性格了,然後我就有機會給你們分析一下女主性格(嚴肅,正經)。
話說扶搖這性格在言情界裏實在有些不讨喜,她是我到目前為止,塑造過的最鬧騰最熊當然武力值也是最強的女主了。而這樣的人物,我覺得對我來說,是一個突破。畢竟,把天山童姥這樣一個争議性很大的人物的一生描摹出來,對于我來說,不被金庸迷給打死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