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2)
也能想想辦法讓他上個好點的大學,我聽他們說現在大專念出來沒用的,怪我們沒錢,找不上關系讓磊子上好大學。”
王軍皺眉:“你說這些幹啥。”
徐慧麗道:“有啥不能說的,有困難不說誰會曉得,都是自家人,能幫襯就該幫襯着。”末了看着譚稷明,“是吧小譚總。”
譚稷明溫和的笑了笑,沒接話。
卻聽項林珠道:“上學靠的是成績,不是誰有錢沒錢。”
“你現在念出來了你當然這麽說。”徐慧麗回擊,“要不是小譚總他們家出錢,你能一直上學?還上到美國去?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只曉得說風涼話。”
一旁的譚稷明出聲:“話也不能這麽說,阿珠這幾年上學多半都靠的是獎學金,和我們沒什麽關系,是她自己聰明勤奮,有了好成績才被別人錄取。”
徐慧麗谄媚的笑:“是是是,小譚總說的對,我們阿珠命好,攀上你們這家人。”她把那杯泡好的茶放在桌上,“阿珠有個叫吉綱的同學,以前跟她可好哩,又在一個大學讀書,那時候不管是去學校報到還是放學回家,他總是接送她,他二姨也經常到我們家買肉。我還以為他們會成事,沒想到那個吉綱交了新女朋友啦,聽他二姨說,和阿珠還是一個宿舍的,叫劉曉娟,阿珠你記得不?”
項林珠聽到劉曉娟的名字時明顯一震,卻也緊着解釋:“我和他不是那種關系,他的女朋友就是女朋友,不是什麽新女朋友。”
再細想劉曉娟時,她又并不十分意外,早前還沒考研時,劉曉娟曾在宿舍和她聊過吉綱,那會兒她就已經把人家裏七大姑八大姨幹什麽的都了解得很清楚,想來二人在那時就已走得很近。
劉曉娟和李臻掰了,繞了個彎子找上吉綱。項林珠倒覺得,她和吉綱其實挺般配,一個好自作多情有意無意擅顯擺,一個喜吹捧沾着好處不吃虧。從這個層面來說,他們是同一種人,至少關于
金錢取舍的價值觀尚且一致,也難怪能最終走到一起。
耳旁徐慧麗還在和譚稷明說話:“我聽說吉家給她那個同學準備的彩禮錢有好幾萬哩!”
話提及到此,卻見項林珠從包裏掏出一張白紙,平平展展往那方桌上一放。
所有人看着那張紙時都頓了頓。
徐慧麗率先拿起來看,只見其上書标題為:贍養費協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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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下羅列好幾項條款,白字黑字顆顆分明,末尾還有被贍養人簽字一欄留白。
徐慧麗仔細看了看其中一項條款:除贍養人每月應付的贍養費以外,被贍養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向贍養人及其家屬索要任何費用。
其餘的也不用看了,只這一條就讓徐慧麗抓狂。
她朝項林珠怒瞪着眼睛:“你有本事了,竟這麽忤逆不孝,我把你養大,你就該給我養老,你還拿這什麽協議書來唬我,你別以為我不懂法律,贍養老人是你的義務,只有我跟你提要求的份,你還好意思來壓制我。”
“這麽多年我的補助、獎學金、工資,全都交給你打理,所以養大我的不是你,是政府和公益組織。自從我爸媽去世後,你們接濟了我,但是并沒有辦理收養手續,因此我沒有必須贍養你的義務。也就是說,要不要贍養你由我說了算,不歸法律管。”
她說的頭頭是道,雖有漏可循但對付徐慧麗這樣的角色足夠了。
面對不通情理又無法擺脫關系的親人,搬出無情的法律準則或許是最佳解決方案,這可是她出國三年學習到最有用的生活經驗。
眼見徐慧麗傻了眼,她接着道:“你們不是我的直系親屬,本來沒有義務撫養我,但也讓我在這住了那麽多年,我不可能不管你們,我每個月會拿出協議上标明的這些錢,打到你的賬戶上,除此之外你不能問我多要錢,不然你就違法了,吃官司可是要坐牢的。”
“都是狗屁!”徐慧麗唰唰兩下撕碎協議,指着她的鼻子罵,“好你個項林珠,我和你舅舅辛辛苦苦把你拉扯這麽大,你現在發達了,攀上有錢人享福了,就翻臉不認人了!”說罷,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哭天搶地,“我們王軍命苦啊,造孽啊,好心好意把別人的娃養大,哪曉得娃大了翅膀硬了,反過來對付我們,這是養了條狼啊……”
她動靜太大,王軍披着夾克衫想去把虛掩的門關上。
卻被她制止:“別動!你要敢關上門我就從這跳下去死了算了,我就是要讓別人都聽見,讓大家都替我評評理,看看這個白眼狼是怎麽欺負我們的……”
話音降落,卻見項林珠又從包裏掏出一張紙,砰的一聲重新拍在桌上,不小的力道震得桌上的水壺都挪了半寸。
一屋的人霎時被她震懾,連徐慧麗都及時制止了哭聲。
“你現在簽了字,每個月還有錢拿,你要是不簽,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
徐慧麗張着嘴,又欲上演一場驚天動地的哭戲。
嘴巴将将往下一撇,還未發出聲來,卻被項林珠搶白:“你要是想哭我也不攔着,就當我沒來過。”
眼見着她把協議收起來,徐慧麗着急了,看着譚稷明:“小譚總啊……”
“你找他沒用,他的錢以後歸我管。”
譚稷明立馬附和:“是是是,我說了不算。”
徐慧麗又望着王軍,王軍半聳搭着腦袋看着水泥地面,并不太想理她,她又在地上賴了半晌,這才爬起來顫巍巍在那協議上簽了字。
這番鬧騰之後,彼此都有些尴尬。
不善言辭的王軍卻是頭一個開口:“中午在這吃飯吧。”
說罷,推搡着徐慧麗去廚房,帶着罕見的怒意和力道。
徐慧麗白鬧了半天,還鬧失敗了,不免有些掃興,雖面露兇光瞪着王軍,卻也沒說什麽,罵罵咧咧的只身去了廚房。
“飯我們就不吃了,弄成這樣吃的也不痛快。”項林珠走到王軍面前:“我不是針對你。”
“我曉得我曉得。”王軍老實巴交的攏了攏披在肩的衣裳,“這都是你的孝心我曉得的。”
她看着王軍:“我還有件事要和你說。”
王軍也看着她,她又看了譚稷明一眼:“下個月二十三,我就要結婚了,在北京。”
王軍十分驚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們二人,面上憋出緊張興奮的紅意,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來回搓着粗糙的手。
項林珠又從包裏掏出一疊錢塞給他,王軍像抗拒一塊燙手山藥,拼命的拒絕。
“您拿着吧。”譚稷明出聲,“這錢您要不收下,她睡覺都睡不踏實。”
王軍這才紅癟着一張爬滿皺紋的臉,勉勉強強接收。
霎時又招呼倆人:“你們等着。”他将兩只胳膊塞進袖子,匆匆走到門口,叮囑項林珠,“等着
啊。”
項林珠站在屋子中央,窗戶隔壁的廚房不時傳來砰咚聲響,許是徐慧麗又在借助工具撒氣。
虛掩的暗門露出暗紅色的洗衣盆,那盆裏還裝着長了黴點的搓衣板,再往東是面小陽臺,陽臺上永遠晾着未幹透的衣服。
她曾在這所房子裏住了六年,晨起做飯暮歸洗碗,家務活和課業始終持平,全年無休忙得團團轉。那時候她一門心思想走出這暗無天日的環境,現在終于實現了,她看着這一成不變的四周,一時竟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坐在長凳上觀察她半晌的譚稷明站起來,走過去攬着她的肩:“想什麽呢?”
她問他:“你說我這麽做合不合适?”
“協議的事兒?”
她點點頭。
“有些人不這麽對付還真沒別的招兒,你處理的不錯。”他慣性捏捏她的臉,“不管別人怎麽想,我都支持你。”
她彎彎嘴角露出個笑。
恰逢王軍喘着粗氣回來,他手裏捧着一堆東西,往那破皮方桌上一放,一邊滿屋找袋子一邊說:“我們這裏嫁女兒都要準備這些的。”他說着,已從酒壇子蓋兒上揪出一布袋,将那堆零散的東西一股腦往袋裏裝,“我從巷子口老劉家買的鞋墊和毛巾,本來還想買個面盆,但考慮到你們路上不好帶,就沒買。”
他朝譚稷明憨實一笑:“小譚總家也不缺這些,但我們這裏嫁女兒都要這麽準備的。阿珠媽媽當年出嫁,家裏也是準備的這些,只是現在的人條件好啦,都看不上這些東西,樓上那家去年嫁女兒,還買的冰箱和汽車陪嫁呢。”
他已把東西全部裝在袋子裏,一面窘迫的笑着一面搓了搓手:“我們條件不好,買不起冰箱汽車。”又虛看了廚房一眼,“家裏那口子把着錢,想給磊子買房子,我只能準備這些了,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說罷,又嘆了口氣,“你媽媽要知道你快結婚了,肯定高興得很。”
他似觸及心傷,有落淚之勢,項林珠面色無異,只是睜着一雙清麗的眼眸抿了抿唇。
接着她走近他,給了他一個擁抱。
王軍哽咽着拍了拍她的背。
兩分鐘後,項林珠抱着王軍買給她的東西離開那所房子,行至樓梯轉角處時,身後傳來徐慧麗的吵吵嚷嚷,大意是看見她給王軍塞錢了,要王軍把錢交出去。
她腳步不停往外走着,只當沒聽見。這是別人的家務事,她管不來,給王軍錢是自己的心意,心意送到了,怎麽處理那是他的事。
戶外的太陽被沉甸甸的雲掩蓋,她抱着那袋沉甸甸的東西走在老舊的巷子裏。
她看了看懷裏的東西,又看着譚稷明:“這是我全部的嫁妝,以後我可就嫁給你了。”
譚稷明心上一疼,停下腳步去擁抱她。
那一刻他的心裏湧上感慨,這個姑娘是上帝賜給他的禮物,誰都能看見她的倔強,卻并不是誰都能懂她的脆弱。
趕巧他在,幸好他還在。
☆、82
十一月二十三, 譚稷明和項林珠大婚。
陰霾多日的天氣在那一天難得放晴, 迎親隊伍趕了個早去接新娘子。
房間內的張祈雨正替新娘子整理衣服,那是件月白底色龍鳳圖騰的低開衩圓襟中式禮服, 光亮的緞面,精細的刺繡,襯上項林珠娴靜的氣質, 端的一副畫中人兒。
她長發盤在腦後, 耳上一對水滴紅翡,胸前一件同心鎖挂飾,汝窯碎瓷打底, 白金包邊。
張祈雨拿起那塊挂飾看了看,啧啧兩聲:“譚稷明也太浮誇了,結個婚而已至于嘛,這行頭都能搬進博物館收藏了。”
項林珠溫柔的笑:“他說一輩子就一次, 各個方面都要弄的好一點兒。”
“是是是,你是找了個好老公,寵着你疼着你。”張祈雨還是覺得浮誇, 撇了嘴道,“這些玩意兒太矜貴, 一不小心給
☆、83
譚氏集團旗下的新公司名為明珠生态科技有限公司, 因着譚稷明前期在北京做足了準備, 揭牌的日子并未等的太久。
揭牌儀式的當天,他帶領新員工在公司附近的飯店吃了頓飯。
這一批人中, 除了他從北京帶的兩個幫手,其餘人都是前期招聘來的。這批應聘來的新人裏,有必要提及一姑娘, 這姑娘圓圓臉蛋柳葉眉, 留着齊脖蛋卷頭,為人熱情活潑有幹勁,在商務助理這個崗位上頗有工作經驗。
她本來有一挺好的工作, 在偶然得知明珠生态科技有限公司招聘員工之後,不覺一震,再順手查了查公司法人,于是二話不說辭掉原來的工作就跳槽來此。
這個姑娘, 叫周順順。
再見譚稷明她感慨不已,端了酒敬他:“譚總,三年前我曾說過, 要是有一天你還回來開公司,我還跟着你幹, 沒想到你真的回來了。”
譚稷明也拿了酒回敬:“我也很高興繼續和你合作。”說着,面帶笑意就着酒杯虛點着她, “消息夠靈通啊。”
周順順一杯酒下肚,擺擺手道:“我怎會有你的消息,我是偶然在網上看到的, 明珠生态科技有限公司,這名字一聽就有故事,接着我查了查公司法人,沒想到還真是你!”
有人搭腔:“還有故事?什麽故事?講來大家聽聽。”
周順順高深莫測道:“你不懂。”
“沒事兒。”譚稷明說,“我們已經結婚了。”
周順順驚,接着大喜:“真的嗎,什麽時候的事,阿珠呢,她也回來了嗎?”
他點點頭:“結了不到兩個月,北京辦的,她也來了,跟家準備考博的事兒,過幾天得空你倆可以見見。”
“好好好,一定要和她見見。”接着又贊,“阿珠依然是學霸啊,這都考博了。”
譚稷明笑:“她就這一愛好。”
接着,圍觀的人紛紛又舉杯敬他新婚快樂。
這幾輪酒喝下來,再回家時他腳底下直拌蒜走路都不利索,明明帶了鑰匙也不知道自己開門,非要一拳拳砸在門上,一邊砸一邊叫他老婆。
項林珠跟家忙活一天,那會兒剛切了水果打開電視準備歇一歇,聽見動靜又連忙跑去給他開門。
門一開便見他酒氣沖天,紅着脖頸咧嘴沖她笑,下一秒又撲上去抱住她。
她嫌沉,一邊吃力的扛着一邊說:“這才第一天上班,你就喝這麽多酒。”
他笑臉相迎想親她,被她嫌棄的推開。
“你知道誰來我們公司上班兒了麽?”
他踉跄着走去沙發坐下。
“誰?”
“……什麽順?”
項林珠知他喝大了,去衛生間拿了毛巾,出來時他還在冥思苦想。
“周什麽來着?”
她聰明,就着他的只言片語總結:“周順順?”
他點點頭,倒在沙發上:“她說想和你見見。”
她也覺着驚喜,竟還能碰上當年的同事。
“過幾天吧,所裏最近有些工作比較着急,估計得先忙一陣了。”
一邊說一邊麻利的替他擦臉、擦脖子、擦手臂,輪到手心時被他一把拽住,掀開眼皮瞧着
她:“手這麽涼,是不是感冒了?”
雖然酒氣熏天,但口氣十分溫柔,項林珠心上軟下幾分,也放柔了聲音:“不是,剛切了水果。”
又轉身拿了塊水果塞他嘴裏,他本能的咀嚼着:“公司剛開張,這下有的忙了。”
“誰讓你這麽着急,之前不是說年後再來嗎。”
“原計劃年後來着,但北京天氣幹燥,你老流鼻血。”他摸摸她的胳膊,“本來就瘦,流那多血不是受罪麽。”
聞言,她頓了頓,替他擦臉的動作不免輕了許多。
譚稷明半昏半醒瞧着她,她穿着一色吊帶裙,長發在腦後绾成個髻,許是因着忙碌,那發髻并不緊實,松垮着垂下幾縷發絲,行動間輕飄飄的晃着,愈顯溫柔賢惠。
他生來好這口,當下又把持不住,逮住她的腰去親她。下一刻卻被她猛然推開,捂着胸口慌慌張張跑去衛生間。
譚稷明坐那兒愣了愣,反應過來後才追了過去。
“寶你是不是病了?”
卻見她正盯着盥洗臺上的白瓷出神,他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看見三條大同小異的白色條狀物,他将那仨玩意拿起來擱眼前一看,只見仨條狀物都分列着兩道紅線。
他着實愣了愣,片刻後又愣了愣。
“老婆你這是懷、懷孕了嗎?”
項林珠顯然不太高興,例假推遲好一陣了,加上近來時不時總犯惡心,她有所懷疑才去買的驗孕棒,為确保不失誤還買了三種不同品牌,剛才光顧着招呼他,都忘了看結果,這下看見了卻有些失望。
“應該是吧。”
她淡淡的說。
譚稷明開心極了,摟着她親了一陣:“怎麽瞧着不太高興?”
“我沒想這麽早要孩子。”
“為什麽?”
她踟蹰一會兒才說:“龍王比我們先結婚,都沒有什麽情況,美紀還早呢,都結婚大半年了,也還沒有……我們才幾天……”
譚稷明摟着她笑:“這有什麽可比性,這只能說明……我能力強。”
項林珠一拳朝他胸上捶過去,他笑容滿面的受着,又哄她:“咱早晚得要孩子,現在有了不挺好麽,你不是也很喜歡小孩兒嗎。”
項林珠也沒轍,雖然這孩子突如其來打破了原有的計劃,但畢竟是她和譚稷明的親骨肉,到底還是疼的。
那之後二人生活雖照舊,但也有了些變化。
項林珠貪吃貪睡,總覺得累,譚稷明每天忙前忙後伺候着,見不得她辛苦,有意無意總想讓她跟所裏請假。
她自然不會同意,風雨無阻每天準點兒上下班,有時忙起來還加班。
譚稷明覺得她太固執,但又不忍和她吵,雖照舊照顧着她,但多少能看出來他其實不是太高興。
就這麽轉眼又過去倆月。
這天項林珠又跟所裏加了會班,臨走時她和同事交待完幾項事件,匆匆收拾完辦公桌面就準備下班。
“我下午聽主任說你請假了。”鄰桌科員笑着打趣:“想不到啊,你這個勞模竟然也會請假。”
抱着資料的鄧蕊蕊也插話道:“師姐,你不是向來以事業為生命嗎?”
這鄧蕊蕊是她在大學時的小師妹,如今步她後塵也考上研究生,最近因着學校和所裏有合作,她被導師派來幫忙的。
二人重逢時雙方都感到驚喜,在得知她已婚并且懷孕時更加驚喜。
鄧蕊蕊又道:“我還以為你會工作到生孩子。”
項林珠說:“以前會,但現在不會。事業和家庭都重要,我不會為了家庭忽略事業,也不會為了事業忽略家庭。”她拎着包沖大夥兒一笑,“該請假就請假,得勞逸結合。”
和同事告別之後,她趨步下樓,樓道門口停着一輛汽車。
那車裏坐着一人,路燈隐隐透進車窗,大概能瞧見裏面的人已靠着駕駛座睡着了。
她拉開車門鑽進去,譚稷明這才掀開眼皮轉醒,一邊問她晚上想吃什麽一邊隔着毛衫扒拉着後背。
“轉過去。”他沒反應過來,卻聽她又道,“你先轉過去。”
他于是依言轉過身子背對着她,下一刻便感覺到被掀開衣服的後脊突襲一抹清涼,霎時舒服不少,又緊着出聲:“你洗……”
“洗過了。”她緊着答,“我們實驗室那麽講究衛生,我每天洗手很多次,你有什麽不放心的。”
藥膏的清涼緩解了濕疹的不适,他一邊享受她的按摩一邊說:“這都小事兒,我是擔心那儀器什麽的有輻射,對孩子不好。”
她的手指輕柔熟練,笑着回他:“你以為我們是幹什麽的,生物研究又不是變種實驗,真有那麽多輻射誰還幹這個。而且我最近都是在辦公室對比資料寫報告,連實驗室都很少去,你擔心孩子我也擔心的,怎會對孩子不好。”
說罷替他扯下衣服遮住背,把藥膏裝進包裏,又拿出濕紙巾擦幹淨手。
“今天我跟所裏請了假,導師那裏也打了假條,把什麽病假産假探親假統統用上了,就這也不夠用,所裏通人情打着馬虎眼兒給我批準了,就是以後有什麽重要的發表需要我給出出力,在家就能做的,發郵件就能解決,我當然不能拒絕,只是這一年多只能領個基本工資,掙不了多少錢。”
譚稷明就樂意看她歇着呢,聽她這麽說,高興得嘴角都揚起來。
他又伸手捏她的臉:“誰指望着你掙錢,我譚稷明什麽身家,還養不起你們娘兒倆?”
見他終于高興,她便承了他的話:“說的也是,有譚總在,不愁沒錢花。”
譚稷明聞言,笑得眼角都多出幾道褶子。
☆、84
那會兒已近年關, 遠在北京的何曉穗早就收到小倆口的邀約, 要她飛去和他們一塊兒過年。
說來其實是何曉穗自己提出來的,她念着項林珠懷孕走動不方便, 倆人一個忙公司一個忙研究,就算回去也只是打個照面匆匆又走,她反正退休沒什麽事, 還不如跑來和孩子們一塊兒過。
到底是人民教師, 何曉穗的思想還是全面的,雖想即刻就去找他們二人,但考慮着小倆口畢竟有了自己的家庭, 也不好過多幹涉,就想着等過年那兩天再去吧。
卻沒想到二人再打來電話時,居然說兒媳婦跟單位請了長假,以後天天跟屋裏待着。
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即刻飛了過去,還帶着保姆。
那段時間項林珠真正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何曉穗和保姆張姨每天換着花樣給她做吃的, 加上她本身勤快不嬌氣,又懂禮數知情理, 和幾人相處的都挺愉快。
譚稷明對此更是高興,有人照顧着他上班也安心, 閑時跟家待着還會幫忙幹活。
這天恰逢周末,他跟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陪項林珠聊天,手裏還剝着花生殼, 取那花生仁兒時他極仔細,內皮全部清理得幹幹淨淨。
張姨端出白薯來時沒忍住誇他:“打小是個坐不住的,現在倒能幹這仔細活兒。”
說着把盤裏的白薯遞給項林珠,項林珠反應靈敏的雙手接過。
譚稷明瞧了一眼,那熟透的薯身還裹着白蜜:“大夫不是說了要控制血糖,能吃這麽?”
“上回産檢我也跟着去了,專門就這事兒問了問大夫,大夫說不要緊,稍微控制一下就成。”張姨道,“往常咱吃太多甜的,如今得減半兒,這白薯雖不能天天吃,半個月吃一回倒也不打緊。”
項林珠挖了一勺塞進嘴裏,豎起拇指誇她:“媽說的沒錯,買菜還得您來挑,這白薯看着不大,可是真甜。”
“現在的東西都不如以前。”她和二人拉家常,“我小的時候,街上有人賣煮白薯,能從鍋底撈出層蜜來。”說着指了指項林珠的盤子,“比阿珠手裏的多了去了,那會兒的人會做買賣,蘸了鍋底的蜜裹在薯身,晶瑩剔透的像包了一層玻璃殼兒,再放進玻璃櫃裏讓汽燈一照,漂亮極了,瞧着就饞。”
譚稷明道:“還瞧什麽,光聽您這麽說着就饞。”
項林珠也說:“一會兒大家的饞蟲都被引出來,家裏的白薯可就不夠了。”
……
與和藹的老人相處,日子總會不知不覺間慢了下去。
就在這種悠哉綿長的溫暖中又過了幾個月,譚林林降生了。
譚林林中氣很足,雖是個女孩兒,卻是那撥剛出生的小孩兒裏嗓門最洪亮的那個,以致于在随後的日子裏小小年紀的她鬧騰得十分厲害。
小點兒的時候還好,誰也能抱着哄一哄,等她稍大一點兒,對這個世界多了一層感知以後,變得有些不通情理的胡攪蠻纏,時不時總纏着她媽大哭一場。
她媽每天喂她吃喂她喝,完了還得哄她睡覺,等她好容易哼唧着哭音快睡着了,她爸回來了。
譚稷明看見女兒就高興,想伸手抱一抱,結果手伸過去剛碰着那軟綿綿的小衣裳,譚林林便受驚般的放聲大哭。
項林珠連忙又拍着她的背哄她,一面輕聲細語對譚稷明說:“鬧覺呢。”
言語間譚林林已然睡着,卻不料她爸又朝她伸出手想再試一試,緊接着她又一次放聲大哭。
她媽急了:“你先出去,讓她踏實睡會兒。”
譚稷明哪舍得出去,悄悄擠在項林珠旁邊看着母女二人。
小沙發上放着一包紙尿褲,還有幾件零散的小衣服,緊鄰的置物臺擱着奶瓶奶粉熱水壺。原本整潔的屋子因着小朋友的降臨變得有些淩亂,縱使勤快如項林珠也手忙腳亂不太能應付過來,但小朋友周身四溢的清甜奶氣又叫人幸福不已。
譚稷明撇屈着腿盯着項林珠懷裏的小寶貝,見她極速睡着,小嘴巴微張,呼吸漸沉,稚嫩的小臉皮膚極薄,肉嘟嘟似喝飽水的氣球,微微低垂的小下巴還多擠出一層嫩肉來,可愛極了。
項林珠悄悄攤開胳膊把孩子遞給他。
他面帶笑意拒絕,悄悄道:“大小姐,我惹不起。”
項林珠也笑,顧及着小哭包好容易睡着,再折騰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安靜,于是也作罷了,悄聲和譚稷明耳語:“你摸摸她。”
他于是伸手,摸摸孩子毛剌剌的腦袋,再捏捏她的小手,末了親親小朋友的臉蛋。
“看這睫毛長的,像你。”
項林珠輕聲道:“今天國民和王飛來看她了,還說她除了鼻子像我,別的地方都長的像你。”
他還摸着孩子的腦袋:“你和他們聯系上了?”
“都是一個專業的人,來來去去總會遇上,他們現在也都畢業了,王飛去上海工作了,趙國民還跟着曹立德,聽說倆人合夥開展了新的項目。”她說着,朝小沙發努努下巴,“他們都給林林發了紅包,攔都攔不住。”
“你也甭攔。”他悄聲道,“回頭他們結婚生孩子,咱也給他們紅包,禮尚往來的事兒。”
自從有了譚林林,二人大多時候只能趁她熟睡時悄聲聊些正經事兒,不過做父母的甘之如饴,不在乎這些。
項林珠原想着等譚林林稍大點兒或許能懂事一些,卻沒想到小姑娘越大越擅于發揮個性,竟敢欺負比她足足大了一歲多的劉然然。
這劉然然是程書穎的兒子。
那時候逢年過節,或者逮着閑時的周末,譚稷明總會領着老婆孩子回北京轉轉,一來二去譚林林和劉然然也混熟了。
那天又是一個周末,一家三口回到清涼盛景時,車還沒停穩呢,何曉穗急急忙忙從屋裏出來迎接。
那會兒譚稷明去後備箱拿東西,項林珠将把譚林林從車裏抱地上放着。
何曉穗招呼:“林林。”
譚林林已經會走路了,轉頭奶聲奶氣回應:“奶奶。”
何曉穗蹲下身将她抱起來:“奶奶看看是不是長高了。”說着,又瞅了瞅她的腦袋,“這頭發怎麽了?”
譚林林笑靥如花,伸出胖嘟嘟的指頭指着項林珠:“媽媽剪的。”
項林珠一邊肩挎裝滿孩子用具的大包跟随何曉穗往裏走,一邊溫柔的笑着摸摸孩子前額突兀的缺塊兒。
“她一直害怕理發師,頭發長了不肯讓人剪,前幾天我給她剪的時候她忽然打起瞌睡,一不留神就多剪了一刀。”
何曉穗笑:“也是孩子,怎麽樣都可愛。”
卻不知孩子她爸,一把年紀的人,那大一個子,竟和她閨女一樣在同樣的位置也有突兀的缺塊兒。
起因的确是項林珠在給譚林林剪頭發時,譚林林忽然打起了瞌睡,小腦袋驀地一栽,再擡頭時眼皮都閉着了。
項林珠笑着替孩子摘了圍布:“困成這樣。”
譚林林驀地又睜開眼皮,瞅了她媽一眼,張開胳膊撇嘴開哭:“媽媽抱媽媽抱。”
項林珠連忙抱住她,又在沙發上哄了一會兒,她這才踏實睡過去。
一旁的譚稷明見孩子睡了,主動拎了圍布給自己圍上,往陽臺上的藤椅一坐:“給我也剃剃頭。”
“這你也争,不怕我給你剃禿了。”
項林珠這麽說着,卻也依言過去行動。
結果倆人有搭沒搭聊着天,她還真一不小心給他剃了個缺口。
事後的譚稷明逮住她親,不依不撓:“是不是故意的?”
她也笑:“真不是故意的。”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邊說邊親上去,完全一副剃成光頭也不在乎的模樣。
這廂幾人進了家門,譚林林便馬不停蹄跟廳裏撒歡兒,一家人各幹各的又互相說着話,吵吵嚷嚷特熱鬧。
午飯時何曉穗請來吳燦珍和劉然然,劉然然一踏進門便看見譚林林跟地毯上玩小汽車,遂緊着往吳燦珍身後躲,一邊叫嚷着:“譚林林來了譚林林來了。”
吳燦珍覺得無奈又好笑:“這林林和她爸小時候一模一樣,孩子們見着他就怕。”又說劉然然,“你大林林整整一歲,還是男孩兒,怎麽這麽怕她?”
小孩兒麽,脾性沒個控制,特容易發生沖突。
每回這倆孩子在一塊玩兒都免不了動手,當然每次都是譚林林先動手,一不高興就推人一掌,要麽就拽人衣服,劉然然要是還手她就歇斯底裏放聲尖叫。
今兒也是這樣,倆小孩兒玩着玩着就動起手來,劉然然已經哭成個淚人兒,譚林林還不依不撓的揪着人的衣領朝人咆哮。
惹得一幫人圍過來勸架,末了還得好好寬慰她,活脫脫一個小霸王。
但這些人中唯有一人不吃她這一套,這人就是她媽媽項林珠。
倆小孩兒鬧得不可開交,卻見項林珠黑着一張臉看着小姑娘:“譚林林。”
譚林林知道每當她媽連名帶姓叫她全名的時候就意味着大事不妙,于是撇撇嘴準備開哭。
聲音還沒放出來呢,她媽随即又道:“不許哭。”
她便頓了頓,包着眼淚花老老實實看着她媽,結結實實挨完訓後又給劉然然道歉。
小霸王誰也不服,就服她媽,明知犯錯會挨訓但她屢教不改,天性霸道這一點兒可還真和她爸有點兒像。
晚上跟床上睡覺那會兒,項林珠先去洗涮,就把孩子扔給譚稷明。
譚稷明陪着孩子看圖畫書,譚林林指着圖書上的畫兒問:“爸爸這是什麽?”
“魚。”
“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