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筱筱~我們等下放學一起去吃冰淇淋吧？”
下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 像這種不參與高考項目的課程, 老師總是管得很松的, 只要不跑出學校，大多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饒了你算了。領着做完操，老師象征性分隊發了個籃球, 就讓同學自由活動後，自己則自顧自坐到升國旗的臺子上，擺明了不再幹涉。
籃球自然是不那麽受女孩子寵幸的運動。把籃球丢給躍躍欲試的男同胞之後, 女生基本上三五成群地分散開來，或回班、或尋個陰涼處坐下，享受難得放松的閑暇時刻。
被林媛親親熱熱地挽着胳膊，置身于這個小團體的中心位置，這樣的高級待遇自開學後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可阮枝筱卻仍然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無措。對驟然拉近距離的親密感到不适應, 又舍不得推開，她向來不善于拒絕, 點點頭, 一如既往地應下：“恩，好啊，等下——”我和哥哥打個招呼。
只是小姑娘後半句話還沒說完，便淹沒在身旁其他人熱烈的讨論聲中。
“哦哦哦是不是哪家新開的手工冰淇淋店！聽說店主很帥哦。”
“诶，我最近在減肥呢……”
“得了得了，你都這樣了還減肥？給我們胖子界留條活路行不行啊？”
顏色嬌嫩的少女, 嬉笑怒罵間皆是好看又鮮活的風采，以林媛為最。那樣張揚的青春無敵，甚至叫旁邊投球的男生走了個神，投出個三不沾，引起隊友一陣意味深長的起哄。
這樣大的動靜自然不會被忽視。林媛再度成為視線的焦點。坦然接受來自朋友的調侃目光，她微微擡起頭，落落大方地回看向鬧出插曲的球場，唇角微勾但不置一詞，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亮的，帶着一點點驕傲的矜持。
知情識趣如阮枝筱，連忙悄悄把手抽出，退後一步，隐匿在圍觀人群中。
高中，正是少年人初初對情愛之事有了朦胧了解、荷爾蒙躁動的時候，誰和誰多說了兩句話，都能叫吃瓜群衆私底下翻來覆去地讨論分析，更別提是班草和班花的小暧昧。眼前是年紀相仿、顏值都高的養眼畫面，小姑娘津津有味地聽着旁邊的小喇叭直播解說，心中難免生出幾分羨慕。
【林媛好厲害啊……長得又好看。】
【怪不得大家都喜歡她。】
但這種羨慕，是有距離的仰望，不含嫉妒。
自從燭臺切光忠打開“哥哥”的新服務，三日月宗近等人輪流接送，阮枝筱着實在學校裏引起了一番熱潮。甚至有隔壁班甚至學姐慕名而來，專門掐點跑過來，守着等她放學。學校貼吧上，刀男被偷拍的照片流傳甚廣，連帶着“阮枝筱”三個字也被不少人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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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有天晚上都特意致電過來，暗戳戳地詢問聚聚是不是體驗了一把公主的待遇。
當時阮枝筱笑了笑沒做聲，但其實比起被萬衆矚目的虛榮，這種事态帶給她更多的，還是不自在——對自己噓寒問暖的“陌生人”，喜歡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後的付喪神，這一點，阮枝筱比任何人都有更清醒的認知。
【反正……大家開心就好？】
不忍心拒絕付喪神對這項任務的期待，也不好意思忽視同學的熱情，只要在能夠忍耐的範圍內，小姑娘都默默全然接下，彎着月牙似的眼睛，軟軟地輕輕地道謝。
因為她留戀刀男的溫柔，欣賞林媛的閃耀光芒，也羨慕同學張揚肆意的活潑。
她喜歡這些她沒有的東西，并真心希望他們永遠都好好的。
所以——
今天恰巧又輪到燭臺切光忠來接送。聽說阮枝筱想和同學一起去吃冰淇淋，意料之中地，他欣然提出要同衆人一起去，并輕描淡寫地接過賬單，報銷了這頓。
如此大方又好看得飛起來，加持西裝的精英風範，本丸單身母親+牛郎擔當的燭臺切光忠自然成為了話題的中心。面對小女生們稀奇古怪又隐隐涉及個人信息的提問，他卻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盡量有問必答，實在不方便的，也巧妙揭過，不會叫女孩子沒了臉，可以說非常熟練了。
不擅長這種熱鬧的小聚會，阮枝筱挨着自家刀坐下後，就以悶頭猛吃為主要方針。吃多了曲奇覺得口幹，她眼皮剛剛擡起，就瞧見喜歡的芒果汁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推到眼下，下意識瞄過去，就見正在和林媛聊天的燭臺切光忠微側過頭，對她悄悄眨了眨一只眼。
——他一直都在注意我。
這樣的想法浮現在腦海，雖然本來也沒有什麽被冷落的委屈，可阮枝筱還是忍不住地開心起來。抱着芒果汁一口小口抿，她沖對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的模樣，看上去傻乎乎的，又乖得不行，讓人不由心生愛憐。
像只小奶狗，明明還生着，可只要你丢給它一點食物、給它一點溫暖，它就開心得不得了，覺得你宇宙無敵好，黑亮亮的眼睛瞅着你，發出黏糊的嗚嗚聲，沖你瘋狂搖尾巴；連食物本身有沒有毒都不介意。
【……這樣的小可憐兒。】
燭臺切光忠沒忍住，捏了捏阮枝筱白嫩帶一點嬰兒肥的臉頰，聲音輕若嘆息：“……真傻。”
阮枝筱沒聽清，被捏了也不反抗，習慣都還咬在嘴裏，只是疑惑地看過去，不帶絲毫猶豫的信任的眼神。
卻沒有答話，燭臺切光忠含笑揉揉小姑娘的腦袋，又繼續同其他人攀談下去，沒有讓桌上冷場。可這樣飽含溺愛的動作本身，就足夠叫人羨慕嫉妒恨了。
手機震了震，阮枝筱低頭去開微信。
________
【寶寶永遠十六歲】：我日太溫柔了筱筱你哥好寵你啊！！！！！
【喻文州老婆】：筱筱，你缺嫂子嗎，能給你抄作業的那種。
【兔毛】：喻夫人醒一醒，你老公在你背後~
【但求一睡筱他哥】：嘻嘻
【大櫻桃麻總】：樓上動作太快了……筱筱你哥真沒女朋友啊？？？他對女朋友有啥要求不？？？我覺得我可以再搶救一下
【圓圓圓圓媛】：………………
【寶寶永遠十六歲】：得了吧，我們沒機會的，不過我覺得媛媛可以試一試！！！這種活生生的極品，錯過了就沒有了，相比之下我們班的那些傻熊簡直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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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群閃得飛快，阮枝筱卻愣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去看就坐在自己——或者說是燭臺切光忠對面的——林媛。
面對班上八卦小分隊的調侃乃至男孩子的告白，都能面不改色的驕傲又矜持的少女，現在臉頰微微泛紅，本就漂亮的眼睛現在如同蒙上了一層水霧，潤潤的光澤，眼波流轉間，是猶青澀的的美麗，帶着這個年紀特有的味道。
阮枝筱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不像是自己，早就知道對方付喪神的身份，第一時間排除了不應該有的選項；在其他人眼中看來，這些出手大方、外表完美的刀劍男子們，是不可多得的優質男性。
林媛喜歡燭臺切光忠。
——不是對于美好事物本能的“喜歡”，而是對異性的那種“喜歡”。
………………
…………
……
送走客人，燭臺切光忠牽着阮枝筱的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剛進樓層裏，空氣中就已經彌漫着飯菜的香氣，他饒有興趣地根據氣味猜測今日的菜單，擡手開門之前，卻感覺到袖子一角沉了沉。
他低下頭，瞧見的是一路過于沉默的小姑娘。嘴角習慣性上揚，燭臺切光忠蹲下來，用仰視的過于虔誠的姿态，看着阮枝筱：“嗨~？”
“光忠……喜歡，我的同學嗎？”
“诶——唔嗯，怎麽說呢。大概是’不讨厭’吧？”迎上小姑娘驚訝的目光，沒有絲毫掩蓋的意思，付喪神微微一笑，神情中有種漫不經心的冷漠，“筱筱喜歡的話，我也喜歡……這樣？”
阮枝筱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恩？”沒聽清楚，他耐心地湊近，又問了一遍，“筱筱說什麽？”
“我……不喜歡，光忠和同學……很親密。不、喜歡。”良久，阮枝筱艱澀地把想好的臺詞一個字一個字吐出。抿了抿唇，她強撐着眼睛，低頭凝視燭臺切光忠的那只異于常人的燦金眼眸，不知道該不該私自替別人做出選擇。
【可付喪神充滿不确定性，如果有一日，他們終将消失——】
【被留下的人，豈不是太過可憐了嗎？】
那一夜蘇曉的模樣閃現在眼前，阮枝筱最終說完了最後的命令，或者說祈求：“光忠以後……不要和我的同學一起……玩，好不好？”
“當然可以。”
沒有任何遲疑地，幾乎就是在下一秒，金眸的付喪神彎起眉眼，伸手将他表情快要哭出來的小姑娘攬在懷裏，安撫般一下下拍背。他聲音溫柔，唇齒碾磨間，低而輕緩地許下承諾。
“……如您所願。”
蜷縮趴在付喪神的懷裏，手指感受到的是令人貪戀的溫暖，阮枝筱卻只覺肩頭沉重，絲絲縷縷的寒意從腳底纏繞蜿蜒，蔓上心頭。
此時此刻，她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一個事實。
——賜予她這般溫暖的，并非是人，而是名為“付喪神”的異族。
【我真的可以……引導他們，适應這個世界嗎？】
【這份責任，我真的，足夠承擔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