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日月宗近不知忙什麽去, 眼見天色漸沉, 卻還沒回來。
阮枝筱等他等得挨不住倦意, 只能小小一只地趴在沙發上睡着了。她一只手墊着下巴,另一只手卻壓了半張卷子,除去蓋帽的紅筆滾落在附近,要掉不掉地卡在沙發邊緣, 想來是改卷子改到一半,就迷迷糊糊墜入夢鄉。
屋內被褥太厚重,怕擾了小姑娘的清夢, 燭臺切光忠便把自己的長外套脫下,小心翼翼地替對方蓋上,然後将空調風向往上打去,這才半靠着沙發跪坐在地上,低頭擺弄起手機。
蘇曉本丸的物吉貞宗給的彩票, 今天開獎, 是五百萬的大獎。按照三日月宗近所了解的物價來說,雖說不完全夠, 但也正解燃眉之急。只是領取獎金需要身份證, 還要繳納一大筆稅錢,這就絕不是他們幾人短期內能夠滿足的條件。
錢多燙手,樹大招風,又不可拜托于主公,最後幾人商量下來,倒也想出了解決之法——低價将彩票轉手賣給他人;這樣少是少了點, 不過來日方長,先保證初期活動的經費,後面的事還可以一步一步來。
只是人選成了個問題:大富大貴之人怕是不敢接手,唯恐惹上麻煩;而為了錢敢搏一把的狂徒,又甚少能支付起足夠的價錢。
還是說……
特殊情況特殊手段?
燭臺切光忠嘴角一挑,露出暧昧不清的笑。
擡頭看去,太郎太刀盤坐在沙發另一側,眉眼低垂不動如山,卻蘊含着随時暴起一擊殺敵的力量;壓切長谷部在稍遠處,同樣埋首于手機,表情嚴肅地查閱着什麽;藥研藤四郎倒是最面上最輕快的一個,饒有興趣地翻動阮枝筱帶來的幾本教科書。
視線掃過前面兩位,他招手示意藥研藤四郎過來。怕驚擾主公,兩個人一個眼神便領悟了對方的意思,悄無聲息地移去角落,低聲交談。
聽了燭臺切光忠的提議,藥研藤四郎單邊眉梢一挑,手下意識便搭在腰間短刀刀柄之上。他驀地一笑,眉眼分明攜着孩童的稚嫩,卻清醒鋒銳如雪白尖刃,昂首算是應下,輕聲篤定道:“交給我吧。”
此事就算揭過,二人回了位子,繼續各自忙活起來。
——昨夜将狐之助的老底翻了個精光後,付喪神內部又開了個小會,指定好未來的作戰方案:
作為機動偵查最高的短刀和戰力輸出擔當,藥研藤四郎同太郎太刀确保主公的安全;壓切長谷部的相貌最趨于此世常人,需要盡快學習常識和相關規則,成為對外出面接洽的代言人;家務一把手,燭臺切光忠負責照顧好阮枝筱;而三日月宗近……
爺爺是塊磚,哪裏不夠哪裏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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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他是五花呢。(冷酷)
對所有的暗潮湧動一概不知,阮枝筱醒來的時候,就只是瞧見撞入眼簾的那一頭在燈光底下被渲染得近乎于黑的發。三日月宗近半跪在沙發邊上,倒是撲在小茶幾上研究什麽,聽到聲響,他半側過身子,才露出被胳膊蓋住的試卷一角。
“哈哈哈,筱筱,久等了。”青年拎起腳邊裝着免費樣品的紙袋,晃了晃,指間還架着根圓珠筆,殊不知自己面頰上多了條藍色痕跡,神色中卻還摻雜着些許新鮮興味,“帶了禮物哦。現世的萬屋當真有趣,竟會免費送上商品——啊、我回來了。”
阮枝筱一時還有些剛醒的懵懵懂懂。沒理解對方一連串臺詞,只是瞧見了臉上那道劃痕,她便沖老人家伸出手。三日月宗近配合地低下頭湊去,随即面上一熱,小姑娘撐大眼睛,認認真真地用指腹想揉搓掉圓珠筆的印記。
“爺爺歡迎回來。在寫卷子嗎?”她彎起眼睛,“那個是促銷活動啦。下次有機會,我帶大家一起去看看,很熱鬧的,對吧?”
“筱筱出的題目很有意思呢。”毫不臉紅地展示出自己祖國江山半壁白的卷子,三日月宗近口吻頗理直氣壯,一點都沒有學生見老師的天然心虛。
阮枝筱鄧布利多式搖頭,見壓切長谷部他們還在做飯,便監督玩心太重的老人家繼續考試,自己則清清嗓子,默默把被壓皺的其他試卷從枕頭下抽出來,小腰杆一挺,兢兢業業地批改,卻越改越心痛。
唉……說是“祖國江山遍地紅”,詩人聽了都要跳起來打人。
感覺自己肩上的擔子愈發重了,阮枝筱細細長長的柳葉似的眉皺起,從小包抽出随身的小本子,将幾人的情況細細記下,打算今晚就給他們制定好初步的學習計劃。
所有人的英物化基本都是弱項;數學裏頭,加減乘除和簡單應用題還行,再繁瑣點的比如方程式之類的就要炸;語文意外得溜,難道是因為她平時寫、不,不,她拒絕深思;然後還有……
小姑娘趴在沙發上,一只手撐着腮幫子,盯着本子出神,一副苦惱思索的模樣,時不時添上幾筆,便又笑得歡歡喜喜,情緒變化直白得不需分辨,只是太過專注,有時連自己快要滾下沙發了都沒注意。
太郎太刀再一次擡手,充當了沙發的圍欄。他的動作輕柔又謹慎,沒有什麽大的動靜,但每每都恰到好處,像是潤物細無聲的雨,融在不經意的細微之處。
見小姑娘又咕嚕咕嚕滾回原處,太郎太刀抽回手,神情無波無瀾,像是神社中供奉百年的雕像,見證了一切,又永遠包容着一切,因而沉靜穩重,叫人安心地交付出信任的同時,卻也産生距離感,令旁人無法探察他本身的情緒。
【帶……‘大家’一起、麽。】
手臂上還隐隐殘存了陌生的、屬于塵世的溫熱,太郎太刀回憶起小姑娘說這句話時近乎脫口而出的理所應當,視線忍不住在那個毛絨絨的小腦袋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後眼前又浮現出了對方此前小動物一般不掩飾的“不畏懼”。
【是被這樣的主人使用嗎?】
【總而言之,做到我能盡量做到的就……對了吧。】
撫摸着由于長期無人使用而嶄新的刀鞘,太郎太刀不是很确定地這樣想。
——在他回到天上之前。
之後吃完飯,阮枝筱便匆匆忙忙地打車回去,繼續挑燈夜戰,跟學習計劃書死磕。她不曉得是,她前腳離開了老房子旅館,藥研藤四郎和太郎太刀後腳便隐匿于陰影中,跟随在自己身後,一夜守衛。
☆
番外
☆
幾天後。
說不清是為了政治考試,還是單純地不想讓家裏太冷清,阮枝筱吃飯的時候有刷微博的習慣,就算刀男來了之後,也很難改掉。打開電視調成本地的頻道,她的心不在焉終止于一條娛樂新聞。
冷靜地看着屏幕上那幾張照片,并聽完主持人一番天花亂墜的胡吹,阮枝筱轉過頭看向三日月宗近,沉默了大概一分鐘。
“……爺爺,那是你?”
“哈哈哈,是啊。上一次參加露天萬屋的活動的時候,那家萬屋的店主說請我幫忙,可以付酬勞。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就答應了呢。筱筱不喜歡嗎?”
“……不、沒有不喜歡啊。這是好事!很好看!爺爺美顏盛世!不愧是能靠臉吃飯的看伴郎!”趕緊狂吹了一波老爺爺,阮枝筱想了想,謹慎地又多了句嘴,“那個,爺爺,你還記得對方給你付了多少酬勞嗎?”
現在社會套路那麽深,人心那麽黑。
不會仗着她家老爺爺不懂事,就亂壓價格吧?
誰料三日月宗近點開支付寶,把屏幕轉過來對上阮枝筱,輕描淡寫報上了一串數字。
………………
…………
……
阮枝筱覺得,她再也不怕缺錢了。
感謝顏粉,感謝祖國,感謝這個看臉的世界。
光忠再也不用擔心家裏吃不起飯啦。
恰巧手機響起,是還在老家浪的蘇曉,阮枝筱麻木地接通電話,只聽對方嗷嗷叫喚:“聚聚聚聚你看到了嗎!電視、電視!那個男模!他真好看啊我要舔屏我是他的顏粉!诶不過聚聚,我看着看着總覺得他有點兒眼熟,莫非——我見過他?!”
“……嗯,你見過他。”
“聚聚難道你也認識?!”
“……對,他是三日月宗近,我家的。”抱着同甘共苦的戰友精神,阮枝筱把剛剛的那個數字報了出來,“他去蹭促銷的免費樣品,然後被拉去拍宣傳了。”
随後阮枝筱聽見手機另一端傳來“啪嗒”一聲,可通訊并沒有斷。
嗯,應該是蘇曉把手機給摔了。
她有那麽一丢丢幸災樂禍地猜測,以至于無視了主持人播報的下一條新聞:百萬彩票中獎者,被報系入室搶劫殺人犯,目前被兌換為現金的獎金去向不明……
看着屏幕上一夜間憔悴白頭的中年男子,藥研藤四郎微微一笑。
【也算是‘罪有應得’吧。】
【明明犯下重罪,卻想拼着最後卷一筆錢再逃命,甚至計劃殺了交易方好獨吞全部獎金……人類總是比想象中還要貪婪啊。】
罪犯還在面對鏡頭拼命辯解,說是有人栽贓陷害,少年外表的付喪神斂眉,手下一轉,将小姑娘杯中的牛奶添滿,新聞便轉入了下一條,仿佛無事發生過。
和蘇曉笑夠了,阮枝筱眉眼彎彎,抱起又滿了的牛奶咕嚕咕嚕喝下一半,笑得心滿意足。
便真的……
無事發生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