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淩思成
太子欲與傅柳兩家結盟, 密談時間自然不會是在白天。也不會是大張旗鼓地厚禮宴請,叫整個帝都都曉得了動靜。
入夜三更,傅清歌起身穿上一套暗金繡花的黑色錦袍, 打理好着裝儀表。垂眸看了眼小腦袋一點一點、偏偏還死扒住自己不放的獸崽崽,無奈又好笑地一點小家夥的鼻尖, 給小崽子的腦袋瓜,在肩頭尋了個舒服地兒。
“睡吧。帶着你呢。”
“嗷……Zzzz”
小家夥軟乎乎地應上一聲。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再次勝利驕傲, 就“啪嗒”一下,圈在傅清歌脖頸上睡了過去。
傅清歌忍俊不禁, 搖了搖頭。随後輕輕推開房門, 化作一串似虛似實的幻影, 尤若縮地成寸,悄無聲息地隐沒在了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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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的地點, 在東城的一處太子別院中。
傅清歌到時,太子和柳煜早已對坐在了矮桌前,舉酒交談甚歡。俨然是關系極為親近密切的模樣。
見傅清歌進門,兩人放下杯盞站起身來,一個笑容親切,一個面色溫和, 倒是丁點架子也無,迎着傅清歌落了座。
一冷一熱, 皆是風度翩翩、氣度非凡。相較之下, 帝都內其他天才的鋒芒, 就均是顯得暗淡無光了起來。
而在淩思成和柳煜眼中, 傅清歌肩上那只不開口的獸崽崽,可要比這開了口的傅清歌還要顯眼得多。
——這小家夥,就是打着瞌睡也不老實。擱在傅清歌肩膀的腦袋瓜忽大忽小地吐着瞌睡泡泡不說,尾巴還垂在傅清歌胸前一晃一晃,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淩思成不由失笑。
指了指柳煜身後安靜站立的柳毅,又指指傅清歌身上的獸崽崽,調侃道,“你二位可像是早有約定似的。一個帶着弟弟來見世面,一個帶着妖獸來夜游皇城,是好生閑情逸致。不若我下次,也把家裏那鹦鹉帶來,指不得還能讓阿毅多些樂趣。”
傅清歌不客氣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上一口,狀似無意地看過柳毅一眼。對淩思成笑道,“太子此言差矣。我家裏這小崽子可是任性得很,哪裏比得過柳三少懂事。您這多誇贊幾句,哄得小家夥尾巴翹上天了,苦的可還是我這個飼養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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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傅清歌确實不介意柳毅旁聽一事,柳煜和淩思成皆道此人果然不同尋常,對傅清歌好感更甚。
不過,這一派和氣的笑鬧間,未必沒有暗藏算計。
若是叫傅清歌将柳家說的過于強勢,未來安排之時,可不是更要吃虧?
柳煜只心道一聲狡猾,謙遜地接口道,“傅少說笑。舍弟素來愚鈍,可還多有需要兩位照顧的時候。相比之下,這妖獸幼崽雖還在成長,卻已然能夠獨當一面,遠非舍弟能夠比拟。傅少何必如此自謙。”
傅清歌笑而不語,耍起了無賴。只當自己沒聽出這其中的暗示,悠悠哉又喝了口酒。
——也不知他是真不擔心醉酒誤事,還是有自信自己千杯不倒。
趁着傅清歌埋頭時,太子與柳煜對視一眼。
覺出柳煜的認可,淩思成微微一笑,謹慎試探道,“四域大比之事,想來傅少已經知曉。我同煜皆以為,弘帝此舉不甚完美。不知傅公子,是否也有意改一改那‘天命’?”
“若是無意,我便不會出現在這裏了。把那信紙往弘帝眼前一遞,一石二鳥,可不快哉。”
将兩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傅清歌藏在酒杯下的唇角微微翹起。
“不過殿下,傅某尚且還有一事,需要您為我解答。”
“你問。”
确定過傅清歌的心思與他們推測無誤,淩思成的态度愈發友好。
傅清歌恍若未覺。轉着酒杯,饒有興趣道,“這皇城之中,殿下您想要成事,不可能一個同盟勢力也無。按理說,這與皇家積怨已久的傅家,與陳家、狄家、甚至是孑然獨立的風家一脈相比,并不是最好的選擇吧?”
淩思成先是一愣,随後笑開,“你倒是個直接的。”
“确實。一般情況下,比起早可能生出異心的傅家,就算陳家貪婪、狄家古板、風家清高,想辦法與他們結盟,也絕對會比傅家更加穩妥。”
“而為什麽如今卻要選擇傅家,這可就要問問傅公子你這位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偏偏在這般重要的時候一鳴驚人的天才,和那家開在帝都裏頭、擺滿了神兵利器的‘小店鋪’了。”
“那裏頭的精品武器,可是連我都好生羨慕呢。”
傅清歌聞言,登時明白了過來。
當你與仇敵雙方皆是關系一般、利益相連。且與“老夥伴”合作,還注定打不贏“老對手”的時候。改投這位與你矛盾不顯的“老對手”,似乎并不是不能理解的選擇。
尤其是,你所謂的老對手在此時,有一個與你全然相同的目标。而你的老夥伴,可不盡然。
想通了其中關鍵,傅清歌大笑幾聲,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熱情招呼道,“這有何難?我這個店主現在就坐在這裏,您若想要,只是開口下一單定制的時間罷了。”
“……”
怕就怕這花費的,不只下單的時間,還有下單的金幣吧。
聽着傅清歌這突然跳轉的話題,全然沒想到能繞到這一茬的淩思成,也是頗感哭笑不得。
“如此說來,我倒是有意向傅少定制一套琴劍。”
一直默不出聲看着好戲的柳煜緩緩開口,給難得吃噎的太子解了圍,調笑道,“武器之中镌刻陣法符文的情況,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便來與時俱進、湊個熱鬧吧。”
“放心。放心。金幣材料都準備着,傅某定然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傅清歌大喜過望,一拍桌子,二話不說,就把兩單武器訂了下來。
“……”
插話機會都沒能尋到,就被人做了生意。淩思成無奈一笑,心中頗覺好笑地搖了搖頭。
這人,當真是好生無賴。
淩思成笑罵一聲,正色道,“現下帝都之中風言風語盛行,只道是傅家聯手霍家,在大比之時自導自演了一出好戲。待等着聲望登頂時,便取代上頭那方皇座。想來是打算以謀逆之罪,起兵将傅家拿下,從此斬草除根、永絕了後患。”
“但是現如今,才将起謠傳。想要他們先行動作,恐怕還需要等上好些時候。我等目标直指四域大比,怕是等不及他們這般慢吞吞的行事。須是要想想辦法,逼他們提前動手才好啊。”
“這個簡單。”
傅清歌一挑眉,輕松道,“我本來是打算從精品武器,逐漸過渡到普通武器的生意。現在既然殿下需要,我将後者提前提前,也是完全可以的。”
“立身之根本受到動搖,就算弘帝不急,陳家也要急了。只要他們之中有人急不可耐,我們的目的,自然也就達成了。”
“此法甚好。”
淩思成大喜,卻也沒被沖昏了頭腦。關切道,“只是,想要大批侵占陳家的兵器市場,你這武器的産量和質量,可都低不得。這般短的時間,你怕是連鍛造工匠都難得請齊,就更不要說是那高高在上的煉器師了。”
“這般行事,你當真不勉強?”
“殿下放心。”
聽着淩思成這般設身處地、真情實意的考慮,傅清歌終于是有些明白,為何這太子身邊,能夠聚集起一衆賢才志士。
他雖不會因此被招攬,但到底對着太子的印象,也有了諸多改觀。
——當然了,改觀是改觀,該太子和柳煜出的東西,他可是丁點兒不會放過的。
傅清歌微微一笑,自信道,“我既然說了這話,定然是計劃周全,斷然不會有勉強一詞。只不過,其中有諸多材料,恐怕需要二位協助,方能成功了。”
“我等三方精誠合作,彼此協助,本就應當。你将那材料寫來便可。”
淩思成輕笑一聲,豪爽應下。
他雖不多問,但心中對于傅清歌不要幫忙找人,反而是大肆搜索材料的做法,也是十分不解。
莫不是傅清歌早前,已然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便召集好了人手,準備了第一批貨物?
淩思成如此想着,頗覺有幾分道理。
畢竟傅家形勢人盡皆知,不早些做點準備,待到危險來臨時,可就一切都晚了。
然而,淩思成哪裏知道,在上三天中,修者多如牛毛。但是煉器師,卻同樣是一種比例稀罕的職業。
所以,為了盡量節約出煉器師的時間和資源,上三天的煉器師大能們經歷過漫長的研究讨論,已然研制出了各種煉金機器,對于一些低等級的武器進行大批量的産出。
只不過,這種煉金機器,無論是煉制材料,還是煉制方法,都極其複雜。大多都被大勢力所壟斷,也唯有被大勢力供奉培養的高級煉器師,方才有資源和能力煉制。
但是,這些困擾“普通人”的難題,對于九世皆登頂的傅清歌,可不如何費力。
再加上與陳家競争,所需最多的武器還不是法寶,而是凡塵兵器,連稀罕難尋的材料這一項都省了。
傅清歌當然不會覺得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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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色已早,再留兩位,怕是得讓人尋得破綻了。”
不知不覺間,三人交談已到清晨。
淩思成看着傅清歌肩上,已然打着呵欠,拿爪爪擦洗着臉醒來的獸崽崽,又一看一改方才的潑皮霸道,忙不疊伺候起崽子的傅清歌,心中暗笑不已,只道是“一物降一物”。
獸崽崽自然是沒空管其他人怎麽想的。
它在傅清歌的好言好語中一如往常地懶着床,俨然忘了現在自己趴着,可不是往常寬敞舒坦的羽絨大床。恍惚中一個踉跄,差點兒沒從傅清歌肩上滾到地上。
這麽一吓,小家夥是徹底清醒了。
當然不肯放過害它丢臉的傅清歌。拿腦袋瓜拱拱傅清歌的臉,催促着傅清歌快點回家,順帶着替傅清歌回了淩思成的話,“嗷嗚~。”
早該走啦。
睡得神獸大人腰腿都酸了!╭(╯^╰)╮
“……”
你這小家夥,跟我跑來這裏,有你睡的就夠不錯的了。
傅清歌好氣又好笑地揉揉獸崽崽脖子上的絨毛。手臂一撈,将小家夥抱進懷裏。指尖劃動,給小家夥舒活起了筋骨。
“如此,我便不叨擾殿下……”
“嗷嗚!”
和他說話幹嘛。
再左邊點,腿都壓麻啦!
獸崽崽在傅清歌臂彎間翻了個身,伸個懶腰。回神發現傅清歌還在同讓自己睡不好覺的罪魁禍首說話,當即不滿地擡起爪爪,一爪拍在傅清歌的手背,往左邊推了推。
傅清歌這回是徹底無奈了。
向淩思成點頭示意後,抱着崽子離開了庭院。
臨走前又看了柳毅一眼,忍不住泛起嘀咕:這般重要的場合,饒是為了提攜助手,帶人過來也未免有些過了。比起說是在培養心腹,倒更像是在手把手教導繼承人。
想到這裏,傅清歌也是不禁一哂。
柳煜又不傻。如何會特地給自己,在家族內培養一個足以争權的對手呢?
“嗷嗚!”
發現傅清歌竟然還敢走神,深覺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的獸崽崽,登時就炸了毛。四爪并用,抱着傅清歌給它按摩的手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手上平白遭受了一串小錘子,傅清歌低頭看了眼生龍活虎的獸崽崽,沒好氣地揉了把小家夥的軟肚皮,故意打趣道,“瞧瞧這腿腳不是挺好的嘛?麻什麽麻?說是故意同我撒嬌,我倒是信的。”
獸崽崽:“……”
獸崽崽:“嗷嗚!”
這次,迎接傅清歌的,是一片整齊的棋盤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