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洛夫人三個字猶如石破天驚， 一石激起千層浪。
周圍寂靜的針落可聞，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沈桃身上。
對一個從小有交流障礙， 哪怕長大後成熟了， 将自己包裝成與常人沒有差別的樣子，但在一個半畸形的家庭長大的沈桃， 最不擅長的依舊是面對他人的目光， 也不習慣站在衆人的目光中， 也許常常想要遠離洛誠，就有一部分原因是覺得洛誠實在太引人注目， 與灰不溜秋的她像是兩種極端。哪怕現在變成以前的漂亮，但她始終覺得自己沒絲毫特別，将自己圈在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裏。
她全身僵硬，恨不得逃離的時候， 忽然感到腰間的一只大手，松松地圈着了她。
大掌的鎮定與包容傳遞給了她， 讓她微微顫抖的身體迅速安定了下來， 就和那一次拍結婚照一樣，男人在無聲的安慰她。
“別怕。”
男人輕聲說着。
沈桃想到了那天小寶忽然嘔吐，她吓得魂不附體的時候，洛誠也說了一句話[別哭，我在]。
一想到是洛誠，那種安全感是別人無法給予的。
她慢慢放松了自己。
被人拆穿了，這個秘密她以為至少會保留到離婚後，哪裏會預料到那麽快就被人發現。
她不知道洛誠會怎麽應對， 這件事對她沒什麽影響，但想也知道會對洛誠造成多大的困擾，甚至以後離婚對洛誠的影響都很大吧。
“對不起…”她也小小聲道，她知道兩人的婚姻恐怕會害的洛誠下半生都難以自由或是被名聲所累。
她當初就不應該頭腦發熱與洛誠結婚，不然也不會産生這種騎虎難下的情況。
男人側頭，低沉的聲音透着穩重與安撫，“與你無關。”
雖然洛誠說沒關系，但沈桃知道那不過是男人的安慰，她更加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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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互動也不過幾秒鐘而已，但對他們以外的人就好像度秒如年，他們看到了他們的戒律人，幾乎守着清規戒律數千年，從來都是鐵面無私，不會有任何徇私舞弊更不會允許小輩不守規矩的洛叔，他們的老祖被一個外人喊着身邊的女子，并且以那種帶有指向性的口吻稱呼，不但沒有動怒沒有否認，反而先注意了女伴的情緒，選擇先安慰人。
他們受到沖擊的不僅僅是[真的結婚了]這個多年懸案，更是洛叔的态度，從來沒見過洛叔這麽和顏悅色的時候。
太沖擊了，太刷新三觀了！
這個洛叔是不是假的？
他們可以預料到整個洛家，或者說整個血族的沸騰，這消息會以山崩海嘯的速度傳遞出去。
沈桃非常懊惱，也非常自責，這種自責是長年累月對洛誠的愧疚積累下來的，爆發出來的她氣的眼眶都紅了，狠狠得瞪着與自己打招呼的男人。
如果不是這個男人，洛誠何須煩惱，又怎麽會背這樣鍋！
本來他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在小寶的事穩定後離婚了，洛誠的名譽也不會受損，她都已經想好了！
她其實不是很記得眼前的人是誰，也許是心中的憤怒太強烈了，終于覺得哪裏見過這個人了，民政局！
當時他們去登記的時候，這個男人還來洛誠這裏打招呼。
混蛋，你這個混蛋！
她從沒那麽厭惡一個人過，也從來沒有這麽無理由遷怒過別人，但這一次她遷怒地理直氣壯。
她想到自家兒子的口頭禪：咬死你！
她也想要咬死面前的人。
“不是，你認錯人了。”沈桃板着臉。
“怎麽可能，我親眼在民政局看到你們去登記，對了，我還有照片！”
什麽，還拍照！
你要不要臉！
沈桃恨不得封死這個男人的嘴。
趙望星看着洛夫人像是兔子咬人一樣的目光，奇怪自己哪裏說錯了，她那麽生氣幹什麽，這本來就是事實，他被冤枉了三年才憋屈好不好。
這是喜事吧，遮遮掩掩的是有病啊，趙望星才搞不懂這對夫妻，妻子一臉要滅了他的模樣，反而平時如寒霜臘月的洛董目光平靜，看着沒多少憤怒。
“董事長，這位是夫人嗎？”袁良平頂着一群自家兄弟的目光壓力，到了前頭問道。
連他們洛家人都不知道好不好，沒比其他外人早知道一點。
沈桃滿是虧欠和抱歉的目光看着洛誠，她是希望他否認的，他只要稍微自私一點點，她一定會配合他，管他說是親戚還是朋友。
“嗯，沈桃。”洛誠簡短的介紹，但無論再簡短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承認了。
真的是！
我的天！
一群血族都覺得自己有些頭暈目眩，洛叔親口承認了。
反應快的已經喊了“夫人好”。
而一旁被忽略的碧恒集團的人也有些無語，洛氏這保密工作也做的太好了，本來還以為那謠傳只是謠傳，紛紛送上了祝福，“不知道您什麽舉辦婚禮？”
“恭喜二位喜結連理，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什麽好話都往他們身上堆，哪怕沈桃不是美人，只要她是洛誠承認的，他們的贊美就不會停下，更何況她還是名副其實的大美人，那好話更是不要命的蹦了。
沈桃像是個游魂一樣，直到進入車子前，看向送自己到樓下的男人。
“別想太多，沒事，回去好好睡一覺。”男人依舊平和淡然，似乎剛才的插曲對他沒任何影響。
沈桃欲言又止，最後極為挫敗地進了車子裏。
沈桃發現這裏來接自己的居然是與她比較熟的鄧星河，知道這應該是洛誠為了讓她舒服一些的安排，都這種時候了，他居然還能這樣面面俱到考慮到自己，沈桃本來就極為難受又替洛誠憋屈的感覺更加濃郁。
沈桃現在腦子很亂，沒辦法思考。
“你和洛叔的事，這個時間點估計都傳遍了。”鄧星河邊開着車，邊說道，三年來在他的刻意接近下，洛家與沈桃最熟的就屬他了。
鄧星河算是個在洛家與誰都能說得上話的，所以很多時候協調工作也由他來做。
“這麽快？”沈桃錯愕。
“你也知道我們家裏人口挺多的，一傳十，十傳百，而且……”
“你想說什麽？”沈桃感覺鄧星河似乎想說什麽，又在顧忌着什麽。
“我們家規矩嚴，洛叔是輩分最高的，這麽說吧，他同時也是管規矩的長輩，家裏大大小小有誰出了纰漏那都是洛叔來決定是否懲罰和懲罰的級別，現在他老人家結婚那麽大的事情卻無人知道，是破壞了家裏規矩的，說嚴重點就是知法犯法，對于他的個人形象和威信是有不小的損害的，以後能不能服衆都還是個未知數。”鄧星河毫不虧心的敘述着，可勁兒的往嚴重的方向說，不過其中有一部分也是事實，他也不算說謊。
沈桃想到華清他們那幾近苛刻的禮數，明白鄧星河并不是危言聳聽，這應該是事實。
但凡悠久歷史的家族，大約都有這種規矩特別多的情況。
洛誠的婚姻被她這麽一攪合，可能真的騎虎難下了。
而這些困難，洛誠根本不會對她說。
她怎麽可能心安理得，“有什麽辦法能夠讓他的威信不受損？”
“……沈桃，有些話不能對外人說。”鄧星河似乎也很糾結，“不過你怎麽說也和洛叔登記了，算半個自己人，我這這算是破壞規矩，你到時候可不能捅出我啊！”
魚兒上鈎了，其實以沈桃現在對洛叔那麽重視的樣子來看，她對洛叔要說一點感覺都沒有，他是不信的。
“好，沒問題。”沈桃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她現在迫切的想把這個纰漏給補上。
“正式與洛叔結婚，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到時候就能掩蓋之前隐瞞婚訊的事。”終于說到這個了，這話忍了很久了，他們的當家主母怎麽能連一場正式婚禮都沒有。
以他們洛叔的道德标準，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鄧星河默默的在心裏對晏因說了聲抱歉，比起已經失蹤的晏因，他覺得洛叔和沈桃之間那種說不清的羁絆和吸引比契人更強烈。
“什……麽！”
“這樣洛叔的名譽能挽回，也不會丢了在家族裏的威信。”
“你……你是要我向洛誠……求婚？”沈桃簡直被提議弄的更加慌亂，“不行，我們的婚姻本來就是錯誤，怎麽能把這個錯誤再繼續下去，洛誠怎麽辦，這樣以後還怎麽離婚，不是更困難了？他往後的婚姻要如何是好？我不能……我……”
見沈桃真的不太對勁，鄧星河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他明白自家主母的性子，要是一下子答應了那和人類、血族的那群垂涎洛叔的女人有什麽區別。
他現在不過是抛了個種子，看它什麽時候能發芽了。
晚上，沈桃哄着兒子睡覺。
小寶似乎發現媽媽的心不在焉，“媽媽，是不是不開心？”
自家兒子太敏銳，她有什麽不對經都能發覺，沈桃好不容易哄完了孩子，她開始繼續打掃家裏。
收拾碗筷的時候才發現洛誠居然也是吃鴨血粉絲湯比較多，他也比較喜歡這個嗎。
等洗完的時候才愕然發覺，她幾乎一個晚上腦子裏全想着洛誠。
就如鄧星河所料，得知千年洛家有了主母，目前還是人類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瘋了。
他們那像是沒有欲望的洛叔啊！
那個把規矩和守舊貫徹到底的洛叔啊！
居然和人類結婚了！
雖然人類的婚姻并不适用于血族，但洛叔身邊可是男女都沒有的，一份人類的結婚證已經說明問題了。
他們怎麽能不好奇？
而也因此，這個消息也開始傳播到了其他家族和零散血族耳中，反應不一而足，私底下暗潮洶湧着，只是礙于三年前洛誠将同樣是千年世家的盧索家給毀滅殆盡，到如今還茍延殘喘，他們忌憚于洛誠表現出的強勢，依舊按兵不動。
暗中有傳言，洛家出現了唯一的女巫後人，還育有一個胎生子的半血族。
這些消息眼見為實，幾乎所有能與洛家有關聯的家族，都前來道賀，詢問何時舉辦婚禮，以及旁敲側擊此女巫的情況。
洛家人三緘其口，只是敷衍了事，随意應付了這些或是真心或是心懷叵測的。
洛叔沒有開口，甚至從那次在洛氏承認了後再也沒提過關于主母的事。
他們也不知道，這算是喜事還是……
平日裏幼崽活躍的洛家，最近沉寂了下來，整個洛家就好似暴風雨前的寧靜。
沈桃逃避了洛誠很多天，似乎這樣就可以不用面對這被拆穿的婚姻，和那些愧疚自責，洛誠也猜出這次的意外讓某只烏龜又縮了回去，亦或是，她的心裏依舊只有幾年前的晏因。
而沒人料到，事情的轉機會出現的那麽快。
這天是沈桃的生日，她買了蛋糕回來與兒子一起慶祝，二十六歲，這是母親死亡的年紀，她至少也活到了這個歲數啊！
每過一個生日，她都是喜悅而憂心的，喜悅自己又多活一年，憂心自己還能不能夠活到下一個生日。
一年前她已經準備好了遺書，裏面詳細寫了自己死後的財産分配、存放地點，兒子的歸屬等等，另外還有單獨給父親、洛誠、燕鈴蘭幾人的信。
母子兩各自吃完晚飯，将室內的燈關上，沈希辰望着燭光後美麗的媽媽，看着她溫柔地看着自己，心中溢滿了幸福。
雙手握在一起，稚嫩清脆的童音唱着：“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我的寶貝。”等兒子唱完，沈桃越過去，吻了吻兒子的額頭。
“媽媽，快許願！要三個哦！”小手做了個噓的姿勢，“不能說出來，不然就不靈了。”
“好好好。”沈桃看着古靈精怪的兒子，笑着閉上了眼，腦中緩緩浮現了洛誠的臉。
心髒忽的一陣強烈的悸動，她似乎感知到了什麽。
可，連告別都來不及。
沈希辰眼睜睜看着閉眼許願的媽媽，忽然地，往地上倒去，重重的一聲，一動不動。
沈希辰本來就蒼白的小臉，瞬間沒了一絲紅暈。
“媽媽！”孩子瞬間就用血族的力量來到母親身邊，他推着母親，但母親沒有絲毫反應。
他想到媽媽以前對他說的，“小寶，如果哪天媽媽忽然閉眼了，你怎麽喊都沒有用，就用手指放在媽媽的鼻子下面，要是沒有氣體出來，你就馬上打電話給蘭阿姨，她會知道接下來怎麽辦。”
那時候的媽媽，眼眶是紅紅的，沈希辰并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他感覺的到媽媽很難過，他也很難受。
沈桃緊緊抱住了孩子，“媽媽愛你，會永遠看着你，哪怕你看不到，也要記住這一點。”
沈希辰似乎隐隐意識到了什麽，他顫抖着小手伸到媽媽鼻子下方。
沒有……呼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