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年後， 津市。
沈桃接到幼兒園老師的電話，她就立刻向上司請了假直接開車過去， 車子還是買的二手， 只為了方便接送孩子上下學才買的。
她算了算這好像是今年的第五次了，沈桃有些頭疼，她在這座城市并沒有居住證， 只有暫住證，進這個幼兒園還是托的上司的人際關系，現在小寶隔三差五的出事， 她也實在覺得自己有點愧對上司的人情。
但她不會先責怪小寶， 之前的幾次讓她明白，小寶不是個無緣無故發脾氣的孩子。
她到的時候正是幼兒園的放學時間， 好不容易見縫插針找了個車位，就從人逢中鑽了進去。
她是來的最晚的一個， 另一個小孩的家長也已經到了。
“沈希辰媽媽，你來了。”老師看到她，就打了招呼。
對方家長怒目相視，另一個小男孩正在揉着眼睛哭泣， 自家小寶在一旁低着頭，就好像把周圍隔絕了一樣， 自己形成了一個世界。沈桃心疼地走了過去，将兒子小小的身體扳了過來，拍拍他的背。
孩子将頭埋在她的肩膀裏，嗅着媽媽身上的淡淡香味， 一直板着的小臉才像是找到了安全港，依了進去，卻愣是一個字都不肯吐出來。
這孩子的脾氣像她，比較怕生，不願意與陌生人接觸。
還偏偏執拗的很，哪怕被冤枉了都不會吭一聲，這點可不像她。
沈桃抱起兒子，将軟綿綿的孩子柔柔地圈進自己懷裏。
看着對面的家長，那家長惡狠狠地看着她，“你怎麽教育你家小孩的，把我們的孩子吓出個好歹來，我就去告你！”
沈桃無視了她們，“老師，我能知道發生的事嗎？”
見沈桃根本不理會他們，又指着沈桃道：“你有沒有教養，我在與你說話！”
沈桃的模樣看上去很綿軟，沒想到她并不是什麽好欺負的，倒是正眼看了過去，只是淡淡的說：“對我指着手指的人，我覺得沒必要對她講禮貌，我只尊重同樣尊重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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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蹭着小寶軟軟的頭發，“小寶學到了嗎？”
小寶輕輕點頭。
沈桃一笑，“真乖。”
她可不會把兒子當小白兔一樣教育，一味的被欺辱要是她死了後誰來保護小寶在這個灰色世界活下去。
已經對沈桃有些了解的老師知道這位媽媽是個碰到自家崽子就會變得有些兇悍，是個為母則強的女人，但她也是很講理的，如果是沈希辰的錯她也一樣會教育兒子，老師也不添油加醋，就把今天發生的事給說了一遍。
今天兩個孩子在玩游戲的時候，不知道互相說了什麽，等她被孩子們喊過去的時候，就看到沈希辰在打桌子，沒幾下就打碎了桌子。
飛起木屑刺到對方小孩的臉頰。
沈桃知道自家寶寶天生神力，這件事還曾經有電視臺記者想來采訪，但她以保護孩子成長為由拒絕了，她不需要孩子出名，更不希望孩子受到無謂的刺探。
她耳提面命對小寶說過，絕對不能傷人，她清楚小寶不會不聽話，看來一定是出現意外了。
沈桃看了一下那小孩，臉上只有一點點紅痕，這就是電話裏說的傷勢嚴重？
看着那不願意放過他們的母親，沈桃先讓小寶道歉，到底是自家人弄傷了人家。
賠禮道歉了半天，沈桃選擇了私了，付了幾千元的精神損失費和意外傷害費，在要離開的時候，那母親看着沈桃那張像是精致洋娃娃的臉，氣不過道：“聽我家孩子說你是單親媽媽，怪不得孩子那麽沒教養，長得一臉狐貍精的樣兒，有個不知道做什麽的媽，孩子能好嗎。”
抱住孩子的動作一頓，沈桃轉過頭，平靜地走向那母親。
她也學了幾招洛誠看着的人模樣，雖然只有幾分而已，但也夠唬人了。
“你、想幹什麽？”也許是沈桃的樣子，看上去忽然有了些氣勢。
“我現在終于知道我家小寶為什麽會拍桌子了，原來是因為這孩子媽媽的嘴不幹淨，才會影響到孩子。”沈桃吐出一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居然也會強悍到這個地步，她只知道自己懷裏的孩子，正在發抖，她壓抑着怒氣，邊安撫小寶，邊道：“你若是有證據，就拿出來，沒證據就閉上你的嘴！別瞪着我，你要是再對小孩子無根據的亂說話，下一次我也絕對不會讓小寶道歉，以後，你小心點你家孩子的安全吧，別再惹我家的孩子，我可不保證會出現別的什麽！”
說着，就抱着小寶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老師，你看她說什麽，她居然威脅我！”
“怎麽有這種不要臉皮，沒有教養的家長！”
“什麽樣的人，生出什麽樣的變态，看看這力氣多大！”
“我要告你們幼兒園，你們必須把這種危險的小怪物開除！他已經威脅到其他小孩的生命安全！”
沈希辰緩緩從媽媽懷裏擡頭，無神地看着老師辦公室的方向。
他知道，怪物是什麽樣的。
動畫片裏有放。
抓着母親衣服的小手，緊了緊。
“媽媽，我錯了。”上了車，在他的要求下，沈桃沒把他放到兒童座椅上，而是放到了副駕駛，剛要給他系上安全帶，就聽到兒子的道歉。
沈桃柔和了目光，拉住他的小手，在肉墩墩的手背上輕輕拍了一下，白嫩嫩的小手上很快就有了紅印子 ，嚴肅地看着他，“你是做錯了，再生氣也不能亂用力氣，你的力氣對于其他孩子來說太大了，與媽媽的約定都忘了嗎？”
沈希辰頭垂得更低，輕輕道：“對不起。”
抱住兒子的小腦袋，“沒關系，是不是那個小孩說了媽媽的壞話，所以你才生氣拍桌子的？”
沈希辰愣愣的，似乎想不明白為什麽媽媽會知道。
沈桃沒有讀心術，但她了解兒子的性格，不會一味責怪孩子。
她知道自家孩子有多聰明，哪怕他現在看上去是五歲小孩的身高模樣，但實際上也只有三歲，想想她家寶寶在肚子裏的時候就長得特別快，生出來後她就擔心過，會不會長起來也比較快，事實證明她的擔心成真了，因為孩子的生長速度，沈桃不得已又從淮市搬到了津市。
雖然孩子才三歲，但他有時候聰明的連沈桃都會驚嘆這基因的強大。
不過，越是聰明的孩子，他對周遭也越發敏感，更能感受到環境對他的善意與惡意。
孩子的感受是非常纖細的，特別是他們非常不喜歡被大人當做小孩，所以沈桃很多時候是用尊重的語氣與他平等的對話。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他懵懵懂懂的時候，引導他正确的長大，讓他感受到愛。
沈希辰猛地撲到沈桃懷裏，埋在媽媽胸口，鼻子一抽一抽，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一直忍着的難受終于有了可以安全傾瀉的地方。
他能感覺到母親對自己的理解，他沒有被最愛的媽媽冤枉，她是懂他的。
“這麽大的孩子了，還掉金豆子？”沈桃笑着給兒子抹掉淚珠子，捏了捏滑溜溜的臉蛋，“羞羞臉，男孩子不能這麽愛哭哦。”
“沒有哭。”孩子還特別難為情的往她懷裏縮，擦了擦流出來的鼻涕。
“好好好，我家沈希辰是小小男子漢，不會哭的。”
沈希辰破涕為笑，英俊的小臉上是滿滿的幸福。
母子兩去了一趟農貿市場，沈桃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菜，裏面還有一包鴨血塊，這是小寶很愛吃的東西，将菜放好，又将車子發動。
“媽媽……”
“嗯？”沈桃轉着方向盤，溫柔地應聲。
“我……”是不是怪物？
沈希辰張了張嘴，卻怎麽都說不出口，他怕媽媽會不要他，今天那個壞孩子不但說媽媽的壞話，還說：[我媽媽說了，你這樣的怪物，你那漂亮媽媽肯定會抛棄你這個拖油瓶，找個有錢男人就不要你了！]
他記得和媽媽的約法三章，但是他真的好生氣，他好想咬死那個小孩，他好讨厭！
媽媽才不會不要他！他不是拖油瓶！
他隐隐約約知道自己是很不正常的小孩，他從還沒出生的時候就開始記事，知道自己出生後，喝奶粉會吐，吃人奶又會把媽媽咬得鮮血淋漓，過了一段時間，鄰居阿姨問媽媽你家孩子為什麽長那麽快，很快媽媽就帶着他搬家了，後來長大吃任何食物都會吐，媽媽擔心地帶着他跑了好多醫院查原因，可所有醫生都束手無策。
那段時間媽媽變得好憔悴，好瘦好瘦，她每次都用很難過的眼神望着他，就好像她寧可自己得病也不想他那麽痛苦。他看着那一堆看上去很好吃的食物，逼着自己一定要吃下去，不能讓媽媽想盡辦法給他做的被他全部吐出來。
他看着做成小豬小貓圖案的飯菜，第一次覺得它們不是那麽惡心，一口口地把它們吞下去，其實不經過舌頭直接吞下去也不是那麽難吃，不過他必須做出咀嚼的樣子來，不然會被媽媽發現的。
那時候他看到，媽媽在他吃下東西後，笑得那麽美。
媽媽好開心，他想要媽媽一直那麽開心。
後來，家裏養了只小兔子，媽媽去上班了後，他看着那只小兔子，望着它在他面前跳來跳去，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了，只覺得全身都好熱，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咬破了兔子皮，喝了它的血。
他坐在冷冰冰的客廳裏很久很久，看着滿是鮮血的手，他是不是不正常的小孩？
在動畫片裏，只有野獸和怪物，才吃生的東西。
媽媽會不會不要他？
直到媽媽下班回來前，他趕緊把地板擦幹淨，把髒衣服和小兔子的屍體埋在小區樓下。
那天媽媽回來，驚訝地看着沒有兔子的籠子，“小兔兔呢？”
沈希辰玩着積木，搖了搖頭。
他隐約知道，絕對不能讓媽媽知道，因為媽媽不吃他喜歡的東西。
到了小區樓下，沈桃停好車，看到小寶已經拿着剛剛買的火腿腸和貓糧狗糧給小區裏的流浪貓狗，那些動物也好像習慣了喂食時間，在原地等着沈希辰。
“媽媽先上去給你做晚飯，你喂好了小動物，就上樓好嗎？”她也很高興孩子那麽善良。
而且自家孩子很有動物緣，從家裏時不時會過來一些小動物就能看出來。
沈希辰背對着沈桃，乖巧地點點頭。
沈希辰看着被叼來的一只剛剛死的老貓屍體，這就是他今天真正的晚飯，死去的小動物的血，他依舊與所有小孩一樣，不敢殺生，除非控制不住，一開始還會怕血和死掉的小動物，直到現在也只敢偷偷喝點死去動物的血補充一下。
看着要往他身上湧上來的動物，他無神地望着它們，瞬間，想要親近沈希辰的動物們像是被吓退一樣，站在原地，不敢再靠近。
沈希辰垂着頭，烏黑的眸子慢慢變成了淡紫色，報出了地址，那就是剛才罵他和媽媽的女人的家，他去問那個男孩套出來的地址，“帶着你們的小弟……對了，有多少？”
幾只小狗汪汪了幾聲，成年貓也輕輕喵了幾聲，動物們臣服地垂着頭，似乎又害怕又親近這個小孩。
“才三百？算了，也夠了，跟着這家人一周，不準離開，去哪裏都跟着。”
讓你罵媽媽，嘴巴那麽壞，吓死你，哼！
沈希辰踢了踢小石頭，蹬了蹬圓嘟嘟的短腿。
沈桃正在做飯，她學了不少把飯菜做成可愛模樣的辦法，幾乎将所有菜都擺成有趣的造型，不是小花就是卡通形象要不就是小動物，用足了心思。
就在這個時候接到了燕鈴蘭的電話，她搬很多次家，都與這位哥哥的前女友保持着聯系，她總是擔心她一個人，老了沒人照顧，希望沈桃能找個知冷知熱的對象。
也要她能活到老吧，可這種話她又不可能對着人說，哪有人會詛咒自己活不長的。
“你一個人帶小寶太辛苦了，我覺得還是要給小寶找個爸爸，我在津市有個朋友，你去見見怎麽樣？”
這些年，燕鈴蘭從勸她找回丈夫的心到勸她離婚，再到現在開始為她物色對象，除了這位姐姐還有以前的宿舍長易青，她們總覺得她不能照顧自己，但她只是長得不靠譜，該靠譜的地方不也做的挺好的嗎。
“我有丈夫。”雖然還沒離婚，每次談到離婚，都會發生各種各樣的意外，她都覺得巧合的太詭異了，“姐，我也不辛苦，小寶很乖很好照顧。”
“丈夫？你搞笑嗎？他陪過你嗎，你別想騙我，上次我過來的時候都問小寶了，他都告訴我了！你丈夫居然一次都沒來看過你們娘兩！？他還是人嗎！？”
沈桃無奈嘆氣，“他只是工作忙，沒有時間而已。”
“再忙能一次都不來？”燕鈴蘭更氣，“聽姐姐的，這種男人不能要，直接向法院提出離婚訴訟。”
“姐，他不是那樣的人，是我耽誤了他，他吃了那麽多年的虧。”苦于說不了真相，沈桃對洛誠更為心虛愧疚。
“吃虧什麽吃虧，拔X無情，用完就丢，就是個渣男！有什麽值得你死心塌地的，你怎麽那麽傻？”
噗，渣……
沈桃被燕鈴蘭的形容詞驚到，啊！
喊了一聲，糟糕，切到手了。
“姐，待會說啊，我先找個創口貼。”
“行，你先忙，這麽大還毛毛躁躁的。”又語重心長地勸道，“桃桃，你就算為了小寶考慮，也該給他找個疼他的人，去認識認識不會怎麽樣，就當朋友間吃個飯，你少不了一塊肉。我待會把地址時間發你，可以的話給我答複。”
沈桃想到今天發生的事，小寶始終缺少了來自父親的愛，心下有些黯然，渾然忘了自己還在流血的手指。
她猛地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好像一陣陰風襲來，來自身後。
她抖了抖身上莫名起來的雞皮疙瘩，轉頭看到的是已經喂完貓狗回來的沈希辰，小孩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