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姜才學和周翡芸夫婦面帶微笑地看着汪郁,以此表示他們接受的一個态度。
他們一手養大的孩子,自然是相當了解。
姜才學夫婦深知兒子是個重感情的人。
小時候,姜智豪養了一條小狗,他很喜歡它,放學回家總要陪小狗玩一會兒。心情不好的時候甚至會讓小狗躺到床上陪伴自己。他十五歲那年,已經變老的狗生病去世了。姜智豪為此傷心了很久。連着幾個月都郁郁寡歡的。
本來就不喜歡笑的男孩子,笑容愈發少了。
除了親人之外,任意是姜智豪喜歡的第一個女孩子,周翡芸一直記得那天,兒子笑着告訴她,他有了心儀的女孩子,那抹笑容陽光、燦爛,周翡芸被兒子的快樂所感染,連任意的面都沒見着就表示了同意。
兩人感情進展一直很順利。
周翡芸以為他們會很快結婚、生子,擁有一個幸福的小家庭。
可這一天沒來,任意便離開了這個世界。她與姜智豪陰陽相隔,姜智豪的天空變得暗淡無光,最明顯的特點,便是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不管多開心的事情,到他這裏,他的表情都是淡淡的。至多眼睛發亮,但笑容卻是沒有了。
姜才學夫妻對此痛心不已。
這次,因了周翡芸生病,姜智豪竟然在短短幾天之內便決定了結婚的事情。
周翡芸跟姜才學特意聊過。
“兒子這婚,你覺得是真的還是應付我?”周翡芸問姜才學。
姜才學反問:“你覺得呢?”
周翡芸垂下眼睫:“十有八九是因為我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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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衰這病,充滿了不确定性。
看着好好的一個人,止不定哪天就去了。
姜才學握住妻子的手,“你別想太多了,哪怕是騙我們,他也是找個了伴不是?總好過他一個人把自己冰封起來的好。”
夫妻兩個商量的結果:将錯就錯。
哪怕這是一樁假的婚姻,也是兒子生命中經歷的一個過程。
結果是好是壞,只能讓時間來說話。
任生兵的表情先是驚詫,很快就平靜了。
他知道,姜智豪這是把他當作父親來對待了,因了任意,他多了個兒子。這個兒子要結婚了,非常慎重地請他來,來見證他人生的重大轉變。
任生兵心情複雜地點頭。
他明白,他應該祝福姜智豪。
坐在姜智豪左邊的任真,表情呆若木雞。
驚喜變成了噩耗。
她來不及管理面部表情,将不甘與絕望全表現在了臉上。
餐桌上,最震驚的莫過于袁丹果了,汪郁這個名字像炸雷一樣響在她的耳側。她親手做的事情,她記得清清楚楚,哪怕過了十年二十年,她都不會忘記。三年前她捧回的骨灰不是任意,而是一個叫汪郁的女人。
任真顯然是沒有想起來,小姑娘滿心滿眼關注的是到手的幸福不翼而飛,她想要的幸福被一個衣着邋遢的女人給奪走了,而且結果出現得如此意外,她連接受和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袁丹果垂在身側的雙手在微微地發抖,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對面的汪郁,似乎想把她的臉盯出一個洞,看看裏面的芯倒底是誰。
她嚯地站起來,嘴唇哆嗦着問:“汪郁,是,A市人吧?”
汪郁呆愣兩秒,微笑着點頭:“是的。”
姜智豪一一給她介紹,“那邊是爸和媽,這位是任伯父、任伯母,”他頓了下,手指向任真,“這是任真,任伯父的女兒。”
汪郁表情腼腆,遲到本就失禮,可她現在不知道如何稱呼姜智豪的父母,是叫爸媽還是叫伯父伯母?
這邊的袁丹果原本還抱着僅存的一絲希望,但聽到汪郁肯定的答複之後,她兩眼一翻,忽然暈了過去。
任真驚呼一聲“媽”手忙腳亂跑過來,她再快,但畢竟隔着幾米,等她跑到近前的時候,袁丹果胖乎乎的身體已經“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媽,媽,你怎麽了?”
任生兵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給整懵了,但男人的理智尚在,他上前一步,伸手去掐袁丹果的人中,幾秒之後,袁丹果悠悠轉醒,她眼睛無神地望着四周。
大家夥都圍了上來。
周翡芸:“趕緊送醫院吧?”
袁丹果有氣無力地搖搖頭:“不用,我沒事,就是一時起急了,頭暈。”她眼神從在場幾人的臉上略過,最後停在汪郁的臉上,她的眼睛裏閃過驚恐莫名的神色,像是見到怪物一般,她飛快地掉轉頭,對任生兵說道,“我頭暈,咱們回家吧。”
“好,好。”任生兵拽着她的胳膊,準備将之背到身上。
姜智豪搶前一步,直接背起了袁丹果。
任生兵雙手伸在空中,“這怎麽好意思?”
周翡芸揮揮手,“客氣什麽,快去吧。”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任生兵扶着袁丹果的胳膊,跟着姜智豪往外走。
汪郁猶豫幾秒,也跟了上去。
兩人一直将任生兵一家三口送上車,站在路側目送車子離開。
任真出來後,一眼也沒看姜智豪和汪郁,臉上挂着眼淚,一直握着老媽的手。
她的傷心,只有母親能懂。
眼看三人走遠了,汪郁拍拍胳膊,再次跟姜智豪道歉:“我不是故意遲到的,真對不起。”
姜智豪單手抄兜,掉轉身往餐廳裏走,邊走邊說道:“沒事,我父母不會介意的。”
汪郁緊着幾步追上他,歪頭看他的側臉,“還有,我,怎麽稱呼你父母?”
姜智豪表情頓了一下,“跟我一樣吧,”他扭頭看眼汪郁的臉,“畢竟我們領了結婚證。”
汪郁理解地點點頭:“也是,”點完又搖頭,“你找個我這樣的人登記結婚,你爸媽肯定傷心死了。”
姜智豪淡淡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汪郁跑業務,話多,跟姜智豪這麽個少言寡語的人待在一起,時常覺得憋氣。
她覺得姜智豪連個木頭樁子都不如,木頭樁子摸着還溫乎,可他呢?冷冰冰的,像生鐵。
兩人回到包間的時候,服務員已經把空空的餐桌填滿了。
各種食物堆在四人的面前。
汪郁嘴巴張不開了。
叫爸媽,似乎應該有個契機才對,這冷不丁上來就喊,她不适應。
姜智豪沒有強求她,他轉了轉桌子,把海鮮對準父母那裏,“咱們吃飯吧。”
周翡芸掃眼老公的水杯已經空了,便站起來,伸手去夠桌上的水壺,想幫他倒點兒熱水。
汪郁看到了,猛地喊出一聲:“媽,我來倒。”
她拉開椅子,幾步來到周翡芸跟前,右手捏住壺把,笑着解釋,“媽,這水壺挺重的,以後這樣的活兒你要麽讓阿姨做,要麽讓我和智豪做,千萬別自己做。”
汪郁特意問過姜智豪關于周翡芸的病,她心髒不光是心衰那麽簡單,還伴随着脈瓣返流現象,醫生建議不能提重物,平常需要飲食清淡,注意休息。
“為什麽?”周翡芸淡笑着問她。
汪郁幫姜學才把水填滿,又站到周翡芸旁邊幫她倒了點兒:“媽,你現在多了一重身份,當婆婆嘛,就得坐鎮指揮。”
同樣是讓病人好好休養生息的話,在汪郁嘴裏說出來,卻別有一番味道。
她說的時候語态自然親昵,讓人容易接受。
姜智豪瞟眼笑容燦爛的汪郁,低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