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汪郁猛地側過身子,大大的眼睛裏盛滿了驚異之色。
她竟然感受到了男人的冷漠與悲傷。
悲傷或許是為某個至愛的親人,而冷漠,汪郁清晰地明白,是對自己的。
書房的門唰地被拉開了。
汪郁吃驚地扭頭。
姜智豪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眼淚,臉上的冷漠之色也淡去了幾分,他面無表情地說道:“進來吧,有話跟你說。”
說話的同時,他自己先走了進去,他拿了把椅子放到書桌對側,他自己則站到了窗前。
汪郁雙腿有些發軟,她盯着男人的背影,磨磨蹭蹭地坐到了椅子裏。
坐好後,她雙手放到膝蓋上,眼睛不時瞟向男人的背影。
姜智豪從兜裏掏出一支煙,低聲問:“可以吸煙嗎?”
汪郁:“可以。”
“吧嗒”一聲,姜智豪點燃了手中的煙,他送到唇邊重重地吸了一口。
“我女朋友走了,三年前。”
汪郁眨眨眼睛:“走了?”
姜智豪吐出一團煙霧,“車禍,我連她最後一眼都沒見到。”
“死……”汪郁忙用手捂住嘴巴,嗫嚅地道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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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姜智豪忽然問。
“我什麽?”汪郁不明白。
“名字,個人情況。”
汪郁明白過來:“汪郁,A市人,無父無母,只有兒子。”
她太簡單了,簡單到像一碗清水,一眼望到底。
姜智豪垂下眼睑,對他來說,簡單的女人再合适不過了。
“我喪失了愛人的能力。”姜智豪忽然轉身,将未吸完的煙摁滅在煙灰缸裏,他黑沉的眸子望向汪郁,“如果你能挂上姜智豪妻子的名份,我可以給你和你的兒子一份衣食無憂的生活。”
這個提議很突兀,很扯,很,無厘頭。
汪郁面對他沉沉的眼神竟然無言以對。
她低下頭,盯着自己白皙但略顯粗糙的雙手發呆。
如果不是看到男人的眼淚,她或許會覺得他在胡編八扯。可男人的眼淚是真的,她莫名就相信了他。
喪失了愛人的能力,這個男人得是有多悲傷?
但是讓自己跟他當挂名夫妻?
“你有喜歡的人?”姜智豪盯着她的發頂問。
汪郁老實地搖頭:“沒有。”
“近幾年有結婚的打算?”
汪郁想了想,“也沒有。”
自己連命都顧不過來了,哪還想那些情情愛愛的東西,再說,她這種經歷過車禍、失憶、整容的女人,還拖着一個兒子,哪個男人會要?
“既然如此,我的提議有何不可?”姜智豪循循善誘。
汪郁擡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她表情認真地看向他:“給我一天時間考慮吧?”
天大的餡餅放在自己面前,汪郁需要認真考慮一下。
姜智豪點了下頭:“行。”
汪郁趕緊站起來:“那,我先回屋休息了。”
汪郁心情糾結地回了卧室,連澡也沒洗,躺到了兒子身旁。
将被子攏到下巴處,她聞到了棉脂的味道,被褥應該是新的。睿睿側身躺着,睡得很香。
兒子的這個特點還是令她欣慰的,不管到哪裏,只要她陪着,他就能很快睡着,從不挑地方。
也許這一點像她,她是孤兒,小時候一定很好養活。
汪郁忍不住傾身過去,輕輕親了親兒子的小臉。
姜智豪丢了一個大蛋糕給她,她注定是睡不着了。
一大早,汪郁呵欠連天地起來了。
昨晚,她翻來覆去一個晚上,天快亮了才睡着,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就醒了。
她捂着嘴巴來到客廳,呵欠還沒打完,便吓得愣住了。
一個陌生的阿姨正在收拾客廳。
汪郁不知道此人是誰,表情懵懵地盯着她看。
阿姨回頭的時候看到了汪郁。
“你好,我姓張,是負責家裏的鐘點工。姜總已經出去了,讓我轉告你,你随意就好。”
冷面煞神已經走了,汪郁拍拍胸口,心情頓時輕松了不少,她笑着打招呼:“張姨早。”
“不是還有個小寶寶?你們想吃什麽,我來做。”
“可以嗎?”
“太可以了。”
汪郁洗漱完,跑到廚房給張姨打下手。
“汪小姐,廚房裏有油煙,我自己就可以了。”張姨直往外趕她。
張姨太執着,汪郁便洗了手,站到旁邊,有一搭無一搭地跟她聊天。
“張姨,姜總,不常在家吧?”她試探地問,問深了,張姨肯定不會回答,只能溜邊問一問。
張姨正在煎雞蛋,她拿起雞蛋輕輕碰碰碗邊,飛快将蛋液灑進鍋裏,“姜總啊,他很忙,在家的時間很少。我每次來,他要麽不在家,要麽就是在書房裏忙。”
雞蛋煎好了,張姨将黃燦燦的雞蛋餅放入盤子裏,忽然就嘆了口氣:“每次看他,我都覺得心疼。”
汪郁抿抿唇:“為什麽?”
張姨再次嘆了口氣,“是個重情的人啊。”
許是怕汪郁再問,張姨忙轉移話題,“小朋友有沒有特別喜歡吃的早餐,我可以試着做一做。”
“他不挑食,早上就是牛奶、小米粥,外加一個雞蛋。”
兩人不再聊別的,圍繞吃食聊開了。
晨曦中,任生兵和姜智豪正在街邊慢跑。
兩人都穿着輕便的運動裝,任生兵是深灰色加黑色的運動鞋,姜智豪是一身黑。
兩人在一個小公園附近停下,任生兵用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在這裏休息下吧。”
姜智豪停住步子,同樣用毛巾擦汗,“好。”
兩人沿着公園的小徑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走到寬闊的地方,姜智豪往前邁了一大步,跟任生兵并肩散步。
“任意走了這麽久,智豪啊,你應該開始新生活了。”任生兵眼神複雜地看着姜智豪,“你對任意的心意,我很感激。”
家對面的老王家裏,三年前同樣死了女兒,但他女婿不到半年就結婚了,朋友圈裏發布的全是和新婚妻子的恩愛照,有一次老王碰到任生兵,提到這事兒難受地紅了眼眶。
人死不能複生,活着的人是該往前看。老王知道女婿那麽年輕,遲早是要再找的,可看到了女婿朋友圈發的那些恩愛照,老王還是會不自覺地難過。
相比之老王的女婿,姜智豪就重情很多。老王的女兒女婿已經結婚了,姜智豪跟任意還只是男女朋友關系,可姜智豪為了任意,整整三年,連場戀愛都沒談過,生活過得像苦行僧一樣。
任生兵打心眼裏感激姜智豪。感激他對女兒的愛。
“伯父,我會的。”姜智豪眼神掃到任生兵的鬓邊,注意到黑發之間夾雜着許多白發。自從任意去世,任生兵受打擊不少,人明顯比以前顯老态。
“既然你這麽說,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任生兵将毛巾抓到手裏,“我知道任真對你有意,你如果能夠接受她,就試着跟她交往吧。”
姜智豪猶豫了下,“伯父,感情的事,勉強不來。”
任生兵會意,他按住姜智豪的肩膀,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任生兵轉身離開的時候,眼睛裏蓄滿了淚。
如果女兒活着就好了,有這樣一個愛她的男人,任意的生活一定會幸福圓滿。
但如果只是如果。
任生兵開車回家,在樓下車庫門口遇到了表情焦灼不安的任真,她一看到父親,忙迫不及待地跑過來,“爸,爸,姜智豪怎麽說?”
任生兵搖頭:“他忘不了你姐。”
任真滿臉失望,稍頃,她表情堅定地揚頭,“爸,我有耐心,我會等他的。”
“任真,天下不只姜智豪一個男人,你……”
“可我心裏只有他。”任真雙手絞在一起,“更何況,為了擁有他,我已經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
為了姜智豪,她和母親生生将任意給“埋葬”了。如果不能跟姜智豪在一起,那她豈不是白白付出了?
“什麽代價?”任生兵聽不明白。
任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改口:“沒有,我等他這麽多年,難道不算代價?女孩的青春可是無價的。”
這麽解釋好像有點兒道理,任生兵了然地點頭:“也對。”
汪郁今天的工作又有了新的進展,在豐惠大廈的11層租下了一間辦公室,并在這間辦公室裏面試了一名員工。
在這裏開拓市場,不是光有她自己就可以的,得有幫手。
新員工是個精神抖擻的男孩,23歲,剛大學畢業,名字很奇怪,叫程不雷。汪郁一下就記住了。
跟對方說讓他隔天來上班,汪郁便收拾收拾東西提早下班了。
她想去附近的房産中介轉一轉,看能不能租到一處合适的房子。
汪郁沒有車,一下午溜街串巷的,看了四處房子,有兩處提前申明不租給有孩子的人家,有一處的價格太高,不在她的承受範圍之內,最後一處價錢挺合适的,可裏面啥啥沒有。
汪郁只有嘆氣的份兒。
疲累的她在街頭毫無目的地漫步,經過一個櫥窗,她漫不經心地走過去,走過去好遠,她又慢慢倒了回來,眼神專注地盯着櫥窗裏的婚紗,出神。
她喃喃低語:“這婚紗,好漂亮!”
身後有兩個姑娘經過,其中一個撇撇嘴:“能不漂亮麽,這可是價值上百萬的婚紗呢。”
汪郁扭頭:“這麽貴?”
女孩笑笑:“可惜婚紗的主人已經死了。”
汪郁:“……”
女孩表情遺憾地解釋:“這是潮流服飾的董事長專門找人訂做的,準備向女友求婚,可女友還沒看到這件婚紗便出車禍死了。這件婚紗是非賣品。”
汪郁表情愈發地詫異,“你是說姜智豪?”
女孩聳肩:“潮流服飾的董事長,除了姜智豪,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