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八十年代小丈夫(7)
火車連續行駛了兩天兩夜。
劉山下車的那一瞬間, 仿似連路都不會走了。
“我的天啊,首都火車站可比咱們縣城的火車站大多了!”
劉山伸長了脖子仔細瞧, 感覺這裏無邊無際似的,他張大了嘴巴, 很是誇張地說。
司慧茹在站臺上翹望, 看見了兩個穿綠色軍裝的, 使勁兒揮了揮手。
“夫人, 一路辛苦。”
“文斌啊, 你可算回來了!”
那兩個穿軍裝的男人一對一句地道。
劉山悄悄地拉了拉蘇雪桐。
蘇雪桐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麽,其實她也是在火車上才有的猜測。
原先以為司家就是普通的幹部, 這樣看來還是軍幹部,且官還不一定小。
蘇雪桐搖了搖頭, 示意劉山等等再說。
姐弟倆跟在司铖的後面出了火車站。
門口人來車往, 劉山繃直了脊背,心裏想着, 這要是沒有人帶路, 他都不知道這路該怎麽走!
但實際并沒有走幾步路, 就到了兩輛小轎車旁。
這小轎車看起來比縣城裏的那輛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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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山上車的時候,略顯緊張。
蘇雪桐拍了拍他的手背。
這個時代的紅旗轎車,得相當于後世的法拉利了吧!
蘇雪桐沒有開過法拉利,當然也沒有開過紅旗,她自己的那輛是三十來萬的寶馬, 屬于寶馬車裏的低配, 性能還算湊合。
許多日沒有摸過方向盤, 說實在話,她看着都眼熱。
蘇雪桐朝駕駛座那兒探了探眼睛,一回神,正好撞進了司铖的眼睛裏。
司慧茹坐在副駕的位置上,興許是要回家了,她顯得很是高興,“文斌,我讓吳媽做了一桌子你愛吃的菜!”
司铖又看了眼蘇雪桐,道:“先回家!”
司慧茹頓時斂住了笑,驚訝地說:“你家都幾年沒有住人!”
“回。”司铖只說了這一個字,便耷拉下眼皮,不說話了。
司慧茹嘆了口氣,“好好好!”
離的不近,蘇雪桐都聽到了她磨牙的聲音。
不過比她想象的要好太多了,司铖有家,他們不用寄人籬下。
汽車開到了一處灰牆紅門的大院子,門口還有人站崗。
司慧茹平複了一下心情,決定不理那個混小子,轉而跟蘇雪桐說:“雪桐啊,姑姑家就在前院,待會兒你把東西放進家裏,就來我家吃飯啊!”
那麽近嗎?
蘇雪桐沒把驚訝表現出來,一如既往地乖巧,她點了點頭。
大院裏的建築都是二層的紅磚小樓,汽車穿過了好幾排小樓,在最後一排停下。
只聽司铖說:“到了!”
他打開了車門。
蘇雪桐立刻跟着下車,手裏還抓着自己的小包袱。
蘇雪桐數了數,司铖停下的位置,是一排的第三個門。
他敲了敲灰漆的大門。
大門吱呀一聲,從裏面打開,走出來一個頭發半白的老婦人。
她盯着司铖的臉看了半天,激動地喊:“文斌啊!”
“趙媽!”
司铖叫了一聲。
司慧茹沒有下車,探出了車窗,朝趙媽吩咐:“你幫她們收拾收拾,就讓她們去我家吃飯啊!”
“哎!”趙媽應答了一聲,接過了司铖手裏的包袱。
蘇雪桐跟在司铖的後面進門。
就聽司铖在前面說:“趙媽,那是我媳婦!”
趙媽明顯愣怔了片刻,扭頭來看她。
蘇雪桐正一手包袱,一手劉山,朝她點了點頭,“趙媽!”
兩廂都挺意外的。
蘇雪桐沒想到司家還有看家的老人在。
趙媽更沒有料到小主人回家,直接帶了個小女主人回來。
推門進內。
司家就好比蘇雪桐曾經在電視上看過的那些老房子的構造一樣,屋子裏的擺設大多是原色的木頭家具。
客廳和暗紅色的木制樓梯連在一起,樓梯的側面做了好多暗格子,用來擺放物品。
家裏收拾的很是幹淨。
趙媽放下了包袱,哭哭啼啼:“文斌啊,你總算肯回來了。”
司铖還是像以往一樣,只說必須要說的話。
蘇雪桐和劉山尴尬地站在原地。
司铖任由趙媽拉着他的手哭了一會兒,才擡起頭對蘇雪桐說:“我帶你上樓!”
蘇雪桐點了點頭。
木制的樓梯,到底是有些年頭了。
蘇雪桐一踩上去,可以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音。
二樓一共有三個房間,給劉山住的房間緊挨着樓梯口,是司铖小時候的,有一個大大的書桌,上面擺滿了各式的書。
劉山簡直高興壞了。
中間的那間房是唯一擁有陽臺的,兩扇玻璃門一打開,就是天空樹梢和小鳥。
司铖:“咱們就住這間!”
蘇雪桐輕輕地“嗯”了一聲,耳根子有些燒。
她假裝沒有什麽異常,打開了小包袱,把自己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撿了出來。
衣服放在大衣櫃裏,雪花膏放在梳妝臺上。
這瓶雪花膏還是上個月司铖給她買回來的,也不知道多少錢,白色的膏體,很是細滑,還有一股子濃郁的桂花香。
蘇雪桐覺得比SK都好用,還剩了多半瓶,她舍不得扔掉。
蘇雪桐歸置東西的時間,司铖就跟在她的後頭。
她轉到大衣櫃前,他也在。
她轉到梳妝臺前,他還在。
蘇雪桐嫌他礙事,推了他道:“你幹嘛呀?”
司铖拉住了她的手,帶着她一起跌倒在床上,喉頭滾了兩下,發出了愉悅的笑聲。
蘇雪桐掙脫不了,一下子想起了那天在派出所的情景,她心跳加速,臉頰上騰去了兩團可疑的紅雲。
樓下的電話響了,是司慧茹打來的,她深怕她們不肯去她家。
趙媽挂了線,直奔二樓。她聽見了屋子裏的笑聲,不由皺了下眉頭,曲指敲門:“文斌啊,姑姑又催了!”
司铖板着臉,沒有吭聲。
蘇雪桐趁機掙脫了他的懷抱,拉了拉衣裳道:“哦,來了!”
說着,輕輕地拍了拍司铖,“走了!”
——
司慧茹家與司铖家的構造幾乎一樣。
二層小樓的前後是兩個小院,種滿了花花草草。
但司慧茹家的人口比較多,她有兩個孩子。
大女兒陳默然和司铖的年歲相當,已經參加工作。
小女兒陳默爾則和劉山的年歲一般,正上小學五年級。
這個時間,女兒們剛好都在家。
一進門裏,蘇雪桐就感覺到了和司铖家不同的氛圍,這裏格外的具有人間氣息。
說白了,就是熱鬧。
司铖離家出走的時間,陳默爾才七歲,如今五年過去,她對着自己這個表哥,顯得有些陌生。
陳默然主動叫了哥哥和嫂子後,司慧茹碰了碰她,她才老大不情願地叫了聲哥。
至于嫂子……陳默爾撇嘴,并不肯叫出口。
司慧茹佯怒拍了下她的手,“這孩子!”
陳默爾噘着嘴,跳上了樓。
劉山經過一系列的洗禮,終于學會了鎮定。
他跟在他姐和姐夫的後面,少說話,總不會錯。
可真的不是他誇張,那個穿着粉絲毛衣的小女孩,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
她白淨的臉龐,水靈的大眼睛,簡直就像是小仙女,劉山不由就看直了眼睛。
陳默爾消失在樓梯上的時間,猛地回頭,朝他做了個豬鼻子的動作。
劉山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司慧茹哭笑不得,解釋道:“默爾的年紀小,被我慣壞了!”
沒人會和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麽。
司慧茹準備的晚飯很是豐盛,她一個勁地在給司铖夾菜。
“文斌,這是你最愛吃的醬排骨。”
“文斌,這是你最愛吃的爆豬肚。”
“文斌……”
“姑姑,我會自己夾。”
司铖的碗已經堆滿了各式的菜,他不自主擰了下眉。
劉山以為司铖吃不下,默不吭聲,趁着司慧茹不注意,做着轉移工作——
将他姐夫碗裏的菜,夾到了自己碗中。
陳默爾看見了,捂着嘴偷笑,又低聲嘲諷:“鄉巴佬!”
她的聲音很小,可劉山還是聽見了。
要是旁的人,這麽說他,他肯定氣的想要發瘋。
可說他的人是陳默爾,他心裏只難受了片刻,想想就算了,但那張黑不溜秋的小臉不争氣地又紅了起來。
吃過飯後,陳默然去了沙發上看電視。
陳默爾舉着一張數學卷子,纏着陳默然講題。
她們老師也太狠了,一個寒假讓每天都做一套卷子。
劉山默默地湊了上去,他大眼一掃,道:“這道題……我會。”
劉山這個小老師還是很稱職的。
一道題反複講了三次,不厭其煩。
陳默爾服不服氣不知道,但司慧茹對這個長相普通的農村小孩很是改觀。
她端了水果到客廳,忍不住誇贊:“喲,雪桐,你弟弟的字寫得很不錯哦!比默爾的好看多了。”
蘇雪桐莞爾一笑,不卑不亢地道:“是啊,劉山很愛學習,而且學習也不錯。”
司慧茹一聽,點了點頭,邀請:“劉山啊,你以後要多來姑姑家,教妹妹學習。”
劉山點點頭,一張小黑臉袋,紅了今晚的第三次。
來首都的第一天,算是平順的過去。
接下來的就是One night in Beijing。
晚上九點。
司铖打着手電筒,走在前頭,帶蘇雪桐和劉山回家。
劉山很是興奮,他雖然不知道未來的生活能變成什麽樣,卻也知道肯定和農村的生活有着天差地別一般的區別了。
陳默爾送了他一根自動鉛筆,聽說那自動鉛筆還是從國外帶回來的。
國外他可沒有去過,只是聽老師講過什麽西方列強。不過,現在的祖國也很強大,那些列強國家争着和咱們做朋友呢!他要好好學習,以後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再也不要像村裏人那樣面朝黃土背朝天了。
總會有那麽一天,他看陳默爾時,不再是仰望。
蘇雪桐可不知道,今天一天對劉山的三觀沖擊有多大。
她滿腦子想的都是One night in Beijing,她得和司铖住在一個屋!
劉山一回去,就鑽進了房間,不出來了。
蘇雪桐磨磨蹭蹭地擦了個澡,又磨磨蹭蹭地回了房。
屋子裏的白熾燈明亮。
連着露臺的兩扇玻璃門關的緊緊的,司铖拉上了窗簾,屋子裏的暖氣溫暖的人心發燙。
蘇雪桐坐在梳妝鏡前,用毛巾使勁地擦拭着濕漉漉的頭發。
“有吹風機。”司铖打開了抽屜。
蘇雪桐連連擺手道:“哦,不用,晾晾就幹了。那什麽,你先睡覺。”
司铖眨了眨眼睛,二話沒說,插|上了插座。
吹風機嗡嗡響了起來,他就站在她的身後,一手托起她濕漉漉的頭發,一手舉着吹風機。
蘇雪桐睡覺的衣裳是個寬敞的棉布褂子,穿的日子久了,領口稍微有些大。
一陣一陣的暖風灌到了她的脖頸裏,吹起了她的衣領。
她下意識摁住了衣領,臉紅紅的。
這個時節,尼龍材質的文胸還沒有入市。
像原主以前住的小地方,也根本少有文胸那種東西。
她挂了個空檔,幸好棉布的褂子寬大。
司铖似乎沒有留意到她的小動作,仔仔細細地将她的頭發吹幹,這才關掉了吹風機。
“好了,睡吧!”
蘇雪桐輕輕地“嗯”了一聲,指了指床,示意司铖先躺好,“我關燈。”
寬大的床上鋪的是兩個被筒,這是蘇雪桐趁司铖不注意,快速鋪好的。
司铖脫了鞋,進了其中的一個被筒裏。
蘇雪桐磨磨蹭蹭地滅了燈,按照記憶裏的方位,摸到了床的另一頭。
可她才鑽進被筒,司铖就從那頭滾了過來。
蘇雪桐吓了一跳,只覺心髒漏跳了半拍,想要掙紮卻是沒有掙的開那人的懷抱。
“司铖,”她微微氣喘着說:“咱倆還沒有領結婚證!”
因為年歲不夠。
而且,說的是結婚,就連結婚的儀式都沒有舉行完,那杯交杯酒可是到現在都沒有喝過。
司铖沉默良久,甕聲甕氣:“知道。”
蘇雪桐又等了許久,背後的人只緊緊地貼着她,并沒有其餘的動作。
她松了口氣,拍了拍他的手說:“睡吧!”
One night in Beijing,也平平順順的過去。
蘇雪桐迷迷怔怔地時候,還在想,有了遮風擋雨的地兒還不夠,司铖沒有工作,她也沒有工作,可不能只靠祖蔭,和別人的庇護。
明兒早一起來,她将面臨一個巨大的生存問題,那就是拿什麽來養孩子,拿什麽來養老公!
可操碎了蘇雪桐那顆怦怦亂跳的責任心!
身邊的人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兒。
除了這個聲響,他的世界裏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司铖撐起手臂,借着窗簾縫透進來的月光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擡手替她撥開了擋在眼前的碎發,輕輕地将吻落在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