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腳杯裏的紅酒不斷地溢出,而我卻在兩秒後才判斷出不能再繼續往下倒這個事實,我開始意識,我可能有點醉了。
酒真是個能暫時麻痹神經的好東西,至少我現在已經有點不太知道我一個小時前的心情了。
一個小時前,我的女朋友給我發來了分手微信,緊接着我的一個男性朋友也給我發來了一條微信,內容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綜合他們最近的種種行為,綜合我的其他朋友在我耳邊八卦的他們之間最近的種種行為,我敢判斷,我被綠了。
酒能麻痹的不僅是一個小時前,甚至是現在,我抽了兩張紙,愣了一分鐘,才曉得我是拿它來擦桌子的。
機械性把桌上的紅酒擦幹,把紙丢進垃圾桶,我半跪在茶幾邊上,用手撐着桌子靠近酒杯。
酒已經在我的控制下停止往外流,漫出來的部分拱成一個弧形在杯沿上頭,我撅起嘴靠過去吸了一口,看着酒的紅色邊緣一點點地往下落。
其實失戀不一定要喝酒的。
只是今天剛剛好小孟送了我一瓶紅酒,今天剛剛好我出差回來覺着累不想去店裏,今天剛剛好鄭煜婕跟我說分手。
所有的剛剛好湊成了我現在迷迷糊糊的情況。
人總喜歡拿現狀裏亂七八糟的事來掩飾自己在乎的心,比如你明明很想好好學習,卻因為你的朋友都不愛學習,而導致你連學習這件事都要偷偷摸摸,被發現了還得随口一謅是無聊看着玩的。
比如你明明很擔心一個人,擔心到說了不送她回家卻還是在後頭偷偷跟着,被發現後還要找剛好要去她家附近超市的借口。
說到底不過是傲嬌在作祟。
我其實挺在乎鄭煜婕的,她給我發那條微信的時候我真的很難過,但是想想,我是被綠的那一個,所以我覺得我不應該為她難過,不應該為這件事難過,因為這樣很丢臉。
所以我決定把我喝醉這件事怪在小孟的頭上。
于是我給小孟打了電話。
那頭很快接了起來,十分好聽的聲音甜甜地說:“許秋姐,怎麽了?”
我一個仰頭,把腦袋靠在了沙發上。
“以後不許給我送酒了!”我說完這話對着空氣打了個嗝:“聽到了沒有!”
小孟:“哈?”
我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沒事,你幹活吧。”
我果然是醉了,我到底都在幹些什麽……
在沙發上靠了不知道多久,耳邊嗡嗡嗡的突然很吵,吵到我的身體都在顫抖,半迷糊之間,我在想,不會是地震了吧,我在想,我還醉着呢,要是地震了我有沒有辦法走直線逃走,我還在想這萬一沒能逃走,我的親人朋友會不會以為我失戀了想不開故意不逃走。
我想這樣真的太虧也太丢臉了吧。
于是我努力睜開眼,正打算再努力一點站起來走直線時,才發現,根本不是地震,而是我的手機在震動。
我拿起來看了眼,是曉黎給我打的電話。
食指戳到接聽鍵點擊。
“許秋,你沒事吧?”
我正襟危坐,為了不讓曉黎聽出來我喝了酒,我穩了穩聲音,說:“沒事。”
曉黎:“你喝多啦?”
我:“……”
她的這話伴随着窗外一聲驚雷,一秒後,暴雨嘩啦啦地從天上下下來。
我爸說,我出生那天,也是這樣的一陣暴雨。
我叫簡許秋,這名字乍一看還行,但仔細分析起來。
“你爸姓簡,你媽姓許,你是秋天生的,對吧?”
對。
無論是誰,看到我的名字,随便一猜,就能猜中。
這陣暴雨,似乎在歡送夏天,像這種告別的天氣,文藝博主應該會很喜歡,因為他們可以借機寫兩句現代詩,然後再打個廣告掙點小錢。
我撐着腦袋在茶幾上,愣愣地看着豆大的雨打在面前的落地窗上,其實城市的夜晚被這麽一洗禮變得很美,雨滴不斷下落,街道建築物上色彩斑斓的燈通過快速的折射反射,給人一種很強烈的視覺沖擊。
我也覺得它很美。
不僅美在它給我的感官,還美在我可以在室內毫無顧忌地觀賞,而樓下那些找不到避雨處的行人不行。
但幾分鐘後,我突然覺得它不美了。
這幾年氣候多變,空氣污染嚴重,我擔心這個雨很髒,而它這麽肆無忌憚地拍在我的窗戶上,也必将導致我即将迎來一次艱難的大掃除。
有個名人說過,你每得到一個東西,就必須要為這個東西付出代價。
他說的很對。
就當我的思緒已經飛到明天該買什麽款式的玻璃擦時,大門那邊傳來聲響,我轉頭一看,門被打開,門口走進來一個人。
這個人“啪”的一聲,把客廳的燈打開。
突然的白色讓我頓時閉上了眼,緩了幾秒再次睜開後,剛才在門口的人已經站在了我的眼前。
這個距離,半倒在地上的我,勢必導致得仰頭看她。
“穗穗。”我深吸一口氣,提起力氣說:“怎麽回來了?”
她嗯了一聲,把手裏的鑰匙丢進包裏,把包随手放在一旁的沙發上,半蹲在我面前。
我終于不用仰着腦袋看她了。
她的視線在我身上落了幾秒,接着落在我身邊的茶幾上,然後微微蹙了起來。
“喝酒了?”
我嗯了聲:“喝了點。”
這個點字,我看到她把視線落在茶幾角落的空瓶子上。
我擡眼看她,她有點濕的劉海頓時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在她到底是淋雨了還是好幾天沒洗頭這兩個可能性裏徘徊了一會兒,結合她平常的模樣,問:“沒帶傘嗎?”
我說完順道伸手摸她的衣服,果然濕了一大片。
“天氣預報不是說今天會下暴雨。”我看着她:“回家也不帶傘。”
她站起身,從我身邊繞過去,應了句:“沒注意。”
我愣愣地看着她把地上的空瓶子丢進垃圾桶,把桌上亂七八糟的水果和零食打包好丢進垃圾桶,又抽了幾張紙把桌子擦幹淨,我才發現我剛剛覺得桌上很整潔的樣子全是假象。
她拿起高腳杯離開我的視線,我靠着沙發聽到廚房傳來水龍頭的聲音,接着是櫃子的聲音,接着是推拉門關上的聲音。
陸穗重新站在我面前,我扶着沙發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對她招手,想讓她過來給我摸摸還有哪兒濕了。
可她乖巧靠近後,我突然壓着她的肩膀讓她停住。
我低頭小聲說了句:“我喝了酒,現在有點髒。”
喝了酒後的人,身上的味兒又多難聞,我還是知道的。
我指着她的房間門:“你快點去洗洗,別感冒了。”
我才說完這話,突然腿一軟,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陸穗見狀,立馬伸手想要扶住我,但很可惜,我下落的速度快于她反應的速度。
或許是突然的這麽一塌,我晚上一只繃着的堅強的心态,終于碎了,我拉着陸穗的手腕,深吸一口氣,忍着眼淚蹙眉道:“穗穗,我失戀了。”
陸穗在我意料中的露出了一張驚訝的臉。
片刻後,她指着垃圾桶,問:“因為這個喝的酒?”
我最後的倔強:“不是,酒是今天小孟送我的,我想嘗嘗。”
她的樣子看起來,一點也不信。
“簡許秋。”她喊我的名字:“你還好吧?”
我搖頭:“沒事。”
或許是被陸穗這麽一攪和,我覺得我清醒了許多。
在陸穗面前,我一直是持着一個大姐姐的形象,大姐姐怎麽可以喝醉。
于是我扶着沙發站好,坐在了沙發上,對她擺擺手:“沒事,你先去洗洗。”
她沒有聽我的話,而是仍舊保持着半蹲在地上的姿勢,仰頭蹙眉看着我,一只手搭在我膝蓋旁邊的沙發上,問:“怎麽了嗎?為什麽突然分手了?”
在陸穗眼裏,我和鄭煜婕是突然分手。
但事實證明,我和她的感情早在她遇到高澤建時,就已經開始有點不對勁了。
只是我一直沒有仔細回想,現在想想,其實許多事,都隐隐有些跡象。
他們相識在我今年春節時的一次朋友聚會,接下來的這半年多,我經常在鄭煜婕的手機屏幕上看到高澤建的信息,經常聽朋友說在哪哪遇到了鄭煜婕和高澤建,經常看到鄭煜婕對着手機傻笑。
而我像個傻子,放任這種事不管不顧,心裏只覺得不可能。
鄭煜婕可是對我發過誓,說會一輩子愛我,還和我約好一起出櫃,約好一起出國領證,和我展望過美好未來的女人啊。
這個女人,今天跟我說,許秋,我們分手吧。
嘔!
所以我怎麽可能為了鄭煜婕喝酒,這事真的是因為小孟今天剛好給我送了一瓶酒。
我看着陸穗,長話短說:“鄭煜婕和高澤建,在一起了。”
被逗號替換掉的那個字是搞字,不知道為什麽,在陸穗面前,我難以開口說這麽污穢的詞。
陸穗聽後又蹙緊了眉頭,但她臉上的驚訝,似乎沒有剛才那麽多。
我聽她問:“今天嗎?”
我點頭:“對,今天。”
她臉上的表情突然難過了起來,這個難過讓我很欣慰,沒有了鄭煜婕,我還有陸穗陪着我。
她說:“簡許秋,今天是你三十歲的生日啊。”
我冷笑。
可不是,驚雷送夏迎秋,今天是我三十歲的生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