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回歸線

第57章

1.

回家後洗完澡吃飯，孫翔滿血複活。他向周澤楷完完整整地交代了“融資”的事，把兩人的對話撿重點說了說。

周澤楷沒有追問，孫翔願意告訴他什麽，他就信。

對話結束前，孫翔想了想，慎重又嚴肅地說：“你要不再跟她談談？”

他家靓女從小就教過他，處理人和人之間的矛盾，必須得兩邊都積極。周澤楷家的狀态，與朋友之間的争執、冷戰有異曲同工之處。眼瞅着葉婉儀那邊有一絲松動，周澤楷若繼續風平浪靜，就有可能前功盡棄。

周澤楷神色中出現一絲猶豫。孫翔知他并不輕松，展開雙臂抱了他一下，然後貼着耳邊半開玩笑：“只是給她個面子，談崩了大不了我們自己過自己的。”

周澤楷輕輕地“嗯”了一聲。

第二天，他終究聽從孫翔勸告，主動去找葉婉儀。

當天晚上他留在葉家老宅，次日一早就回。随身帶着廚師準備的保溫飯盒，裏面裝的全是孫翔的口味。

孫翔不客氣地把飯盒吃了個底朝天，豎起大拇指誇贊手藝優秀，但周澤楷和葉婉儀聊的具體內容卻沒打聽。

周澤楷進門時他眼尖地瞥見這家夥額角有道暗紅，擋在碎發下面。很顯然，周澤楷前一天離開時，額角是好好的。

為什麽會受傷？什麽時候的事？他心裏有些模糊猜測，卻同樣聰明地半個字沒問。他取了藥盒重新給周澤楷消毒塗碘伏，後者目光全程像一根看不見的線一樣，系在他身上。沉默專注，溫柔缱绻。

酒精沾到破皮的位置說不痛是假的。周澤楷反應不大，只微微抿了下嘴。孫翔看着好笑，湊過去親他。他本來打算對“小朋友”稍作安慰。結果“小朋友”趁機強勢起來，拿手臂圈着他的腰不許他離開。

兩人斷斷續續又在沙發上賴了一會兒，周澤楷才慢慢摸了一下孫翔的頭發，聲音很低地說，她答應不再找你麻煩。

葉婉儀本來還打算找他什麽麻煩，孫翔并不清楚。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改變發生在後來再去鴻遠的時候——

前臺主動叫出他名字，跟他交代說，葉總講的，如果是孫翔孫老板以後過來，可以不要每次再在樓下登記了。

2.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從春天走到了夏天。半年時間，足夠發生許多事。比如，孫翔養貓了。

養貓的緣由很巧——方明華老婆懷二胎，趕上家裏的小貓剛出生，照顧不過來。他往熟人送了一圈，還剩一只最小的。那天孫翔和周澤楷上門來過端午節，囡囡機智非常，蹭蹭蹭抱起小貓仔就往孫翔懷裏塞。

“哥哥送你禮物！”

孫翔壓根沒多少近距離接觸這種熱乎乎軟絨絨的小生命的經驗——唯一一次還是抱半個多月大的囡囡。

他吓了一大跳，手足無措地看着小動物，完全不知道該用多大力度去抱它。

貓咪卻對他奇跡般地自來熟，飛快拿濕漉漉的小鼻頭拱了一下孫翔的手臂，然後把臉埋進臂彎裏，發出軟軟的一聲“喵~”。

“快摸摸它！”囡囡指揮道。

孫翔糾結片刻，慢慢沿着它的背脊順了一下。

“很軟很軟對吧！是不是很好摸！”囡囡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孫翔臉上晃過一絲掙紮——好像有點不妙，他動搖了啊啊啊啊啊！

小貓仔天生黏人愛撒嬌，而且比起周澤楷，他更黏孫翔。孫翔原本猶豫得很，他怕狗，類比到貓，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搞得定。

方明華一家三口樂颠颠地看戲，看孫翔如何演示什麽叫心口不一：這家夥雖然說着“不不不我還是算了”，但身體卻格外誠實，閑聊的時間裏，不是在撸貓下巴，就是在順毛。

最後周澤楷說，拿過來養吧。于是小家擁有了新成員。

起先孫翔還擔心它在家裏作亂，特意安裝了各種攝影頭，斷斷續續觀察了一周。

結果他驚訝地發現，這貓簡直是錢浸的靈魂親友——給多少吃多少，舔完盆就躺，躺下能睡，一睡睡半天，睡醒舔舔毛，象征性跺兩步，接着繼續吃東西喝水……然後又睡覺了。

一只貓能懶成這樣？？

兩人擔心它生病，抱去寵物醫院好一番檢查。查完醫生笑着安慰他們，什麽事都沒有，結論，它就是又肥又懶，特立獨行。

孫翔雖然一天天地抱怨這貓懶妖成精，誰養誰嫌棄，行動上卻十分相反——平時陪玩最多的是他，出門能帶就必定帶着走的也是他。

周澤楷淩晨回家，最常見的場景就是一人一貓在沙發抱成團，睡得特別香。他俯身想去親孫翔，每回都會被貓爪襲擊，次數多了，着實有點無語。

不過沒關系，托它的福，這個家愈發柔軟又溫馨。周澤楷不跟它計較，倒是認定說了好多次不能抱貓睡覺卻屢教不改的孫翔需要“好好交流一下”。

腰酸背痛幾次後，孫翔一開始覺得周澤楷小題大做，後來漸漸也回過味來——這家夥哪裏是真的生氣，就是比貓更黏人、更幼稚、獨占欲爆棚，連只貓的醋都要吃還吃得不動聲色。

明白後的孫翔假裝沒明白，貓該抱還是抱……換而言之，這種心知肚明故意默許的懲罰游戲，已經被當成兩人之間的情趣，偶爾胡鬧一下還能增進感情，當然樂此不彼。

3.

還有一件重要的改變是對榮耀粉絲而言。

簡而言之，他們開始漸漸習慣周澤楷在賽場、媒體平臺的重新露面。

開标那天周澤楷和孫翔共同走了那一段路，引發的轟動着實不小。雖然經過孫翔的操作，成功壓縮了媒體的猜測空間，但不妨礙小圈子內，關于他倆的CP話題急遽回溫。

奇跡般的，只用去半個多月，“周翔”TAG火箭般登上老福特cp榜單的前10，且有繼續排名繼續提升的趨勢。其中功勞，不但要歸給勤奮産糧摳糖的粉絲，也有至少百分之五十和正主的積極主動有關——

因工作緣故，孫翔與周澤楷同框的幾率大大提升。工作場合拍到兩人“親密”交談的次數就不用說了，就連非工作場合，也時不時能逮到他們一同出現。但這竟然沒給媒體打雞血的機會。

這不怪媒體裝瞎或遲鈍，實在是被人提前攪渾了水，想努力都很難：開标後沒幾天，不知誰走漏的風聲，把周澤楷和鴻遠的關系給爆了出來。而孫翔與鴻遠太子爺葉明康有合作的事早就為人所知。于是那之後，營銷號迅速開始散播一則說法：雙一，一對富有命運色彩的“搭檔”。

為什麽說富有命運色彩呢？

按照營銷號的分析，有證據證明這兩人早年關系十分一般，絕對稱不上朋友。退役後自然沒有往來。可湊巧的是，鴻遠太子爺葉明康近年突然開始狂熱地愛上了電子競技，不但作為水星死忠粉經常出現在VIP席，而且接連投資電競項目。由他作為橋梁，孫翔和周澤楷這條斷掉的線，重新牽上，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命運。

上述說法因為持續不斷地在社交網站出現，并且用詞嚴謹，邏輯清晰，講得鼻子有眼，大家慢慢的就開始接受這個說法，慢慢形成了大輿論見怪不怪，小圈內天天過年的神奇狀态。

4.

大部分人被蒙在鼓裏時，也有少數人發現了真相。

一次比賽後，孫翔請全隊吃燒烤。何夕挨着孫翔坐。環境最嘈雜的時候，他突然鬼頭鬼腦地湊到孫翔耳邊：“翔哥，網上說的是真的吧？”

“什麽真的假的？”孫翔沒聽清。

“你和周澤楷是一對。”何夕眨眨眼。

孫翔身為重慶人，大概是第一次被微辣的烤五花嗆到流淚。

他自以為演技卓越，苦思冥想了好久，實在想不通自己在哪裏露的餡，拉下面子問何夕：“你怎麽猜到的？”

“我想問這個問題很久了！哇終于找到了機會！”何夕非常開心地把周澤楷給賣了，不但和盤托出周澤楷的投資計劃，還驕傲地強調，“那名神槍手的打法我太熟悉了，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這麽秀！”

孫翔感覺自己和周澤楷受到了來自未成年人的深深鄙視。

何夕補刀：“而且他拼命否認大嫂的身份，撒謊這種事不像他能做出來的。我覺得這一定是翔哥你的教他！”

孫翔冤枉到吐血：“真的不是我！”他表達氣憤的方式是猛搓何夕腦袋，結果小朋友靈活地躲到了吳越身後：“放心哥，我絕不會說出去！”

“說出去什麽？我靠你有秘密不告訴我？”吳越一頭霧水但攔不住好奇本能。

孫翔想死的心都有了。

5.

孫爸爸則是另一位後知後覺者。

年後周澤楷項目交接給別人，不再有機會去重慶與孫爸爸對接。新負責人雖然也能力出衆，但在孫爸爸眼中，那是一百樣不如周澤楷。

某天睡前，他望着天花板感慨：“小周這孩子能力百裏挑一不說，性格也好，就是三十了還沒對象，可惜啊可惜。”

孫媽媽看他一眼：“可惜什麽？”

孫爸爸格外認真：“人家叫我一聲叔，我拿他當自家晚輩，替他着急！”

孫媽媽拿ipad掩住翹起來的唇：“哦哦，這樣啊。那你打算幫他找一個？”

孫爸爸沒聽出孫媽媽話裏的調侃，嚴肅搖頭：“不不不。他家庭背景擺在那兒，我哪能随便介紹。估計怎麽着也得找個對事業有幫助、獨立自主、樣貌一等一、性格也大氣的才合适。”

孫媽媽一拍手：“哎呀，你這條件一列，我覺着咱們兒子挺合适！”

孫爸爸以為她開玩笑，跟着樂呵：“要是孫翔是女兒，別說，我沒準真考慮把他倆湊一對！”

孫媽媽悠悠地打了個哈欠：“老孫你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孫爸爸沒提防話題會突然轉到自己身上：“呃？”

孫媽媽半嗔半笑看他一眼：“現在已經不是非得男女才能結婚了~”

“也對。”孫爸爸條件反射地應和，緊跟着，驟然愣住——幾十年的夫妻，足夠他領會到自家夫人哪句話是玩笑哪句話不是，“等、等等等等！老婆！你認真的？”

孫媽媽輕快地“嗯”了一聲。

孫爸爸反應特激烈：“不行不行！這個絕對不行!”他琢磨了一會，眉皺得更緊，“老婆你可千萬別瞎慫恿，回頭讓我做惡人——就算他倆有這個心思，我也得給掐了！”

孫媽媽淡定地白他一眼：“晚咯，還用你掐，人家早是一對了！”

孫爸爸仿若被雷劈中，僵在那邊足足十幾秒。等他緩過神，發現自家夫人跟沒事人似的還在浏覽視頻app，氣得渾身發抖，轉過去夠床頭櫃的手機——“我給臭小子打電話！”

孫媽媽眼明手快搶走手機，兩只，一股腦兒塞在枕頭下，壓住，而後秀眉一瞪：“你是人親爹？兒子工作那麽忙，你大晚上打過去添堵，還要不要他好好休息？就你兒子那性格，吃軟不吃硬，你上去擺架子噼裏啪啦一陣數落，給他氣得一宿沒睡，明天還能安全開車嗎？萬一出點什麽事，我可怎麽活啊嗚嗚嗚嗚……”

這連珠炮似的一串兒砸下來，有理有據，砸得孫爸爸傻眼：“……”

他當然想反駁，但剛組織完語言，要開口，就被心有靈犀的夫人狠狠瞪來，最後憋屈得不行，一氣之下掀了被子起床去客廳看新聞發呆。

這一看，就足足看了一宿。孫媽媽倒也體貼，他不睡，她也陪着不睡。只不過人家是狀态特別愉快的不睡——抱着ipad，拿着充電線，插頭插好，打開沒看完的網劇合集，看了一集又一集，津津有味。

……孫爸爸從未有這麽委屈過。

到淩晨四點，他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孫媽媽笑眯眯地暫停了視頻：“嗯？”

孫爸爸嘀咕：“……可兩個男的，不就沒孩子了？”

孫媽媽嘆口氣：“臭小子去越雲報道那天晚上，我哭得特別傷心，老公你怎麽安慰我的？

——老婆你往好處想，這不是意味着終于可以過兩人世界？哈哈哈你哭撒子，有我陪你就夠了！來笑一個！哈哈哈哈！

孫爸爸當然想起來了，他目光閃爍，支支吾吾：“那，那不一樣。”

孫媽媽面色一沉：“哦，感情都是哄我。也是，你我兩人一起過了這麽久的日子，覺得無聊空虛寂寞了，是吧？

孫爸爸冷汗刷地下來：“不不不不老婆這是誤會！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我巴不得沒那麽臭小子在，兩個人一起過日子再開心不過了！”

求生欲爆棚的他拼命否認外加表忠心。

“欣賞”了一陣後，孫媽媽總算肯不再揪着這茬：“好吧。我能不相信你嗎？所以你也認同兩個人在一起只要感情好，并不一定需要孩子這件事？”

“……話這麽說也沒錯。”孫爸爸明顯已經動搖，但他冷靜片刻又找了個新理由，“可以後養老呢？咱家臭小子雖然不在身邊，未來咱倆老到走不動，他肯定還是會出力的。等他們老了怎麽辦？”

孫媽媽雲淡風輕一笑，完全不當回事：“看你愁的，他倆比別家孩子聰明能幹得多吧？”

孫爸爸這點無法反駁，甚至有點驕傲地點了一下頭。

孫媽媽笑道：“那不就結了。他倆這麽厲害，總能想到辦法。我們顧好自己的晚年生活，不生病心情舒暢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幫助，其他的事沒能力管也沒必要管，讓他們愁去。”

孫爸爸默不作聲。

孫媽媽拿胳膊撞了他一下：“老孫！你到底還擔心什麽？”

孫爸爸嘆口氣：“哎，就覺得沒啥底，沒保障……和男女兩個人結婚的踏實感不太一樣。”

孫媽媽勾勾唇：“踏實感？好辦，讓小周給咱兒子買套房？或者往你我卡上打個幾百萬？”

孫爸爸一拍桌子：“胡鬧！都什麽時代了！孫翔有手有腳自己能賺，周澤楷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老婆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孫媽媽強忍着不笑場：“……怎麽辦呀，人小周買都買好了。”

孫爸爸瞪大了眼：“什麽？！”

孫媽媽悠悠地說：“而且寫了孫翔的名字。你說要不咱們再把錢給人退回去？”

孫爸爸趕緊阻止她：“等等，小周都買了？然後咱們把錢塞回去？這不是給人難堪嗎？！”

孫媽媽贊同地說：“是啊，雖然這孩子做決定前都沒跟孫翔商量，打了個措手不及，還讓孫翔跟他吵了一架，但本意是好的嘛，哎你看這事辦的……”

孫爸爸急了眼：“臭小子什麽毛病，這有什麽好吵！我看小周多冤枉！兩人感情好，不珍惜點過日子，淨吵架，看回來我不抽他！”

“噗嗤——”孫媽媽終于沒忍住，“老孫，你這是同意咯？”

孫爸爸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麽，猛地閉上嘴，

可是他就算閉了嘴，孫媽媽那道笑吟吟的視線仍鎖着他，仿佛必須要他給個态度。

半分鐘不到，孫爸爸投降。他氣哼哼站起來：“我不管了！睡覺！”

……

兩天後，孫翔接到一個電話。

他家靓女在那頭說：“某老頭子要面子，自己不好意思，非要我跟兒子講件事。”

“什麽事？”孫翔好奇。

“老頭子說，棋沒下盡興，問小周哪天有空，再陪他下一盤。”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