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外甥肖舅這話流傳已久,的确有一定道理。只兩步的距離,正面交鋒,被葉明康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時,孫翔腦海中第一反應晃過的就是這句。
不過他從來和怯場兩字無緣。葉明康似笑非笑地審視他,他便坦坦然挺直腰板打量回去。
年輕的面容,鮮明的五官,哪哪都像,又哪哪都不像。
周澤楷眼神永遠好似深潭,藏了許多東西,但裏面絕無欺騙或者模糊。葉明康就不一樣了,他嘴角挂着一個無害的弧度,溫和有氣度,卻給孫翔很直接的半真半假、捉摸不透的感覺。
定神後,略一琢磨,葉明康的每個詞,孫翔都覺得有問題。相親宴是什麽鬼?前最佳搭檔和這個語境又有什麽關系?
如此一想,孫翔忍不住笑了笑。這個笑特別抓眼,完全不似這兩年談業務他慣用的謙和客套,反而頗有種十八歲那會兒的嚣張味道:“葉總,都說是前搭檔了,那您肯定也知道,我們的關系僅限于此。您若是想打聽周澤楷的婚戀問題,恐怕問錯了人。”
“雙一”關系,已經是個老繭都要聽出來的話題,作為當事人,八百年前就捱過了煩躁階段,自認為麻木了、習慣了,從沒當回事。甚至這幾日,和周澤楷夜晚同住一屋,游戲裏嫂子來嫂子去,他也沒覺得有任何不妥。
這恰恰證明了自己直得不能再直,坦坦蕩蕩,孫翔這麽堅定地認為着。
……直到今天,平生初次遭遇周澤楷親戚的詢問,他忽地心頭打鼓,竟萬分不該地底氣不足了。
孫翔暗暗懵逼,半點也不敢往深裏回想。當然,表情他管理得很到位,眼神篤定,嘴上條理清楚,撇得一幹二淨,愣是把這種茫然和驚訝給死死壓在肚子裏。
葉明康看他一眼,笑了笑,眸中無端地泛出些興味:“這樣嗎?原來是我多心。相親宴的事,你真不知情?”
“不知情。”孫翔誠實地說。關于這件事,他一無所知,不需要表演。
“哎呀,抱歉抱歉。”葉明康說着,上前攬住孫翔的肩,親昵地拍了拍,推着人往門口走。孫翔被葉明康那眼看得發毛,又沒合适借口在這種場合脫身,只得邁開腳步。沒幾分鐘,兩人穿過燈火通明的大廳,來到酒店的正門口。
太陽已經完全落了下去,深秋傍晚的天空呈現一種無溫度的绛紫色,愈發急促的風帶着濃濃的寒意擠散了身體上的熱氣,吹得人瑟瑟發抖。
落葉刮着地莎莎作響,孫翔圍巾還在方明華那邊,盡管年輕能扛,也抵不住站久後,手指和脖子直泛涼。然而葉明康卻跟沒感覺似地,閑閑地、筆挺地站着,有一搭沒一搭找他聊天,基于合作可能和禮節的雙重因素,他硬着頭皮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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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了解的東西,這人偏要告訴他,還要掰開講細節。孫翔弄不清對方來意,只得暗暗叫苦。
沒錯,葉明康半點生意相關的話題都沒聊,每個字都在說豪門秘辛。
2.
葉明康說,他姐姐,也就是周澤楷母親,不知怎麽轉性了,這幾年忽然熱衷起和她的塑料姐妹花搞社交。
其中一位的女兒從國外回來。讀的某頂級商科,又會畫畫,又彈得一手好鋼琴,眼看生日漸近,提前半個月送請帖過來,周澤楷的名字赫然在列。
聚會名義嘛,給優秀的年輕一代創造交流機會。實際的潛臺詞,誰都明白。
周媽媽拿到請帖後,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她認為周澤楷和對方接觸沒有任何壞處,無論從公司利益考慮還是從滿足她面子的方面考慮,這場私人宴,周澤楷都必須去。萬一看對眼,締結姻緣,那更好。反正婚姻不就是一時的激情,長久的利益。兩邊門當戶對,再合适不過。
而這個宴會的時間,恰恰是昨天晚上。
“等等,昨天?”孫翔意識到了什麽——昨天他邀請周澤楷的時候,對方從未提過還有這麽一出行程安排。
“對。”葉明康笑笑,“澤楷的行程表裏記着,我可是親眼所見。”
“難道說……”孫翔越想越不對。雖說周澤楷躲宴會來找自己吃飯的原因,确實沒必要告訴自己,但反過來,他也沒理由非得把和自己吃飯這件事,詳詳細細告知葉明康吧,除非——
“他沒有說出你名字。”葉明康仿佛能猜到他心中所想,“是我套出來的。”
原來,下午經營分析會開完,周母喊住周澤楷,讓他提前準備一下晚上的行程。萬萬沒想到,周澤楷會毫無預兆地斷然拒絕。氣氛緊繃,一觸即發。
其他高管不敢插手葉家家務事,無一不加快步伐離開,只有葉明康悠悠然地折返,不但看戲,還虛摟着外甥的肩膀,笑眯眯地火上澆油:“婉儀姐,一個可有可無的聚會,發那麽大火幹嘛?澤楷都快三十周歲,想加班還是想和別的姑娘約會,都是人家的自由吧?”
葉婉儀瞪了他很久,視線又在沉默的周澤楷身上停了一會兒,随後什麽也沒說,面無表情踩着高跟鞋走了。
之後周澤楷才無語地對葉明康說:确實有約,但不是姑娘,只是朋友。
他和周澤楷打小關系好,三言兩語套出“朋友=孫翔”這個等式,之後便有了今天見面,忍不住逗孫翔的這一幕。
“知道你和澤楷沒有特別關系,開個玩笑,不要介意哦。”葉明康還是那副無辜無害的笑。
真玩笑假玩笑,孫翔聽不出來才有鬼。他心頭一陣無語,卻不能說什麽,便聳聳肩:“當然。”
3.
以上是葉明康透露給孫翔的部分。
事實上,有許多信息,他并不打算告訴孫翔。
他是葉氏掌舵者葉鴻遠的老來子,和大哥葉明北,二哥葉明秦,三姐葉婉儀,相差了有二十多歲。若非葉鴻遠親口認證,恐怕沒人會把他們姐弟當一代人。
也因此,整個家裏,他從小最親近的,反而是自己的外甥,周澤楷——
葉明康只比周澤楷大一歲。從年齡看,兩人童年、青年時代接觸的東西幾乎沒有差別。小學時代,葉父忙着全世界飛來飛去,葉家成為了一座死氣沉沉的宅子,他讨厭每日對着嚴肅的母親,暑假基本在葉婉儀家度過。蹭他姐做的飯,和姐夫下棋,聽外國文學小竈,和周澤楷一道做作業游泳捉知了……之後榮耀興起,周澤楷偷玩電腦,還是他拿零花錢提供的設備,打的掩護,感情不可謂不好。
就算之後葉婉儀驚天動地地鬧了離婚,回到老宅,變成只有把股份抓在手上才安心的另一個人,處處提防着他奪權,也絲毫不影響他和周澤楷之間的親情。
他母親在原配病逝數年後嫁的葉父,出身遠不及原配,把他視作立命的稻草緊緊抓着,恨不得他一日之間就能成長為合格的繼承人,庇佑自己再也不用看其他幾位的眼色。而周澤楷的母親,葉婉儀,自從漸被葉父倚重,獲得諸多權力,便早早打起讓周澤楷代替葉明康繼承葉家的算盤,并且認為這是為了周澤楷好。
相似的壓力轉換成同病相憐和惺惺相惜,反而愈發拉近了距離。
周澤楷的每一場比賽,他都從頭到尾錄好。但凡得空,必去現場加油。周澤楷退役那天,他特意從國外飛回來,跑去梅奔萬人場,和普通粉絲一樣奮力揮動熒光棒,拉橫幅,對當日發生的一切記憶猶新。
他記得那天,周澤楷在記者的簇擁下回到車上,自己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既不是恭喜也不是辛苦了之類,而是——“那個跟你交接的男孩子,好像哭了哎。”
他發誓當時的語氣一點都談不上嚴肅,輕飄飄的、玩笑極了。
“孫翔不是這樣的性格。”英俊的外甥垂着頭,系安全帶的動作很慢,誰也看不清他表情,“別開玩笑。”
葉明康當時本來還想說“不是吧,可我真看到他背過去偷偷抹眼睛哎”,卻在對上周澤楷過于嚴肅的眼時,咽了回去。
他看榮耀和普通粉絲不一樣,主要就是支持周澤楷。葉婉儀拿孫翔的手威脅周澤楷時,他只冷笑着聽過就算,重點都在同情周澤楷本人身上,對于另一位主角是誰,完全不在意。但周澤楷這一眼,首次讓他把孫翔這個名字,認真地記在腦海裏。
他暗暗關注起外甥的前任搭檔。
周澤楷退役後一直沒離開上海,但答應他姐姐和榮耀割裂,就說到做到,葉明康一面佩服又心疼,一面暗暗好奇周澤楷居然就沒有任何場合遇到過孫翔。
沒想到,時隔五年,就在連他都快以為這對最佳搭檔這輩子都不一定有機會見面時,他們居然重逢了。
而且沒見幾面,居然就住到了一塊兒。
周澤楷私下搗鼓的事,包括為電競項目籌備的基金,包括自己偷偷在外面開的公司,接觸的客戶,不知有意無意,瞞着葉家幾乎所有人,卻沒有瞞葉明康。
所以孫翔住到周澤楷陸家嘴那間公寓的事,他沒多久就知道了。周澤楷幫孫翔裝修房子的事,他也迅速搞得一清二楚。
得知這一切後,他第一反應是,周澤楷和孫翔果然沒有什麽特殊關系,不然絕不可能相處得這般光明正大、坦坦然然。
但今天見到孫翔,就近觀察反應後,他忽然又有了些微不确定。
……也許對方自己都沒發現,剛剛講到“恐怕問錯了人”時,這位年輕人一瞬間流露出的不爽,實在太昭然。
4.
應付葉明康讓孫翔的感受層面着實煎熬,只覺時間走得像蝸牛。而現實中,僅僅過去了不到五分鐘。
五分鐘後,一輛賓利慕尚緩緩滑至兩人跟前,停下。
“今天和孫老板聊得很愉快,不過我得走了。”葉明康溫和一笑,從西裝內袋摸出名片盒,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孫翔。
孫翔雙手接過:“葉總擡舉。我也很愉快。謝謝。”
目送葉明康上車後,孫翔如釋重負,轉身正打算離開,就聽身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他回頭。葉明康從降下一半的玻璃後眨了眨眼:“商業合作聯系名片。私人的事,必須微信哦。”
不,我和你之間沒有私事要談。孫翔木着一張臉,揮揮手,恨不得葉明康立即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5.
葉明康離去後,孫翔折回大廳,準确無誤地在一群熱絡交談的西裝革履中,找到了方明華的身影。
方明華背對着他,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倒是和他聊事的人,反而迅速地注意到了孫翔的存在。
“小孫總,好久不見!”這位中年男子是游戲界知名的投資人,擁有數家中型的手游公司,一直想要進軍電競,可惜當年投資水星時晚了一步,因此每次見面,都會不氣餒地打聽他們什麽時候開C輪。
孫翔上前握手,簡單寒暄兩句,無非還是那種“加油加油”“多多關照”。
對方話鋒一轉,興致勃勃地八卦道:“小孫總和葉家似乎關系匪淺?我們之前都不知道哎。下次有機會幫忙引薦下?”
孫翔一頓,不自覺地擡起手摸了摸鼻子:“您誤會了。剛圓桌提到NFC的事,下來又聊了兩句,也就是個前期概念,還不知道有沒有後續呢,倒是李總您這邊有興趣的話,我們也可以聊聊?”
四兩撥千斤,孫翔把話推了回去。
之後等他和方明華兩人找了家川菜館坐下,獲得單獨交流機會時,他再拿剛剛的借口搪塞,就沒有任何效果了。
“葉家,葉明康,我明明知道周澤楷他媽姓葉,怎麽就沒想到過,他們會和周澤楷有關系?”方明華一開口,孫翔就默默夾了一筷子菜。
他頭一回升起擔憂,擔憂自己可能得和方明華解釋清白。
6.
“所以大概就是這麽個情況。”孫翔餓極了,一口氣說完,埋頭狼吞虎咽。
方明華在看孫翔的手機——剛以好奇葉明康的朋友圈為由,找孫翔要的——表情有一種微妙的複雜:“去年夏天,我們做路演焦頭爛額的時候,人家在南極看企鵝,啧啧。”“喲,葉夫人戴的玉佛水頭也太好了吧。”
“你不都說是大佬了。正常啊。”孫翔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繼續和蒜香脆骨做鬥争。
“……”方明華撂下手機,望向孫翔的視線有一種恨鐵不成鋼,“我說,你真沒聽出我意思?”
孫翔一個激靈,乖乖放下筷子,不懂就問:“明華哥,你想說啥?”
方明華扶額:“你還記得我們加的其他大佬都是什麽風格嗎?”
“什麽?”孫翔問。
“朋友圈要麽只放一部分內容,要麽按照時間線,半年到三日可見不等。”
“哦對。所以……呢?”孫翔特不擅長分析這種問題,依舊沒轉過彎。
“所以你和葉明康初次見面,就因為你是周澤楷的前同事,然後連葉明康三年前家族聚會這麽私密的照片都看得到你還不懂意味着什麽?!”方明華就差沖上去搖晃孫翔肩膀了。
孫翔:“……”他懂了,但他不想懂,他裝沒聽懂來得及不?
方明華了然地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人家這是把你當自己人了。你以為解釋清楚了,其實根本沒有好吧!”
尴尬歸尴尬,但孫翔本質是個事業心特別重的人,絕不願意錯過任何一次把公司做大做強的機會。他應付完方明華的揶揄,拉着人回辦公室,居然連夜整了一份合作草案出來,發到葉明康郵箱。
“要不要微信和他說聲?”方明華問。
“方哥你別打趣我了。”孫翔揉揉太陽穴,心累道,“換其他客戶,我發條微信也就動動手指的事。但人家這麽一整,我撇清關系還來不及,哪敢啊。”
方明華哈哈大笑,拍了拍他肩膀,讓他早點滾回去休息。
孫翔到達周澤楷那間公寓時,已是淩晨1點多。
他松了松領帶,整個人往沙發一癱,累得完全不想動彈。
房間沒開燈,唯一的光源來自落地窗外朦胧的月光以及遠處高樓淡淡的燈火。
孫翔靜靜發了一會兒呆,覺得室內安靜得有點過分。他再一想,就意識到是因為平日這個點,這個屋子裏,都有周澤楷的存在。
……想到這裏,孫翔不禁捏了捏眉心,“好煩。”他自言自語。
他憑記憶一伸手,摸索到周澤楷早晨留的紙條,拿起來對着亮處念:
“今天不回來——周澤楷”
孫翔放下紙條,緩緩吐了一口氣:“還好你今天不回來。”
他平生第一次有這種說不清緣由的拿不定主意的感覺——如果周澤楷回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忍不忍得住跟對方講遇到葉明康的事,完全不知道一同下本的時候,夜歸人再喊大嫂,他會有怎樣的反應,完全不知道……要怎麽私下面對周澤楷。
孫翔重重搓了把臉,從沙發爬起來,支着腦袋望着周澤楷書房方向,心中哀嚎:明明心裏沒鬼,為什麽會這麽煩!
不知又坐了多久,忽然,一串悅耳動聽的音效在安靜的夜裏響起。
孫翔擡起頭,聲音停了,他以為是幻聽,繼續發呆。
結果同一串旋律,再次響起,并且這回很執拗地一直在響。
孫翔愣了愣,慢騰騰轉身,站起來。
他終于意識到,這串旋律來自門口!
8.
開門一瞬間,孫翔愣住了。
因為那張紙條的緣故,最一開始,孫翔排除的就是周澤楷回來的可能性。
結果就在此刻,一米不到的地方,周澤楷安靜地站在自己面前,臉頰微微泛紅,垂着眼,不知在看哪個角落。聽到開門的動靜,周澤楷擡起頭,沖孫翔淡淡點了點頭:“晚上好。”
“晚上好。”孫翔心想,狀态有點奇怪,但确實是如假包換的本人了。
“不好意思!”周澤楷身旁同樣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半扶着周澤楷的肩,沖孫翔懇求地道,“今天周總他喝多了,但死活不肯讓我送他回老宅,非給我報這個地址……原來……”男子顯然屬于特別會來事的那種,盡管眼中寫滿好奇,但不該說的話吞得飛快,他頓了頓,又接着說,“您看起來一定是周總好朋友?可不可以……麻煩您照顧一下他?”
“照顧?沒問題。不過你們周總真喝多了?”孫翔狐疑地看着對方,“我感覺他看上去很正常……周澤楷?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嗯。”周澤楷特冷靜、迅速地回答,“能。別站在門口,小張,你今天附近找個賓館住。我們進去吧。”
他最後半句是對孫翔說的。
也因此,孫翔愈發确定,周澤楷壓根沒有喝醉。
“那好吧。”小張把周澤楷的車鑰匙遞給孫翔,欲言又止,“我走了,總之,麻煩您稍微看着點……”
“好,注意安全。”孫翔擺擺手,側了個身,讓周澤楷進來。
也許是有葉明康的鋪墊,孫翔再開始和周澤楷獨處後,整個人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表現在行動上,就是不太好意思看周澤楷,直接背對着人往屋裏走,嘴上的話也變多了,語速變快:“雖然感覺你狀态挺正常的,但既然你下屬都這麽說了,我還是給你煮個醒酒湯,你喝了多少啊?白的還是黃的?吃飯了沒,要不再下點面這樣不容易……”
“傷胃”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孫翔的後背忽然被某種溫熱的東西撞了一下,緊跟着,那層溫熱迅速離開,但右手手臂卻被攥緊。
“周澤楷?”孫翔條件反射轉了個身,鼻子猛地一痛。
沖擊力之下,他趔趄往後退了兩步,玄關晃了晃,有好幾樣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滾到了地上。
“你在幹嗎?”孫翔沒生氣,只覺得吃驚。
可始作俑者,卻安靜地站在黑暗裏,一聲不吭,好似已經徹底睡着了一樣。
孫翔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在哪。
周澤楷确實喝醉了。所以自己問的話,周澤楷沒有任何反應。
他先前處于走廊燈光下,所有行動十分正常,還能正常指揮下屬,但下屬的表現卻從頭到尾都很擔憂,說明周澤楷平日有極強的意志力應對醉酒狀況,包括控制行為、保持基本理智等等。
之後進了屋,不需要繃着了,精神松懈,對自己的詢問反應遲鈍,這可以說得通。
但有一件事卻說不通:為什麽此刻周澤楷仿佛閉着眼睛在走路,既看不見自己的存在,也看不見周圍有哪些障礙物?
等等!走廊的燈光……進屋後……
孫翔腦海中浮起一個猜測。
下一秒,他伸手“啪”地把燈給打開了。
光明一瞬間籠罩了整個空間。
“孫……翔?”周澤楷此刻才像是意識到自己剛剛抓得很用力的,到底是誰的胳膊,忐忑而迅速地松手,“你怎麽在這?不對,我怎麽在這?”
“你喝多了,同事送到這裏來。”孫翔回答他。
周澤楷定定地站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什麽,之後他慢慢動了,扶着櫃子,脫掉皮鞋,準确無誤地拿了雙拖鞋穿好。
孫翔全程盯着他的動作,此刻已經有了定論。
“你有夜盲症?”
脫口而出剎那,他胸中泛起悶悶的感覺。孫翔不知道,這種陌生的感覺,可能叫憐憫,也可能用心疼形容更合适。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