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調虎離山
朱安世就象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任憑公孫賀發動了郡縣各級人員，甚至不辭勞苦的和游俠張豆兒一起到所以據說發現了朱安世蹤跡的地方去查看，還是一無所獲，在一次次的失望中，一個月的期限很快就過去了二十多天。
京師動蕩不安，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衛風在宮裏陪着陛下，心卻在宮外，公孫賀一直沒有傳來好消息，他每次是興沖沖的去，垂頭喪氣的回來，報進來的消息雖然還信心滿滿，但是從他的措詞中，衛風感覺到了事态的嚴重。他不得不開始考慮，利用自己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請天子允許重新選擇贖出公孫敬聲的辦法。
十一月中旬，按道侯韓說到達京師，入宮請見。
韓說六十多歲，中等身材，也許是北疆的風吹得多了，面皮黝黑，皮膚很幹燥，指節粗大的手上青筋暴露，早已經沒有了年輕時候的風采，只能從他端正的五官上，還能看出一些美少年的痕跡。他是韓嫣的弟弟，也曾經是天子身邊的寵臣，後來跟着大将軍衛青出征，因功封為龍頟侯，不過沒多久就因為酹金成色不足失侯，現在這個按道侯是他在東越戰場上立功換來的，太初三年，他以游擊将軍出屯五原，算起來已經有十一年了。
“陛下！”韓說一見到天子，就跪倒在地，一聲“陛下”剛喊出口，聲音就哽咽了。
天子看着這個年輕時的玩伴如今已經變成了須發花白的老人，也有些動情，他緩緩的走到韓說面前，彎下腰拍了拍韓說的肩：“起來吧，替把朕身邊的郎官們管好。”
“謝陛下隆恩，臣萬死不辭。”韓說感動的又磕了兩個頭，這才站起身來。天子這才發現他已經淚流滿面，不禁笑了，伸手拂了一下韓說的胡須，打趣道：“怎麽？胡地的風雪吹怕了？”
韓說有些不好意思，他擡起手臂擦掉臉上的淚痕，搖着頭說：“陛下讓臣守在北疆，是對臣的信任，臣連兇殘的匈奴人都不怕，又怎麽會怕胡地的風雪。臣是離陛下太久了，這一去就是十二年沒有看到陛下，臣……臣實在是想念陛下。”說着，鼻子又抽動起來。
“咳——”天子又是歡喜，又是有些心酸，不免想起當年由韓嫣、韓說、衛青等人陪着在上林苑游玩的美好時光，一晃五十年過去，當年意氣風發的年輕人，都成了的花甲老人了。他的眼角也不禁有些濕潤，背過身去揮了揮手：“賜座。”
“謝陛下。”韓說在衛風拿來的席上坐下，看着面帶微笑的衛風，他打量了兩眼，好奇的問天子：“陛下，這就是大将軍的公子衛風衛侍中嗎？”
天子滿意的看了一眼衛風，點了點頭：“不錯，就是他，怎麽，你也知道他？”
“知道。”韓說呵呵一笑：“衛侍中打虎救駕的事情，臣在北疆時就聽說了，我和徐大人都說，陛下又發現了一個絕世将才呢，匈奴人又有苦頭吃了。臣一進長安，就不時的聽到有人提起衛侍中，都贊不絕口，說衛侍中年輕有為，将來必然是陛下留給後繼之君的棟梁之材。”
天子臉上笑容一下子僵了，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還在滔滔不絕的韓說，一聲不吭。韓說也感覺到了天子的不悅，有些不明所以的停住了，尴尬的看了看天子，又看了看衛風，然後低下了頭。
大殿裏一時有些異樣。衛風面無表情的坐在一旁，眼睑下垂，似乎睡着了。但他的心裏卻是思緒起伏，天子是怎麽了，本來說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變了臉色？韓說也是，他在北疆怎麽會聽到自己的名聲，這當面拍馬屁也拍得有點過火了吧，就算是當年和父親衛青有交情，提攜後輩，也不用這麽直接吧？
天子沉默了半晌，首先打破了尴尬：“五原的情況怎麽樣？”
“陛下……”韓說嘆了口氣：“徐大人到了五原之外，築城直到千裏之外，不過，城是築好了，卻極難守，匈奴人來去如風，我們騎兵不足，很被動啊。元狩四年那次大戰，匈奴人本來已經大傷元氣，如果能接着再打下去，匈奴人早就亡了。這三十年……”韓說搖了搖頭，很無奈：“雖然也多次出征，可是沒有象大将軍、骠騎将軍那樣的不世名将指揮，戰果有限。臣愚鈍，雖然有心殺賊報效陛下，但能力有限，能保持邊疆不失，臣已經覺得很吃力了。不瞞陛下說，徐将軍和臣一樣，都有些力不從心了，我大漢需要由年輕人出來挑大梁了。”
天子的眼神閃爍着，摸着唇邊的胡須，半天沒有說話，他對韓說揮了揮手：“你鞍馬勞頓，先去休息兩天再來上任吧。”
韓說搖了搖頭：“陛下，臣雖然有些疲憊，卻還撐得住，臣希望即刻上任，整頓宮中的警衛，不能再讓陛下身邊出現任何的差池。”
天子很高興，他想了想：“也好，你就上任吧，反正你就住在宮裏，也是一樣休息。有什麽事情直接向朕通報就是了。你來了，朕就放心了。”
“臣謝陛下信任，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韓說的聲音很響，震得殿下嗡嗡回響，然後一甩手，轉身大步去了，沉重的腳步聲铿锵有力。
“這就是朕的忠臣。”天子指着韓說挺拔的背影，得意的對衛風說道：“風兒，你以後也要象韓說這樣，立功封侯，為朕鎮守邊疆，功名富貴，朕都不會虧待你的。”
衛風心裏正想着韓說的表現，聽了天子的話，連忙笑着拱手施禮：“陛下，臣自當以韓将軍為榜樣，做陛下的有用之臣。”
“嗯，不僅要做有用之臣，還要做社稷之臣。”天子心情不錯，他看着衛風，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你去五原歷練一下，怎麽樣？”
衛風的心裏咯噔一下，他猶豫了一下，天子的臉色慢慢的沉了下來：“你不願意？”
衛風驚出一身冷汗，他立刻離開席位，拜伏在地，懇切的說：“陛下，臣豈不願。臣……只是想，臣剛從陛下學習兵法不過數月，只怕不堪大用，臣有所損傷不打緊，只是怕有損陛下的英名，那臣可就是萬死不有辭其咎了。”
天子聽他這麽說，臉色總算緩和過來一些，他想了想，也覺得衛風說得有道理。大家都知道衛風是他一手培養的，如果衛風到了邊疆打了敗仗，那豈不是掃了他的面子？衛風雖然有甘泉苑操練了幾個月，進步也很喜人，可是那畢竟是演練，而不是實戰，對五原的情況一竅不通。他帶兵的經驗還很少，一下了到了邊疆與匈奴人血戰，難免會有所損傷。萬一戰死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還得慢慢來，這麽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這幾天。
“你說的也有理，那這樣吧，新年将近，你代表朕去慰問一下邊關的将士，趁機熟悉熟悉邊疆的地理形勢，免得一下子上任摸不着頭腦。”天子想了個折衷的辦法。
衛風不能再推辭了，如果再說下去，天子可就真惱了。他連忙點頭：“臣願意。”
天子很滿意，當即封衛風為附馬都尉，帶領二百羽林郎，一千宣曲胡騎營的騎士，押送着天子賞賜邊關将士的財物，起程北上五原。衛風措手不及，接了命令之後，立刻讓副手趙安國去打理相關的事宜，自己飛奔回家，将消息告訴長公主和公孫三娘。
長公主和公孫三娘大吃一驚，她們聽衛風把情況一說，立刻産生了和衛風同樣的疑問，韓說的表現實在太可疑了。衛風立刻派李維出去打探消息，了解一下韓說到長安之後和什麽人接觸過。半夜的時候，李維回來了，他說，沒有打聽到什麽人和韓說接觸過，但是有人看到江充前天向北去了，今天上午才回來了，一路匆匆而行，好象有什麽急事。
衛風三人面面相觑，他們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要不……我裝病吧。”衛風沉吟着說。
“裝病有什麽用？”公孫三娘苦笑一聲：“人家就是要把你調離天子身邊，至于你去不去北疆，影響并不是很大。你只要不在天子身邊，他們就好動手腳了。”
衛風剛想說，他不在天子身邊，還有淖五，可是一想到劉菁的事情，他就有些忐忑不安，他有種預感，他離開京師不久，只怕淖五就會遇到麻煩。淖五和自己的關系好，這在宮裏很多人都知道，江充不可能不知道。江充既然花了這麽大的心思，連韓說都給拉攏過去了，想必不會不知道淖五和自己的關系。
希望他們不知道劉菁曾經來過京師，衛風暗自祈禱，否則這事情就大了。他看了看長公主和公孫三娘，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敢把劉菁的事情告訴她們。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萬一出了事，也好不牽連到他們，否則整個衛府都要跟着倒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