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陽光從鐵欄杆之間透了進來,早晨的空氣稍稍洗去了一些牢裏面隔夜的黴味,潮濕的空氣為挂滿斑駁苔藓的牢房牆壁帶來更多的水份,雖然光照并不是相當充足,牆上的苔藓長得倒是不錯。
早晨的牢房裏面永遠充斥着各種聲音。
睡了一天的囚犯們不耐煩得敲打着鐵欄杆,獄卒對于這種狀況早已經習以為常了,除了兩個精神好的,沖着牢裏吵鬧得最兇的犯人呵斥幾句,用手中的長杆子警棍用力敲打兩下鐵欄杆,其他的守衛都自顧自的在那裏聊着天。
上了一整夜夜班的守衛等候着換班的守衛來頂替自己的崗位。
他們可沒有閑工夫同那些囚徒們一般計較。
牢房中那些身上有雜役的犯人一個個被叫了出來。
獄卒給他們套上輕鐐铐,讓他們開始工作。
這些犯人罪行比較輕,膽子也小,容易使喚。
這些雜役犯人裏面很多還沒有成年,他們是牢裏年紀最小的一批,如果年歲再小一點就不會關在這裏了。
在監獄最偏僻、最陰暗的一個牢房裏面,法英哥是唯一一個還在睡覺的犯人。
他對于牢裏那狗食一般的牢飯一點興趣都沒有,今天該是他出獄的日子。
有着一頭火紅頭發的法英哥是監獄中唯一一個未成年但是用不着幹雜役的少年犯。
“當,當,當”獄卒敲擊着法英哥牢房的鐵栅欄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小子,起來了,收拾一下你的東西,你可以出去了。”獄卒說道。
說着獄卒摘下腰間挂着的那串鑰匙将牢門打開。
“小子,回頭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囚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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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我進來時,別占我的床鋪。”法英哥說道。
“喂,別忘了,下次進來幫我帶條毯子。”另一個老囚犯嚷嚷道。
“行,不過你先給我毯子錢。”
“小氣。”
看着法英哥還在那裏同犯人閑聊,獄卒有些不耐煩起來了。
他用包鐵的長木杆捅了捅法英哥肩膀說道:“快,啰嗦什麽?反正你隔幾個月要回來一趟,有話下次說。”
法英哥将被子和毯子留給了其他犯人,走出牢房。
一路行來,旁邊牢籠裏面關着的那些犯人紛紛同法英哥打招呼。
“下次見。”
“多久回來啊?”
“替我回家捎個信……”
“快去快回。”
……
聽到這些囚徒的吵嚷,獄卒厭煩透了,他最讨厭這些積年的囚徒,這些腐爛透頂的人渣。
想到這裏,他又一次拿手中的鐵頭木杆推了推法英哥說道:“快走,快走。”
到了典獄長辦公室,典獄長看了一眼法英哥,這可是個将監牢當作旅店,常來常往的家夥,同他沒有什麽好說的,典獄長也不打算費什麽口舌,他麻利得簽署了法英哥的出獄證明。
“你可以走了,不過我知道,不久你還會回來的,不是嗎?”典獄長信口說道。
“是啊,是啊,我希望下次進來時這裏的夥食能夠稍微好點。”法英哥嬉皮笑臉得回答。
聽到這些,典獄長并不高興,他轉過頭向獄卒吩咐道:“把他帶出去吧。”
聽到典獄長的命令,那個獄卒立刻将法英哥踢出了監獄的大門。
沉重的鐵門在法英哥背後“哐铛”一聲關上了。
法英哥聳了聳肩膀,拍拍身上的塵土,徑直向市中心走去。
對于城裏的每一條街道,法英哥再熟悉不過了,但是他并不急于回巢。
法英哥在街上轉悠了一圈,随腳拐進了街南口的衣帽店。
衣帽店裏面并沒有其他人,法英哥拍了拍櫃臺前的鈴。
随着一串清脆的鈴聲,櫃臺前的小門打開了,店主人從矮門裏面走了出來。
當看到法英哥的時候,他高興得說道:“啊,你出來了!今天是你出來的日子,我都忘了。”
“給我一套新衣服,告訴老頭一聲,我出來了,我先到街上轉轉去。”法英哥說道。
“呦,正好不巧,你那尺寸我手頭沒有,有一件稍微肥大了一點,你先穿着。”說着店主鑽進身後那道矮門,不一會兒拿來了一套七成新的衣服。
“不錯,不錯,将就着吧。”法英哥點了點頭說道。
拿起衣服,法英哥走進試衣間,很快就穿戴整齊出來了。
換了一身裝束的法英哥顯得極為精神。
走在大街小巷上,法英哥看着四周的行人,在牢裏待了三個月,人們已經脫下厚厚的冬裝換上輕薄貼身的春裝了。
“法英哥,是你嗎?”身後有聲音響起。
法英哥回頭一看,是南街貝塔手下的快手傑恩。
“這趟出遠門走了三個月吧?”傑恩笑嘻嘻得說道。
“是啊,回來都快認不得路了。”法英哥正愁不知道眼下的狀況呢。
“噢,城南開了一家新鋪子,聽說東西不錯,全是絲綢,皮革。”傑恩說道。
“謝了,我轉轉去。”
“祝你玩個痛快。”
法英哥得到了消息,立刻往城南走去,對于這個城市,他再熟悉不過了,就像大多數店都清楚他是什麽人一樣,法英哥也知道每一家店都是賣什麽的,掌櫃的是什麽樣子的一個人,夥計警惕性高不高,都有些什麽樣的顧客上門。
因此,用不着傑恩指點,法英哥很快便知道了那家新店在哪裏。
新店的掌櫃的果然不認識他,不過有兩個夥計是本地人。
法英哥知道,下手必須要快,乘着那兩個夥計沒有看到他,盡快找到目标。
這家店是賣香水、首飾之類高級貨色的,确實如同傑恩所說那樣,出入的客人都是些身穿絲綢,或者是珍貴毛皮的有錢人。
這些人的馬車就停在店門口,身邊有仆人跟着,實在不太容易下手。
不過,這可難不倒法英哥,乘着沒有人注意,法英哥溜進店裏轉了一圈,等到出來的時候,他兜裏面已經放着兩個錢袋了。
對于有這樣的收獲,法英哥相當滿意,閃身躲進街邊的小巷,看看左右沒人,将錢袋掏出來數了數今天的收獲。
至于那兩個空錢袋,法英哥是絕對不會放在身上的,他信手将空錢袋扔在巷子裏面。
拍了拍滿口袋的錢幣,法英哥心滿意足得往老巢走去。
等到他一踏進老巢前的小巷,立刻有人注意到了他。
“法英哥,真的是你啊。”
“歡迎你回來。”
“傑恩說你回來了,我原本還不信……”
“今天手氣怎麽樣?傑恩說你去南城了。”
聽到這話,法英哥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口袋,那清脆響亮的錢幣碰撞的聲音,比什麽都有說服力。
“有本事,第一天就開門大吉。”
“法英哥,你有本事。”
……
在衆人的喧鬧聲中,法英哥被簇擁着回到老巢。
老巢是一座建造在深巷子裏面的三層樓房,同城裏其他那些三層樓房并沒有什麽兩樣,簡單粗陋只要能夠住人就行。
因為巷子太深,陽光并不充足,狹小的房間堆得極為雜亂,看上去并不比監獄的牢房好多少。
但是,在法英哥看來,這裏是他真正的家。
“是法英哥嗎?”随着一聲蒼老的詢問聲,一個矮小老頭從樓上走了下來。
只見他微微有些禿頂,花白的頭發稀疏得蕩在臉頰兩邊,胡子也同樣稀疏得不成樣子,一身老舊的黑色衣褲,邊腳的地方已經磨得泛出了亮光。
“歡迎你回來。”老頭說道。
“你還沒有死啊。”法英哥笑嘻嘻說道。
“我死了就沒有人替你開歡迎會了。”老頭同樣笑着說道。
“你死了,我們天天開歡迎會。”法英哥說道。
“好了,不開玩笑了,你今天收獲不錯吧,拿來!”老頭将手一攤。
法英哥抓起一把錢幣放到老頭手裏。
“這可不夠,今晚的酒還沒有買呢。”老頭搖了搖頭說道。
“老吸血鬼。”法英哥笑着咒罵了一句,将兜裏的錢全掏了出來,臨末了,将衣兜翻了個底朝天。
“你先去洗個澡,老皮已經将合身的衣服拿來了,有點舊,但是樣子确實不錯。”老頭說道。
法英哥笑着聽從老頭的安排。
熱水澡是牢裏面唯一無法享受的樂趣,三個月來法英哥頂多用比冷水稍微多點熱度的溫水勉強沖個澡,因此一回到老巢,法英哥首先想到的就是好好在浴池裏面泡泡。
這種享受讓法英哥完全忘記了時間,等到有人來叫他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淡下來了。
法英哥換上新衣服,老頭說得果然不錯,衣服有點舊但是式樣确實不錯,只可惜,這套衣服只有今天這種場合穿穿,走在街上太過顯眼了。
穿戴整齊的法英哥走進大廳,大廳裏面早已經準備好了,中間的桌子上放着一個大桶,散發着陣陣酒香。
三個月沒有喝酒了,對于法英哥來說,這可是他預定清單裏面排在第二位需要好好享受一番的東西。
至于吃的,雖然稱不上豪華大餐,不過已經相當豐盛了。
烤肉,燒雞,大條的魚,加上一鍋炖得爛爛的羊肉,對于吃了三個月牢飯的法英哥來說,絕對是極大的誘惑。
不過法英哥并不急着動手,他将所有的菜嘗了一遍,便給自己滿滿得倒上了一杯啤酒,然後坐在門口看着陸續歸巢的小兄弟們。
法英哥回來了的消息,顯然已經在這群人當中傳開了,天還沒有完全黑,小兄弟們就一個個歸巢了。
他們每一個見到坐在門口喝着啤酒的法英哥,都要上來問候一聲。
老巢裏面很快便變得喧鬧起來了。
晚上的老巢是法英哥最喜歡的地方。法英哥雖然年歲不大卻是老巢中“金手指”們的領班。
老頭叫派姆,是這裏的頭,專門管着他們這群“金手指”。
法英哥并不清楚,這三個月裏又有幾個新的小兄弟加入了這裏,現在算算老巢裏面至少有三四十人了,看樣子又得像兩年前那樣,将一部份人分成一個新巢,到別的城市去讨生活了。
法英哥看着一個個歸巢心切的小兄弟,暗自尋思,剛才老頭告訴自己,別喝得太多,待會兒還有事情要跟自己說。
這個事情是不是要叫自己領着一夥兄弟,自立門戶?
法英哥琢磨着自己六歲就認識老頭,跟着他在街上掏包,從眼線,到過橋手,最後當到金手指,眼看着十二年過去了,老巢裏面分分拆拆了四次。
當初的那些領班現在早已經分出去了,他們裏面有相當成功的,在外邊立住了腳跟,也有翻了船的。
如果自己給分出去,等待着自己的又是什麽樣的命運呢?
法英哥心裏琢磨着。
如果真的分巢,哪些人願意跟着自己?到哪個地方去開辟新地盤合适呢?
南港是附近最好的碼頭,但是南港治安極嚴,第二個分出去的領班就是在那裏翻船的。法英哥還記得當年給他悄悄收屍的時候,看到的那凄慘的模樣。
瑟思堡有錢人最多,但是那是伯爵的領地,管得嚴不說,還要防備打仗。
皮頓和巴特太窮,養不活人。
想着想着,法英哥暗自皺眉,現在分出去實在不是好時機。
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當法英哥想得出神的時候,一個小兄弟端着一盆子烤肉走了過來說道:“老大,你再不過去,好東西都搶沒了。”
法英哥笑了笑,确實現在這時候,能夠快活一天就快活一天,等到沒有路走的時候再說。這才是一個金手指的生活方式,大不了頂多到牢裏去吃住,也不見得就會餓死。
放開心思的法英哥加入了争奪食物的行列,畢竟今天是慶祝他歸巢的一天,他是這場宴會的主角。
如果宴會的主角沒有吃到好東西而餓着肚子,那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法英哥畢竟記得老頭的吩咐,啤酒雖然喝得過瘾,但是,他始終注意着節制,不過對于四五十個人來說,一桶酒原本就未必夠,因此法英哥就算是想要喝醉也沒有足夠的啤酒給他喝。
幸好菜肴的數量足夠填飽這些人的肚子。
老巢如同往常一樣喧鬧着,在這個地方每天都像是過節一樣,因為每個人都懂得盡可能得享受今天,至于明天,那就是明天的事情了。
對于每個順利渡過今天的人來說,這件事情本身就相當值得慶祝。
平時沒有這麽多美味佳肴,現在既然還有啤酒助興,大家更是鬧個不停。
等到吃飽喝足了,法英哥可沒有忘記老頭的吩咐,他走上三樓推開老頭的房門。
老頭的卧室是巢穴裏面收拾得最整齊的,牆上還挂着幾幅畫。
法英哥知道那些畫後面就是老頭藏東西的地方。
靠着西面的牆壁,排着一溜書架,法英哥始終弄不明白,老頭找那麽多書來幹什麽?
法英哥清楚老頭的底細。
老頭沒有什麽學問,頂多認識兩個字,能夠通順地讀懂官府的告示而已。
他可不像埃克特那樣,懂得那麽多學問,這些書放在這裏根本就是擺樣子的。
法英哥看到卧室裏面沒人,信手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來。
閱讀,可不是法英哥喜歡的消遣方式,他寧可蒙頭睡覺也不願意看書。
只不過他對老頭這些擺樣子的書籍相當感興趣。
法英哥看了看書的封面。
《論神性與理性的關系》。
法英哥一點都弄不清楚什麽是神性,而理性又是什麽玩意兒。
他打開書看了起來,但是沒看幾行,就感到頭暈目眩。
法英哥連忙将那本書扔回書架,他暗想,這種東西肯定超出老頭子的理解範圍,這本書對于老頭子來說肯定無異于一本天書。
正當他琢磨着的時候,房門打開了,老頭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你找我有什麽事情?”法英哥直截了當得問道。
“啊,只不過是一件小事。”老頭轉過身将房門關上,有小心翼翼地探頭從窗口往外張望了一番。
等到肯定樓梯上沒有一個人,所有的手下都圍在餐桌邊吃得起勁後,老頭子順手将窗戶關上并且拉上窗簾。
看到老頭這一番舉動,法英哥心裏明白,肯定不會像老頭所說的那樣是什麽小事。
果然,見四下無人的老頭仍舊不太放心,他湊到法英哥跟前小聲說道:“頭兒讓我們找個新面孔,要臉蛋漂亮一點的,機靈一點,但是膽子又要小一點,容易控制的。”
“女孩?”法英哥問道。
“不,要男的,比你小兩歲,看起來幹淨點。”老頭說道。
“又是埃克特那裏要人?”法英哥立刻明白過來是怎麽一回事情。
這樣的事情以前也發生過兩次,埃克特要利用生面孔做大買賣了。
“埃克特為什麽不自己去找?”法英哥問道。
“這件事情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埃克特不方便露面,人家是智囊,幹活還得靠你我。這件事情知情的人沒有幾個,除了頭,埃克特,就只有你我兩個人,你口風很緊,頭兒對你相當放心,所以找人的事情才交給你。”老頭說道。
“給個範圍,別找來的人是要下手的人家認得的,那可就有意思了。”法英哥說道。事實上這種擔心确實很有必要,幾年前确實出過這樣的纰漏,找了個替身偏偏被對方的下人認了出來,那兩個倒黴蛋現在還關在牢裏呢。
“就在這附近找,其他的你別問,找個身世幹淨,沒有拖泥帶水的。”老頭叮囑道。
“給我多少時間?”
老頭琢磨了半天說道:“三天。”
心頭一塊大石落地的法英哥再也不問什麽,他離開老頭的房間。
法英哥的卧室就在三樓和二樓之間的過道旁,除了老頭的房間,他的卧室就是最上層的,那裏一向是金手指領班住的地方。
法英哥回到了自己三個月沒有回來的卧室。
打開門,卧室裏面收拾得還算幹淨,看來老頭吩咐人打掃過這裏了。
法英哥的房間同樓下其他的金手指住的地方沒有什麽兩樣,除了多一張桌子和沒有那麽潮濕之外,同監獄裏面住慣了的牢房也沒有什麽兩樣。
法英哥順手脫掉外套放在桌子上,然後躺倒在床上。
也許是因為喝了啤酒,也許是因為今天有點興奮,法英哥居然一點都沒有睡意,他躺在床上琢磨着老頭剛才同他說的那件事情。
法英哥知道頭兒肯定策劃着一件大行動,由埃克特親自執行的行動一向能夠帶來豐厚的報償。
也許這樣一來,就有足夠的資金維持現在的巢穴,也許分巢的事情可以緩一緩。
事實上法英哥從老頭要他找的人上面能夠大致猜測出埃克特所要執行的是什麽樣子的行動。
這種事情在他金手指的生涯中也已經見識過幾次了。
埃克特肯定是讓那個新面孔冒充哪個剛死掉的有錢人的兒子什麽的,好繼承一大筆遺産。
想到那個新人在扮演繼承人期間,能夠享受到那麽多自己也許畢生都無法享受的東西時,法英哥确實羨慕不已,他只能通過想像來獲得其中的樂趣。
不過真得讓法英哥來充當這樣一個角色,法英哥可就絕對不會答應了。
這種行動法英哥聽說過幾次,那些新人雖然在那段充當繼承人的日子裏面,吃香的喝辣的,但是,等到一切都結束了的時候,他們就成為了毫無用處的廢物,而且是極為危險的廢物。
頭兒雖然并不太喜歡殺人滅口,不過這種最簡單的辦法還是被經常使用的。
即便那些新人能夠逃脫這種命運,頭兒也會把他們扔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聽話的新人能夠得到一筆小錢維持生計。
那些不受控制的,不是被滅了口就是被賣給外國黑市商人當奴隸。
聽說埃克特訓練出來的新人對于那些外國黑市商人來說,是相當難得的商品。
想着想着,法英哥睡着了。
當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
法英哥穿上外套走下樓來時,昨晚歡迎會剩下的食物已堆到一起燒了一鍋雜燴菜。
這種東西平時對于金手指們已經是很難得的美味了。
但是,今天的法英哥可沒有這樣的心情。
他胡亂得填飽了肚子便走出巢穴。
對于找新手,法英哥已經相當純熟了,他手下的金手指很多就是他從貧民窟找到的。
但是,按照老頭的要求,這樣的新人很難在貧民窟找到。
長年饑渴的生活,使得貧民窟出來的孩子始終存在着一種對于生活的恐怖感。
就像自己這樣,對什麽都充滿了不信任。
埃克特需要一個幹淨的新人,又要漂亮一點的。
要找這樣的人,對于法英哥并不是什麽難事。
城裏有很多童工,他們大多數是外地來這裏讨生活的家庭的孩子,運氣好的能夠找到一份喂飽肚子的工作。
其中南城這樣的人最多。
那是因為南港是附近最繁華的城鎮,同時也是南方最大的碼頭。
在那裏開着很多店鋪和餐館。
那些模樣長得不錯、夠機靈的在南港很容易找到一家餐館當個跑堂的,或者是在店鋪的某個櫃臺前面找到一個位置。
在餐館幹活,填飽肚子是最起碼的,幹得好,有時候還能夠得到小費。
至于在店鋪裏面幹活那就更幸運了。
熟練的店員離着掌櫃的位置只有很短的距離。
做上十幾年大概就能夠升到二掌櫃的位置。
因此這些人堪稱苦孩子裏面的幸運兒,他們對于生活有着美好的憧憬和向往,在這些人裏面應該能夠找到埃克特要的新人。
想到這裏,法英哥決定動身去南港。
南港雖然在萊而附近,但是離着萊而也有七十公裏的路程。從南港到萊而對于普通人來說也算是出遠門了,準備行李,帶足錢,肯定是必要的。
但是,對于法英哥這種頂尖金手指來說,這完全沒有必要。
法英哥走出城門,沿着到南港的道路慢慢溜達着,他在等待通往南港的驿站馬車。
南港是個大碼頭,每天有無數驿站馬車到那裏去。
只要行動敏捷,趁人不注意爬上驿站馬車後面的行李架,堆滿了行李的行李架擋住了車夫所有的視線,根本不會被發現。
這樣就可以輕輕松松地搭乘駛向南港的順風車了。
萊而到南港确實是一條繁忙的線路。
沒過多久,法英哥便聽到了身後遠處,傳來陣陣車輪碾壓道路的聲音和節奏整齊的馬蹄聲。
法英哥閃身躲到路邊的大樹背後。
驿站馬車車夫可不喜歡他們這些獨自在路上溜達的未成年人。
因為每一個驿站馬車車夫都清楚,這些小孩十有八九是想要搭順風車的家夥。
對于他們,這些車夫肯定會加十二份的注意。
法英哥清楚其中的訣竅,他躲在大樹背後等待馬車駛過。
當馬車從大樹旁邊擦身而過的時候,法英哥迅速跳上驿站馬車。
法英哥舒服得享受着馬車的狂奔。
兩旁飛速向後掠過的樹木,撲面而來強勁的風,以及那因為道路不平偶爾的一兩下颠簸。
說實在的,如果不是因為怕車夫察覺,法英哥真想大喊兩聲。
法英哥曾經想過,将來自己也弄一輛驿站馬車。
如果走瑟思堡到南港這條黃金線路的話,每天除去開銷,大概能夠賺進四五、銀幣,那麽一年就是一千八百銀幣,等于一百八十金幣,這樣幹個五六年就能夠賺回馬車的錢。
如果保養得好的話,一輛馬車能夠使用十年左右。
只要想想每年能夠賺進近兩百金幣,法英哥便興奮不已。
不過,法英哥知道,這只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一輛馬車要七八百金幣,那可不是自己負擔得起的。
法英哥從來沒有将腦筋動到過自己的那些獵取物身上。
那是相當愚蠢的,法英哥清楚老頭對于街上發生的每一起偷竊案了如指掌,甚至連失主丢了多少錢都一清二楚。
從裏面貪上一兩個金幣也許還可以,多了那可不成。
法英哥已經不知道見識過幾次,老頭對付那些不守規矩的金手指,最起碼的懲罰就是割斷手指。
至于那些敢于反抗甚至逃跑的,萊而東邊那條大河的河底是這些人最終的歸宿。
沒有人能夠瞞得過老頭,同樣也沒有人能夠躲得過頭兒下達的追殺令。
在頭兒手下有個讓所有人心驚膽戰的人物。
只要一想到凱爾勒,連法英哥這樣膽大妄為的家夥都禁不住渾身一顫。
那個凱爾勒可以說是全佛朗士王國最強的刺客,沒有人能夠躲過他的追殺。
這也是頭兒能夠在這個位置上安坐三十年的原因,同樣也是南港的聯合工會和瑟思堡的領主,明知道這個範圍廣及大半個南部的盜賊工會的老巢就在萊而,這個不算最大也不算最小的南部城鎮,卻從來沒有發動過大規模的清剿行動的原因。
他們都不想,在睡夢中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
而且,從來沒有一個外地的盜賊工會能夠在南部立足,這同樣也得歸功于凱爾勒。
因此任何欺騙頭兒和老頭的行為,都顯得那樣的愚蠢。
也許唯一能夠籌措到這樣一筆錢而不觸犯規矩的辦法,就是等到分巢之後自己獨立出去。
但是分巢之後又有其他很多難題等着自己,也許處境會比現在更加艱難也說不定。
在到達南港的一路上法英哥始終在那裏胡思亂想着。
不過他并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
當驿站馬車快要駛入南港的時候,法英哥悄悄地跳下了馬車,接下來的一公裏路正好用來活動活動僵硬的四肢。
法英哥沿着驿站道路向南港走去。
南港是個比萊而大了十倍的大城市。
同時南港也是歷史很短的一座新興城市。
和所有的新興城市一樣,南港充滿了勃勃的朝氣,也免不了有些雜亂。
從山坡上往下瞧,南港沿着海岸線排成一道彎月形的弧線。道路枝杈遠不如萊而整齊,更別說同以嚴謹著稱的瑟思堡相比了。
那道彎彎的海岸線上排布着大大小小十幾個碼頭,無數船只停泊在碼頭上等待着裝卸貨物。
無數工人在碼頭上面忙碌着。
在緊靠着碼頭的地方,到處建着寬敞的倉庫。
工人們推着小車出出入入,那些馬上要裝船的貨物就散碎得堆在碼頭上面。
運往西拜的礦石和木材,運往意雷的布匹和谷物,全都堆在擁擠的碼頭之上。
而從那些船只上卸載下來的是西拜有名的駿馬和成桶的美酒,以及意雷運來的晃人眼目的精美絲綢、毛毯,和各種玻璃器皿。
聽老頭說,除了玻璃器皿之外,那些絲綢和毛毯是從更加遙遠的地方運來的。
經營這些東西的意雷王國的商人,是他聽說過的最富有的人。
法英哥羨慕得看着那些華麗而又奢侈的東西,看着那用厚厚亞麻布包裹着、打成捆的絲綢毛毯,看着那裝在結實的木箱子裏面,工人們小心翼翼地搬起放下的玻璃器皿,法英哥羨慕極了。
那些東西每一件都足以抵得上他夢寐以求的那輛馬車兩三倍有餘。
不過盡管垂涎三尺,法英哥也知道那是自己無法染指的東西。
連頭兒這樣神通廣大的人物都從來沒有打過這些東西的主意。
這些東西就算成功地偷到手,也沒有辦法銷贓。
沒有哪個商人會願意收購這種來路不明的昂貴貨品的,他們不敢得罪南港專門經營這些貨物的聯合工會,那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而偷盜這些貴重商品,同樣也會極大地觸怒南港聯合工會,這是唯一他們無法容忍的事情。頭兒可并不想同南港的關系搞得那麽僵。
對于盜賊工會來說,繁榮的南港是讓他們活得更好的保證。
法英哥将目光轉到那些繁華的街道上面。
那才是南港最吸引他的地方。
南港的有錢人特別多,他們的錢包永遠是那樣的豐滿。
在南港并沒有巢穴,自從那個領班被聯合工會組建的治安隊抓獲,并送了性命之後,就再也沒有誰在南港建立巢穴了。
南港的治安隊相當厲害,個個身穿便衣,聽說如果他們抓到盜賊,便能夠從失主那裏獲得相當于失落物品五分之一的報償,因此南港的治安隊成員相當樂意将小偷抓進監牢。
對于小偷來說,南港的監牢是直接同絞首架相連的。
南港的監牢并不是用來關押小偷的,那裏面住的是破産的商人,欠債的債務承擔人,以及混亂南港貿易的那些不法商人。
那裏沒有小偷、流氓、騙子住的地方。
法英哥暗中警告自己,小心為妙。
走進南港,南港同萊而不同,這裏是個開放的城市,沒有像萊而那樣高聳的城牆,寬闊的城門。
南港的外圍是最貧窮的地方。
簡易的平房是那些碼頭工人們住的地方,這裏實在是僅僅比牢房和貧民窟稍微好點的地方。
南港沒有規劃排水設施,因此這裏經常能夠看到泥濘的小街和發臭的髒水坑。
穿過南港的外圍來到繁華的大街上。
這裏是完全兩樣的世界,大街兩旁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店鋪,各種豪華招牌随處可見。
在萊而即便是最高檔的那些店鋪也頂多在門口挂上一幅精致的毛毯來裝點門面,那已經相當有面子了。
但是在南港,毛毯、絲綢門簾随處可見。招牌大多是镂空貼金的銅匾或者是精致典雅的漆器牌樓。
甚至在幾間最豪華的店鋪門口擱着兩座一人高的大花瓶,那是從意雷運來的産自于遙遠地方的藝術品。
至于那些用法英哥從來沒有見過的孔雀尾羽和野雞翎毛裝飾的店鋪門面,在這個地方已經算是極為寒酸的了。
走在這眩人耳目的繁華街道上面,法英哥感到自己也成為了有錢人。
他注視着來來往往的行人。
南港是個繁榮城市,走在街道上的大多數人穿得都很光鮮,法英哥身上那套衣服在這個地方也不顯得怎麽顯眼了。
街道上人來人往,華麗的絲綢和珍貴的動物皮毛在這個地方根本算不得什麽。
那些穿着奇裝異服的外國人才是最顯眼的一群人。
南港的碼頭和繁華的商業街道是沒有積水的,但是南港并不歡迎馬車,因為馬車會将別處的積水帶到這些地方。
在南港最繁華的地方随處可見拖着長長的一串敞篷車輛緩緩前進的公共馬車。
那是免費的。
記得第一次來南港,法英哥為了這種新鮮玩意兒而感到相當驚奇。
不過現在法英哥可不像從前那樣沒有眼光了,他跳上一輛緩緩而行的公共馬車。
随着馬車慢慢行進,法英哥舒舒服服地欣賞着兩邊的景色。
在南港繁華街道的兩旁,除了出售價錢昂貴得吓人的商品的店鋪之外,裝點豪華布置典雅的餐館同樣為數衆多。
法英哥在最繁華的商業中心下了馬車,四處閑逛起來。
南港的店鋪,顧客不開口,店員是不會主動招呼的,随便參觀店鋪即便不買任何東西,也不會招致店員的不滿。
因此,從這家店鋪逛到那家店鋪,這種事情在南港相當常見,這在南港叫做逛馬路。
法英哥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