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臺下觀衆如何想, 臺上三人并不知情。
關心太多, 往往會讓人忘記該做的事。
“情節與人設, 我給到兩分。”子虛烏有接着陳述評分細則,“雖然總體看來, 餃子先生在這塊做的高出詹伯,但并沒有到達滿分的層次,所以我打了同分,請見諒。”
“新穎度以及其他, 不存在太大批謬,我同樣給到兩分。”
有了“起”的部分, 承接部分就較為容易展開。正如倪子蛟所斟酌的, 将食材來源問題踢給詹未來之後, 他的講述除了結尾過于倉促,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簡而言之——棄卒保車!
子虛烏有落下仲裁之錘:“下面進入第三部分——轉折。”
廖予在院子裏繞了大半天, 可是跟屁蟲林佩耐心十足, 他只得徑直走到李院長的身邊。
下午戶外游戲時間, 除了還在午休和洗碗的員工,其他工作人員都走出來曬太陽了。其中也包括了李院長。
林佩見了院長的面, 便不再去招惹廖予。
比起對NPC窮追不舍,他們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掩去眼中的鋒芒,擡起頭,溫和禮貌地說:“李院長好,我想給我家人打個電話。”
在學生出門只能用傳呼機的年代,電話的價格更是貴上了天, 偌大的孤兒院,在李院長的辦公室才有一臺座機。
本來林佩還以為李院長不會那麽輕松就松口,孰料,李院長只是一點頭。
“行,出了這種事,恐怕你們家裏人也會擔心,報個平安也好。”
李院長仍是眯着眼笑,手裏拿着珠串,像個年老的善財童子。
Advertisement
林佩敏銳地察覺到,副本的節奏變了調子。
NPC輪換了。
林佩不留痕跡地睨了眼天際,接過李院長的鑰匙,溫聲道了謝,回頭找到郝說化和廖小葵。
廖小葵仍舊是一副不合作的死人臉。
郝說化一臉傷腦筋地看她,百般糾結,還是告誡她再三小心,跟着林佩去李院長的辦公室探查了。
院長辦公室在三樓,室內寬敞整潔,窗口向陽,辦公桌上還有臺式電腦。
林佩打開電腦,嘗試連了網,意料之中沒能成功。
不過他鼓搗半天,卻找到了一個隐藏文件夾裏的數據庫。
結合孤兒院大廳裏的日歷來看,最新編輯時間,是前一個星期。
虛拟世界的法則中有一條——科技水平處于冷戰前後,是以這時電腦還是一般人家所見不到的奢侈品,平常學生甚至不知道操縱方法。
孰料,這卻恰巧幫了玩家們的大忙。
李院長大抵是自信林佩兩人絕對找不到這個數據庫,并沒有設置密碼。
林佩點開數據庫,輸入前天夜裏在卡車的紙箱上看到的字符進行檢索,頁面跳出兩三項結果。
有了。
林佩沉吟一會兒,沖郝說化揮了揮手。
郝說化放下手上的活,和他一同湊到顯示屏跟前。
熒屏所顯示的文字是英文,郝說化看得吃力,但仍漸漸看懂了大致意思。
“編碼G795 01243 藥品名稱:銅雀(新型兒童抗抑郁藥)未上市責任方:黑鸠制藥集團。”
“臨床試驗單位:白鳥福利院目前試藥人:秋世若秋世如 ……”
讀到這裏,郝說化倒抽一口涼氣。
林佩繼續說:“這座孤兒院之所以建設在這麽偏僻的場所,就是這個原因。那些住在孤兒院裏的孩子,大概都是這些藥品的臨床試驗對象。”
所以,這棟大宅根本不是什麽孤兒院,而是披着光鮮外衣的,非法活人藥物試驗基地。
他們所遇到的孤兒,都是實驗的犧牲品。
兩人早已提前将門從內上鎖,話又說得極輕,并不擔心隔牆有耳。
郝說化将鍵盤挪到自己跟前,在檢索欄又敲下“白鳥福利院”,出現好幾頁檢索項目。
他小聲說:“我在李院長的書櫃裏找到一個暗匣,裏面有一本剪貼集,你看看。”
林佩接過冊子,目光一凝。
粘在剪貼集上的紙片都是報紙的标題,所報道的信息都十分類似,都是國內制藥集團接連倒閉的消息。
這些制藥集團的共同點是,都選擇了白鳥福利院作為試藥單位,并在數年前開始相繼破産倒閉。最近的是黑鸠制藥集團,時間在半年前。
“原來如此,是這樣!”郝說化喃喃着,将拳頭砸在掌心上,轉頭便與林佩說了自己的猜想。
他們看到的秋世若已經是鬼魂,其死因是在試藥中身亡。死後他的亡魂并未消散,轉化成惡靈萦繞在這座孤兒院的上空,繼而制造了多起事故,造成制藥集團的相繼倒閉。
“至于你們昨晚看到的東西,應該是院長察覺到秋世若的亡魂所舉行的驅鬼儀式。秋世如說的神,估計就是她弟弟吧。除了她弟弟,沒有人能有這個能力。游客也應該是被他帶走了。”
從郝說化的視角來說,這确實能最合理地解釋一切。
林佩道:“先出去。在這裏呆太久,他們會懷疑的。”
兩人從院長辦公室走出來,恰聽見一陣歡呼的童聲。
孩童已經将玩具收好,回餐廳等待晚餐。兩名玩家來到餐廳,卻沒在廖予給他們安排的桌子旁邊發現廖小葵的蹤影。
不對勁。
林佩和郝說化相視一眼,走出孤兒院。天色暗下來,院子裏安寂蕭條,落葉擦過地面,發出“次啦”的低吟,像掃過墳頭的掃帚。
一個塑料皮球從院門被風刮了過來,轱辘着滾到林佩的腳下。
他撿起球,斷斷續續的話音從遠處飄過來。
“你……您怎麽在這……”
女性的顫聲。
是廖小葵!
兩人跑到圍牆外。他們望見遠處,廖小葵氣喘噓噓地掩着一個瘦弱的孩子,嘴唇發青,面上滿是驚恐與淚跡,李院長站在她眼前伸出手,手上滿是毒瘡似的灰繭,陰影籠罩在女孩失去血色的臉龐,像是要将她吞噬。
郝說化心下一凜,不小心踩到枯葉,男人猛地轉過頭來瞪向兩人,眼球布滿猙獰血絲,一股邪惡兇悍的氣息扼住了他們的脖頸,兩人頓感窒息胸悶。
未持續多久,李院長眯起眼睛,變回和氣生財的笑臉。
“诶呀,你們也過來了?”
他拍了拍廖小葵的脊背,廖小葵早已吓破了膽,狠狠一顫,低下頭。
“晚飯應該準備好了,快去吧,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李院長俯下身,和藹地在廖小葵耳旁說,“你的朋友真關心你,小姑娘……”
廖小葵不語,攥着孩子的手快速走到郝說化身邊,腳下一扭,郝說化趕緊扶住她。
再回頭,李院長已經消失了身影。
郝說化道:“你怎麽跑外面來了?現在單獨行動很危險。”
廖小葵仍舊低着頭打顫:“游戲時間結束的時候少了個孩子,我就到外面來找了。”
林佩心中了然。郝說化愣了愣:“小葵,其實你不用這樣……”
廖小葵搖搖頭。
即使早知這些和她玩樂的孩子并非真正的人類,但她仍舊忍不住心生憐憫。
餐桌上,郝說化告知廖小葵他們的發現。廖小葵低着頭想了一會兒,呢喃道:“所以說,那些孩子都是無辜的吧。”
“沒錯,罪魁禍首只是大人而已。”郝說化溫聲安撫道,“就連那只惡鬼,也應該是無辜的孩童因為怨氣而産生。他也有在照顧自己的姐姐呢。”
聽了此話,廖小葵擡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這天夜裏,林佩沒有再聽到跺腳聲。
以防萬一,郝說化和林佩仍約定出門巡視,确認沒有異常情況。
林佩負責的是一樓和二樓。他在二樓走了一周,确認并無異常,走下樓來。
大廳關了門,內裏漆黑一團。
他下樓時,便有一股被偷窺的感覺,且随着他的腳步越來越重,幾乎成了實型。縱使鎮定如林佩,也要不時轉頭一望,确認無人跟蹤,再繼續前進。
他沒有打開手電。判別提升到70之後,他的感官前所未有地明晰。黑暗之中,他聽到水滴落到水管上的聲音。
滴答……
是從走廊傳來的。
他記得一路走過去,經過的房間依次是餐廳、孩子的寝室、醫務室、育嬰房。
餐廳和寝室沒有水龍頭,醫務室這兩天只有他進去過,唯一的可能只有位于走廊盡頭的那一間。
他貼着牆壁,慢慢向育嬰房挪過去。月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投下來,水滴聲開始變得清晰。
滴答,滴答。
嗚,嗚嗚嗚……
那個哭聲,也響起來了。
林佩站在門前,育嬰房的門把忽然似有了生命一般劇烈地抖動震顫。他聽見鎖被打開的聲音,似乎在邀請他踏入。
正當此刻,一抹影子掠過窗邊。霎那間,育嬰房的泣聲一轉柔和,格外兇狠,房間裏不知有什麽在搖晃椅子,嘎吱嘎吱地作響,逼近了門口,聽得使人牙酸頭麻,肮髒的黑霧從四邊門縫裏溢滾出來,濃稠得仿佛實體,慢慢蒸騰、攀上林佩的衣襟。
“進來啊……”
幽怨嘶啞的聲音在林佩耳畔響起。
林佩退後避開,防止被黑霧沾到。他立即沿着走廊飛快沖出大門,一連串的古怪動靜随着他的遠離消失殆盡。
門衛打着盹,松葉影子被夜燈放大了幾倍,打到磚牆上。
沒追出來。
林佩微微喘氣,一滴液體從他額上滴下來,打在水泥地上。他摸了摸胸前的衣服,已然被冷汗浸透,腿上的肌肉也因應激反應而酸痛起來。
他不再設想,如果自己走進了那個房間,會發生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