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廖小葵立刻跑下了樓, 郝說化也将李院長和廖予從睡夢中叫醒。他們一起跑過來, 皆被眼前的一幕震得說不出話來。
李院長在死去的辛姬面前跪倒下來, 伸出顫抖的手去探她的鼻息。
死了。
“怎、怎麽回事……”
林佩與他們保持了一段距離,緊緊盯着幾個大人。
他們似乎真的剛從夢中驚醒, 面容鐵青,身上套着睡衣,有的甚至倉促得連拖鞋都沒穿就跑下了樓,對于之前的事态毫無印象。
但不排除是在演戲的可能。
不過, 現在看來,李院長等人暫時沒有了攻擊性的傾向。
孩子們的寝室在一樓, 尖叫響起的時候便傳來哭聲, 廖予連忙讓幾個女義工趕回去, 安撫孩子重新入睡。
李院長似終于接受了沉痛的事實,按了按太陽穴:“你們……也先去休息吧, 這裏有我們幾個大人來處理就好。”
郝說化忽然喊道:“游客呢?游客在哪裏?”
此言一出, 氣氛立即怪異起來。
義工們面面相觑, 然後将怪異的目光投向他。
游客是誰?
有人叫游客嗎?
“游客是什麽人?”李院長四下環顧,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你們四個人不都在這裏嗎?出了這種事,別開無聊的玩笑了,我們也很難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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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記得游客!
他去哪了!
郝說化大驚,剛要開口,被林佩按住了手腕。
回去再說。
郝說化撞上林佩的眼色,愣了片刻, 低下頭。
三人皆是默不作聲,回到二樓林佩的房間。
“如果沒有意外,游客應該回不來了。”
林佩一開口,便是單刀直入。
其餘兩人縱使已經有所準備,也各自心下一涼。廖小葵忍不住捂着臉哭了起來。
廖小葵從小就是性格內斂的人,平時也沒多少交心的朋友。她剛和辛姬拉近了距離,沒準這個副本結束之後,還能交換聯系方式,成為彼此的摯友,結果……
一夜之間,居然就死了兩個人。
玩家來時有五人,現在只剩他們三個了。
林佩偏過身,将窗簾拉開。
這個房間的窗戶視角開闊,能看到室外廖予李院長等人的身影,林佩坐在窗邊,用餘光監視樓下,以防有變。
待兩人情緒穩定下來,他向廖小葵問道:“剛才出了什麽事?”
“我們看到一個和秋世如長得很像的男孩子,全身都是半透明的,大概是鬼怪之類的東西……”廖小葵揩去眼角的淚痕,結結巴巴地說,“然、然後……我吓得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辛姬她已經不見了。”
廖小葵說完,猛烈地咳嗽了幾聲。林佩和郝說化瞄見她脖子上怪異的淤青,面容一肅。
那種以頭着地的姿勢确實古怪得很,若是從窗戶跳出去逃亡,絕不可能擺出那樣的姿勢。
若說是鬼怪從中作祟,倒還合理一些。
林佩又問郝說化:“你是從房間裏把廖予他們叫出來的嗎?”
郝說化搖頭:“我不知道他們的房間都在哪兒,是他們自己找上我的。你為什麽這麽問?”
林佩沉默半晌,編織好言語,将今晚所目睹之事向兩人簡述一遍,兩人再次臉色煞白。
廖小葵咬了咬牙,往門外瞥了眼,小聲道:“可是我看他們的樣子,不像是裝的啊……”
“他們有沒有裝模作樣,不是我們說了算的。”林佩冷聲。
廖小葵盯他一會兒,垂下頭,不再說話,眼角淚光閃動。
郝說化問:“但是我們第一天并沒有聽到動靜。怎麽了?”
林佩摩挲着指尖,意念微動,似想到什麽:“入口的食物,變了。”
郝說化茫然看他。
“我猜,這就是孤兒院的問題。前一夜我們并沒有在孤兒院用餐,也沒有聽到這些聲響,但今天不同,我們全部的食物都來自于孤兒院,所以,能在夜晚看到他們舉行的儀式。特定時間過後,整座孤兒院又會恢複到平日正常的狀态。”
如果這麽解釋,那麽孤兒院的人對于游客此人毫無印象,那也說得通了——
游客死于“服下孤兒院的食物才能看到”的儀式,而那個儀式并非是在這個世界舉行的。
于是,他被從這個世界抹去了存在。
因此,如今的孤兒院衆人已經忘記了游客曾來過這裏的事實。
就像玩家的死亡對于現實世界的普通人一樣,不僅僅是“死亡”,連同存在都一并抹去。
當然,這只是他的猜測。
林佩繼續道:“和第一天不同的,我只能想到這個,但我沒有充分的證據。你們呢?”
坐在他面前的兩人皆是搖頭。
“不妨做個試驗吧,假使是真的,明天我們忍一天不吃飯,晚上應該就會風平浪靜。不過——我們兩個倒沒有關系,”郝說化關切地看向廖小葵,“小葵撐得住嗎?”
廖小葵臉蛋一紅,細聲細語地說:“我背包裏放了很多幹糧,挺兩三天大概沒事。”
郝說化先是一愣,然後立刻打了個哈哈:“行,那要是沒事的話……”
“如果我猜的不錯,明天會是NPC留給我們的機會。”林佩打斷他,“借辛姬死在孤兒院的事情,興許能從李院長那裏套出些什麽。”
廖小葵原先就沉浸在辛姬死去的悲痛中,此前又被辛姬一席話洗腦,本就看林佩不順眼。
聽林佩這樣說,她急忙反駁:“你要吃人血饅頭嗎?”
林佩一笑:“那你是想讓她的死白費?”
“兩個同伴死了,我竟然看不出你有半點傷心。我現在懷疑游客的死是你動的手腳!”
聽見廖小葵嘶啞的聲音,郝說化連忙站起來:“喂……”
林佩颔首,雲淡風輕:“合理的假設,我沒有證據證明他不是我害的。”
廖小葵攥緊拳頭:“跟你這樣的人呆在一起,我寧可現在就下山。”
“你可以試一試。”
廖小葵拍桌而起,默不作聲沖出房間。郝說化看了看林佩,欲言又止,急忙沖出去勸說廖小葵。
林佩仍望着窗外。
夜風陣陣,山野的遠方傳來野獸的怒吼。
少年倚在窗邊,額發擦過他冰冷如刻的眼角。
天際仿佛還籠罩着揮之不去的死亡陰影,縱使此地遍布殺陣,但似乎沒有任何危機能使他真正地動容。
人類在混沌的夜晚,總會流露出些許本性的恐怖影子。
秋世若,哭聲,儀式……
他垂眸,俯視樓下正在搬動屍體的義工。
那個人,借這些古怪的念頭,究竟要向他傳達什麽?
林佩猜得出目前掌控游戲發展的NPC是倪子蛟,但倘若說心意想通,那也過于早了。
如果倪子蛟這時能聽到林佩的心聲,大概會狂笑——
什麽深意都沒有,都是給後面詹未來挖的坑,自己琢磨去吧。
詹未來趁着空隙,不忘打岔,朝倪子蛟調侃兩句:“您的承接部分還真是相當漫長,給我挖了不少坑。靈感到現在都沒用完嗎?”
倪子蛟佯怒:“閉嘴,你嫉妒了?再說話我讓米開往你嘴裏塞航空母艦。”
觀衆席響起一片友善的笑聲。
只有倪子蛟知道,自己遠非表現出來的那樣輕松。
理論上,每一部分都是可以無限講述的,但若是拖的時間太長而無實際內容,最後的分數也不會好看。
他的部分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雖說還沒有到靈感枯竭的時刻,可是對于詹未來選定的庇護者,他仍然一籌莫展。
第二天晚上的大戲,其實是針對詹未來的一項測試。
在這項測試裏,游客、林佩、辛姬和廖小葵四人同時陷入危機。倪子蛟特地分出一部分精力關注身邊的詹未來,可是詹未來卻連氣息和心跳都沒有亂。
這四人裏沒有他的庇護者?那是誰?剩下的郝說化嗎?
還是說,這個死老男人的演技太好了……
他甩了甩頭,将多餘的煩躁掃出腦海。
此事暫且不提。目前,最重要的是回應他小玩家的請示。
“吃下孤兒院的東西,所以看到午夜的儀式”,并不能構成必然的因果關系。
雖然,這個解釋也是成立的,但也忽略了很多其他因素。比如說,時間間隔——這個古怪的儀式,可能是每隔兩天、三天才舉行一次,所以他們第一天才未能目睹。
倪子蛟原本的思路正是如此。林佩心思缜密,不可能沒考慮到這些因素。但饒是如此,他還是給出了這種說法。
究其原因,這只能是他在隔空朝調控游戲發展的NPC發出信號。
——相信我吧,這麽解釋,我就可以為你拿出更好的劇本。
主神大人本是說一不二的人,察覺到他這種傲慢的态度,瞬間就被惹怒了。
神的劇本,難道是說改就能改的?
正當他準備降維打擊,好好修理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腳選玩家時,一個念頭滑過他的腦海。
說起來……
今天游客從淩晨到傍晚都在注意孤兒院的大門,可是倪子蛟忙着準備晚上的大招,忘記送一輛貨車上來運輸食材了。
倪子蛟,沉默了。
沒注意到這個纰漏,可是身為設計師的大失敗。
如果依照他原來的劇情進行下去,這勢必會成為一個巨大的BUG,而站在他對面一臉傻笑的糟老頭子絕對不會放過這個猛烈進攻他的機會。
但若是采取林佩的解釋,食材來源問題就可以用靈異化處理掉。比如将其歸咎為鬼怪鼓搗出的幻覺,實際上他們根本沒吃下任何食物雲雲。
或許,好像,大概,應該……
就能說得通了?
倪子蛟,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