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倪子蛟和林佩兩人走在前面,其餘四人跟在後頭。二樓走廊晦暗不明,所幸電燈還能用,薛劉拉下獨立電閘,霎時燈光噪亮。
主神大人裝腳崴就要一裝到底,林佩也樂意扶着他,把外套脫下來罩在倪子蛟頭上,幫他擋掉刺眼的燈光。
倪子蛟抓着林佩的外套,将頭擱在他肩上,笑嘻嘻地看他。
林佩垂眸瞥見他的目光,含着笑意的紅瞳半遮在銀白發絲後,恍若霧凇裏一朵狡狯豔麗的花。
彌散着致命氣息的誘人罂粟,又或者,裝成無害模樣的食人花。
如果不是事先認清了這只小惡魔的原來面目,呆在如此詭異森然的洋館裏,還真有可能會被他陰到。
林佩将頭偏開些,說:“好好看路。”
倪子蛟喔了一聲。
蕭黛走在他們後面,見兩個小鬼旁若無人地咬耳朵,又聽不清二人在聊什麽,心裏莫名地窩火,可想發作卻又找不到由頭,一口氣不上不下,只好憋在心裏。
薛劉拍了拍蕭黛的肩膀,沖她輕輕搖頭。
兩個小子有大用。
薛劉不相信倪子蛟。
就算他誤解了,這個小孩是玩家也好,但是死是活,關自己屁事?
現在可是在游戲中,他必須利用能夠利用的一切。不管在哪裏,人命都是相當值錢的東西呢。
背後人各懷鬼胎,但兩個小屁孩後面可沒長眼睛。倪子蛟轉開把手,将一扇房門推開。一間書房映入衆人的視野中。
書架,書桌,書凳。盆栽擺設挂件完備但也陳舊,綢布上蛛網散亂,刻有貴族圖騰的金銀雕飾鏽跡斑斓,散發着淡淡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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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幕籠罩的窗臺上還有一盞未點燃的燭臺,插着兩根長短不一的蠟燭。正對門的牆上挂着一副奇怪的抽象畫,紅、藍、白的色塊錯亂分布,桌子上擺着一個打火機。
薛劉神情一變。
這種場景,他再熟悉不過。
解謎游戲。
恐怖游戲裏藏着許多隐形慣例。其中一條,如果有書房,就一定有解謎。特別是在這種搜尋線索的副本,解謎要素絕對少不了。
這是主神大人定下的規則。這類游戲裏文字信息足夠繁瑣,不提玩家,看戲的主神大人也覺得頭痛。
不來一點文字游戲做調劑,倪子蛟都想換臺了。
嗯?假如題目出得太難,玩家會精神崩潰?
那正中倪子蛟的下懷。太快把謎題解開有何看頭?玩家們百思不得其解,或自以為解開謎題卻走上一條死路,那才是有趣的節目。
倪子蛟扯着林佩來到一排書架前,将灰塵擦開一些,就地而坐。
白化病病人體質比普通人虛弱很多,剛剛蹦噠那麽久,疲憊感一下子席卷倪子蛟。他将頭枕在林佩肩頭,閉目小憩。
林佩從架子上找出一本書。
……普通道具不會觸發提示,嗎?
他翻着書,偶爾用餘光掃向倪子蛟。
男孩睡顏恬靜,輕抿的唇角透着石榴般剔透的色澤,眼睑下皮膚雪白晶瑩,襯得銀白色的睫毛透亮而濃密,仿佛用冰雪捏成的人偶,安靜乖巧地靠在他身上。
這個和他同名同姓的小鬼,只會在睡覺時顯出些純真。
見蕭黛走來,林佩肩膀稍傾,倪子蛟滾到他大腿上,瞬間驚醒,睜着惺忪的眸子茫然瞪向他。
林佩合上書,冷眼瞧着蕭黛。
蕭黛瞄見他手裏鎏金封皮的德語原著,蔑然道:“你看得懂?”
林佩垂首,低語道:“Alle Teufel sind hier.”
蕭黛是大學生,英語水平原本都夠嗆,更別提德語,林佩冷不防來這樣一句,她挂在臉上的諷笑登時僵住。
倪子蛟也合着林佩笑起來:“他是說,惡鬼在人間。”
林佩一挑眉毛,看向倪子蛟,嘴角笑意稍淡。
蕭黛聽出他倆是在諷刺自己,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攥緊拳頭,正要破口大罵,忽然背後傳來砰一聲巨響。
王羅一拳砸在牆上。
他們三人站在三色畫前,争執到現在。
謎題的關鍵信息都在一樓,三種色塊代表副本中三個關鍵角色。
紅——貴族少女。藍——少女的情郎。黑——鬼魂獵人。
解開謎題的信息都找全了,但也因為線索齊全,王羅與薛劉的意見出現了分歧。
薛劉找到的是一本紅色的記事本,屬于貴族少女摩恩德。記事本裏有一句話。
“你的臉龐是我的太陽,你的肩膀是我的依靠。”
情人的身材比少女高大,而太陽等于火焰。他得出結論,應該用打火機點燃燭臺上較長的蠟燭。
但王羅在情人的藍色記事本裏找到另一句話:“我低下頭,她的臉紅得快要燒起來。”
與薛劉相反,他認為應當點燃較短的蠟燭。
在主神游戲,稍有不慎便可能當場斃命。兩人互不相讓,一直在抓住漏洞反駁對方的觀點。情緒到激動之處,王羅才砸了牆壁。
倪子蛟忍住不笑。
其實他們都想多了。這個副本有兩個劇情分支,找到相應線索,點哪一截蠟燭都是正确的選擇,受影響的唯獨是劇情走向。
硝煙味愈加濃重,內鬥一觸即發。薛劉看了看處于爆發邊緣的王羅,忽然道:“王兄,這麽說下去也沒有意義。”
王羅陰着臉:“那你想怎麽辦?”
薛劉瞥向書架前的幾人,偏頭與王羅小聲交談幾句,喚道:“林佩!”
林佩和倪子蛟一起轉過頭去。
薛劉匆匆走過來,将打火機遞給林佩,溫文一笑:“幫哥哥姐姐一個忙好不好?拿着這個,去燭臺上點一根蠟燭,選哪根你可以自己決定。”
男人盡量擺出溫柔和藹的神色,口中話語仍讓人不寒而栗。
林佩沒有回答,眼底寒芒暗湧。
早在進門前,他就分出注意力,在他們身上留意。
他知道薛劉的算盤。薛劉和蕭黛分在同一組,動用武力,他并非王羅的對手,蕭黛又是比較弱勢的女性。
于是,薛劉将矛盾轉移到林佩身上,讓他當馬前卒。把選擇權交給林佩,他去點蠟燭,其他人自然安全了。
林佩正思考如何應對,倪子蛟不露痕跡地推一下他的後背,向他點點頭。
兩人對視一會兒,林佩站起來,從薛劉手中拿過打火機,走向書桌,倪子蛟跟在他身後。
薛劉看着兩人從身前走過,笑容加深。
“啪!”
一簇鬼魅般的血色火苗冒出打火機,林佩将火源湊近較長的白色蠟燭,額上沁出幾粒冷汗。
怎麽可能不緊張?
他現在,正走在死亡的鋼索上。
林佩胳膊有些發抖,他覺得手心一暖,回過頭,倪子蛟站在一旁,握住他的手,靜靜地看着他。
難以言喻的情愫浮上心頭。
忽然之間,火苗膨脹起來,火舌舔到燭芯上,白燭頂部綻放猩紅燭光。壁上三色畫中紅色的色塊向其餘二色滲透,中間浮現出一行深藍色的字體。
背叛者處以死刑。
幾人湊近文字,一陣詭異的吱呀聲從身後傳來,他們扭頭一望,只見房門猛然關閉,門上暗匣打開。
倪子蛟撲到林佩身上将他按倒,從暗匣射出一支冷箭自他耳側穿過,死死釘在牆面上,四周撕開一圈裂紋。
薛劉像是早有預料,掏出一把手.槍,将槍口抵在倪子蛟的額間。
“果真如我所料,你和這棟洋館有關系,”薛劉冷笑,“說,你到底是什麽人。”
在白天裏,厲鬼一直躲在洋館的暗處,監視全場,見這幾個不知好歹的狗屁人類竟敢拿槍怼主神大人,氣得要破門而入,倪子蛟一個眼神投向角落,讓她不要輕舉妄動。
急什麽。
好戲才要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