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和鄧遠一起下車的是一個男人,這男人的背影高高瘦瘦,顯然不是文加。徐以寒跟在他們身後,只見他們下了車就開始狂奔,一頭沖進住院部大樓。
徐以寒連忙跟進去,但由于他們倆的速度實在太快,這個點兒住院部裏的人也不少,徐以寒目光一晃,就把人跟丢了。
“媽的。”徐以寒低罵一句,直接撥了鄧遠的電話。
等待接通的十幾秒裏,他如焦躁的困獸般在樓梯口踱來踱去。所剩不多的理智告訴他,他不該跟來,他應該随便找個酒吧喝點酒,或者找個健身房打打拳,他應該發洩,應該等自己平靜了再去問鄧遠,你為什麽騙我。畢竟他的扭曲的怒火并不是因鄧遠而起。
但是他忍不住,他沒法想象鄧遠怎麽會騙他。這段時間裏,當他上班或是赴宴的時候,鄧遠都在幹什麽?原來他不是乖乖地穿着裙子等他回家,他去幹什麽了?
電話接通,鄧遠驚訝道:“以寒?怎麽了?”
“你在哪,幾樓,”徐以寒直接跳過解釋,“原地等着我!”
鄧遠像是懵了:“什麽?以寒,我在……”
“我知道你在醫院!幾樓!”
“我……4樓,腫瘤科。”
徐以寒飛快上到四樓,果然迎面就看見鄧遠。鄧遠一臉錯愕地看着他,聲音有點發顫:“你怎麽來了?我——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徐以寒有一百個問題想咆哮給鄧遠,但身體快于思維,他一把抓住了鄧遠的手腕。他抓得很緊,以至于鄧遠小幅度地哆嗦了一下。
醫院的走廊裏人來人往,徐以寒咬牙切齒道:“你來這幹什麽?和你一起的是誰?”
“我朋友……快不行了,”鄧遠緊皺眉頭,“我們來看他。”
“那有必要沖我撒謊麽?”
“以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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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遠,”一道音調略高的男聲從徐以寒身後傳來,“去看看他吧。”
這人便是和鄧遠同來的男人,他穿一件灰色沖鋒衣,寸頭,膚色白皙。
“好我去看看他——”鄧遠一用力,竟然掙開徐以寒的手,匆匆向走廊盡頭的病房跑去。
走廊盡頭的病房外.站了七八個人,有兩鬓斑白的老人也有正值壯年的中年人。他們無一例外地,全都面色凝重,也不說話。
徐以寒逐個打量,發現其中一個中年女人正在默默流淚。
“你就是他表弟?”寸頭男人率先開口。
“對,你是誰?”
“我是他朋友。”
朋友,又他媽是朋友,怎麽這些朋友他一次沒聽鄧遠提起過?!
徐以寒強迫自己壓制住怒火,冷淡地說:“你好。”
男人倒對他挺有興趣似的:“貴姓?”
“徐。你貴姓?”
“倪,我叫倪玉。”
“哦。”
徐以寒緊緊盯着那間病房,鄧遠進去之後,病房裏并沒有傳出徐以寒預料的哭聲。
“鄧遠不告訴你,可能是怕你心裏不舒服,”倪玉說,“畢竟是來醫院,又是這種事。”
徐以寒問:“是誰快不行了?”
“史岩,我們的……朋友。”
就在這時,幾個醫生護士小跑着從他倆身旁經過,直沖進走廊盡頭的病房。他們進去沒一會兒,鄧遠就出來了。
這家醫院的樓有些陳舊,走廊裏的燈也是昏昏沉沉的,而鄧遠的臉卻蒼白得像是能反光。
鄧遠一步一步走向徐以寒,他走得不慢,但步伐沉重,給徐以寒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就在鄧遠距離徐以寒只有幾步之遙的時候,他身後那間病房裏,爆發出一聲凄厲的哭喊:“嫣嫣啊——”
鄧遠身形一晃,直接朝徐以寒撲了過來。
雨越下越大,當徐以寒摟着鄧遠坐進車裏,他們已被淋了半濕。
倪玉坐在副駕不說話,徐以寒緊緊摟住鄧遠,鄧遠溫熱的呼吸重重撲打在他領口。他知道鄧遠在哭。
“好了,好了,”徐以寒輕拍鄧遠的後背,“我……我吓着你了?姐姐,好了,對不起。”
“……以寒。”鄧遠的身體在徐以寒懷裏輕輕打顫,像一塊單薄的玉,徐以寒簡直有種一用力就會把他摁碎的錯覺。
“嗯,姐姐。”
“史岩,史岩死了。”他哽咽道。
徐以寒輕輕攏着鄧遠的頭發,安撫道:“你見過他了,他的家人也在……你們都陪着他呢。”
鄧遠狠狠抽噎了一下,沒說話。
這時倪玉開口道:“史岩也是跨性別,之前是女孩兒。”
徐以寒愣了一下:“……哦,那她,多大了?”
倪玉:“好像三十出頭?”
鄧遠低聲道:“還差兩個月就滿三十歲了。”
徐以寒:“……這麽年輕。”
鄧遠忽然緊緊抱住徐以寒,濕熱的臉頰貼在他胸口,他低低地喚:“以寒。”
徐以寒應:“嗯。”
鄧遠又喚他:“以寒。”
徐以寒又應:“嗯。”
雨下得更大,雨珠噼裏啪啦砸在車窗上,滾落成雨幕。什麽都看不清,什麽都被雨聲掩蓋,他們好像身處黑夜的海上,懸懸汲取着對方的體溫而漂浮。
鄧遠捧住徐以寒的臉,也顧不上倪玉還在前座,仰頭吻住徐以寒的嘴。
他吻得胡亂又用力,在徐以寒嘴唇上舔了又咬,像只驚慌失措的流浪狗。徐以寒扣住他濕潤的後腦勺,同樣用力地回吻。
“姐姐,”徐以寒氣喘籲籲地說,“咱們先回家,好不好?”
“嗯。”
把倪玉送去地鐵站,徐以寒和鄧遠到家時已是十點過。
兩人都淋了雨,身上黏黏膩膩的不舒服,幹脆就一起進浴室洗澡。昨晚做.愛的時候都關着燈,現在一起洗澡,倒是水到渠成一般。徐以寒打開浴霸,在明亮的光芒中凝視鄧遠的身體。紅通通的眼睛,圓圓的肩頭,隆起的胸部,和……明顯是萎縮了的私.處。徐以寒手持花灑在鄧遠身上沖洗,溫暖的水汽包裹住他們,鄧遠輕輕閉上了眼。
洗完澡換好睡衣,鄧遠的眼睛腫着,鼻尖也還有些紅。這一晚發生了太多事,直到這時徐以寒才反應過來,原來他的怒意已經消散幹淨了。鄧遠側躺,徐以寒和他面對面,伸手攬住他。他們彼此都不說話,身體陷在軟綿綿的被褥裏,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
“史岩是大學生,上外的,那是六年前……我在貼吧裏認識了她。最開始我們只是普通網友,偶爾聊聊天,後來沒過多久她大學畢業,自己賺錢,就開始吃藥了。”
徐以寒溫聲道:“嗯,然後呢?”
“然後她改了名,她原名叫史嫣,嫣然一笑的嫣。改成了史岩,岩石的岩。她爸媽都是紹興人,在設計院做工程師,挺有文化……她把醫院的診斷結果拿去給爸媽看,沒想到被趕走了。”
徐以寒:“趕走?”
鄧遠點頭:“對,就是……不認她了,他們說,讓她有病治病不要給家裏丢人。”
徐以寒略略收緊手臂。
“她是學英語的,最開始在初中當老師,沒過多久就辭職了。她又找了個國企的工作,也很好,但是……但是那些人說她有病,把她辭退了。”
“有病?是因為她想變性?”
“性別認知障礙。你知道嗎?她讀大學的時候就開始把自己打扮成男人,她的同學罵她是變态,後來她在醫院确診了性別認知障礙,她說,這下應該沒人罵她變态了,因為她這是一種病……我們都沒想到,就是因為這種病,她被辭退了,”鄧遠的眼睛張得圓圓的,透出一種不設防的疑惑,“以前他們說同性戀是病,而現在同性戀已經不是病了……那為什麽我們這些人就要被診斷成有病?以寒,我不知道為什麽……有時候我覺得我們只是想改變,這只是一種願望,不是一種病……”
徐以寒摟緊鄧遠,手掌輕輕撫摸他的後背,他想告訴鄧遠你說得對,其實早就有很多醫生學者提出過,改變性別的欲求不應該被定義為疾病。但是,但是他們身處這個國家,對這個國家的多數跨性別者來說,連“這是一種病”的觀念都已經彌足珍貴,因為當他們被視為“有病”,那麽起碼他們的欲求得到了承認——即便是被承認為一種疾病。
被誤解總好過被忽視,至少誤解意味着承認其存在。徐以寒想到自己,覺得自己好像也差不多,他的生父究竟是老徐呢還是爺爺?沒有答案。過往的無數次他曾想,如果他的生父确實是爺爺那也好,如果是這樣,起碼他在受侮辱時有一個理由。
然而最終徐以寒什麽都沒說,他只是用力握了握鄧遠的手,溫柔道:“睡吧,姐姐。”
第二天下午,第二年的雲寫完了比賽第二輪的最後一次更新。
而讀者們并沒有對更新內容流露出太大興趣,因為就在第二年的雲發出更新的兩分鐘後,圈內知名掃文號@暹羅掃文推文 發了一條微博:
@唐納森 ,別裝死了,呂緯甫就是你。比賽結束之後作者都要公布身份,你現在敢否認,有本事比賽結束了繼續否認?
五分鐘後她又發一條:
雖然十度千千寫得也不咋樣,但兩個大男人一起欺負小姑娘未免太過分了吧?@唐納森 你還記不記得之前你因為情節被撕的時候我是怎麽支持你的?我覺得你是個很不錯的作者,他們撕你不對,我才支持你。但現在你又是怎麽做的?你真是來去自如啊,頂着蔚藍的名額參加比賽,你還記得你是豪盛的作者嗎?
這條微博一發出來便激起千層浪,首先是唐納森的粉絲不相信:呂緯甫是無心愛良夜的說法早就衆所周知,直播的時候呂緯甫雖然開了變聲器,但也是用的女聲;再說唐納森從未欺負十度千千,明明是十度千千先挑起事端。而吃瓜群衆也不相信:唐納森雖然是一線作者,但也不至于讓蔚藍甘心送名額吧?蔚藍是傻子麽把名額送給豪盛的作者?
半小時後,@暹羅掃文推文 發出了第三條微博:
據不知名人士透露,你們@唐納森 大大背景很硬的哦!這件事呢要從豪盛這個公司說起,大家也許不知道,兩年前,豪盛經歷了一次易主,被某家大型企業(具體不方便透露)收購了,而其實早在五六年前呢,蔚藍就被這家企業收購了(不相信的可以自己去查,兩家公司的老板都能查到)。所以豪盛和蔚藍看似是對家,其實是一家哦~只能說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所以你們能理解“蔚藍的名額讓給豪盛的作者”這事兒了吧,反正都是一家,給誰不是給。但是,為什麽給了@唐納森?為什麽不給別的作者?這就要說說你們@唐納森 大大的三次元背景咯,具體信息我不能說得太細,但總之是,@唐納森 家和收購了蔚藍豪盛的那家公司,關系很好~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你們千千女神算個啥?在關系戶面前還不是個搞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