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場衆人皆知的婚禮⑤
費可從不知道結婚是這麽累人的事,甚至他只是結一個假婚。只請了三十幾位賓客,大部分工作都交給經紀人、助理跟婚禮策劃團隊了。
可他還是覺得很累。
跟家裏人在露臺上吃了一頓飯,大家都興高采烈,陶醉在南亞熱帶小島的星空下。只有費可覺得被海風吹了一頓飯,吹得手心腳底板發涼。回去後他幾乎是倒頭就睡了,沒做什麽事,就接待了雙方家人,竟然覺得這麽疲累。
第二天又是兵荒馬亂的一天。早上馮傑又拉着他們走了一遍流程,明明只是一場假婚禮,馮傑這個主持人當得真真的認真,一絲不茍,跟策劃團隊對了一遍又一遍。
接着收到國內班機因天氣晚點的消息,馮傑将今天的用餐安排調整了一下,兩家人聚餐調換成中午。
午餐時分,雙方家人已經在長桌落座,何婉婉才姍姍來遲,挽着男友的手,笑眯眯:“昨夜的星空太美了,我多喝了一點紅酒,起晚了,讓大家好等。”
她走到陸邢文跟費可座位邊,說:“邢文,謝謝你,安排這麽美麗的風景,使我昨夜深深沉醉。費可,這兩位想必是你父親母親吧?”
不等費可點頭,她就蝴蝶一樣飛舞過去。
“你們好,謝謝你們養出費可這麽好的孩子,我們邢文才不致孤單。”
黃躍慶跟林娟敏被何婉婉電視劇臺詞一樣的話弄得都愣住了,一時不知道怎麽接,只連連說:“沒有,沒有……”
何婉婉大林娟敏六七歲,看上去卻比林娟敏還年輕。她一看就是生活順遂無憂無慮,皮膚細白,舉止優雅。
林娟敏年輕時也是個美人,經過幾十年生活的磋磨,皮膚發黃,眼尾下垂。她是女人,立即敏感地意識到她與何婉婉的差距。
而這也是陸邢文與費可的差距。
她局促地拉了拉身上的新衣,坐下了。
何婉婉直接沒搭理陸德元一行人,拉着男友的手坐下了。
費可看見陸邢文姑姑翻了個白眼,心裏不禁冒冷汗:等下不會打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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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他想得太多,而陸邢文手段太高。
陸邢文顯然很了解他這雙方父母不對付,整個用餐期間,陸邢文照顧這個,照顧那個,不時與費可家人說說話,介紹南亞的美食烹饪;又與何婉婉男友談了一會公司管理;又答應表弟表妹,給他們二十張簽名,好送給同學。
一頓飯吃得大家開開心心。
除了最後上甜點,陸德元放下勺子,一口不吃,還說:“這東西,不吃的好,高糖分。”
這舉動惹惱了何婉婉,令她想起從前她最愛吃甜點,老遭陸德元的惡意諷刺,說甜點易發胖,說女舞者都該将甜點扔進垃圾桶。這在他們十幾年的婚姻生活中,時時出現。只不過是點小事,可陸德元非要使她不開心。
現在在兒子的婚前聚餐上,他還要這樣讨人厭!
“只是一小口蛋糕,能有多少糖分啊?吃這麽一點糖,有什麽要緊,倒是能使人心情愉悅。”何婉婉放下勺子,笑了笑,“不愛吃糖的人,他不懂這甜的好處。”
“不懂醫學的人,他不明白高糖分食物的可怕。”陸德元立刻接道。
整張餐桌都安靜了。
費可一家人你看我,我看你。
何婉婉臉色不變,笑了幾聲:“說起來,邢文,你許阿姨呢?怎麽沒見到她呀?”
許阿姨是陸德元的第三任妻子。
陸德元臉色不變,陸邢文姑姑一家臉色倒是變了變。
費可又聽見陸邢文深呼吸了,他不知道許阿姨是誰,但猜也大概猜得出來。一瞬間他來不及想那麽多,端起酒杯起身說道:“爸爸,媽媽,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敬你們一杯!”
說着朝何婉婉跟陸德元微微欠身,一口喝幹了杯子裏的葡萄酒。
陸德元端起酒杯,點點頭,喝了一口。
何婉婉只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後她還想說些什麽,被男友拉住了,作罷。
用餐完畢,各人回房休息。
費可跟陸邢文坐在小游覽車前往他們所住的別墅,腦袋被海風吹得發暈。
衆人散去後,陸邢文又變回沉默的陸邢文。
費可偷偷瞄了他一眼,被他發現。
“什麽事?”陸邢文問。
費可連忙搖頭:“沒有。”
陸邢文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綢質襯衫跟淺灰色長褲,黑發被海風吹得飛舞,他張開大手将亂發往後一梳,露出光潔的額頭。
那動作特別像電影裏的男主角。
費可穿着同系列的襯衫,搭的是淺藍色牛仔褲。
造型師給他們挑的情侶裝,還有好幾套。
“我父母經常那樣,習慣就好了”陸邢文說,“就是因為合不來,才會離婚。”
費可小心翼翼地,不敢再說什麽。
他總覺得陸邢文心情不大好。
下午,造型師團隊過來,将明天婚禮所要穿的禮服重新整理了一遍,确保萬無一失。房間裏人聲鼎沸,馮傑與造型師還有攝影師在讨論明天的拍攝要如何盡可能完美。
陸邢文躲到沙灘上,戴着個大墨鏡,在躺椅上曬太陽。
費可拿了一杯果汁給陸邢文,輕放到躺椅邊的小餐臺上。
陸邢文突然伸出手:“手機。”
“什麽?”費可掏出手機,疑惑。
“登錄微博,我看看。”陸邢文不記得自己大號的密碼,他的號常年是馮傑跟梁華在打理。
“哦。”費可乖乖打開微博,将手機遞給陸邢文。
這幾天挺忙,費可自己都沒刷微博,不知道網上都怎麽說他們的婚禮。
陸邢文刷了一會,将手機還給費可。
費可接過手機,自己看了一會。
微博前幾條熱搜都是關于陸邢文跟他的婚禮,他點進其中一條,看見了他們來的那天,在游艇上的照片。
果然被偷拍了。
大概離得有點遠,不是高清照片,但也足夠清晰了。一組照片裏,陸邢文戴着黑超,站在費可身後,神态親密地說着話;下一張,就是陸邢文一手攬着費可肩膀,一手指着鏡頭。
評論靠前的,也都是支持的言論。
不知道這些天,馮傑的水軍有沒有出動。
【Look CP鎖了!】
【絕美愛情!神仙顏值!】
【我陸的心情好好呀,竟然指着狗仔的鏡頭笑,這還是那個冷酷的他嗎?】
【555這麽多天了,還是只有這一組照片,我已經來回舔了八百遍了!】
【明天的婚禮現場圖會不會流出幾張?我竟然想譴責狗仔了,怎麽業務能力這麽差!】
【放心好了,明天陸邢文一定會自己放出照片營銷的,最愛炒作的影帝,比流量還愛買熱搜,服了,Low!】
費可将熱搜榜看了一遍,沒發現俞雲的名字。他又輸入俞雲名字,點進他的微博轉了一圈,發現俞雲又發了兩條控訴陸邢文的微博。評論已經只剩一兩千條了,點進去,有些還沒脫粉的苦口婆心勸他安靜如雞,有些是罵他拉踩。
總體看了看,這個結婚的公關手段應該是成功了。
衆人要嗎罵陸邢文是假結婚炒作,要嗎是關注陸邢文跟費可的婚禮,注意點全部被轉移走了。大部分人早已忘記,事件的一開頭,陸邢文被指責暴力虐待俞雲的事。
費可是不相信陸邢文有暴力傾向的,陸邢文這麽紳士有禮的人,不可能會暴力對待某人。
可是……
陸邢文是不是真的有那種癖好呢……
費可沒問過馮傑,也沒問過苗欣,不敢問。
“娛樂圈可笑吧。”陸邢文突然開口。
費可還在魂游天外,沒反應過來。
“為了保住利益,不得不出賣自己的婚姻。”陸邢文冷冷吐出嘲諷的言語。
費可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畢竟陸邢文把他也嘲諷進去了。
過了一會,陸邢文似乎發覺自己說錯話了,拿起小餐臺上的果汁,一口喝光了,又吐出三個字:“沒說你。”
費可一下笑了。
夜裏九點多,陸邢文跟費可的朋友才陸續抵達。大家有些疲累,馮傑便取消了聚餐,讓衆人好好休息,明天好參加婚禮。
婚禮當天,兩人很早就起床做造型。
兩人皆是一身白色高定西裝。
陸邢文一旦進入角色,就讓人分辨不出真假。在造型師、攝影師面前,他替費可整理衣服,扣好袖扣,眼神都透着笑意。他看費可的時候,讓費可覺得,自己仿佛是真的結婚了,眼前的人就是他的伴侶。
那種從眼神裏中滿到溢出來的深情,令周圍的工作人員紛紛尖叫。
化妝師小哥哥捂着嘴偷笑:“好甜蜜,好幸福啊。”
費可被陸邢文看得暈暈乎乎,路都不會走了。
一個人,怎麽連眼神都在演戲啊?
兩人做好造型,攝影師讓他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拍了幾張照片。又将雙方父母家人請過來,拍了幾張全家照。
衆人朝婚禮場地出發。
即使是不茍言笑的陸德元,今天也稱贊了一句“天氣好,适合辦婚禮”。
費可媽媽一開始說着不同意,可真看到兒子穿上白色婚服,還是高興得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氣。
幾個年輕人更是鬧翻天了。
今日天氣十分好,适合露天婚禮。
婚禮場地裏,賓客已經落座就緒,衆人都擡眼看着新人過來,開始歡呼。
馮傑一身正裝,拿着麥克風開始主持婚禮。
陸邢文自然而然牽着費可的手,沿着白色玫瑰花路往前走。
費可看着眼前一張張臉,還有心思想:那是影後李敏敏,她好漂亮;那是名導張昊吧;那是、那是,見過的臉,電視上常看見的臉,想不起來名字了……
馮傑開始介紹他們彼此,用一些抒情的話語,捏造出一些根本不存在他倆之間的小故事。陸邢文很認真地聽着,時不時微笑,仿佛這些故事真的發生過一樣。
費可不知該如何表現,他只是愣愣地聽着,時不時看陸邢文一眼。陸邢文總能察覺他的目光,轉頭跟他對視,然後捏捏他的手。
費可不知道這是在安慰他,讓他安心,還是只是在衆人面前演戲。
陸邢文演得太好了,讓人根本分不清。
馮傑終于講完了,他又請出主婚人,厲風的老總——蔡之清。
蔡之清開始念起他對這一對新人婚姻的祝福。
費可思緒一時在現實跟虛幻中交錯。
蔡之清,馮傑,苗欣,梁華——這些那天晚上出現在厲風二十三樓會議室的人,今日又齊聚一堂了。
不知過了多久,主婚人念完祝福,衆人鼓掌歡呼。
陸邢文将費可牽到主婚人面前,蔡之清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們,開始念起婚禮誓言。現場的鋼琴師,開始緩緩按下琴鍵。
是陸邢文選的,《Playing Love》,電影裏,1900遇上女孩時演奏的鋼琴曲。
在場的幾乎都是電影從業者,很多人立即聽出來這段音樂,歡呼起來,還有人吹口哨。
在悠揚舒緩的琴聲中,蔡之清問他們:你願意成為他的合法丈夫嗎?不論生老病死,不論貧富貴賤,不論順境逆境,永遠不離不棄。你願意嗎?
“我願意。”陸邢文緩慢但堅定地回答。
“我願意……”費可嗫嚅着說,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我們的新郎相當緊張。”馮傑笑着說。
雙方交換了戒指,兩枚設計很簡單的鉑金戒,內圈刻着兩人的姓氏縮寫。
在衆人的注視下,費可手指微微顫抖,差點把戒指掉落在地。陸邢文握住他手,領着他将戒指戴到自己手上。
溫柔的海浪聲與鋼琴聲交織在一起,海風吹起白色紗簾。
陸邢文低下頭,吻了費可。
這是費可人生中的第一個吻。
他耳邊“轟”地一聲,仿佛炸開了煙花。
他臉頰發燙,手心發燙,全身都在發燙。
陸邢文結束這個吻,擡頭看他的時候,他連耳朵尖都紅了。陸邢文笑,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捏了捏他的耳垂,一切都是那麽自然。
他們看上去像是最自然的一對伴侶,陸邢文像個深愛對方的好丈夫,費可像個沉迷伴侶魅力的青澀害羞大男生。
他們的照片,明天将登上各大娛樂版面,将被衆多營銷號瘋狂轉發,将被大衆觀看評判,将成為熱門話題,經久不息。
衆人起立歡呼,漫天花雨飄灑,陸邢文跟費可落了滿身的白色花瓣。
鋼琴已經變為歡快的《婚禮進行曲》。
衆人上前,撺掇陸邢文講幾句話。陸邢文被叫着、喊着,簇擁着,這些娛樂圈的大明星大導演們,瘋起來那是真瘋。陸邢文将費可護在懷裏,笑着大叫:“不要亂擠,你們還要不要臉了?”
李敏敏叫:“我來接你們的捧花的,你們的捧花呢?你們居然沒捧花!”
李敏敏三十五了,經常被娛樂媒體追着問什麽時候結婚、有對象嗎、你是單身主義嗎,把李敏敏煩得要死。現在看陸邢文居然在她前面結婚,還找了個年紀這麽小的小可愛,嫉妒得不要不要的。
衆人哄堂大笑。
忙亂中,陸邢文跟費可兩人被擠到了主婚人站的玫瑰花臺前。
費可的背抵在了花臺上,陸邢文伸出手,将他抱到了花臺上坐着,嘴裏喊:“你們要搶親是不是?”
費可愣愣地看着底下一堆大明星們嬉笑打鬧,滿叢的白玫瑰圍着陸邢文。
“想都別想!”
陸邢文喊完這句話,往下一按費可的後腦勺,又吻住了他。
衆人尖叫。
陸邢文的嘴唇很軟,還有點涼,過了一會,他放開費可。衆人已經開始往後退,陸邢文将費可抱了下來。
他看見了家人,看見了老大他們。
他們站在人群的後面,笑着朝他揮手。
費可的後背開始刺癢。
他突然醒悟過來,他不是真的結婚了,這只是一場戲。
陸邢文的眼神,讓他糊裏糊塗起來。
他回過神,腼腆地笑了笑,開始扮演起他該扮演的角色。
作者有話說:查了半天婚禮音樂要用什麽,一一試聽一遍,我真的很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