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約會
約會的第一場活動,看話劇。
到達劇場時,馮傑叮囑:“話劇兩個小時,我就不跟你們去了,我看不懂你們藝術家的東西,想睡覺。出來後你們一起吃頓晚飯,位置已經訂好。到時估計還有不少狗仔會跟着,我以你們的名義給他們訂了奶茶點心,你們出來記得跟人家微笑一下。這批人至少會跟你們半年一年的,擡頭不見低頭見啊。”
“本來我想安排你們一些輕松的活動的,但邢文早就想看這部話劇了,這些天一直忙,只有下午有空。明天他就要全國各地跑做路演了,只好下午看。你要覺得困呢,就放心睡吧,別不好意思。”馮傑最後下車前跟費可說道。
費可有點疑惑馮傑最後的那句話,自己就是再沒藝術細胞,也不能夠跟影帝看話劇看得昏睡過去吧。
事實證明,費可還是太年輕。
一下車,陸邢文換了一個人似的。還是那身衣服,還是那個酷酷的大墨鏡,可他整個人氣質都變了,他只不過稍稍做了微笑的表情,立刻令人如沐春風。
他所有的不耐煩,所有的距離感,全都收了起來。
仿佛有雙重人格。
進劇場的時候,陸邢文湊到費可耳朵邊,似乎想說什麽。費可急忙專心聽,卻什麽都沒聽見。他疑惑地看看陸邢文,陸邢文低聲說:“假裝交談,自然點,這你都不懂?有認識的人排隊卻一句話也不交流的嗎?這符合你人設下的行為邏輯嗎?”
分明是訓人的語氣,可陸邢文的表情卻很溫和,仿佛正在進行的不過是最最常見的“今天天氣不錯”的交談。
“哦,好的,對不起,我知道了。”費可急忙回答,努力想做出跟陸邢文一樣的表情。
估計不怎麽樣吧,因為費可自己都覺得自己笑得很僵。
劇場還挺漂亮的,座位大概有兩三百個。費可沒看過話劇,不知道這劇場算大還是算小。他們離舞臺很近,燈光一暗下來,陸邢文就坐直了,摘下墨鏡。
劇名是《一天》。
第一幕開場,費可就懵了。
舞臺上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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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旁白,不斷地說着臺詞,從一個男人睜開沉重的眼皮開始說。
全場兩三百人在開場的十分鐘內就看着空無一人的舞臺。
只有布景,說是布景,也只有一張床。床上甚至連被子都沒有,只有一張白色的大塑料紙。費可之所以深深記得這張塑料紙,是因為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這張塑料紙将輪番扮演被子、衣服、雨衣、野餐墊、窗簾、地毯、海水等。
還好十分鐘後終于有演員出場了。
費可堅持了大概一個小時吧,就實在不行了。
他沒看過這種話劇,這是什麽表現形式?所有人都是一大堆內心臺詞,一大堆獨白,一大堆情感抒發。場景的切換經常沒有任何提示,上一秒還說着臺詞的演員,下一秒突然就起身開始把這張桌子搬到那裏,那張椅子搬走,大塑料紙往地上一鋪,完成了從公司到飯店的場景轉換。
期間費可瞄了無數眼陸邢文,陸邢文看得入迷,甚至沒注意到費可幾次轉頭。
費可開始懷疑自己的藝術欣賞水平。
懷疑了一會後,費可終于睡了過去。
費可被叫醒的時候,演員們正準備謝幕。
陸邢文側過頭,用微笑的表情冷冷地說:“謝幕了,鼓掌,微笑。燈光亮了後,狗仔就開始拍照了。”
費可趕緊揉揉眼睛,擠出笑容,微微有些尴尬。
他竟然在陸邢文旁邊看話劇看得睡着了……
從劇場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變暗,陸邢文走得離費可很近,近得費可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一種很好聞的香氣。
進演藝圈已經一年了,費可還沒适應噴香水。一噴總覺得怪怪的,似乎香味不對,又似乎只是自己不對。苗欣送了他好幾瓶香水,他用來用去渾身不得勁,幹脆都收了起來,不用了。
其實不止香水,好多事費可都還沒适應。他就像一個突然被推到舞臺上的普通人,穿着鮮豔的演出服,站在聚光燈下,縮手縮腳,只覺得自己不屬于這個舞臺,不知如何動作才算完美。
可陸邢文不一樣,他的一舉一動,天生巨星。
陸邢文一進劇場就戴上了黑色口罩跟鴨舌帽,路人們沒認出他,但仍被他吸引,進場出場,幾乎周圍的人目光全在陸邢文身上。費可甚至可以聽到人們在小聲讨論這也許是哪個演員,氣質這樣好。
沒露臉,陸邢文就成了全場的焦點。
費可突然就明白了香水的意義,那是陸邢文身上的荷爾蒙,揮發在空氣中,使人受他的誘惑。
“背挺直了。”
去往停車場的路上,陸邢文突然湊近了,低聲呵斥。
“現在每秒鐘都有人按快門,你就這種狀态?”
“啊?”費可聞言立即挺直了背,有些戰戰兢兢,覺得自己都快同手同腳了。
“讓苗欣給你約形體課。”
“好、好的。”費可連忙點頭。
吃飯的地方是一家陸邢文常去的餐廳,私密性很好。費可進了包廂才發現馮傑跟苗欣都在,還有陸邢文的助理梁華。
“話劇看得怎麽樣?”馮傑笑着問。
費可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實說:“看不懂,後來就睡着了。”
馮傑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笑得費可都坐立難安了。
自己有那麽丢人嗎?
小菜都上了好幾道,馮傑才緩過來,說:“我就說搞實驗話劇不靠譜,肯定沒人看,看了也看不懂!”
實驗話劇?費可不懂,也不好意思當場問問題,準備回去自己查查看,做做功課。
結果欣姐一句話就把他賣了:“費可大學讀的是數學,跟戲劇、表演不搭邊,這些他都不是很了解,還在學習中。”
馮傑這時才正經叮囑了一句:“不了解沒關系,本來就是臨時拉你過去看的。但是邢文的作品,你要了解一下大概,免得記者問起,措手不及。”
費可連忙點頭。
“以後不要亂接爛戲。”陸邢文開口,毫不留情,“一分鐘都看不下去。”
費可臉紅了,影帝還有空看他拍的偶像劇?
馮傑解釋:“從現在開始,至少這三年內,你們兩個是一體的。費可的所有活動不能再像以前那麽随意,必須經過篩選。沒有品質的,不接。”
苗欣趕緊說好。
苗欣已經跟他提過了,這三年內,公司将他們安排到了陸邢文的團隊下。以後任何活動、片約,都要跟陸邢文團隊協商好才能做決定。
苗欣告訴他,這是他的大好機會。陸邢文的團隊,手裏的資源是他們拍馬也趕不上的。為了維護影帝的形象,費可的活動他們勢必會上心安排。
而費可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三年內扮演好影帝的伴侶,同時盡力争取好資源。畢竟三年後他就要變成離異人士,這樣的身份,再要走小鮮肉偶像路線,就有點走不動了。
整個飯局,馮傑、梁華跟苗欣一直在商量讨論接下來的計劃。
費可越聽,心情越沉重。
過兩個月,等他滿二十二周歲,就得跟陸邢文領證了,将這段虛假的婚姻關系維持三年。
結婚……
費可有點茫然不安,就像找不到路的孩子。他坐在這裏,在裝修講究的餐廳裏,身邊是從小就在電視裏看到的大影帝,可他沒有一點實感。就好像下一秒有人如果對他說,走吧費可。他站起來,卻不知道要往哪走。
一瞬間他好像回到五歲那一天,爸爸提着一個行李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甚至沒回頭看費可一眼。
他還很小,小到不記得日期,不記得季節,但還記得他站在門口看着爸爸下了樓,聽着腳步聲消失在樓道的那種強烈的茫然感。
“費可?”
費可突然回過神,發現在場的人都看着他。
“你的手機響了。”苗欣說,指指他放在桌上正在震動的手機,“怎麽走神了?”
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媽媽。
費可起身,抱歉地笑笑:“我去外面接個電話。”
費可一直沒接電話,直到進了洗手間,将自己關進隔間裏,才撥了回去。他不想在包廂裏,當着衆人的面解釋他跟陸邢文的事。
“喂,媽?”
“在外面吃飯,剛剛沒聽到。”
“我過段時間就回家,到時再跟你們詳細說。”
“我一個人回去。”
“沒,人家很忙。不是,是真的很忙。”
“對啊,你讓弟弟上網找新聞給你看,是真的忙,不是騙你的。你別瞎操心了,等我回去跟你們說,別人還在等我。”
挂掉電話後,費可在隔間裏待了一小會,覺得有點累,但想想,還是得堅持啊。
他打開隔間門,意外地看見陸邢文就在外面。
費可不好意思躲開,走到陸邢文旁邊洗手。
“你可以跟家裏說清楚。”陸邢文突然開口。
費可愣了愣:“什麽?”
“假結婚的事。”陸邢文低聲說。
費可沒反應過來,陸邢文不耐煩了,說:“這種事,瞞不過家裏人的,後續更麻煩,你可以直接跟他們坦白。”
陸邢文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不要告訴馮傑。”
說罷轉身大步離開。
費可回過神,急忙跟上去。他跟在陸邢文身後,像個小跟班。陸邢文身材高大,從背後望過去,肩背寬闊,很可靠的樣子,就像、就像老大他們。
雖然嘴上嫌他麻煩,但實際卻很照顧他。每天給打工晚歸的他留門,有什麽好吃的留一份在他桌上,幫他點名,替遲到的他在老師面前求情……
費可對人的好意,很敏感。
他低聲說:“謝謝你。”
陸邢文回頭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