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傳染
校慶過後,同學們本應該收心全身心投入複習之中來迎接即将到來的期中考試,但不知為何,從未聽說過的“紅眼病”忽然之間在學校爆發,弄得人們人心惶惶,無心學習。
其實剛開始同學們聽說有人患上“紅眼病”的時候還不是那麽緊張,因為患上的同學都在其他班,而且同學們也都不認為紅眼病是什麽足以讓人驚慌失措的疾病。雖說這個也是比較容易傳染,但他們畢竟都是經歷過03年非典爆發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所以“紅眼病”對他們來說也無關痛癢。
但随着學校廣播每天的大肆宣揚預防措施和救治方法,讓人們不得不重視起來。讓他們真正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的是不久後班上也有幾人感傷上了這種疾病,其中一人就是唐亦瑤的同桌—代雪。
代雪感染上紅眼病是在它被同學們傳得神乎其神之後。
由于感染上這種病的人會雙眼通紅,看起來讓人非常不舒服,所以後面就被他們傳成了只要誰和雙目通紅的人對視一眼誰就會被感染上這種令人人心惶惶的謬論。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種病确實傳染性極強,所以老師也號召同學們要更加注重個人衛生,勤洗手之類的。
唐亦瑤無意間是看過代雪通紅的眼睛的。
這種通紅不同于哭過之後的水潤紅,而是伴着大量紅血絲像要滴血的鮮紅,這種紅讓唐亦瑤看過之後覺得渾身不自在。
她聽到同學們在傳要是不小心看到生病的人的眼睛自己也是會被染上的,她又急又怕。這時她忽然又想起了老師說勤洗手可以預防傳染,于是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她就立馬飛奔出去到商店買了個盆子打滿水放到她座位旁,每隔十分鐘就洗一次手。
她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如何防止自己被代雪感染的鬥争之中,自然沒注意到代雪一旁受傷的眼神。
幸好之後的幾天紅眼病好像偃旗息鼓了,代雪的眼睛也沒那麽紅了。
轉眼看危機就要過去,她也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心想我看了代雪的眼睛也沒見感染上,看來傳言都是假的,不過她還是堅持不懈地每節課下課後都去換幹淨的水放到自己座位邊。
這幾天唐亦瑤和代雪的交流非常少,似乎雙方都很小心地不去觸碰到那個危險的點。唐亦瑤是害怕自己再看到代雪的眼睛,于是盡量避免和她接觸,代雪是被唐亦瑤這種“明哲保身”的态度及做法給刺激到了,不想理她。
這種怪異的氛圍終于被放松下來的唐亦瑤察覺到了,她主動向代雪示好,卻見她神情淡漠,再怎麽神經大條她也知道對方生氣了,回想起自己這幾天的行為好像确實有些過分。
于是她放低姿态顧忌她心情小心翼翼地解釋:“對不起,代雪,我...我這麽做不是嫌你,我是真的很害怕被傳染上。”
代雪面無表情,像是沒有聽到般。
唐亦瑤正在猶豫要不要再解釋一遍,這時代雪開口了,淡漠又帶了點沙啞的聲音,“沒關系,很多人都嫌我的。”
唐亦瑤聽完更急了,可是她不知道如何是好,現在再怎麽解釋也顯得多餘,于是下晚自習的時候她竄到欣然旁邊尋求幫助。
欣然聽完她的敘述也是頗為無語,再怎麽害怕也不至于做得這麽徹底吧,但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且她也不好說她。
等唐亦瑤和欣然回到宿舍的時候發現代雪還沒有回來。
自代雪生病之後她就沒上晚自習也沒住宿舍,等她眼睛的紅意消散得差不多了才回宿舍休息,也就是昨晚的事情,而且昨晚欣然并沒有發現她的情緒不對,看來也是自己對她的關心不夠,欣然在心裏自責。
唐亦瑤本想跟着欣然一起出去找代雪,卻被欣然制止了,她說:“我一個人去吧,我知道她在哪裏。”唐亦瑤心想現在她和代雪的關系這麽僵還是不去為好。
欣然找到代雪發現她果然坐在操場旁邊的小花園裏的那張木凳上,有幾次她心情不好,欣然都是在這裏找到她的。
她輕聲走過去挨在她身旁坐下,擡頭看着夜空,發現今晚的星星亮得出奇。
看了一會兒,覺得脖子有些酸,她揉了揉脖子才開口說道:“我記得小時候我得過大脖子病,脖子變得特別大,看起來特別醜,當時和我玩得好的幾個小朋友都不理我了,而且在路上碰到其他小朋友,他們還會撿小石子來扔我,我很傷心,我知道被人隔離是什麽感受,”她停頓了幾秒,接着上面的話,“但我相信唐亦瑤不是故意的”
聽完代雪嘲諷一笑,“原來是當說客來了。”
欣然心一疼,“不是,我是關心你。”
聽到對方沒有接話,她還以為對方不想跟她說話,哪想隔了半晌對方開口了,“我從來都沒有很刻意的去維護過一段感情,有些時候我把某個人當做朋友,但我未必是她的朋友。”
她嘆了口氣,“你知道嗎,欣然,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大多數人應該都是不喜歡我這樣的性格的,冷漠又自私。”
欣然搖頭,“你并不冷漠,你只是安靜,而且我知道你一點都不自私,你很善良。”
代雪淡淡一笑,“其實我是自卑的,很多時候看到其他人聊得熱火朝天,而我卻插不上嘴。或許說是不敢插嘴,因為我不确定是否會有人搭理我,所以我很少說話。每年過生日的時候,我都在想,會有多少人給我打電話呢?那些我認為很重要的朋友會不會記得我的生日呢?有記得的,也有不記得的。我不是一個很會聊天的人,也習慣了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隐于腦後,不過我真的沒有生唐亦瑤的氣,真的,如果是我的話我也很害怕。我只是覺得很難過,覺得好像有很多人讨厭我。”
她說得很多,像是自言自語。
欣然覺得很難過,但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時代雪拉住了欣然放在她旁邊的手,想了想還是說:“明天陪我去個地方好嗎?”
欣然點頭,“好。”
第二天是周五,不用上晚自習,宿舍裏只剩欣然和代雪,其他人都收拾回家了。
欣然想起她和代雪有約,于是改到星期六早上回家。
她問代雪,“我們要去哪裏呢?”
代雪眨眨眼睛,沒有了昨晚的沉重,眼下是一臉的俏皮,“我帶你去個地方,那裏可以免費化妝。”
欣然疑惑,“化妝?化妝做什麽呢?”
代雪笑笑,“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後又補充道:“不過等會兒你可能要一個人回來了,可以嗎?”
欣然無所謂,“可以啊。”
為節省時間,欣然和代雪在商店随便買了兩個面包邊走邊啃。
化妝店離學校不遠,走十多分鐘就到了。
代雪拉着欣然進去熟門熟路坐下,顯然來過不止一次兩次了。
從門後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看到代雪她們,向她打招呼,“丫頭,來了啊。”
代雪立馬起身問好,“玲姐您好,你有時間嗎?我想化個妝。”
玲姐笑笑,眼角有細碎的魚尾紋,卻并不顯老,“我最有的就是時間。”說完想她招手,示意她過來,“坐這吧。”
“好的。”
代雪轉頭問欣然,“你要不要試一下呢?”
欣然連忙搖手拒絕,化妝什麽的她想都沒想過。
代雪笑笑,沒說什麽,徑直走到椅子上任由玲姐倒騰。
欣然看着鏡中的化好妝的代雪,有一種被驚豔到了的感覺,她知道代雪一直都是漂亮的,化完妝後的她更為漂亮。
向玲姐打了聲招呼,她們出了化妝店,走到一家超市門前,代雪忽然站定,超市的玻璃門很大,映出她們的身影。
代雪望着玻璃門上的自己,表情淡淡,輕聲說道:“我去見他,他說他想見我。”頓了一下, 她繼續說道:“每次都是這樣,我找他的時候他總是不在,他一找我我還是沒自尊的貼上去。”
欣然看着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忽然笑了,轉過頭來問欣然,“我美嗎?”
欣然微笑,由衷地回答,“很美。”
她微微一笑,眼裏卻看不到笑意,只有還未完全散去的微微紅意,透露着淡淡的悲傷,她轉身,走進人群,很快消失不見。
欣然忽然有點鼻酸。
愛有一種魔力,它可以使每個女孩都可以為它而改變,可以花很多精力時間打扮自己,只希望在那個愛的人的面前能夠完美無缺,也可以千裏迢迢跋山涉水來到所愛之人的城市,只為看他過得好不好,即使那個人一無所知。
欣然轉回街上,天色已經漸暗,街旁的路燈幽幽暗暗,把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忽然感到些許孤獨,這種孤獨随着她走遠一點點擴大,爾後像泉水一般湧向自己,她無法呼吸,眼淚越擦越多。
終于她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眼淚擦幹,深吸一口氣,卻在拐角處撞到一具溫熱的身體。
她擡頭,是向榮。
向榮看到她眼裏殘留的水潤,皺了皺眉。
欣然詫異,“你怎麽在這兒?”
向榮看着她頓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我一直在這。”
欣然微微點頭。
向榮嘆了口氣,聲音變得異常溫和,“走吧,回學校吧,天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