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女子回頭随意一瞥,道,“都是些陳年獸骨,多是鹿骨,從前有些虎骨,後面都送去鎮上賣給藥鋪了,另外還有些野山豬的骨頭,那就是不值錢的東西了。”
林羨原本有好幾個方子想要做,但就是礙于沒有鹿髓等藥材,清溪鎮上的藥鋪裏有是有,但是量很少,聽說多半都給全家這一類有錢人家買回去存着了。
且就算有的買,價格也很貴,幾塊就要小數兩銀子了。
“不知如果你們直接拿去城裏賣給藥鋪,是怎麽算價格的?”
女子見林羨似乎對這些骨頭有興趣,便停下腳步回頭和她認真的說起話來。
“價格這個是我丈夫知道的,他現在還在山裏頭打獵,約莫天黑之前會回來,你若是能等,到時候問他?若是要将骨頭拿去賣的話,他都是先在家将骨肉分離,骨頭和肉分開按斤稱兩的算。”
林羨有些為難,“今天晚上必須趕回家裏去了。”
她出來前和靖哥兒說過的來回兩天就回去了,林羨心裏也擔心林靖一個人在家裏不安全。
蕭祁文倒是一派輕松,“也不着急,再留一天也無礙。”
那女子笑着将林羨往裏頭引,擡手一樣樣指過去,“這些都是我從山裏挖來挑着品相好的種下來的,打理了有幾年了,現在看着也讨喜不少。”
林羨低下頭仔細查看那泛出綠意的葉片,每樣都和自己在書裏看到的對照過去。每看一個,林羨的心裏就松快喜悅一分,這裏的藥材品質的确很好,和她從前在藥鋪裏買的沒法比。
“這個怎麽算價錢?”林羨于是問。
女子對此早有打算,立刻接道,“要分幹濕兩種了,新鮮的水分大,價格就便宜些,曬幹的分量輕,價格就要貴一點了,反正兩個價格都擺出來,一種藥放到不同的方子裏也分幹濕,全看小娘子你自己的意思了。”
林羨點頭,後頭一連又看了十幾種,均是品相上乘,便更加滿意了。
興許是見林羨真心想買,那女子略一猶豫以後,站在藥園子門口對她道,“小娘子若是還有心看藥,我在靠近山裏邊一些的地方還有些少見的藥材,山腳下中不活,都是要半山腰上才有。”
蕭祁文原本懶懶散散的動作這才舒展起來,眸子往不遠處的山上一瞥,飛快的判斷了地形與山上有埋伏的可能,斷定事情沒有異樣以後,他收回目光,“你若想去就去,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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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羨也正好回頭看他,見蕭祁文這麽說,心裏大定,另一邊也心癢的想看看剩下的那些藥材是什麽。
三人沿着山路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才繞到那處山腰上的藥田裏。
“這路平時只我一個人走,前些年還有不少猛獸,後面我家郎君在這裏放了不少捕獸夾,幾只老虎都遷移到了另外的山頭這才好了些,只不過時常還是有禽獸作怪,”女子一邊推開藥園子的籬笆門,一邊解釋道,“不過這樣也好,村民不敢輕易過來,省事兒不少。”
林羨因此露出疑惑的目光。
似乎這家人與山下村民關系很淡?
前頭在山下問藥時就有些奇怪,現在回想起來就更明顯了。
“我和我家郎君都是外姓人,不算山下村子裏的,”女子解釋道,“我們祖上在京城,後面随着他們遷移回來的。”
她的話音一落,随着籬笆門的緩緩開啓,整片藥園子就落入了林羨的目光中。
“這,”她的視線才掃過去,立刻吃驚的吸了一口氣,“這些草藥我在書上見過,藥鋪裏都尋不着的,怎麽你這兒都有?”
女子對林羨小小年紀就懂行有些沒預料,但随即也露出自得的神色,道,“這園子裏不下百中草藥,只是我每樣都種的不多罷了,藥鋪沒有半點不奇怪,這些藥可都是我家祖上從京城那邊的藥園子裏帶出來的,兩代人幸苦存到如今,都是做藥種放着的,傳到我身上已經是第三代了。”
“這些本來是不指望着賣的,照老人家的話來說麽,就是怕這藥別的地方再找不着,這兒又斷了,真真造孽,不過要我說那都太過頑固,賺了錢才能多種,後頭保存才能好不是……”
她絮絮的說了一通,卻見林羨已經渾然忘我的低頭撚着一小片草藥的葉子仔細查看,臉上的神色又驚又喜,連帶着眼眶都竟有些泛紅。
“哎,你……”女子躊躇一會兒,覺得林羨有些奇怪,“你小小年紀,今年才幾歲呀,怎麽會對這些東西有興趣呢?”
“在家裏看了基本醫書,漸漸覺得這個有趣了。”林羨擡起頭,回答的頗為含糊。
女子聞言,臉上的神色有些淡下去,她直起腰板抿唇道,“若你只是大戶人家想買回去玩玩的,我不賣給你,雖然如今我家過的落魄,但是當年在京城的時候……”她的聲音低下去,覺得和林羨這麽個半大孩子說這些也沒有用,幹脆就停了。
不過她反複提到的京城與藥園卻引起了林羨的興趣,她試探着開口問,“娘子說你家祖上在京城生活,又是專門打理藥園子的,怎麽會回來?”
“主人家裏要回來了,自然就跟着回來了,後面主人家開恩免了奴籍就自己出來過日子了。”女子道。
“傳聞京城曾經有個聲勢不得了的鋪子叫‘馥郁’不知娘子有沒有聽過?”林羨心中一動,問的越發直接。
“自然聽過!那就是曾經我家祖上的主人家開的。”女子笑道,“當年京城盛景,我祖父在我小時候和我不知道說過多少遍哩,王侯将相都是一藥難求的。”
撞上來的巧合也莫過如此了,林羨心裏波濤洶湧,擡頭聲有笑意,字字擲地,“那你這藥園子從此以後要有大用處了。”
一番關系梳理後。
原來這女子名叫孫香織,祖父輩兒的正是跟着林羨祖父打理藥園的。當年林家散了家奴,那些仆婦多半都往自家家鄉跑,只孫家在恢複本姓後還願意跟着林家往江南遷移。
如今幾乎還将曾經的藥園子完整留種下來,更就是讓人不得不欽佩了。
而在得知林羨就是林家人,而林父也早亡後,孫香織竟一概前面的冷靜,拉着林羨的手哭個不住。
“我多年前,還是很小的時候去鎮上見過你父親一次,那還是給我祖父帶着去的,轉眼都十五六年了,後頭祖父離世,我嫁人,物是人非,沒想到已經成了這樣。”
“世事難料,”林羨還是溫和的笑,“現在看來一切還好。”
孫香織點頭,“還好還好,還有你在,我也算有了主心骨了。”
這片藥園子本來就是林家人曾經讓孫家人打理的,裏頭的許多中草藥基本上除了用來做脂膏無他用。這麽多年也就是還存着一個林家可能東山再起,重現當年榮景的念頭,要不然孫家也沒得這麽一咬牙幹這費力不讨好的事情。
如今知道林羨還有恢複家族産業的打算,可不得讓人松一口氣?
因為這一重關系,藥草的事情是沒了,不過要敲定的事情卻多了。
那藥園子裏的百種草藥雖然現在種植的面積還小,但是少也能拿出一點來用,加之孫家人從前每季度的收獲也都好好保存着,對林羨現在來說是不缺用的。
後頭要怎麽給林羨送草藥,每次多少,帶些什麽,這些事情還沒聊通透天就差不多黑了,于是原定要走的計劃不免就再拖了一天,要第二日早晨再動身。
對此林靖半分不曉得,林羨走的第一天他就在被窩裏翻來覆去睡不着,心中那點原本就爬滿心房的恐懼越發被放大出來。
他什麽都不怕,就怕林羨不在。對于林靖來說,林羨就是茫茫黑暗裏的光芒,暖融融的将他攏在裏頭,把他的不安感驅散,讓他不至于因自我防備而露出全身的尖刺戳傷別人。
換句話說,他是只狼崽子,咬人不咬人就看林羨一句話呢。
等到第二天,林靖記着林羨和他說的這天就要回來的話,下學的時候高高興興的跑回家,瞧見門上還是早上自己離開時上的鎖,心裏就冷了點。
然而到天黑透林羨還沒回來時,林靖就徹底站不住了。
蕭祁文不是個好東西,難不成阿羨出了什麽事情?還是說,阿羨不要他了?
恐懼霎時間将林靖層層包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