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色還是深沉的黑,月亮斜挂在天邊隐隐現現的穿行在雲層之中。
林家小院裏偏房的們吱呀一聲輕輕打開,林靖穿着整齊的走出來,悄聲進了廚房裏。
一支蠟燭被點亮放在竈臺邊上,廚房裏小片地方照耀出橘色的暖光來。
林靖返身到外面打水洗漱,後擦了擦臉呼了一口氣,擡頭看了看天色,面上露出點笑意來。
他回到廚房,将自己的衣袖挽起,進酸菜壇子裏撈出幾個脆不楞登的小蘿蔔來。過年前腌起來的,此時已經酸香入味。
小蘿蔔給井水簡單的沖洗一遍,再由菜刀切成薄片,乖乖巧巧的躺在砧板上。
林靖生了火,在鍋裏放上一點豬油,等那白色的脂膏全都融化開了,他才刺啦一聲将小蘿蔔倒進去。
炒好蘿蔔,他再洗鍋,放進點米和水,複而将火生大,沒一會兒就聽那鍋裏的水漸漸開了冒泡。
林靖坐在竈膛後面,火苗印照着他的臉龐,橘紅通通,相較于前月似乎又長了點肉。他想起昨天晚上林羨笑眯眯捏他臉頰,說軟乎乎的事情了。
他的嘴角噙起一抹笑意,随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的确比從前胖了一點,個子也明顯的在年後抽條般的長了起來。
長得快是好事,他恨不得自己能眨眼長成個大人,将這個小家照顧好,讓林羨毫無憂慮。
不用像現在這樣顧忌着,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才是最好的。
林靖自己草草的吃了早飯,又将雞食灑在地上,把小黃也放了出來。後自己帶上書袋出了門。
外頭這個時間只有少少的幾個人,拐到主街上倒是有早市的小販已經準備起來。
林靖步履輕快的走到梁家門前,擡手正要敲門,門從裏頭給人拉了開來。
是昨天他就見過的丫頭阿喜。
Advertisement
阿喜見了林靖,壓低聲音笑道,“靖郎來的巧。”她說着往後退了一步,側身讓林靖進去。
主屋裏亮着光,隐約有人說話的聲音傳出來。
阿喜自顧自去了廚房,林靖便在院子裏站着等。好在沒一會兒的功夫,梁鴻義就出來了。他一轉頭看見林靖,面色尋常沒什麽變化。
“師傅。”林靖上前一步,将身上的書袋解下來放到一邊的小石臺上。
“想去将腿上的筋壓開了。”梁鴻義多的話一句不說,上來就是指點,正經話正說到一半,忽地伸手在林靖的腦袋上猛揉了兩下。
林靖不免有些懵,目帶疑惑的看向梁鴻義。
若不是現在已經拜了師,他興許當場發作。
“還不是給我摸了腦袋?”梁鴻義咧嘴一笑,“頭一回在衙門裏見着,倒是裝模作樣揣着脾氣。”
他一說明,林靖就知道是為了什麽了。
頭一回去衙門上戶籍時見到梁鴻義,他伸手要摸他腦門給他躲了,沒成想這會兒要讨回來。
林靖的面色一沉,将這氣吃進肚子裏,暫且不與梁鴻義計較。
等他出師那就要另說了。
壓腿聽着輕巧,但實際上可并不簡單。梁鴻義下手黑,親自雙手壓住林靖的後背,将他往下按。
雖然現在骨頭還沒長硬,但這麽按不疼是騙人的。梁鴻義琢磨着中間總是要喊一聲疼,可林靖愣是咬着牙将兩條腿都壓出來了!
一早上的功夫正側都壓過,等梁旬要出門上學的時候,林靖雙腿已經止不住的打顫起來。
梁鴻義站在門口,“今天你和靖哥兒去上學吧,我就不送你了。”
梁旬點頭,轉頭看向林靖,關切道,“靖哥兒,我扶你吧?”
一早上的功夫,腿跟廢了似的。
林靖搖頭,“不用,我能走。”說着慢慢邁開腳步,忍着酸痛出門去了。
梁鴻義在後頭看着,眸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
林羨起來的時候,林靖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她進廚房,一眼就看見竈臺上放着一盤子腌蘿蔔片,一盤子裏放着個雞蛋。
鍋裏的白粥還溫熱,竈膛下面的瓦罐焖在炭火中,井井有條。
她昨天睡前想過,林靖雖然順利拜了師傅,禮節卻沒有做好。拜師是很鄭重的一件事情,靖哥兒可能不懂,她卻不好這樣裝作不知道。
林羨吃了早飯,自己帶上點錢出了門,不僅要買拜師禮用的東西,她還有另外的事情要辦。
牛掌櫃的鋪子這兩天就要交租,她不好悶頭什麽都不知道,随意讓人哄了去。
陽光朗朗照着清溪鎮,天空中碧藍帶着朵朵雲層。林羨先尋路到了市儈那裏。
“要租鋪子?”市儈聽了她的話,面上有些吃驚,他是知道林羨家裏有一間位置頂好的鋪子的,“我聽人說林小娘子也開始做生意,原來竟是真的?”
“恩,”林羨點頭,她面上帶笑,“我聽牛掌櫃說現在租金往下掉了,想想正好來租一個小的用。”
市儈聽見這話面色微妙,租金哪裏降了?林家那個位置的鋪子如今早就到了二兩都嫌少的價格。
不等他說話,林羨繼續道,臉上一派天真樣,“位置麽也不用很講究的,就在我家原本那個鋪子邊上不遠,我看有一處是空着的?大小合适,想來一個月八百文差不多了吧?”
市儈原不想戳穿牛掌櫃的話,一聽林羨這麽講才忍不住了,“林小娘子,這租金哪兒有這麽低的?你說的那個鋪子一個月要一兩半呢,你家的鋪子都要二兩銀子一個月了,一兩銀子都是早五年的價錢了,急着租鋪子還不如先回去和牛掌櫃那裏把新租金算出來。”
話說到這裏,回頭細想起來,連市儈這類黑心的都覺得牛掌櫃未免狠心了。
林羨面上露出一抹失落,卻也不生氣,反而謝過那市儈轉身走了。
如今她知道家裏該收多少租金,也知道怎麽和牛掌櫃開口了。
**
“從下個月起,租金漲到二兩銀子一月了,請回去和牛掌櫃說一聲。”
牛掌櫃派來交租金的小夥計聽了林羨的話吓了一跳,“怎麽漲了這麽多?”
“市價如此,大家都是這麽漲的,我總不能還依照早五年的價格收租呀。”林羨面色溫和,說出的話卻沒有回還的餘地,“若是牛掌櫃覺得貴了,換家租也無礙的。”
小夥計沒別的法子,自己也不敢做主,只好快步折返回去告訴牛掌櫃這消息。
牛掌櫃聽了後,額頭上的青筋都跟着爆了出來,氣的直拍桌子,“二兩銀子一個月,她怎麽不去搶錢算了?”
小夥計面上不顯,心裏暗自嘀咕:這周圍哪裏還有一兩銀子租的來鋪子呢。
“林小娘子說,您若是不租也就不租的。”
這話捏住了牛掌櫃的軟肋,他咬牙想了想,無奈道,“罷了!我去和她說說。”
牛掌櫃心裏急的等不住,後腳就去了林家,正巧趕上書院下學,林靖回家吃飯。
林羨将人請進院子裏,仰頭與他說話,“牛掌櫃來是為了什麽事情?”
“一下子漲到二兩銀子未免太多,”牛掌櫃吊着臉色,“小娘子這事情做的太不地道。”
“牛掌櫃,鋪子租給你已經有些年數了,起初我不知道租金漲了,今天去問過才知道去年入夏的時候就差不多漲到了這個價格,沒有早些告訴你是我的不對,但這租金也不好和市價相差太多不是?”林羨道,“現在家裏只這一個來錢的地方,用錢的又有很多。”
她的話說的明明白白,又稍稍挽了牛掌櫃的面子,沒有将他想占便宜的心思揭露出來。
牛掌櫃也就不太好強硬的逼迫,只好稍稍退一步道,半也還帶着若有似無的吓唬,“這鋪子我現在還是要租的,但租到什麽時候卻不知道了,小娘子若是要将租金漲到二兩,那這租期也換過才是。”
林羨道,“你說。”
“那這租期改為一個月一租,一個月一交,我可随時抽身。”牛掌櫃說完,面上露出點得色。
你不是指着這鋪子吃飯麽?那如今我改個法子讓你随時要擔心自家飯碗不穩,且看看到底是誰怕些。
牛掌櫃心裏想着,如果林羨一會兒開口服軟退一步,他一兩五也是能應下來長租的。
卻不想林羨毫不猶豫的順着他的話開口道,“那就聽牛掌櫃的,以後的租金一月一收。”
這鋪子林羨打算脂膏生意有把握以後就拿回來自己用的,牛掌櫃自己誤打誤撞趕了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