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價錢上面我們是絕對不會虧待小娘子的,”牛掌櫃笑呵呵,雙手攏在衣袖裏,溫和的眼眸裏閃過一絲精光,“一口價,若是小娘子願意,六十吊錢,你若是去外頭問問行情,六十吊錢實在已經不能再高了,別人家裏給不了這麽厚道的價錢。”
別說林羨知曉這不是現在的行情,且行情還在往上漲,就說想用五年的租金買下一個鋪子,那也是天方夜譚。綢緞鋪子裏的總歸是将她當做了一個傻子。
不過既然牛掌櫃笑着,林羨也就回他一個笑,“行情我的确不太清楚,所以現在也不好直接和您說了好還是不好,這事情左右不急的,不妨等年後交租金的時候再說?”
牛掌櫃聽要将時間拖到那麽後面,一時有些着急,面上的難色跟着露了出來,“這個,還是請快些考慮吧,”他一開口,頓覺自己冒失會給林羨捏了短,是以立刻板起臉來,收斂去很想要這個鋪子的心情,道,“年後興許就沒這個價格了。”
林羨将他一瞬間的神色變動收進眼裏,面上不顯,只還是笑着,軟軟的應了,“還好的,反正家裏也不急着用錢,我還是打聽打聽去,煩着鋪子跑不了,若到時候牛掌櫃還有心,再說也不遲。”
牛掌櫃吃了這一計,也只得皺皺眉頭,暫時按捺下去,随意擡手道,“昨日還有個開價四十兩的,那我去問問。”
說着就轉頭走了。
林羨不理會他的吓唬,轉頭面向那陌生的中年男子,很客氣的問,“不知伯父遠道而來是為了什麽事情?”
中年男子解下鬥笠,嘴裏還感嘆,“嗬,六十吊錢的買賣,不做實在可惜的,現在牛掌櫃走了,說不準就找下家了,你年紀小不懂的。”
他一開口就自然的擺出長輩的姿态,讓林羨隐約皺了皺眉頭,面前卻也不置可否,只拉着林靖往屋裏兩步,道,“不管因着什麽來的,遠路總是疲累,請進屋來吃一杯茶先。”
話說的很客氣,大門那裏卻留了一個心眼,敞開着給外頭的人一眼就能看見裏頭的內情。
中年男子腳步緩慢,目光随着轉動的腦袋四處落在屋裏的各個地方,嘴裏掩飾不住的啧啧贊嘆,“這大院子,磚瓦房,上林村裏都數不出幾家來……”
林羨拍拍林靖的手,“阿靖去廚房燒點熱水。”
林靖卻滿眼防備的看着中年男子,不願讓林羨自個兒與他在一處,于是将林羨推過去廚房那邊,嘴上只道,“我怕火,阿羨去。”
這老男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中年男子仿佛這才注意到他,循聲看過來,目光裏一抹思索後便是防備,“這是?”
Advertisement
他記得林家如今只剩下林羨一個,哪裏又來這麽一個孩子?
若是林家的種,那後頭的事情實在就不太好辦了。
“這是我弟弟。”林羨道。
“親弟弟?”中年男子急切的問。
“不是,”林羨面上的笑容淡了,疑惑道,“怎麽了?”
中年男子臉上的神色一松,笑着擺擺手道,“沒事沒事。”不是你親弟弟那就好了。
林羨心裏的古怪感越發因此放大,“我年紀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伯父莫要怪我唐突,不知您是我家裏哪邊的親戚?”她臉上挂着一絲局促的笑意。
中年男子不在意的笑笑,道,“算起來并不是親戚,受人之托過來的,我名叫劉土山,你叫我劉伯就是。”
這句話也沒講個中內情詳細解釋,可後面到底跟着什麽托付,劉土山卻不欲往下說了。
林羨于是彎下腰拍拍林靖的肩頭道,“你在外頭陪着劉伯,我去燒水。”
林靖點頭,脆生生的應了,“我知道,阿羨你去吧!”
小黃湊在劉土山的腳邊直狐疑的打轉,間或低鳴一聲,半點兒不信任他。
劉土山在各處轉過一圈,見這家裏的擺設什麽都還過得去,心裏對自己來的目的更加确定将最後一絲猶豫也給抛到了耳後。
他見林靖一個小小的孩子,只當他不懂事,想從他的嘴裏騙出一些有用的話來,“小孩兒,你們家裏平常吃不吃肉?”
林靖低着頭,聽見這句才擡頭,跟着露出很嘴饞的樣子,“伯伯,你要帶我和姐姐吃肉去?”
劉土山一怔,還沒反應過來,立刻就聽見林靖揚聲對廚房裏的林靖道,“姐姐,伯伯說要給我們割肉吃。”
劉土山臉色都變了,連忙擺手道,“哎,聽錯了聽錯了,沒有的事情。”
林靖臉色立刻轉為失望,一臉不高興的往後退了一步,“那我不和你說說了。”
劉土山差點兒給這小娃娃坑去,一時之間也心有餘悸,擺擺手道,“不說就不說吧。”
心裏想着,到底是這城裏精貴米養出來的孩子,鬼精鬼精的,難哄騙哩。
一番時間蹉跎,茶水終于送到了劉土山的面前,他也就将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
“是這麽回事,你家裏頭的祖屋有些變動的地方,要你去村裏瞧瞧,我是來接你的。”
聽見這一句,林靖的神色立刻警醒起來。要帶着這麽兩個半大的孩子走,誰知道他到底是什麽人來的,嘴長在他身上,他說自己是皇帝也就是了。
“姐姐,我怕。”他抱住林羨的手臂,不動聲色的将她往後面帶了帶。
劉土山一見兩個孩子的臉色都防備起來,忙解釋道,“哎,你們不用怕,我是上林村隔壁的,我家侄兒還是你們家裏沒出五服的親戚呢,林貴,林貴可聽說過?”
林羨對這些親屬的名字不熟悉,于是搖了搖頭。
劉土山一時急了,原本還想藏着回上林村再說的話一下子就湧了出來,“你必須得回去,你家祖屋往後要分給林貴住,這是要你作證的。”
果然為的不是什麽好事情。
林羨聽到他真正的目的,心裏反而松了一口氣,這比沒有頭緒胡亂的猜來猜去好得多。
“我家裏的祖屋,為何要分給林貴住?”林羨問。
劉土山說漏了嘴,幹脆也就直截了當的和林羨一股腦倒了出來,“林貴他過兩年要娶媳婦兒,家裏還沒能給他建好房子,女方那邊不願意過來,如今急得很。”
急破大天去又和她有什麽關系,他急就能随意那別人家的屋子占為自己的去?
“這屋子祖上留下來的,我怎麽好随意做主呢?”林羨聲音天生綿軟,這會兒劉土山聽在耳朵裏,還以為是她已經猶豫。
“都是一家人來的,要真算起來,這房子林貴也不是沒有份,他的爺爺和你的爺爺,兩人都是一個祖父來的呢。”劉土山講的繪聲繪色,還不忘掰着手指頭給林羨算。
林羨一開始也還以為是有什麽很親近的親屬,聽他算過一圈,才知道原來沒出五服的意思也就是剛好靠在五服邊上的意思。這倒是有趣了,多少代人以前的關系,到了她爺爺的輩分上建起來的一處四進院子,怎麽就同林貴有了份?
這比明搶好得到哪裏去,原來一個接着一個,都是擺明看着她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能趁機占點便宜就占點便宜罷了。
“哦,原來是這樣。”林羨不怒反笑,懵懵懂懂的問劉土山,“說的也是,一家人麽,哪裏能算得那麽清楚?”
劉土山以為林羨上鈎,連忙跟着笑道,“可不是這樣?一家人來的,不用算得那麽清楚。”
“我正好準備将城裏的鋪子和鄉下的祖屋賣了還債,愁着沒有地方住呢,劉伯一來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林貴哥和我一家人,總能給我勻出一間房子不是?”
劉土山沒成想會在這個地方給林羨反将一軍,磕磕巴巴的沒話說。
“什麽時候跟您上路,我正好和林貴哥說一聲。”林羨依舊是軟軟的一句。
“祖屋怎麽敢賣?”劉土山憋了半天,臉都快憋紅了,“更何況你一個女娃娃,往後是要嫁出去的人!這屋子本來同你就沒有什麽關系,不給阿貴給誰?你莫要太不懂事。”
還是因為她是女兒身,林羨的心又給一只大手用力的擠成了一團,又悶又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