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精

第45章

人族向來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使是不需要睡覺的修仙者，很多群體活動都會選擇在白天，就像練劍，很少有人在晚上練，日夜不休地練劍，會被其他人稱贊聲勤勉。

昆侖不會任何劍法劍術，自然不會在這日落時分跑出去練劍，她坐在自己的小院子裏，悄悄地去看住在附近的同門在做什麽。蘇沁師姐鎖緊門正在清點從昆侖墟揀回來的東西，一位氣宇軒昂的男子換上女妝裙子，正坐在梳妝臺前描眉，兩個男子在湖邊洗澡，比誰尿得更遠，還有悄悄鑽進草叢中結上陣，脫光衣服抱在一起“打架”的，更多的則是閉門取出煉器爐煉器或者是打坐。

昆侖又聽到自家師傅在喊自己的名字，趕緊去查看自家師傅，就見她正繃緊臉，手背在身後，對着面前的鏡子喊：“昆……昆……昆小山……哎呀，重來！”又擺正身姿，換上一副平和的面孔：“小山吶……哎，這也不行，太過和藹，沒有師傅威嚴。”随即又懊惱地喊：“有個毛的威嚴啊，誰對着昆侖女神能擺得起威嚴喲！”又感慨：“哎喲，我這幸福的煩惱啊。”

昆侖：“……”她這師傅，人前人後也不一樣。

她師傅練習了一夜，怎麽和她說話。

她也知道，明天師傅她教她劍術，并且立志要很用心地讓她當衣缽傳人。她師傅還要宣稱讓她當關門弟子。

天剛泛亮，蘇沁就去找曲飛霜，把從昆侖墟撿來的東西交給曲飛霜，還說：“昆師妹可真是天賦異禀，她的神眼真能看破虛妄，連萬年古樹盤起來的神器都能找出來。她的天資卓絕，未必沒有練劍的天賦，師傅，待會兒我就去把師妹叫起床，親自教她吧。”

曲飛霜自己也發了筆財，哪至于要寶貝徒弟的東西，說：“你好好修行。你昆師妹的資質好，為師親自教。”她又吩咐：“沒事和你昆師妹多親近，天道的眷兒，天生氣運加身，多接觸你也能沾點氣運好處。”還真不信，哪天渡劫的時候，昆侖女神要是願意伸手撈一把，即使渡劫失敗，以昆侖女神的本事，從天劫下保個神魂不過是舉手之勞，對她們來說，則是死裏逃生重頭來過的機會。即使昆侖不會出手幹預，她們日常和昆侖相處，她們沾上一絲半點昆侖女神的氣運都是天大的造化。

蘇沁從曲飛霜那裏出來，便去找昆侖，領她去曲飛霜那裏學劍。

曲飛霜的住所是離水峰的主殿。

離水峰，說是峰，其實就是湖中間的一座小島。

小島并不高，島的背面有一座筆直的大岩石，狀若小峰，上面刻有字——離水峰。

曲飛霜就住在大岩石下面蓋起的那片主殿建築群中。

主殿呈宮殿式樣，一座寬敞的主殿前殿，後面再配一所起居的後殿，兩側是配殿，再就是弟子們練劍的廣場。

劍練的都是內門弟子，正在練習劍陣，三百多人組成的劍陣，他們飛在空中，從全方位攻擊劍陣中的“敵人”。

曲飛霜負手而立，站在殿前，仙姿飄飄，很有一派高人風範。

蘇沁上前，行了一個弟子禮，道：“師傅，昆師妹來了。”

昆侖學着蘇沁的模樣，行了一禮：“見過師傅。”

曲飛霜的身子微微一抖，差點就沒繃住上半雙手扶起昆侖，不過好在她生生地忍住了，說：“不必多禮。你是為師的關門弟子，為師親自教你功夫。”她的下巴朝廣場上練陣的那些人一點，說：“那些也是為師的弟子，不過都是內門弟子，與你們親傳弟子還是略有些不同的。他們的劍法都是你大師姐教的。”

昆侖略有不解，便直接問：“師傅，同樣是弟子，為什麽會有親傳弟子和內門弟子這種差別區分？”

蘇沁：“……”

曲飛霜：“……”她仔細打量昆侖的神情，發現昆侖女神問得那叫一個真心誠意，毫不作假，便知道堂堂昆侖女神是真有這樣的疑惑，只得解釋：“每個人的天賦都不一樣，脾氣禀性也不同，在修行的路上，能走多遠也不一樣。像這些內門弟子，他們的修行，由你大師姐教授指點就足夠他們修行領悟的了。你的天分高，你大師姐教不了你，為師相信，用不了多久，為師也會沒有什麽可授的。”

她頓了下，又說：“有什麽樣的能力，處在什麽樣的位置。”

昆侖點頭行禮，說：“弟子受教。”

曲飛霜對着這容貌氣質樣樣出衆，性子溫和乖順的小徒弟，不由得又多看兩眼，忽地生出種感慨：如果她不是昆侖女神該有多好。

她對昆侖說：“你随我來。”領着昆侖轉身去到正殿中，與昆侖在蒲團上坐下，先教昆侖什麽是劍，學劍又是為什麽。

她練習了一晚上怎麽頂着來自昆侖女神當徒弟的壓力，覺得自己教昆侖女神練劍，大概和私塾先生教太子念書的壓力還要大，但她見到昆侖女神那專心聽講認真琢磨領悟的模樣，知道昆侖女神是真正在向她學習劍術，也生出教徒弟的感覺，不知不覺地便忘了昆小山的真正身分。

一個師傅遇到一個好徒弟，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所學都傳給她。

曲飛霜也有這樣的心理。

她講得極細，之後又給了把劍給昆侖，讓昆侖從修習劍技開始學劍。

劍技，劍術，劍道，最後是大道無劍。

劍是兵器，但對劍修來說，劍不僅僅是兵器，更是道。

在凰鳥和九尾她們看來，昆侖學東西慢，性子也慢，慢慢悠悠的萬事不着急，凰鳥更是經常說昆侖是笨山精，然而，昆侖作為一位遠古大神，和人族比起來，那天分确實是高得令人瞠目。

首先，記性就遠非常人可比。

曲飛霜講了一天一夜的劍，昆侖能夠一字不落地記下來，甚至能夠背出來。

曲飛霜演示劍技，再高深複雜的劍法，昆侖只需要看一遍就能紋絲不差地照着施展出來。

在昆侖看來，這就是依瓢畫葫蘆的事，自然是容易的。

然而，曲飛霜的劍法，很多人修行好幾年都學不出來。一些招式，修行境界不到，領悟不到那份上，即使知道怎麽施展，也無法施展出來。

離水劍峰以及神劍宗都讓昆侖的天賦給轟動了。

曲飛霜倒是非常淡然。昆侖女神的道行境界擺在這，那份眼力悟性自然是常人難及的。她們這些遠古大神接觸的是大道，擁有創世和滅世的能力，這些小小劍術自然不在話下。

昆侖的天賦卓絕，不僅曲飛霜的親睐，更受到玄仙級的太上長老的厚愛，親自贈送她一套極品仙寶茶具做為獎勵，還送了把極品大羅金仙級別的寶劍給她拿去玩。

掌門都被太上長老給震住了！

極品大羅金仙級別的寶劍，這可是鎮派級別的重寶，您老人家攏共手上也只有這麽一件，就給送了出去！

昆侖知道太上長老這是送給昆侖女神的禮，也明白太上長老為什麽送她重禮。不外乎就是交好或者是有所求。

她沒收大羅金仙劍，于是，太上長老又改送她很多劍譜和劍道功法，讓她慢慢看。

這些是昆侖用得上的，她收下後，備了份回禮給太上長老。煉制了一個玉盒，裝了一塊巴掌大的先天元石晶給他。如果想要修煉成神，就必須吸收先天元氣，如今的昆侖神山外表已經沒有先天元氣。太上長老憑借這塊先天元石晶成不了神，但對于在修仙的境界上還是有很大提升的。

他們教她劍術，她不能白占別人好處。

這在一些人的眼裏看來，這就是昆侖入了太上長老的眼，覺得以她的資質和太上長老的看重，很可能将來會成為下一任掌門。

上任掌門出在離劍峰，這任掌門出在離劍峰，下任掌門還出在離劍峰，這事是很多人都不願忍的。

于是，昆侖在從正殿回自家小院的路上，突然被一位玄仙境的長老給抽了一巴掌。

那長老的手有點長，從他住的好幾十裏外的名為天道峰的山頂上一巴掌抽過來的，事先連聲嘀咕都沒有，突然一巴掌抽過來，那巴掌還是以大法力抽出來的，宛若一陣輕風飄來，到了昆侖跟前時才驟然發力，以雷霆萬鈞之勢打在昆侖身上。

昆侖當場就有點懵：她要不要告訴師傅，天道峰的大長老用巴掌打她？

不過，師傅那點道行，明顯不夠看啊。

她悄悄地環顧一圈四周，發現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異樣，于是撩起袖子，悄悄地一巴掌給大長老抽了回去。

她一巴掌抽過去，直接把大長老從打坐的屋子裏抽出天道院，在天空劃過一道弧線，落到了神劍宗的大門外，摔在地上狂吐鮮血，半天爬不起來。

昆侖裝得沒事人一樣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就是暗算嘛，她也會。

她剛在院子裏坐下，就感覺到那位被她一巴掌抽飛的大長老怒氣沖沖地爬起來，飛到了太上長老的院子裏，一腳踹開門，怒發沖冠的模樣：“那位昆小山到底是什麽來歷！她居然能一巴掌把老夫給抽飛！”

昆侖：“……”打不過還告狀！

太上長老一記白眼扔給大長老：“活該！”又顯擺地拿出昆侖送的先天元氣晶：“我的徒曾孫送的，羨慕嗎？羨慕你也羨慕不來！回吧！”

大長老的眼睛一直，打個哆嗦，悄然傳音：“神界下來的？”又趕緊進了院門，把院門關得緊緊的，布上法陣，說：“神界跟山巅的那位不和，咱們從來不摻和他們的事，也摻和不起。何苦來哉。”

太上長老悄聲說：“這位，山巅下來的。”

大長老的神情凝重起來，說：“兩位遠古大神何等本事，用得着我們替她們教小輩？這是想拉攏咱們吧？還是對我們神劍宗有圖謀？師兄，小事上我不跟你計較，這事可是關系宗門基業的頂天大事。”

太上長老斜睨眼大長老：“小事？你又暗算門下小輩了吧？我說你這些年怎麽光長修為不長心胸和心眼……”他把自家師弟一通訓，然後，兩人非常默契地假裝沒有這回事。

至于大長老為什麽會突然飛出院子摔在大門口，跟大師兄私下切磋，輸了呗！

被大師兄抽飛又不是一回兩回的事，說出來總比被築基期的曾玄徒孫抽飛有面子得多。

大長老事後，還嚴厲告誡門下弟子，不準去離水劍峰惹昆小山，違者逐出師門！

之後，他又把自己珍藏的劍譜功法等送給昆侖，美其名曰，神劍宗出了位天賦卓絕的弟子，我心甚慰。

昆侖收到的劍道功法多了，看過之後才發現這些學劍的居然還有各個流派之分，很多流派間的修行路數甚至是相沖突的。她把這些流派整理出來，拿去問師傅：“我學哪個流派的比較好？”

曲飛霜心說：“我就是打不過你，要不然，聽到這話絕對揍你。”她問昆侖：“小山啊，師傅對你不好嗎？”

昆侖應道：“師傅對我很好。”知道她是昆侖女神還盡心盡力地教她東西，唯一的一點小心思也就是沾點氣運，真的是位沒得挑的師傅。

曲飛霜本來想問：“既然我對你好，你為什麽還想要去學別的流派的功法？”可看着自家徒弟那無害的面孔，覺得吧，有時候昆侖女神的腦子真的是典型的一根筋，于是說：“不管哪個流派，其實最終都是殊途同歸，求的還是大道。這就像想過河抵達對岸，有些人是用游的，有些人是架橋，有些人是坐船。用游的可能會淹死在水裏，架橋可能會橋塌，坐船也有可能翻船，都是有利有弊，但又都能行。架橋的自然想要更多的人一起來架橋，同樣，坐船的、用游的，都希望有更多人認可自己，大家一起用同樣的方法，相互吸取經驗，共同早日抵達對岸。”

她說到這，想到如果只是自己的徒弟，當然是希望她繼承自己的衣缽，用自己的方式抵達彼岸。可對于昆侖女神來說，她已經抵達彼岸。曲飛霜說：“你如果有時間有興趣，可以各個流派逐漸嘗試。”她又笑着打趣道：“集各家之所長，說不定在劍道上會有一番意想不到的成就。”

昆侖應下，又捧着劍譜功法回小院，在路上又遇到同門向她下挑戰帖，邀她上論劍臺一戰。

昆侖說：“我不和你打。”

那弟子冷聲問：“為何？”

昆侖說：“太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