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凰鳥飛過的天空,留下一片由天地靈氣彙聚成的神光,它散發出來的光澤,使得昆侖神山都籠罩在了淡淡的神華中,再襯着由天地靈氣凝聚成的煙雨,縱使是終年積雪不化的昆侖山巅也有乍暖回春之意。
院子裏的仙草抽出新芽,房頂上滴答地落下小水滴,院子裏布上一層溫意。
昆侖站在昆侖山巅,俯視着細雨綿延的萬裏群山,望着被神華和煙雨籠罩的山林,看着地面升騰起的靈霧,使她龐大的本體少了幾分巍峨的冰冷堅毅感,多了幾分神秘幽遠,似一位帶着輕紗的少女。
她被吸走大量本源力量,使得她感到虛弱,想要沉睡休養,可她看着這天地,看着蒼穹,看着凰鳥以及追随在她身後翺翔的鳥群,她舍不得沉睡,她怕一覺醒來,眼前的這一切又都消失在歲月中。
沒多久,凰鳥便飛到了昆侖神山的邊緣,她依然在往前。
昆侖的心裏劃過深深的失落。
驀地,凰鳥陡然拉高,扶搖直上,朝着頭頂的蒼穹飛去,之後,又再一個漂亮的旋轉,朝着昆侖神山深處飛來。
她揚起頭,見到凰鳥正擡眼朝她看來,四目相對,凰鳥是在朝她飛來。
她的心髒“砰”地重重跳了下,莫名的情緒繞在心頭,臉上浮現起淺淺的笑意,看着凰鳥一點一點地飛近,化成人形飄然落下。
漫天的鳥群朝着山巅飛來,凜冽的寒風和酷寒也阻擋不住它們。
昆侖擔心它們撞在結界上,撤去了罩籠在山巅的結界。
雲景、神光、煙雨,以及鋪滿天空泛着各種靈光色彩的群鳥,和面前的凰鳥,一起織成一副動人心魄的畫卷。
昆侖眼也不錯地看着這一切,想将這一切全都映在眼裏記在心裏。
她想留住這一刻,無比的想。
可是她不能,她留不住。
哪怕,她能夠禁锢住這一刻,但能讓它們如此耀眼美麗的,是那份鮮活,是那份靈動,是它們飛翔的身姿。她禁锢住這片天地,它們就變成了雕像,這份美也随之被破壞,且它們再也無法創造新的奇跡和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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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突然有些難受。
她已經可以想象得到,不久以後,它們便又都消失了,只剩下她還站在這裏。
她覺察到凰鳥的視線,扭頭望去,便見凰鳥眸中帶笑,就連臉上也挂着張揚的笑意,那表情活脫脫地寫着在笑話她。
昆侖有些惱,但凰鳥的笑容太好看,使得她像個傻子般也跟着浮現出笑容,輕輕地道了句:“恭喜。”
凰鳥上前,笑呵呵地問:“有沒有羨慕嫉妒恨?”
昆侖不解。
凰鳥輕輕地瞥了眼昆侖,輕哧一聲:“傻。”重生歸來的她,重新掌握強大的力量的她,只覺渾身上下都神清氣爽,此刻再看這小山精只覺她無比的順眼。小山精非常單純,有什麽想法都寫在臉上,寫在眼睛裏,毫不掩飾。她像一個稚子看着成年人的世界,想要加入進去,但不得其法,又充滿忐忑和不自信。
昆侖知道凰鳥是真的高興,也是真的在說她傻。她也為凰鳥高興,至于凰鳥覺得她傻,她确實沒有凰鳥和九尾聰明,凰鳥也沒說錯。
凰鳥對昆侖說:“你以後跟我混,我罩你。”
昆侖指指種着鳳栖梧桐神樹的花盆,意有所指:你住的地方都是我的,還擱在我的本體上呢。
凰鳥鳳栖梧桐神樹和千丈神殿,感激地握住昆侖的雙手,“謝謝,謝謝。”
昆侖困惑。“謝什麽?”
凰鳥笑道:“謝謝你送我混沌小世界、鳳栖梧桐神樹和千丈神殿。此恩此德無以為報,有我一日,就絕不使你委屈一天。”
昆侖:“……”她沒說送!她一共才這麽點點,她們已經吸走她大量本源力量,還……
凰鳥笑得更歡,然後擡手揉揉昆侖烏黑的長發,笑罵句:“傻。”
昆侖沒說話,轉身動用本體力量把花盆再封牢實點,努力做到讓凰鳥把吃奶的勁使出來都搬不走花盆:我送給你,你倒是搬走啊。
凰鳥笑得前俯後仰,說:“小山精,你到底是大方還是摳門呀?”
昆侖轉身,很是認真地說:“将來你們老了要死了,就回到我這裏來,死在我這裏。本源力量只是借給你們的,不是送給你們的。”凰鳥和九尾壽命到了盡頭,周身力量都會散歸天地,死在她這裏,她就可以把她倆所有的力量包括她借出去的都全部收回來。
凰鳥的笑容僵在臉上,視線在昆侖的臉上來回尋梭。她知道昆侖不是開玩笑,有借有還理當所然,可怎麽就這麽心塞呢。
然而,事實确實如此。
雖然同為遠古大神,但她和九尾都屬于血肉之軀,而昆侖則是山體。
山不會老,只要昆侖的本源力量不滅不散,元神不滅……她有元神嗎?
凰鳥回想了下在昆侖的本源力量中看到的情況,她可以确定昆侖是沒有元神的,沒有元神,沒有魂魄,意識與本源力量融在一起,所以即使擁有第二真身也離不開昆侖神山。
昆侖借本源力量給她和九尾,其實是把命借給她們。她們如果一走了之,死在別的地方,對昆侖造成的傷害将是永遠無法恢複的。宇宙大世界誕生這麽久,力量不斷地擴散,也變得越來越稀薄,想要再獲得這麽強大的力量,只能去茫茫宇宙大世界尋找其它遠古大神,奪取他們的力量,但傻山精被卡在這動不了,哪都去不了。
山巅的空氣忽然扭曲,湧現一圈漣漪般的波紋,跟着,一身狐裘的九尾出現在波紋處。
她落在院子裏,視線在凰鳥身上來回轉了幾圈,輕哧一聲:“哼!”龍鳳形态的生靈是最讨厭的!
凰鳥聽到九尾的輕哼聲,笑得格外張揚放肆,說:“不服來咬我呀,又被劈得外焦裏嫩飄出烤肉味了吧。”她說着,還特招人恨地戳戳九尾的肩膀,說:“來打我呀。”
九尾定定地看着她,說:“走,約架!”指指空中,說:“去虛空!”在這地方打,她吃虧!
龍鳳形态的生靈,天生受萬靈敬仰,它們的出現被視為蒼生的福澤,每當有真龍或真鳳晉位,必降甘霖神露,所以雷劫什麽的,除非是這些龍鳳真的造了什麽孽,使得蒼生對其生出怨恨欲使其亡,否則是不可能出現的。
九尾擡頭看着空中那些宛若奔赴狂歡盛宴的鳥,很想抓一堆下來弄個全鳥宴。
不過想歸想,在孕育有生靈的大世界,不管是神龍還是神凰,她都惹不起。
九尾索性無視凰鳥,去找昆侖,說:“我娘親沒了。”說着一副特別失落傷心的模樣。
凰鳥見到九尾這模樣就知道她在裝可憐,暗哧一聲,說:“走,去虛空,約架。”
九尾扔下句:“沒心情。”扭頭去屋子裏,憂郁地坐在椅子上,等昆侖來安慰。
凰鳥氣哼哼地說道:“說得誰沒死過娘親似的。”
九尾随手抓住起書桌上的硯臺朝着凰鳥扔過去,說:“神魂完全歸位是以全族的性命為代價,你樂意?”
凰鳥默然。她不樂意!
神魂散在天地間,轉世投胎成一個個全新的生命,許許多多的生命。每一個生命都有其難以割舍的親眷和所愛,她們的歸位背負的是無數的死別。那是烙刻在神魂中的情感,是她們轉世投胎後的記憶情感。那些深刻的點點滴滴清晰地印在神魂中,不因生命的死亡而消散,反而愈發的清晰。
凰鳥說:“以你的能力,保住狐帝綽綽有餘。”保不住所有,留一個也好。
九尾這下真沒了裝可憐求昆侖安慰的心情,而是真的難受起來。“她不願意。”她娘親希望她完完整整的,所以,在等回她的小九回來後,她不願再用神珀養着自己,而是像正常母女那般朝夕相處,一點點老逝。
天狐帝族覆滅,一日之間,連喪三子,是她娘親內心最大的悲痛。
她娘親逝世時,摸着她的頭,笑着說:“好歹,保住一個。”看着她的眼神,是欣慰,是滿足。
逝者已矣,活着,永遠只在當下。
九尾起身,對凰鳥說:“走,去虛空打架。”她出了院子,開啓額間天眼,在空中劈開一個漆黑的大洞,與凰鳥一起飛進去瞬間消失,跟着,黑色的洞也消失了。
昆侖想說她的混沌小世界也可以借給她們打架,她們不用跑那麽遠。
不過她明白,她的混沌小世界那麽小,以現在凰鳥和九尾的本事,未必就得開手腳,自然要去那廣袤無垠的虛空大世界中才能打個痛快。
不開心的時候,有人陪伴,能打一架發洩情緒,也挺好。
凰鳥走了,盤踞在空中的鳥群也逐漸散去。
昆侖山巅又安靜了下來,只有朦朦細雨仍在飄灑。
她坐在院子裏的圓桌旁,左手托着下巴,攤開右手接住灑下的細雨。像輕紗似的雨飄落在掌心裏越聚越多,直到掌心裝不下,又從指縫中流走。
昆侖神山很大,不管什麽時候,總會有下雨的地方,以前她只注意到在雨裏的動物被澆得格外狼狽,植物受到雨水滋養更加鮮活,從沒注意過,下雨其實是很美的景色。
她發現,熱鬧的時候看雨景,和獨自看雨景,看到的景色是不一樣的,哪怕是同一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