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求娶2
郭穎做了個夢,紛亂蕪雜。傍晚和聶慶北的談話交織着過去的記憶,還有不真實的某些幻境,在她腦海裏踐踏出兵荒馬亂。
褐色半長頭發的少年抱着吉他看着她彈唱,眼光明亮帶着坦誠的愛慕。舞臺上的燈光仿佛染了某種魔力,映照下的高瘦身影像是降臨人間的天使,清隽俊朗不染塵埃。
他那麽肆無忌憚的當着全校的師生表白。他說小穎我愛你,我把這首歌獻給我最心愛的公主,請讓我做你的騎士。
一個禮堂的人都沸騰了,交頭接耳的,有羨慕的也有嫉妒的,更有趁機起哄大喊着小穎姑娘答應他……
最青蔥美好的時光和他在一起。他們牽着手去吃飯去自習,他彈吉他給她聽,打籃球的時候他會在每一次扣籃後驕傲的轉身,看着她笑出一口白牙,汗水滴在地面砸出水汽的輕煙。他騎着自行車載着她穿過校園穿越清風一路芬芳……
沒有人不羨慕他們。那麽桀骜不馴的獅子座男生,乖乖纏成她的繞指柔。
她以為這樣就會一直下去地老天荒。他的愛霸道強烈,事無巨細的寵着她,到最後她像是越活越小的孩子,喪失了一切的自理能力。只因為有他在,她那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甜蜜的愛情和照顧。
是什麽時候變的呢?郭穎回憶不起。黑壓壓的夢境裏,聶慶北的一巴掌将她的童話城堡掴的破碎不堪,她的驕傲她的自尊她所有的愛情,随着那次暴虐煙消雲散。
沒等到他的道歉和乞求原諒,冰冷的幾個字——分手短信躺在手機收件箱裏。他說他不再需要豌豆公主,太累。他就要飛去大洋彼岸尋找自己更廣闊的天空,他拖着她會飛不起來。
那麽殘忍,那麽血淋淋……她在宿舍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不能自已。
他頭也不回上飛機的那天夜裏,她決絕的割了腕。既然他不要,那她也不再當那個嬌弱的公主。鮮血流了一地……
然後是急救,無法隐瞞的傳遍全校,父母幾乎一夜白頭卻不忍苛責她半句。寸步不離的守候,唯恐她再做傻事。
郭穎是哭醒的。伸手一摸一臉的濕漉冰涼,枕巾都潮透了。
外面的天空微微泛出灰白,就要天亮了。
翻身坐起下了地,郭穎披了件外套,輕手輕腳的拉開房間小陽臺的拉門站到了外面。
九月底的天氣,一早一晚已經有了些涼意。蜂擁而至的沁涼空氣裏有着淡淡桂花的香氣,這樣的溫度剛剛好,用于喚醒神智驅趕噩夢有着無與倫比的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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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還太早,樓下晨練的人還沒起,只有穿着橘黃工作服的環衛工人勤勉的掃着地,一下下的,刷刷刷。
天邊一點點染了紅。那抹動人的顏色像是分割線,将墜落的夜晚和蓬勃的白天分的清清楚楚。于是連聶慶北的模樣和那些話語都變得模糊,更像是一個夢。
多麽爛俗狗血的戲碼,果然生活永遠比電視劇更為精彩豐富。
得了九死一生的重病,瞞着摯愛的女友一個人痛不欲生,最後為了不拖累而提出分手,只想她過得好……
生活是三流的編劇而人生是二流的演員,有的人比演的精彩而有的人去比演的長短。不到落幕那一刻誰也放不下,癡心投入。
她說什麽來着?郭穎伸手攏了下披散在肩上的長發,看着樓下婆娑的桂花樹怔怔出神。
她記得自己很誠懇的表示了理解,并問候了他現在的病情。
他說的專業術語她不懂。大致就是一個位置長的很不好的腦瘤,國內沒有醫院敢開這個刀,然後他的父母聯系了美國的一家醫院,安排了這場刀尖上起舞的手術。
她是不是很無情又殘忍?面對他的悲傷和病痛沒有一絲動容的意思。
時光真是最好的魔術師。它将生離死別的愛情潑上水模糊了一切的枝蔓,到最後淡漠的面目全非,再也描繪不出曾經的輪廓和過往。
他還在,而她已抽身離開。
客廳裏傳來悉悉索索的碎響,然後是輕手輕腳的換鞋聲和開關門的動靜。媽媽起來去買菜了。
郭穎呼口氣揉揉臉,過去的都過去了,就像她昨天跟聶慶北說的。她不再怨恨他,同時也不想再回頭留戀什麽,今日的郭穎即将嫁人,有着自己的幸福。
她希望聶慶北也能放開過去。他不欠她什麽,即使是曾經那場用鮮血祭奠的情殇,不過是青春魯莽的結果。
她毫不掩飾自己當年的後悔,甚至後來在醫院想起來都怕的渾身發抖。
她怕自己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看不到父母的付出與呵護,一意孤行的将自己拖入黑名單萬劫不複。
萬幸她沒死……
這種帶着苦澀回憶的感覺真不好。郭穎長呼口氣,強迫自己丢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她看到樓下媽媽的背影邁着熟悉的步子往菜場的方向走去,陽光在她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
嗯,去找今天要穿的衣服,要搭配出一個最漂亮的自己去接她的小袁隊長。
心情陡然輕松起來。郭穎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快六點了,九點半飛機落地,袁楊這會兒應該已經到機場候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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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阿姨你們好。”站的筆直的小袁隊長差點腳後跟啪的打個立正行軍禮了。
落後他半步的郭穎忍住笑,默默的低了頭。
唔,袁少校,不對,袁中校緊張了。
郭爸爸看着眼前英姿勃發的年輕人,笑眯眯的點頭:“好好,你好,小袁是吧,先坐,別客氣。”
郭媽媽瞅了眼制服筆挺、連風紀扣都系的板正的袁楊,挑了挑眉:“這一路過來挺不容易的吧。”
袁楊實誠也沒多想,老實的點點頭:“是,我早上不到四點就出來了。”
郭媽媽也沒多說什麽,似笑非笑的瞟了郭穎一眼轉身進了廚房:“不早了,先吃飯吧。”
郭爸爸挺熱情:“天氣熱,小袁你把外套脫了吧,別拘謹。這兒不比你們那裏,秋老虎比夏天還厲害呢。”
袁楊繃緊的身體稍稍放松,汗水沿着後脖頸滑下襯衫的衣領,一直湮沒到腰窩的位置。
郭爸爸彎腰去拎那些花花綠綠的補品:“買這些東西幹什麽,我和你阿姨都用不着……”
“我來拎。”袁楊剛剛解開風紀扣,看到未來岳父的舉動立刻的上前一步搶了先:“叔叔您說放哪兒?”
郭穎看的有些心疼:“拎過來,先放儲物間好了。”
圓桌上擺了六個菜,一盤盤看過去色香味俱全,飄着令人食指大動的氣息。
“來,小袁咱們爺倆兒喝兩杯?中午比較倉促随便吃點,晚上讓你阿姨好好露兩手。”郭爸爸轉向郭穎:“去把老爸那瓶茅臺拿來。”
郭穎脆生生應了一聲,喜滋滋的去拿酒。
袁楊這次也拎了酒過來。受內部潛伏小奸細指點,直接拎了兩瓶五糧液登門,投其所好。
郭媽媽慢條斯理的吃着菜,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傾向:“小袁你在部隊是做什麽的?”
袁楊本來在給老爺子倒酒,聞言迅速的斟好坐直身體:“在XX軍區的飛鷹大隊,類似于地方的特警支隊性質。”
“哦,”郭媽媽應了一聲:“算是特種部隊?是不是很危險啊?”
這話問的貌似無意,卻讓袁楊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阿姨,這個倒也不全是。有時候會有一定風險……”
“袁楊多吃點。”郭穎給小袁隊長夾了一個龍蝦,轉移話題:“這是我們這兒的特産,雖說現在推廣的全國都在吃,不過還是我們這裏的味兒最地道,我媽做的比飯店還好吃。”
郭媽媽瞪了女兒一眼,不死心:“我聽穎穎說你這幾年不考慮轉業的事情,那調去地方部隊呢?比如說一般的什麽崗位,沒那麽危險的……”
“來,小袁咱們幹一杯。”郭爸爸興致勃勃的:“我這茅臺可是珍藏了三十年,你看這顏色和稠厚的程度。”
場面氛圍很微妙,有人拼命的往敏感話題裏扯,也有人全力的往不着邊際的閑話裏拽。郭媽媽有點氣,只是礙于外人在場,不好意思像往日那麽直通通的吼出來。
袁楊先跟郭爸爸幹了杯酒,放下酒杯後不避不讓的把話題兜了回來:“阿姨我明白您的擔心。您和叔叔就郭穎這麽一個女兒,自然事事都想給她最好的。我得承認在這點上我真的不是最佳的那個選擇,可是我對郭穎的認真和愛護是發自肺腑的。我想給她幸福,因此我也會更加珍惜我的身體和生命。部隊領導出于信任把我放在現在這個崗位上,我不能辜負這種信任。其實更準确的說,從我穿上這身軍裝那天起,我就明白了忠誠的力量。不是對某個人或者某個團隊,而是對得起頭頂的國徽和莊嚴的國旗,問心無愧。我們拿起武器并肩作戰或者學習更先進的制敵技巧,是為了更多的家庭可以太平無事的坐在一起吃團圓飯,遠離戰争可能的危害,将動蕩戰亂關在國門之外,坐享和平盛世。”驚覺到自己話題有點沉重,袁楊不好意思的抿直薄唇:“抱歉我扯遠了,其實我們現在跟常規部隊差不多,經常性的是訓練和演習。”
郭爸爸聽的有點動容,深深看了一眼袁楊。
郭媽媽也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筷子無意識的夾了根青菜,吃的沒滋沒味。
郭穎聽的難受了。這麽好的袁楊,為什麽不受媽媽的待見而百般挑剔?
幾個人各懷心事,氣氛有點僵持。
郭爸爸打哈哈和稀泥:“小袁你多吃點,這個烤鴨很不錯,回去的時候可以讓穎穎買幾只帶給你的戰友們吃。”
“謝謝叔叔。”袁楊有點拘謹。眼前是他心愛女孩的父母,是他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要攻克的堡壘,只能成功不準失敗。
郭媽媽嘆口氣,聲音裏有了軟化:“小袁,你父母對你們兩個的事兒怎麽看?”
“他們,”袁楊面色不改:“沒意見。”
郭媽媽撇撇嘴,想說什麽卻最終沒說,端着碗站起身:“你們慢慢喝,我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