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見4
大鍋菜真香,地産的啤酒真醉人。
等到郭穎意識到自己隐隐喝多了的時候,身後已經堆了五個空瓶子了。
臉頰滾燙,不知道是面前的大鍋醺的還是喝到肚子裏的啤酒作祟,亦或者是因為身邊那個一直照顧着她、彬彬有禮卻話不多的男人。
明明空氣中都是煙酒炖菜的五味雜合,偏生她就能聞到其中有那麽一絲不一樣的氣息,清新陽剛,來自他的身上。
微微搖搖頭,郭穎托着下巴聽他們上山下海的侃大山。
好感,是的,她對袁楊有好感。不是年少時候對那個抱着吉他狷狂桀骜男生的一見傾心,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感覺,很舒服。淡淡的,不會張牙舞爪猛烈到灼傷人的肌膚,像五月的陽光。
意識到自己思維的溜號,郭穎有微微的赫然。
真是醉了,竟會想這些有的沒的。不過是成年人聚會拿單身人士開的一個小玩笑,無傷大雅,自己怎麽就想多了呢?
袁楊也喝了不少,六個男人五瓶白酒,然後又是大半箱的啤酒清了空。他的臉頰隐隐泛紅,只是麥褐的膚色讨巧,看過去不像郭穎這麽明顯的醉态可掬。
“哎袁楊你小子怎麽伺候局兒的?身邊女士的杯子都空了還不倒滿,罰你一杯!”丁國吵吵嚷嚷的,面前澄黃晶亮的啤酒泛着沫子,漾出一些淌到桌面上。
袁楊側過臉挑眉看着她,無聲的詢問。
郭穎搖頭,伸手蓋住杯口:“不行我不能喝了,丁國你行行好放過我吧。”
丁國眯了眼,開玩笑的擡擡下巴:“喝不了讓你對象代勞呗。”
哄笑四起。陶俪笑的捶桌子,打了兩下手疼,又哈着氣收了回去。
“格老子神戳戳~”袁楊冷不防爆出一句無奈的川音,将場面更加推到一個了不得的高-潮。說是這樣說了,手下卻不含糊的端了杯子,全然不懼的跟丁國碰了一下,仰頭幹了下去。
郭穎跟着他們一起傻笑,只覺得自己輕飄飄的都要飛起來了。明明一桌子大部分都是初識的人,她卻丢下所有戒心的喝到九分醉,真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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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袁楊你小子開這個頭可不好啊,”喬斌擰着粗黑的濃眉故意擠兌他:“你要代酒可不能厚此薄彼,俺們可都瞧着呢。”
袁楊若無其事的再度斟滿杯子舉起:“那就來一個呗,怕你啊。”
英明神武的少校同志俨然激起了公憤,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被五打一的灌下了六七瓶啤酒。
郭穎覺得很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如果袁楊真的因為幫她擋酒而醉倒——
幸好她的擔憂最終落了空。
一頓飯吃吃喝喝熱鬧到九點多。出了門站在清冷寒涼的空氣裏,看晴朗夜空上璀璨的星子,郭穎覺得整個心都軟的要化了,興奮的想要放開喉嚨大叫。這種沒有工業污染的天空,在A市很少能看到了。
“走,唱歌去。今晚好好耍耍。”喬斌大咧咧的摟住袁楊:“十年才見你一回,哥們兒我真高興。”
東林的KTV好的就那麽一家,剛好就在他們吃飯的隔壁。擡腳上樓連兩分鐘都用不了就轉了場子。大廳裏有人在蹦迪,六七個年紀不大的男人圍在一起,叼着煙卷的,還有嗨到索性脫了上衣打赤膊的,肆無忌憚的搖擺着精壯的身體。
比起大都市裏的歌廳,東林這裏甚至稱得上是簡陋的。可是就是這麽個既樸素、歌曲又偏老舊的地方,卻帶給他們無法替代的歡樂。
男人多,扯着嗓子喊的歌曲就多,一首接一首的。郭穎在昏暗的光線下嗑着瓜子,看着幾個大男人勾肩搭背的鬧成一團。是那種打斷骨頭連着筋的兄弟情誼,深厚牢固堅不可摧。
陶俪是鄧麗君的鐵杆粉絲,當甜蜜蜜的前奏響起來的時候,郭穎眼前一黑,擡頭迎上喬斌微彎下腰邀舞的姿勢。
啊,這真要命~她向來最怕的就是跳舞,各種不自在。
七彩的球燈模糊了夜與黑暗的邊界,郭穎微側了臉,目光無意識的滑過沙發上一個個黑乎乎的輪廓。
丁國和袁楊不知道在說什麽,兩個腦袋挨得很近,一會兒又一起擡頭大笑,然後熟稔的拎着酒瓶碰一下,仰頭對瓶吹。
第三首又見炊煙浮現屏幕的時候,郭穎簡直要哀嘆了。她不想跳舞了啊啊啊……
混着音樂傳來幾聲悶笑,然後一個黑影被猛的推了一把過來杵在她面前:“滾犢子,去請你對象跳舞。”
被袁楊半擁在懷裏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覺。郭穎覺得頭暈暈的,鼻端萦繞着他身上的氣息,相貼的掌心很熱。他的手指有厚繭,粗粝托着她的柔軟,大掌攏着她的小手,一黑一白出奇矛盾又異常和諧。一時間有種被包圍的錯覺,兜頭蓋臉無處可逃。
最初的半分鐘不适過後,郭穎發現一個忍俊不禁的結果。那就是貌似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比她還要緊張僵硬不自在,筆直如白楊的身體站的像放哨般一絲不茍,兩人之間空着一臂的間距,即使沒穿軍裝卻依舊捆了一層無形的枷鎖。
郭穎想忍住來着,可是酒精這東西真是上來那個勁頭半點不由人。撲哧失笑後就成了江水決堤,再也控制不住。郭穎笑的低了頭,幾乎挨到他的肩膀上去。
這人,實在太有趣了~
“笑什麽。”袁楊被她笑的無措,黑暗中熱血漸漸上湧,是比喝酒還要難處理的場面。
“笑你。”郭穎抿了唇,坦然的打趣他:“你幹嘛這麽緊張?”手掌扶着的肩膀下,隔着薄薄的襯衫,肌肉緊繃似鐵,高度戒備的狀态。
袁楊愕然,酒精遲鈍了反應,愣了幾秒才回過神:“也不是……”辯解沒說下去,可是身體卻一點點在努力放松,改變自己可笑的行為舉止。
郭穎發現自己潛藏具有遇強則弱遇弱則強的惡劣因子,直白點說就是欺軟怕硬。這樣略顯腼腆的袁楊讓她忍不住就想調侃一二:“謝謝你幫我擋酒啊。”
“不客氣。”袁楊惜字如金,完全按照字面的意思回答。
“我聽桃子說你上學時候打架很厲害,成績又好。”
“那都是小時候不懂事瞎折騰。”
“成績那麽好怎麽沒考大學直接去當兵了?”郭穎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這問句明顯戳人隐私了,而對方的遲疑更加驗證了這點:“對不起,我不是……”
“我爺爺那年去世了。”袁楊的聲音很低,漆黑的瞳孔幽深不見底,能把一切物質都吸進去的黑洞一般,光線都無法逃脫。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郭穎單薄的道着歉,那點酒意被這麽一吓,化成了一層冷汗,粘膩的浮在背後。
“沒事。”袁楊輕笑了一聲:“都十年了,不用道歉。”
郭穎愧疚的咬着下唇:“我喝多了亂說話,見諒哈……”
“都說了沒關系。”袁楊若有所思的,又頗有些難以啓齒的狼狽:“我想請你幫我個忙行嗎?不行的話你直說,千萬別為難。”
郭穎很認真的點頭,連猶豫都沒有,話裏話外透着一股子真心實意:“你說。”
袁楊低頭看着她,那麽昏暗的光線下依舊看得到他的耳尖染了紅,混合着少年的羞澀,說不出的動人:“明天晚上有空嗎?”
郭穎還沒等反應過來,音樂已經漸漸淡了下去,喬斌的大嗓門響了起來:“楊子下首你的歌,咱哥們兒一塊唱。”
懵頭懵腦的坐下,郭穎半天緩不過勁兒。什麽意思?
如果是在A市,她會以為這個男人對她有好感,直言約會。可是眼下,怎麽都不可能荒誕成這樣。袁楊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種正派嚴肅潔身自好,連跳個舞都恨不得離出八丈遠,怎麽會做出那麽冒失孟浪的舉止?
幫忙?郭穎心裏一動,恍恍惚惚的擡頭看着手執話筒并肩而立的兩個男人,有似是而非的恍然破土而出。
說了是無情寫了更無情
都做無情人何必再寫信
既然已無心何苦再用心
一封信就輕易把過去寫成幻影
我站在屋頂
淚和霓虹迷蒙了眼睛
誓言欺騙了吹痛了相信
我的心碎能說給誰聽
吾愛的親愛的可愛的摯愛的永遠無悔
不愛的錯愛的曾愛的傷愛的永遠無情
我為你蹉跎一輩子
你給我潇灑幾個字
你簡單奇出幾個字
卻要我收下無盡地無聲地哭……
這一晚上簡直鬧瘋了。
一群早已脫離十七八沖動年齡的男女,吃飯喝酒唱歌,從KTV出來後又不容辯駁的集體去吃烤肉串接着喝啤酒。一直玩到将近後半夜一點半。
喬斌喝吐了,丁國也頹了,閉着眼睛癱在椅子上睡覺,誰都推不醒。
剛剛晉級他人婦的小桃子也高了,最後連直線都走不成,還是歐主任一個電話招來邱行把人扛回去的。
袁楊煙抽的很兇,俊朗的面容隐在缭繞的煙霧後面默不作聲。別人看不清,郭穎卻依稀瞧得分明,原本盈了血色的一張臉此刻漸變蒼白,顏色淺淡的薄唇更是蒙了灰霾,看的人心生不忍。只是矛盾的是,這人的眼神還要命的清明,隐含銳利,看不出半點迷蒙和醉态。
郭穎不僅仰頭喟嘆,這是怎樣的一個神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