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道具、攝影一切就緒,《南城》開拍。
南城郊外有座小島,島上遍植桂樹，每逢金秋時節,富戶人家、平民百姓都會去島上賞桂花,船夫們也會早早撐船過來招攬生意。高長勝性格豪爽身材魁梧，手底下聚了五六個小弟,衆人正在船頭喝水聊天,忽見遠處袅袅娜娜地走來三個姑娘，領頭的黃衫丫頭約莫十六七歲，全身沐浴在秋光中,那小臉又白淨又水靈，看得衆人移不開眼。
“這生意我搶了！”有人急地撐篙，其他人也躁動起來。
“都給我老實待着。”
一直坐着沒動的高長勝狠狠看了餘婉音一眼,丢了嘴中葉子,終于拍拍手站了起來，眼睛一掃,就沒人敢跟他搶了。
男人高高大大，眼神也不像普通船夫那麽老實,帶着一種粗糙的侵略感。兩個丫鬟有點擔心,小聲勸主子換個船夫，餘婉音點點頭，然而其他船夫不想得罪高長勝，竟然都不肯拉她。餘婉音抿唇朝高長勝看去，男人吊兒郎當地盯着她笑：“怎麽，怕哥哥吃了你？”
船夫們哄笑。
餘婉音是倔脾氣，聞言美眸一瞪，不顧兩個丫鬟反對率先跨上高長勝的船，氣鼓鼓坐在船頭，扭頭看山水。
高長勝咧嘴笑，搓搓手，輕輕一撐，船便前進了一大段距離。
借兩個丫鬟遮掩，餘婉音偷偷打量高長勝，男人結實寬闊的脊背，肌肉遒勁的雙臂，還有粗狂俊朗的側臉，都牢牢地吸引了她這個大家閨秀的視線。忽然間，高長勝扭頭看來，黑眸準确地鎖定了她，餘婉音吓得攥住帕子，慌亂轉過頭。
“good！”導演喊卡，這一幕結束。
兩條船都停了下來，現在要拍遠景，明薇這邊的攝影師挪到了導演這邊。明薇不用動，化妝師給她檢查妝容，她随意觀察工作人員，視線不知怎麽挪到了站在對面船尾的穆廷州身上。視線短短撞了一秒，下一刻，穆廷州便別開了，神色清冷。
他一直都是冷臉，明薇習以為常，吹吹湖風，繼續拍攝。
行船過程都是遠鏡頭，十分順利，船到桂花島碼頭，拍攝暫停，攝影師再次移到明薇這條船上，拍近景。
船穩了，一個丫鬟先上岸，準備接小姐，另一個丫鬟付了船費，然後扶住餘婉音。可就在餘婉音一腳跨上船板時，身下的小船突然劇烈一晃，她吓得驚叫，身體剛往左歪，兩只大手驀地攥住她肩膀。
餘婉音驚魂不定地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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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長勝低頭看她，對上她水漉漉的大眼睛，他突地俯身，好像要親她。
餘婉音本能地躲閃，高長勝卻在快親到她時止住，看她一眼，再挪到她耳邊，低笑調戲：“我高長勝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看到這麽标致的娘們，錢你收好，哥哥看你順眼，心情好，白送你一程。”
餘婉音如受驚的兔子，羞紅了臉，卻沒勇氣反擊，等到上了岸，她才氣急敗壞地将幾個銅錢砸到立在船頭的男人身上，紅着臉罵道：“誰稀罕你送，一個破船夫也好意思裝大方，什麽時候開得起洋車了，姑奶奶或許會多看你一眼！”
說完大步往前走。
高長勝揉揉被銅錢砸中的手臂，眼睛卻始終直勾勾地望着遠走的大小姐，跟野狗看肉包子似的，越看越饞。
這一幕拍了三次。
終于拍好，明薇臉上冒了一層細汗，沒辦法，十月的江南，白天還挺熱呢。
頭頂忽然投下一片陰影，明薇擡頭，看到一把青色的遮陽傘，持傘的人，是穆廷州，這位影帝，真把自己當助理了。
“謝謝，我自己來吧。”頂着周圍工作人員八卦的眼神，明薇心虛地慌，有點小學生趁班主任有病，使喚班主任伺候她的感覺。
穆廷州看看她，什麽都沒說，眼睛望向前方，人卻青松般屹立在她身旁，一手高舉，為她遮陽。他不聽勸，明薇抱着保溫杯轉過去，背對衆人喝水，水是溫的，看着地上并排灑下的兩道身影，她臉也溫溫的。
幾米之外，陳璋同助理說完話，一回頭，就看到了斜對面的兩人。男人一身黑色西裝，修長挺拔，渾身散發着拒人千裏的孤傲，素來目空一切，現在卻旁若無人地為她撐傘。嬌小的她低着頭站在傘下，離他那麽近，仿佛正與他說着悄悄話。
忙碌雜亂的拍攝現場，所有人都自覺地與那二人保持距離，像是默認了兩人的關系。
陳璋皺眉，将保溫杯遞給助理，他笑着走了過去。
“一會兒還要上島，走得動嗎？”他熟稔地問明薇。
明薇回頭，對上露着雙臂的陳璋。不得不說，陳璋身材确實好，船上被陳璋握住肩膀時，明薇完全能感受到屬于男人的強大力量。
“這點路算什麽，你太小瞧我了。”明薇笑着說。
陳璋就道：“那一起走吧，這邊景色還不錯。”
“嗯。”熟人結伴而行，明薇沒有多想。
“我替你打傘，正好我也擋擋。”陳璋自然無比地去接穆廷州手裏的傘。
“不勞陳先生。”穆廷州漠然拒絕，并非常突兀地擋在明薇面前，直視陳璋道：“公主不拘小節，不介意陳先生坦露雙臂，但我身為太傅，有照顧公主之責。拍攝期間我不管，拍攝結束，還請陳先生着裝整齊了再來與公主交談。”
早就看陳璋不順眼了。
陳璋知道影帝病了，但今天還是他第一次真正領教影帝的病情。穆廷州是影帝，演技精湛，作為一個後輩，陳璋由衷地尊重穆廷州，只是，關系到明薇，現在不是兩個演員的較量，他若妥協，便是矮了穆廷州一頭。
“這……你介意嗎？”意外過後，陳璋挪開一步，問明薇。
明薇尴尬極了，躲在穆廷州身後偷偷朝陳璋搖頭。
陳璋笑：“那我就不換了，這個天氣，穿外套有點熱。”
他笑容爽朗，只跟明薇說話，卻用行動掃了穆廷州的面子。
穆廷州轉身，面朝明薇，他幽深的黑眸古井無波，沒有任何責備。
但明薇莫名地愧疚，不敢看穆廷州，也不想強迫陳璋去穿外套，低頭時瞧見地上的影子，明薇靈機一動，擡頭對陳璋道：“島上路窄，兩人共用一把傘不方便，我還是自己撐吧，你怕曬就再去拿一把。”
說完去搶穆廷州的傘，穆廷州毫無準備，被她微涼的小手一碰，他立即松了手。
明薇嘿嘿笑，放低傘沿擋住臉，默默松了口氣。
陳璋沒去拿傘，穆廷州也沒拿，兩人都在明薇身後跟着。
到了島上，衆人繼續拍攝，中午才返回酒店。
明薇回房了，肖照去了穆廷州的房間。
“有事？”穆廷州解開襯衫扣子，準備沐浴。
“跟你談談。”肖照坐到椅子上，認真地看着他的好友。穆廷州真心要當明薇助理，他卻是跟過來照顧穆廷州的，上午穆廷州與陳璋的針鋒相對他全都看在眼裏。肖照不是心理醫生，他不懂怎麽科學地幫助穆廷州，但他必須适當地提醒穆廷州一些事，或許有助于記憶恢複。
穆廷州坐到他對面，洗耳恭聽。
“陳璋喜歡公主，你看出來了吧？”肖照推推眼鏡，肯定地說。
穆廷州垂眸，默認。
“那我想知道，公主已經到了挑選驸馬的年紀，太傅為何反對陳璋接近公主？”鎖定穆廷州的眼睛，肖照犀利問，“是覺得陳璋哪裏不妥，配不上公主，還是公主國色天香，太傅情不自禁動了心，下意識想獨占公主？”
明薇顏值出衆、性格讨喜、拍戲認真，是個容易招惹桃花的美女，陳璋、穆廷州動心都很正常。
穆廷州低頭解腕表：“陳璋言辭輕浮，配不上公主。”
“你呢？”
“我是太傅，對公主有保護之責。”放好腕表，穆廷州站了起來，目光冷淡地斜睨肖照：“下次你再說這種無稽之談，我絕不理會，走吧。”
“說得好聽，到底怎麽回事，你心裏清楚。”肖照深深看他一眼，出去了，反手帶上房門。
穆廷州原地站了片刻，脫了衣服，去衛生間沐浴。
他開了冷水，水流連續落下，穆廷州閉着眼睛，腦海裏卻不受控制地閃現幾個鏡頭。
病房醒來，她安靜地坐在床邊，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美得像幅畫。
汽車後座，她噘着嘴靠着椅背，嬌小的身體裹在窗簾中，委屈巴巴的，令人憐惜。
酒店客房，她穿着露腿紅裙闖進來，眼神明亮大膽，逼他看她……
這就是他的公主。
先帝臨終托孤時，她只是公主，他對她了解匮乏，一朝醒來，她在他身邊，不再是一個公主名諱，而是活生生的姑娘。她生氣、哭鬧，她撒嬌、歡笑，當時不覺如何，事後回想，他竟然每一幕都記得，清晰地，像攝影回放。
為何會這樣？
他說不清楚，他只知道，她是公主，他是太傅。
關掉淋浴，穆廷州抹把臉，去拿浴巾時，他腳步一頓，過了會兒，歪頭看鏡子。
鏡中的男人，雙臂修長，胸口結實，下面是四排對稱的腹肌，明顯又內斂。
“其實，太傅身材超好……”
耳邊突然響起她戲谑的聲音，穆廷州神色一變，抓起浴巾轉身，胡亂擦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