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你
當我看見他的時候,還是受到不小的驚吓。
“怎麽是你?”
“如何不是我?”他反問,我竟無言以對。此刻的他,不是應該游于山水之間嗎?
“你以為我想來嗎?我巴不得回去吹我的笛子呢。”他鄙視地看我一眼。
我自動忽略,只疑惑地看着他,直覺告訴我一定發生了什麽。
他嘆一口氣,“家裏招賊,小人難防,玩也應該玩夠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飄過涼亭外的假山。那座假山造得很逼真,而他的話,聽着也很逼真。
聽他提起賊,才想起一事。問他那賊捉到沒,他只是搖了搖頭。看起來并不知道他爹的那個計劃,只是既然賊沒有捉到,那為什麽沒有禀明皇上,反而還是要置我于死地?心中冒出一個可能,卻被自己吓了一跳。
“好了,我可是奉了皇上之命來的,到時交不了差可是要殺頭的。”他比了一個殺頭的手勢,一掃剛才的憂郁。他搓了搓手,“許久不動手了。”
我收回思緒,或許不是我想的那樣,有機會一定得向他問清楚。
只見他拿起毛筆在上面刷幾下,我內心一片惶恐,難道是要教我習字?藏在袖子中的手不禁抖了抖,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雙手哪是拿筆的料。
“皇上沒給你說嗎,不讓我學琴棋書畫。”我小聲嘀咕。
“說了。”
“那你……”
“我可沒有說要教你習字。”然後挑釁看着我,“就算我教你,你也得能學會才行吶。”
我的眉毛抖了抖。他說得沒錯,我确實學不會。
“寫字,可以怡情,凝神,修身;可是看字,也可以靜心;而大多數人卻只忙于練字。”
“不懂。”我瞅了一眼他寫的字,是個“宮”字。雖然我認識的字不多,可這個字還是在我認識的所屬範圍之內的。只是這字除了比我寫的好太多之外,我實在看不出其中有何玄機。
此刻他看我的表情,像極了小時候教我的那個先生。雖然家境不好,還在那個先生是位善人,有錢的可以交學費,沒錢的送點東西。當時我娘就是送了他一籃子曬幹的野菊花,他才收下我。
蘇寒平了一下氣息,才道:“宮便是,只有一人,這個人只能是皇上,而其他人都是眼睛和耳朵。我們能做的,就是多看,多聽,少說。”
我一面看着字,一面對照着他說的話,發現……還真像,上面一個人,人裏面是兩個口……
“傻呆,或許你真不适合皇宮。”
“恩?”我不确定我有沒有聽清。
他彈了一下我的額頭,我吃痛起來,他卻笑得開心。“哪有你這麽笨的公主,好了,今天就到這吧。”他随手拿起石桌上的一物便起身離開,竟是那夜他吹的綠笛。
我盯着桌上的紙,多看,多聽,少說……我可不可以不看不聽呢?
良久——
正在回去的路上,“哎呀!”某人一聲尖叫!本來還想着向他打聽我娘的事情的,可是,我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笨!笨!就是笨啊!
沒留意,一頭撞在了某物上——熱的!
“一個人在唠叨什麽呢,連路也不看了。”
擡頭便望進一雙深眸中,吓得我趕忙後退一步。繼而腦海中又蹦出剛才的“宮”字,頭垂得就更低了。他笑一聲,不知是自嘲還是嘲我,“蘇愛卿果然沒有讓朕失望,那麽快就讓你開始怕朕了。”
我一直都怕的好吧。
“怎麽樣?蘇大學士今日教了你什麽?”
沒想到他竟然成了大學士。
我的聲音很低,“沒教啥,就是讓我看了半天的字。”嘴上雖然說得不在意,可心裏還是挺佩服他的,傻呆再傻,也懂得他話裏的警告。
“什麽字?”
“宮”說完這個字的時候,我就後悔了,因為我看見他的眼睛眯了起來。雖然我對皇上不了解,可是這個動作我還是見過的。
當他想要處罰手下人的時候,就是這種表情。
“良冶之子,必學為裘;良弓之子,必學為箕。”我急忙改口,底氣明顯不足。
“是這個‘弓’,玥兒學過《禮記》?”
“沒,我是向暮浣學的。”我羞愧地低下頭,連那丫頭都懂得讀書了,我卻整天只想着偷懶。暮浣說,修養是自內而外的,等她書讀得多了,自然會有人來娶她了。每次問她這人是誰時,她就裝作沒聽見,繼續念念叨叨她的書。
所以,我又不讓誰來娶,不學也罷。
“暮浣?我想起來了。”然後似想到什麽一樣,“沒事,你要是想學朕讓蘇大學士教你。”
我連忙搖頭,早知道就說學過了。皇上只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幸好沒有再計較。
“皇上,蘇妃求見。”
我的眼前忽然就出現了一個人,都沒有看清他是怎麽出現的,
“好,走。”皇上剛要邁步,才想起什麽什麽似的轉過頭,“玥兒,大典上見,有什麽事讓人告知朕。”說完便邁着大步走了。
而我還在呆愣中。自始至終,那雙眼便一直攏在發梢之後,讓人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我掏出我娘的茶花手帕,嘴角一歪,摸了摸肚子,“去吃飯!”
“今天學看畫……”
“今天學看棋……”
“今天學聽琴……”
我躺在床上,看着牆上的一幅畫,感覺眼睛一下子明了了許多。暮浣看見我這樣,在一邊抱怨:“蘇學士也真是的,怎麽能把公主累成這樣?”
我聽了這話只想笑,卻也懶得解釋。只是看和聽而已,怎麽會累?只是越來越心累罷了……皇宮,還真是一個複雜的地方。
蘇寒說,宮裏的人,都不簡單。
特別是,後宮裏的女人。
我說,那蘇妃也是嗎?他低頭,沉默了許久,才說“不知道”,過了一會,又說:“至少入宮前不是。”
蘇寒說,我娘在我要問斬那天上的吊,當時還是去送飯的浮兒發現的。
“我娘,就沒有留下什麽嗎?比如一句話?比如一封信?”
“沒有。”他嘆了一口氣。
我擠擠眼,努力把眼淚擠回去……明天就是瓯德公主的大典了,要開心點才行。
“別忍了……想哭就哭吧。”
我轉過頭,不去看他憐憫的眼神,“誰想哭了!”
“嘴硬。”
“你嘴才硬!”
“你試過?”
“你?”
“我如何?”
“不如何!”
……
誰說天下老師都是好人來着,至少眼前這個笑得肆無忌憚的蘇大學士不是。他的前世一定是個花狐貍,還是那種嘴硬的花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