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霍裘面上表情凝結成了冰, 片刻後才拉着她的手将她輕輕攏在懷中, 聲音都帶着些顫抖, “嬌嬌,咱們再等等。”
他只知曉江澗西那日來給了唐灼灼一瓶藥散,可具體功效, 卻只是心中模糊有數。
可怎麽猜測,也只是認為那藥強身健體于女子有益, 卻沒敢想竟真能醫好不孕之症。
崇建帝一生戎馬, 戰場與朝堂上當之無愧的鐵血人物, 今日聽到這句‘想給皇上生個孩子’的話時,卻險些紅了眼眶。
四面八方吹來的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生疼生疼的,唐灼灼索性将腦袋埋在他胸膛前,也不擡頭,只是甕聲甕氣地問:“為何還要再等等”
他有多想要個孩子, 她是知曉的。
雖然他從不在她跟前有所表露。
霍裘眯了眯眼睛,道:“還不是時候。”
小女人身子一如既往的柔軟,就是隔着厚厚的衣物,勾人的身段也足以叫人遐想連篇, 可實在是太瘦了, 叫她現在懷上孩子,他想想都覺着心驚膽戰。
長春宮裏地龍燒得極旺, 唐灼灼笨拙地解了男人身上的大氅,才端着熱茶抿上一口, 這才覺着身上的寒意有所消退。
瞧着時辰,也是時候用午膳了。
霍裘今日的心情十分好,好到唐灼灼連着用了幾塊糕點也沒有沉下臉色,她覺着有些不對勁,笑得眯了眼睛問:“皇上今日遇着什麽好事了”
“全安,将人帶上來。”
唐灼灼不明所以,朝着殿外一看,頓時緊緊抿了唇。
隔着一扇珠簾,跪着的人形容可怖,淩亂的黑發和着血水沾在額頭上,只能瞧見幾道錯雜的長疤從眼角劃到了嘴角口,覆蓋了大半張臉,觀其神色,卻是神智全無了。
唐灼灼倒吸了一口涼氣,細細觀察,倒是霍裘嘴角蘊笑,氣定神閑的朝着全安擺了擺手,“帶下去吧,別吓着皇後了。”
殿中的血腥氣經久不散,唐灼灼玉手托腮,片刻後才聽到了自己帶着震驚的聲音:“霍啓?那如今淮南……”
霍裘倏而一挑眼角沉沉發笑,手指輕敲,道:“擒賊先擒王,如今淮南地區,不過一盤散沙,沒了首領,也沒了帶兵領将的元帥,拿什麽與朕的大軍抗衡?”
男人聲音裏罕有的喜意叫唐灼灼也跟着彎了眼睛,她飛快地道:“恭喜皇上,心願得償。”
霍裘本就生得極為俊郎,如今笑起來一掃陰鸷壓抑,叫人覺着如沐春風。
他握着唐灼灼的手把玩,一個個地戳着上頭的小肉坑,片刻後不滿意地輕啧一聲,道:“怎麽還是這樣瘦?一點也不長肉。”
唐灼灼心裏藏着事情,興致不高,斂了情緒微嗔道:“旁人都是希望自家夫人身子纖瘦長得好看,怎麽到了陛下這,就總盼着臣妾長肉?”
霍裘湊近了她,細細看了她兩眼,而後道:“小傻子。”
他一聲再細微不過的喟嘆,唐灼灼只覺着像是飲了清酒一樣,分明淺嘗辄止,卻已醉得深了。
==
日子一晃過得飛快,琉璃與清遠侯的婚事定在了一月初五,正正好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
宮裏倒也沒什麽變化,唐灼灼生活過得再舒心不過,不知是因為那顆藥丸,還是江澗西給的藥散的緣故,她一日日的将養下來,竟真的長了些肉。
就在唐灼灼滿心期待着出宮觀禮的時候,卻又被宮裏發生的一件事阻了步子。
皇太後關氏請旨前往龍鳴山上的寺廟禮佛!
出乎意料的是,霍裘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彼時,唐灼灼正在禦書房中伴駕,金爐中熏着她最慣來愛用的香,她親眼見着男人落筆了一個準字。
白紙黑字,幹脆利落,一絲猶豫也沒。
幾乎就在那一剎那,唐灼灼生出些怪異莫名的心思。
霍裘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麽?
雖然那娃娃是從她宮裏挖出,這事她并未對任何人說起,可依這男人手段,若是發覺了什麽蛛絲馬跡,便一定可以順藤摸瓜将一些陳年舊事牽扯出來。
唐灼灼抿了抿唇,有片刻的失神,而後試探着問:“皇上,山裏清苦,母後也老了,這時候去禮佛是否欠妥?”
霍裘放下手中的墨筆,往窗外瞧了一眼,攬過她纖細的身子,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只是道:“再過兩日,朕陪嬌嬌出宮。”
可那個落下的準字,卻再也沒有改動過。
甚至連慈寧宮都沒有再去過一次了。
夜裏,床幔輕挪,一時春色無邊,歡愉過後,唐灼灼只覺得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任由着男人将自己抱着清洗了身子,頭再挨着枕頭的時候,就撐不住閉了眼睛。
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噼裏啪啦地下了大雨,寒氣止不住地往被子裏滲,天色濃黑,她身邊的位置一片冰涼。
唐灼灼撐着身子半靠在枕頭上,目光落在了窗前一側的男人身上,夜色深濃,燭火都蓄起了幽暗的光,間或搖擺一下,霍裘身姿筆挺如松,一動也不動,像是籠罩在一片密不透風的壓抑裏。
她掀起被子下了床,緩步走到霍裘身後,也不說話,只是将頭貼上去輕輕蹭了蹭他的背,而後環住了他的腰。
霍裘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明日一早,母後便要前往寺裏禮佛了。”
唐灼灼眼皮子仍有些睜不開,腦子卻清醒了,“皇上舍不得,便将母後留在宮中吧。”
霍裘面上極快地閃過一絲掙紮,而後歸于平靜,“不必了,寺裏是個好歸宿。”
唐灼灼默了默,學着他往常一樣,輕輕地在他後背上撫了幾下,聲音中還帶着軟軟的糯意,和身子一樣的軟,道:“別傷心,我陪着你的。”
前世,沒有她的插手,關氏也是入了寺裏禮佛的,那其中發生了什麽,她不知曉,可今時今日,她是陪在這人身邊的。
哪怕這樣的安慰并不能緩解什麽。
良久的沉寂過後,霍裘捧了她的小臉,親了親額心位置,聲音裏帶着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溫柔,道:“夜裏冷,快回床上躺着。”
小姑娘應得倒是快,只是環着他的手臂卻不松開,睡眼惺忪的腦袋軟軟地貼在身後。此情此景,霍裘覺得好笑又好氣,手裏的動作卻是十分實誠,将人好生抱起坐在床沿上,輕聲輕語地哄。
最後,直到小姑娘沉沉睡過去,霍裘擡起眸子,食指摩挲着她嬌嫩的臉頰,聲音柔得不像話,“也不知道是誰安慰誰。”
第二日一早,難得出了太陽,冬日的暖陽比金子還難得,照得紅牆悠悠,重重宮闕,長春宮又添了幾分活力。
這些日子天氣相比前陣子暖了些,唐灼灼起得也要晚一些,她支着身子起來洗漱,安夏這時候端着一件舒适的羅裙過來,說是陛下吩咐送來的。
唐灼灼原本低着頭磨着口脂,聽了這話擡起頭來,瞥了幾眼那件長裙,問:“尚衣局新制出來的?”
瞧着也不怎樣出彩。
安夏笑着搖頭,如實說道:“皇上身邊的公公說了,就是尋常的衣物。”
“娘娘您忘了?明日就是琉璃郡主的大婚之日了。”
唐灼灼自然沒忘。
只是她原以為明日趕早才能出宮的,可瞧着這架勢,說不得今日就能出去。
等用過午膳,帝王儀仗停在了長春宮門口。
霍裘進殿的時候,唐灼灼正在縫制寝衣,一件明黃色的裏衣,想也無需想,就知曉是為誰縫的。
安夏突然沒了聲音,唐灼灼擡眸一望,面上頓時溢出幾縷笑意,伸手朝他招了招,道:“皇上,過來瞧瞧這個花樣喜不喜歡。”
堂堂帝王之尊,被她這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卻生不起絲毫的惱怒心思,霍裘心中低嘆一聲,腳下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大步走到了她跟前,盯着那團黑青的繡面瞧了半天,最後皺着眉問:“這是什麽?”
唐灼灼不太開心地抿抿唇,指着那團東西道:“這是祥雲紋,是最簡單的花樣了,還是不像嗎?”
霍裘輕咳了一聲,又仔細瞧了兩眼,揉了揉她的發絲,道:“不拘什麽樣式,嬌嬌親手縫的,朕必定視若珍寶。”
唐灼灼彎了許久的腰,也有些累了,于是将那寝衣放到一邊,勾了他的脖頸虛虛地摟着,将泛着紅暈的食指指腹湊到他跟前,好叫他瞧清楚那上頭細小的針孔,道:“手都紮破了,給揉揉。”
這小女人撒起嬌來要命一樣,霍裘雖然早就熟知她秉性,但還是朗笑一聲,捉了伸到跟前直晃的玉指,貼上去吮了吮。
一股子酥麻溫熱的感覺在腦子裏炸開,唐灼灼也不掙紮,眼裏卻慢慢地蓄起了一池春水,勾得人心底癢癢。
霍裘見了她這副模樣,更添了幾分柔意,小女人何時做過這樣的活?一雙纖纖玉指跟青白的蔥尖一樣,金貴的很,如今也為了他拿起了繡花針。
年輕的君王心底的柔情蜜意多到幾乎要溢出來,他的神情一軟再軟,之後只剩下了低沉的嘆息聲:“朕的寝衣多的是,嬌嬌何需自個動手?”
唐灼灼偏頭去鬧他,最後還是霍裘親自挑了花钿貼在她額心,才親了親她的手,啞着聲音道:“嬌嬌,朕不傷懷的,你莫傷着自個。”
今日天才蒙蒙亮,關氏就啓程去了龍鳴山,唐灼灼要起來去送,卻被男人攔了腰接着睡下。
臨到頭來,堂堂太後離宮,一個能做主的人也沒出現,怎麽都顯得凄涼。
男人咽不下心底的那根刺,可看着關氏孤零零前去山寺心底也不好受,她全瞧在眼底,卻也只能用這等法子來哄得他開心開心。
唐灼灼将手指抽回,別過頭道:“才不是為了這個。”
霍裘連連笑了幾聲,見她有些着惱了,才揉了揉她腰間的軟肉,扯開了話題,道:“我家姑娘倒是真長了些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