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霍裘額上頓時暴出幾根青筋, 對她不聽話已是惱怒到了極點, 面色更黑幾分。
唐灼灼見這男人真的動了氣, 也不敢繼續說下去,只是笑着伸出小指鑽進了前頭男人的袖袍裏。
“臣妾在那帳篷裏,聞着了極淡的迷疊香味道。”唐灼灼忽然想到了什麽, 偏頭回憶道:“還不像是市面上的俗香。”
霍裘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其餘半個字也沒再說。
“此事一瞧便知有人暗中作祟, 那白二姑娘倒也是個傲性子, 不過朱泸那樣的劉阿鬥, 嫁過去也是受苦。”
唐灼灼自顧自嘀咕,一雙杏目在旁人瞧不見的地方閃着極細微的光。
那香, 除了白冰霁與朱泸身上沾得有些濃之外,她分明還在那齊國公嫡長子身上聞到了,甚至他身上的香比朱泸身上的更濃烈幾分,好似和那二姑娘春風一度的人并不是朱泸, 而是他一樣!
真是奇怪。
她鼻子向來靈得很,霍裘抿了抿唇,問:“嬌嬌以為是誰?”
唐灼灼猶豫着不确定。
“臣妾怎麽覺着是齊國公府的那個世子?可聽人說白宇對二姑娘一向是呵護有加,就連大姑娘都要退一射之地, 難道是傳言有誤?”
她想不明白的點就是這個, 那白宇也是京都公子哥兒中的翹楚,前段時間又被升做吏部侍郎, 算計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能有什麽好處?
還影響日後齊國公嫡長女的婚嫁。
霍裘雖算到了她有所懷疑,但還是沒想到這小嬌氣包不止撒嬌耍小性子在行, 破案也是一流。
“皇上是不是早就知曉了?”唐灼灼這時忽然回過味來,這男人從始至終沒有一點意外之感,就像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卻只是一句輕飄飄的查,至于會查出些什麽來,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霍裘眼裏蘊着雲絲霧霭,又似藏着風雪赫赫,片刻後方才沉沉笑出聲:“若真是白宇做的,嬌嬌以為他意欲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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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灼灼詫異擡眸,“竟真是他做的?為了與南平王府結親?”
說罷,她自己都先繃不住笑了。
齊國公府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反倒是南平王府日益落敗下去,兩者反過來倒是還有可能。
“齊國公府原本只有一個嫡姑娘,後來發現抱錯了一小戶人家的女子,等到發現時,兩個姑娘都已快到及笄了。”
“齊國公府派人接回了那受苦的孩子,對外稱是自小寄養在寺裏的大姑娘,白冰霁就成了府上的二姑娘”
霍裘見她實在想不出因果,就将這段暗衛查出的因果說給她聽。
話說到這裏,他們已到了帳篷。
唐灼灼尋了一把躺椅坐下,淺淺蹙眉尋思片刻,問:“而後國公府又舍不下這養了多年的二姑娘,幹脆就一并養着,對外稱是同日出生的姐妹?”
霍裘拿起一本折子,聞言點頭颔首,沒有再說什麽多餘的話。
唐灼灼這回是真的有些好奇了,她從躺椅上半支起身子,露出小半個腦袋,頗為不解地問:“可饒是這樣,十幾年的兄妹情分,這世子是多狠毒的心腸,這樣算計陪伴了多年的養妹?”
或者說這白冰霁到底做了何事,值得他冒這樣的風險算計?
這世子瞧着也不像是朱泸那樣的蠢貨啊。
霍裘被她口中的狠毒一詞擊得動作一頓,他撇開目光,勾了勾唇角,道:“二姑娘已過及笄,再留也留不住多久了,你說做兄長的急不急?”
他點到為止,也不去理會小姑娘瞬間複雜至極的表情。
白宇身上有一股子陰狠勁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這樣的人若是迷戀上了哪個姑娘,也就是瘋狂與沉淪的開始。
想想在禦書房裏,與他那時向瓊元帝求一張賜婚聖旨的情形近乎一模一樣,崇建帝向來賞罰分明,白宇連着處理了好幾件棘手的事,按理應當升官一階,可他沒要,只是沉着臉将這等家族密事一五一十告知了霍裘。
甚至包括了他對二姑娘的偏執感情。
聽到最後,霍裘才來了幾分興趣,昏暗的燈光下,他發問:“就算朕允了你瞞天過海,你那妹妹能情願留在你身邊?”
那可是十幾年的兄長啊!
一朝一夕之間,誰也受不了心中愛戴的兄長竟有了這樣荒誕不堪的想法,也更受不住世人異樣的眼光與謾罵。
更何況二姑娘本就是個十足傲氣的。
白宇卻似早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面色平靜得宛如一灘死水,躬身抱拳,目光灼然,道:“臣鬥膽問,若是當年皇後娘娘不肯嫁給皇上,皇上能眼睜睜瞧着她為他人婦嗎?”
霍裘自然震怒,當即就将這膽子大得出乎意料的世子轟了出去。
那是他恨不得一輩子不提及的舊事。
白宇從容淡定地行禮出了禦書房,只在門檻處停了步子篤定道:“皇上無法做到,臣亦然。”
事後靜下心來想一想,他說的不無道理,那時他明明知道唐灼灼有多麽不情願嫁給自己,卻還是義無反顧強娶了她。
只有他明白,失控就是在那時開始的,而且逐漸越發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若是再不出手就只能眼睜睜看着她相夫教子啊,怎麽能忍得住?
只是到底沒有想到,白宇這一步的棋竟走得如此決絕,一絲後路也沒留給二姑娘,更沒有留給他自己。
真要是這二姑娘被朱泸輕薄了的話,白宇那小子的臉色能是那樣?還能做到那般波瀾不驚?
在迷疊香的作用下,兩人都迷糊着,只是可憐朱泸,被硬生生拿來當了一回幌子,還毫不知情。
唐灼灼理了許久,才理出一些頭緒來,她兀自驚疑着不敢相信,“這麽說來齊國公世子竟……竟對二姑娘産生了男女之情?”
她難得這般吃驚,像極了一只受了驚吓的小獸,霍裘覺得有些可愛,從奏疏裏擡了頭:“怎麽?覺着有些不可思議?”
唐灼灼啧了啧嘴,小聲呢喃:“可世子也太過分了些,這樣就要了二姑娘的清白之身,還叫她清譽盡毀,就是日後再想彌補,估計也無濟于事了。”
情起于執念也毀于執念,更何況兩人在世人眼中可是實打實的嫡親兄妹啊!
哪怕他們自個心裏知曉真相,又如何堵着這天下悠悠衆口?
根本沒有法子!
唐灼灼又想起二姑娘那張慘白的小臉來,心中暗嘆了一句可惜,蹙着眉頭環了男人勁瘦的腰,将小臉放在上頭輕蹭。
霍裘只覺得被她蹭過的地方有一些癢,就像被一片羽毛輕輕拂過,癢過之後又是一片酥麻。
他喉結滾動幾圈,将小姑娘拉到跟前,就望進她黑白分明的瞳孔裏,裏頭幹淨得只剩下璀璨的細閃光亮,她昂着頭有些悶悶不樂:“那齊國公世子就打算這麽囚着二姑娘在府上一輩子?就是死後也要受人的非議和指點?”
哪怕是出門也要被戳着脊梁骨罵一遭,誰受得住這樣的委屈?那二姑娘好歹也是被國公府嬌養着長大的。
這個世子也委實太遭人厭了!
霍裘目光深邃得如同兩口寒潭,片刻後輕嗤一聲,勾了勾嘴角:“白宇不是朱泸那等蠢笨之輩,劍走偏鋒,今日這一局他當是謀劃了許久,自有他的用意。”
而能叫他那樣晝夜不思籌劃拼命想要留住的女人,他又哪裏舍得委屈一輩子?
那二姑娘只是跪在那跪了一會兒,那小子的臉色就黑得與這夜色有得一拼。
分明也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唐灼灼聳了聳鼻頭,對這個世子的好感降到了最低點。
帳篷裏沒點什麽香,但唐灼灼身上自有一股子淡香,甜香不膩,再加上還開着小窗,外頭黑暗潛伏,長風湧動,她的下巴磕在男人的肩膀上,身子又是軟軟綿綿的一團,沒骨頭一樣将全身重量盡托付在他身上。
李德勝和安夏将烤羊分好了裝在盤裏端進來時,見着的就是這麽一幕,兩人相視一眼,皆是不敢再看。
“皇上,這羊是草原上出生的乳羊,又用秘制的法子烤了幾個時辰,肉質極其細嫩得很,太後娘娘才吩咐人送來的。”說罷,李德勝又從另一邊的盤子裏端上一杯白汁,屋裏頓時散發出一股濃濃的奶味。
霍裘的眉頓時擰了起來,李德勝暗道不好,急忙撇清道:“娘娘,這熱奶湯也是太後叫人送來的,說這東西吃了對女子益處多多。”
唐灼灼頓時亮了眼神,她的手才輕移到碗邊,就被霍裘拿捏住了雪白的手腕,一時之間神色都變了個樣。
霍裘向來不喜她多吃這些糕點甜食,只以為她胃口統共就那麽大,稍稍吃了些甜食就再吃不下什麽,哼哼着自個兒飽了之後,就怎麽說也不懂筷子了。
李德勝與安夏皆是十分有眼色地退下。
這兩位主子好他們的日子也就跟着好。
唐灼灼緩緩扭着手腕,細聲細氣地說好話:“姨母都說對女子有益處,陛下可又要克扣了去?”
霍裘瞧着她,半晌悶笑幾聲,便也遂了她的願。
熬得雪白濃稠的奶湯,也不知是用了什麽法子,将奶裏的腥味剔除得一幹二淨,只将醇香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細細一聞,倒有幾分像小女人身上的甜香。
這樣一想着,崇建帝的目光又柔了幾分。
今夜白宇與二姑娘這事,到底也讓這位爺想起了從前做過的事,他自認事到如今絲毫不悔,哪怕明知她非自願,也強硬地拿了聖旨壓她,在這方面,他與白宇倒是一路人。
只有一點不同,霍裘瞧着坐在身邊此刻柔和純真的小姑娘,眼裏沁出遮也遮不住的寵溺之意。
他到底不是白宇。
更無論如何也舍不得叫這女人面臨今晚二姑娘那般的場面。
一絲一毫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