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這一片路是沒有特別詳細的地圖的, 他們手裏拿的是衛星掃描地圖,并不是特別清晰, 所以雖然龍脊崖從直線距離來看并不是太遠, 俱樂部去勘點的時候也去過,但摸索着過去,也用了将近一天的時間。
早上十點鐘左右出發, 晚上六點鐘左右才到。
都是一群戶外運動愛好者,也并沒有表現得太難以忍受,就卓誠和林池,兩個人快要昏死過去了似的, 剛到目的地就癱在了石頭上,呼哧呼哧喘着氣。
醫療組有幾個妹子, 人家看起來都沒那麽累。
餘笙拿指頭戳了戳卓誠和林池, “別癱在那兒, 天氣冷, 這樣身體受不了。”
卓誠擺着手, 大喘着氣吐槽, “這都有病吧, 多少樂子不去找, 來這兒找罪受。”
邊兒上葉琛堵住了他的嘴,“能不能有點兒素質, 也沒人叫你來啊!”
餘笙深表贊同地點了點頭,“嗯,對的。”她伸了小拇指, 對卓誠表示了深深的鄙視。
“诶,我就是吐槽一下。”卓誠揮了揮手,“都離我遠點兒,看見你們就煩。”
葉琛笑罵了句,“德性!”然後扭頭去看林池了。
林池體質并不是太好,八個小時的山路走的幾乎昏厥,中途休息了四五次,多數是為了考慮她和卓誠的身體。
她沒什麽經驗,走的很吃力,身上被枝枝杈杈挂出來好幾個道子,看起來觸目驚心的。
“沒事吧?”葉琛不鹹不淡地問了句。
林池看見他,立馬坐直了,乖巧地搖了搖頭,“沒,沒事的,就是有點兒累,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葉琛點了點頭,“嗯”了聲,“有事吭聲,別忍着。”知道她那德行,什麽事都能忍,怕給別人添麻煩。
林池狠狠地點了點頭,似乎聽見他一句算不上關心的關心特別開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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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琛在心裏嘆了口氣,默默翻着包去找消毒水和創口貼給她處理。
她有些緊張,手足無措地看着他,最後只說了句,“謝謝!”
葉琛說了聲,“沒事!”
林池比卓誠懂事多了,等葉琛走了,緩了一會兒,就開始幫着生火煮飯了,中午的時候,幾個人都只吃了點兒幹糧,碰見教練和負責人的時候,真誠地道了歉,為自己拖慢隊伍進步表示了由衷的歉意。
這麽乖巧又漂亮的女孩子,自然是沒人怪她,大家擺擺手都表示沒事。
卓誠這人刀子嘴豆腐心,說話不經大腦,這會兒緩過來了,默默過去搭帳篷去了。
教練說了句“我們今晚先在這裏安營紮寨了!大家把帳篷和睡袋都拿出來,幾個人再過去拾點兒幹木柴,會做飯的都過去幫幫忙。早點兒收拾好,我們早點兒休息哈,大家動起來,先別歇着,一鼓作氣。”
倒是沒人磨蹭,一個個都去找事做了。
姜博言在那邊幫着搭帳篷,餘笙要過去幫忙,被他給攆走了,“你這細胳膊細腿的,還是遠點兒吧!”
“我體力好着呢!”餘笙哼了他一聲。
姜博言歪着頭笑了,“是,好着呢,我知道。”
餘笙就知道他想不到好地方去,狠狠戳了下他的腰,走了。
沒什麽事給她做了,她抱着相機,四處轉着拍了點兒照片,轉到龍脊崖那邊的時候,餘笙在崖頂看見了衛峥,她這會兒抱着腿坐在一塊突出的大石頭上,表情有點兒恍惚。
餘笙舉着相機給她拍了一張,定格在藍紫色的天空之下。
天即将黑了。
餘笙蹭過去坐着,“想什麽呢,師姐,還好嗎?”她這神情,看起來并不太好。
衛峥緩緩扭過來頭,看了餘笙一眼,又慢慢搖了搖頭,“沒事,就是有點兒觸景生情。”
餘笙這時候才看見她的正臉,上面是縱橫交錯的淚水。
餘笙不知道她想起了什麽,自然也不知道該怎麽勸,只能從随身帶的腰包裏摸出紙巾遞給她,“是因為以前來過這裏嗎?”
衛峥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後點點頭,“三年前左右,我跟我男朋友一起。”
餘笙點點頭,“我三年前左右也來過這裏,這地方來的人不多啊,你們兩個人嗎?是……那個人?”
“不是,之前的。”
“那就是分手了?”
衛峥搖搖頭,“沒有。”
“嗯?”餘笙看了她一眼,天色暗的很快,這時候只能模糊地看見衛峥的表情,有種壓抑的痛苦。
“他死了。”
餘笙一下子坐直了,有點兒驚訝,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最後只是摟住了她的肩,“是出意外了嗎?”
衛峥沒說話,曲着腿,抱着膝蓋,把臉埋進去,肩膀開始抽空,哭聲漸漸溢出來,越來越大,像痛苦的野獸,哀鳴着,絕望從弓着的脊椎裏刺出來,紮得餘笙心髒疼,她不太會安慰人,也不知道事實究竟是怎樣,這會兒只能抱着她,給她一點兒溫暖,“都會過去的,會過去的。”
衛峥沒說話,兩個人長久的沉默着,她在哭,餘笙抱着她,冷風在這片空曠的地方肆虐着,直到餘笙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衛峥才直起身,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餘笙身上,“我沒事,就是覺得難過。”
餘笙拍拍她的肩膀,“我不知道你們怎麽樣,也不知道該怎麽勸你,我就覺得你不能太壓抑自己了。”餘笙把她的外套脫下來,重新披給她,“我身體好着呢,打個噴嚏不礙事的,你別感冒了。”衛峥現在的身體狀況才讓人擔憂,瘦,皮包骨,顴骨高高地聳着,眼眶凹下去,整個人像是吸毒到病入膏肓似的,跟鬼妹剛出道的時候有一拼了,上次餘笙勸過她,但是情況似乎并沒有多大的好轉,看起來實在是讓人擔心。
過了會兒,衛峥那強裝的冷靜都漸漸沒了,開始撕心裂肺地哭,一下一下揪着自己胸口,“我覺得自己難過地快要死過去了,這裏好疼啊,好疼!”
餘笙狠狠地抱着她,“師姐,你要是覺得難受可以跟我講講,我不大會勸人,但是傾訴一下總會好很多的。你別這樣,我害怕。”餘笙也不知道怎麽形容,總覺得衛峥滿腹心事,眼裏心裏都是故事。
衛峥慢慢冷靜下來,盯着遠方看,很久都沒有說話,她這會兒已經沒有了那種痛苦的哀鳴,只是默默地流眼淚,整個人空洞地像是木偶人。
餘笙也沒催她,默默地陪着她。
過了很久她才開了口,“我媽老家在域城,是個小地方,你估計不知道。那裏很封閉,古老,陳舊,生病了不去看醫生,去找巫神的那種地方,你能想象得到嗎?”
餘笙搖搖頭,她想象不到的,電視新聞上看見都覺得像是假的。
“我媽是我們那裏最年輕的巫祝,她本來要繼承我外婆的衣缽的,可是她不喜歡那裏,那兒特別落後。”衛峥頓了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難以忍受的事情,痛苦地哽咽了一下,“後來她就偷偷跑了,離開了域城,去了大城市,再後來認識了我爸爸,他是個做玻璃門窗生意的小生意人,給人上門裝玻璃的時候認識了在人家家裏做小時工的我媽媽,後來他們相愛了,結婚了,然後生下了我和妹妹,我們是雙胞胎,雖然長相不太一樣。”如果故事到這裏多好。
餘笙默默地聽着,她知道自己不适合插話,默默聆聽就是最好的。
衛峥接着說:“起初挺好的,我媽很漂亮,不大愛說話,但是很勤勞,我爸一直很自豪,自豪自己娶了個能幹的妻子。我和妹妹四歲的時候,我爸的玻璃門窗生意已經做的很大了,也掙了不少錢,我媽覺得自己熬出頭了,打算帶着我爸、我和我妹妹回老家去看看,她離開家太久,很想念我外婆和外公。”
然後呢?
故事總會有些戲劇性的轉折,回家的時候,衛峥的爸爸親眼目睹了域城的大祭禮,衛峥媽媽為了讨好生氣的外婆跳了降神舞,六米的巨蟒臣服在她腳下。
衛峥爸爸被吓得半死,祭禮的時候,就一直吐,晚上就生了大病,好幾天都無法下床,最後稍微好轉一點兒的時候,怎麽都無法接受自己妻子是個這樣的人,幾乎逃似的走了。
衛峥媽媽回到兩個人的家的時候,家裏所有門鎖都換了,最後好不容易見到丈夫,對方冷漠地表示,只有離婚一條路。
最後他們簽字離婚了,衛峥媽媽帶着兩個女兒回了域城,不到三年就抑郁去世了。
衛峥和妹妹是被外婆帶大的。
“我和妹妹也不喜歡域城,那裏總是很壓抑,迷信,封建,所有的人都像是瘋子,愚昧的可笑,固執的可笑。”
十六歲那年,外婆托了人送她們去省城上中學,然後他們分別考上了大學,之後再也沒有回去過。
“妹妹是個很有野心的人,但是我沒有,我覺得自己安安穩穩能有個好日子就夠了。……我搶了我妹妹喜歡的男孩子,但我最後害死了他。”
衛峥指着前面不遠處,“就在那兒,”她抱着腦袋,不住地搖頭,“我眼睜睜的,眼睜睜地看着他從那裏掉下去,我原本有能力拉住他的,但是我猶豫了,每次想起來……想起來我就恨不得拿刀捅了我自己。”她揪着自己的心口,哭到嘔吐。
餘笙拍着她的背,忽然也覺得很壓抑,等衛峥稍微緩和了點兒,她想着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問她,“你還有妹妹嗎?我都沒有聽說過。”
衛峥點點頭,“你見過的。”
“我見過?”餘笙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鬼妹,我們是雙胞胎。”衛峥扯了扯唇角,“她現在大約很讨厭我,我一無是處,還總是給她惹麻煩。”
鬼妹本名叫做衛嵘!
餘笙并不知道,這會兒只剩下驚訝,半天說不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的腦洞……比我大!
另,不是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