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男神降臨帶我走(2)
更新時間:2017-05-16 18:00:04 字數:4202
鄉下人不論婚喪喜慶,手頭寬裕的自然是極盡哀榮,手頭拮據的,盡了心意,也沒有人會從中挑刺,畢竟人死了,灰飛煙滅,活人的日子卻還要過下去。
元婆子的喪事草草了了,不過孟婆也不是那種完全沒有良心的人,她并沒有把纂兒的賣身銀給花光,買的是最便宜的雜木薄棺,葬的地是亂葬崗,祭拜的牲禮祭品哪裏便宜哪裏買,村裏的壯丁嫌元婆子家有個晦氣的丫頭不肯來幫把手,她便去別的村子請人工,一應工錢也算在花銷裏面。
錢是最不經用的東西,最後只剩下小半兩銀子,她全塞進了纂兒的手裏。
她看着本來就沒什麽肉的纂兒,這些日子下來更瘦成了皮包骨,好像風一吹就會被刮走,站在這家徒四壁、空蕩蕩的茅屋裏,自诩人情歷練從來沒少過的孟婆也為之鼻酸了一把。
“好好睡一覺吧,瞧你都快倒下去的樣子,睡飽了,再來找孟婆婆。”她雖然幹的是倒賣人口牙子的行當,心肝也不全是黑的。
纂兒暈着腦袋點點頭,對于握在手裏的碎銀子什麽感覺也沒有。
雖然說辦白事用不上她這麽小一個孩子,但是跪在靈堂裏燒紙錢,磕頭下跪還禮,還硬要從眼眶裏擠出眼淚哭靈,實在很累人,這樣折騰下來,大人都喊吃不消,何況是她。
看着元婆子的薄棺埋進黃土裏,紙錢滿天飛舞,又随着人群下山,回到空無一人的茅屋,麻木的看着孟婆的嘴巴開開阖阖,最後從她眼前消失,她籲出了一口長長的氣,摸索着睡了八年的炕頭,就那樣倒了下去。
她太累了,僅存的意識是當腦袋瓜子一碰到稻草枕頭的同時,好希望就這樣一覺睡下去永遠不要醒來,眼睛一黑,果然就不省人事了。
她睡得很心安,往後不會有人對她動辄打罵,也不必擔心冷不防會有一根燒火棍對着她劈頭蓋臉的敲下來,但是相對的,從今往後,她只有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不要緊、不要緊,一個人真的沒有什麽的……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五髒廟咕嚕直響,她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睜開眼,又躺着半天不想動,她這輩子從來不知道賴床是什麽滋味,現在終于嘗到了。
她可以這樣不動,一直躺到天荒地老,只是肚子太餓了,她得起來找吃的,再說,她好像好幾天沒洗過澡了,身上發出的酸臭味實在嗆人。
竈臺上擺着祭拜元婆子剩下的幾樣牲禮,原來這些都該讓那些個幫忙的人帶回去的,可是沒人敢要,倒便宜了她。
有雞有魚有一小條豬肉,這些夠她美美的吃上好幾天了。
Advertisement
因為太餓,她拔起雞腿就啃,啃得滿手都是油,直到打了飽嗝,才心滿意足的用缺角的葫蘆瓢子舀水,細細的把手洗了個幹淨。
她向來是個愛幹淨的人,這些日子實在是沒辦法,許多人在家裏出出入入,哭靈又離不了人,讓她想好好把自己弄幹淨都難。
矮小的身子站在小板凳上踮起腳尖,把水缸裏的水往大鍋裏舀,點火燒柴,很快燒好一鍋熱騰騰的水,她用這鍋水,痛快的從頭到腳洗刷個幹淨,換上幹淨的衣裳,将頭發好好梳理一遍,系上頭繩,整個人清爽得宛如重生。
平常元婆子是不讓她用這麽多水的,說浪費。
往後她雖然不會繼續住在這屋子,她還是拾掇了一下,等她收拾得差不多時,日頭已經爬得很高了,她又很快樂的把另外一只雞腿掰下來吃完,這才往孟婆的家過去。
元家的茅屋是沒有圍牆和院門的,一出去就是一片荒地雜樹和比人高的草叢,纂兒剛踩出家門,就看見一個神仙披着一身暖陽而來。
她倒抽了一口很大的氣,大得那本來在打量房子的男子定睛望過來,瞧見了她。
她是經過現代洗禮的人,太明白所謂的神仙只是虛拟,或者是倪匡書裏所謂的外星人,但是這人乍然的一眼,不得不令人贊嘆,的的确确是個神仙般的人物。
扯上神,其實她也沒什麽好說的,連穿越時空這樣的事情都能發生,說不定天上真有神仙。
纂兒不是真的八歲孩子,她有着成熟女人的審美觀,通常輕熟女的審美觀比少女更加嚴苛,能令她發出贊嘆的男人,表示他真的出類拔萃、百中選一了。
眼前的男人很高很高,高得她必須仰起頭才能看見他圓潤的下巴和一襲雪青色蟬翼袍子。
“你是纂兒?”話是疑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神仙說話了,聲音好聽得不得了,溫潤明淨,不愠不火,他俯瞰下來的臉雙眉修長,眸如燦星,眼尾微微上翹,眉梢挑銳卻不失溫和,懸膽鼻薄菱唇,一張豐神俊秀的面容,束成髻的黑發,很簡單的用一根通體玉白的簪子固定,腳上的麂靴沾了不少泥和灰塵,可見是走了長路。
除此,身無長物。
“我是。”她沒否認,她這輩子,好啦,她這輩子雖然不長,就活了八歲,從來沒有人是來找她的,第一次有人針對她而來的感覺很新鮮,她忙着承認,不去想一個陌生人到底找她做什麽,又有什麽企圖。
聞巽有些難以置信,這小貓似的娃兒就是他要找的人?
“我是你父親的朋友,我叫聞巽。”
“我爹早就過世了。”因為沒見過,無從想像,也不會有所謂的失落感,何況真的纂兒已經換了芯。
“你知道?”
“嗯,元婆婆告訴過我,我娘生我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産婦因為聽到夫君死在異地的消息,情緒波動過大,提前生下她這早産兒,郎中救活了她,卻沒能救活一心求死、想随夫君而去的娘親。
兒子和媳婦都去了,老封君的苦痛悲傷和憤怒全發洩在一個剛出生的孩子身上,既然是生下來就無父無母的孩子,她也不要這樣不吉利的孫女,眼不見為淨,遂送走了她。
“正确的說,你爹是兩年前才過世的,他是為了救我而死的。”臨終遺言,便是請他照看自己出生就失去母親的女兒。
微生拓替他擋下暗箭,中毒身亡,那時的他有要事纏身,本以為就算是孤女,還有祖父母護着,不成問題,哪裏知道,等他事了直奔微生府,府裏的人閉口不提大房,他只好花了點銀子收買,才有人隐晦的提起女嬰早在出生沒多久就被送走了,下落不明。
高門大戶裏誰家沒有一些見不得人的陰私,本與他無關,他要做的只是找到女娃兒,完成好友的托付。
“我爹兩年前才過世?”纂兒有些糊塗,這事實的落差未免太大,也就是說,她出生那年,她爹仍是好端端的在外面為生意奔走,那是誰傳的消息,害她沒了娘的?是哪些人不想她爹回來、不想她娘活下去的?
“是,我找了你兩年,你可願意跟我走?”他一進這村子就聽說照看她的老妪剛剛過世。
“你想照顧我?因為我爹的托付?”看來她爹不是個沒有責任心的人,但縱使如此,她爹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也不會高大多少,畢竟他們連面都沒有見過,她連她爹是圓是扁都不曉得,說感情,太牽強了。
“是。”這女娃成熟得不像個孩子,聽他說了這些,沒有茫然,沒有哭泣,甚至露出一點喜悅的表情,她只是可愛的歪着頭。又或者她真的太小,還不識人間愁滋味,即便失去和她相依為命的人也不見悲離之苦。
“大叔,既然你和我爹是朋友,你總知道我爹姓什麽,也有個名字吧?”
“你不知道自己的姓氏?”聞巽微訝,微生家的人未免太過心狠,居然連個姓氏也不願給,這是想幹脆的和這娃兒撇清關系,怕她長大後尋根回去,增添不必要的麻煩嗎?
不過想來也是,他從村人口中得知她吃不飽穿不暖,帶走她的婆子待她也不好,能掙紮着活到如今,已是難能可貴,從來沒有人對她說明她的身分也很正常。
“我只知道我叫纂兒,但元婆婆都叫我克爹克娘的喪門星,村人叫我掃把星和倒黴鬼。”原主纂兒這個名字就不曉得是誰取的。
她說得很平淡,沒有自怨自艾,他卻看見了她眼瞳瑟縮了一下,她年紀還這麽小,就長期飽受他人的厭棄,心裏怎麽會好受?
“你爹叫微生拓。”
微生氏并不常見,在京中也算得上是門閥,只是府中沒有出息的頂梁柱,從微生拓父親那一代,便和許多沒落的世族一般,逐漸消失在世人眼前。
只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即便家道有衰敗之象,但還能維持着表面繁榮的假象,微生拓便是那個唯一清醒的人。
纂兒不知道“微生”這姓氏代表的意義,只是木然的點點頭,接着又問:“我爹……是個好人嗎?”
聞巽的目光堅定。“是,年輕有為,是條漢子。”
是條漢子,她娘看起來眼光不差,只是她連兩人的相貌都描繪不出來,更是無從想像他們站在一起有多登對。
“如今你剩下一個人,跟我走吧。”
她挪了挪腳。“我爹既然舍身救你,那他與你的交情應該不差,或者你是他尊敬的人,既然這樣,纂兒沒道理害你。”
“哦?”他微微睜亮了雙眼。這小娃兒是承繼了微生拓的聰穎嗎?說起話來大人似的,這般早慧,為她奔走了兩年,好像也值了。
“我跟着你,你會倒黴透頂的。”她還加重了透頂兩字。
聞巽意會過來,有些啼笑皆非。“因為你是衆人口中的倒黴鬼?會帶給身邊的人黴運?”
這是哪來的謬論?
人們因為某些不順心的事情,将錯都歸咎于身邊弱勢的人,如果說好壞運氣能左右人生,他信,但是在他以為,一個人所遇見的事情,大部分都是自己之前種下的因,否則哪來的果?
鬼神一說,或許可以蒙蔽那些個婦孺,卻從來無法影響他。
纂兒一臉“你知道就好”的表情。“是纂兒不想跟你走,所以你并不欠我爹什麽。”
在聞巽面前她沒有裝小,因為她認為她和神仙大叔往後再無交集,就見這一次面,所以她只要給他她能照顧自己的印象,安心離去就好。
她不想再給誰添麻煩,不再想被視為累贅。
“纂兒還得去孟婆婆家,大叔你也走吧。”她覺得她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了。
“去孟婆婆家做什麽?”見她腳步移動,他也跟着。
纂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婆婆幫纂兒處理了元婆婆的後事,纂兒答應她去給城裏的大戶人家做丫鬟抵債。”
果然還是個孩子,想法單純,不知人心叵測。
抵債的方法有千百種,誰知道是不是真的賣到大戶人家裏去做奴婢,她應該沒想過窯子青樓也是個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