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攤新開張 (1)
林鑫堅決不肯拿出錢。
開什麽玩笑, 這錢是媽臨走前留給她用在老太身上的。老太根本就沒留在江州住, 五十塊錢當然得原原本本地還給媽媽。
林蕊拽着她姐的手, 搖來晃去地撒嬌:“姐,算我借你的。等我掙了錢立刻就還回頭,保準媽不知道。”
“不行。”林鑫對妹妹的軟磨硬泡一概免疫, “你好好學習才是真的。”
她媽一個月才八十塊,五十塊錢抵得上他們四口人一個月的夥食費了, 哪裏能讓妹妹随意開銷。
“哎喲, 姐,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讀書學習将來還不是為了找工作掙錢麽,眼下大好機遇, 先掙了這一把再說。”
林鑫瞪眼,直接扒開妹妹要掏她口袋的手:“說不行就是不行,你老實在家待着,別瞎胡鬧。”
林蕊試圖偷襲, 結果她姐眼明手快,直接将她摁在床板上,作勢要揍她。
吓得她一個勁兒哎呦亂叫。
送倆姐妹上樓,順便進屋叨擾杯茶的盧定安, 見狀暗笑不已。他眼睛掃過屋角擺放的小白桶, 好奇地伸過頭去:“這是什麽?”
“鵝蛋。”林鑫警告地瞪了眼妹妹,松開手往小白桶方向走, “根生叔叔家拿來給蕊蕊吃的。”
看到這玩意兒,她才犯起愁。
鵝蛋口感欠佳, 且現在天熱不禁放,她少不得要放鹽腌起來,不然沒幾天就放壞了。
盧定安點點頭,手指着鵝蛋:“這個,能不能賣給我?”
林蕊眼前一亮,大喜過望:“好!盧哥,統統都賣給你,我不吃。”
林鑫立刻反對:“不行,別胡鬧,不要給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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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蕊從床上跳下來,奔到小白桶前頭強調主權:“這是桂芬嬸嬸拿來給我吃的,所有權歸我,我想賣就賣!”
眼下雞蛋五分錢一個,鵝蛋足足有雞蛋五六倍大,一只鵝蛋盧定安算林蕊三毛錢。總共十只鵝蛋,也就是三塊錢。
林蕊翻箱倒櫃,眼巴巴地看盧定安:“盧哥,雞蛋要不?農家散養的,純天然綠色無污染。還有茄子豇豆西紅柿冬瓜,都是綠色産品。”
林鑫忍無可忍:“好了!”
盧定安立刻識相地擺手:“不用了,這些我家都有,要鵝蛋就好。”
林蕊龇牙咧嘴,哼,媳婦還沒娶進門呢,媒人先扔過牆!
她悻悻地将家什收拾好,目光落到蘇木身上。
全程吃着香瓜看熱鬧的蘇木立馬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我身上就兩毛錢。”
還是他師父臨走前留下給他買饅頭吃的。
林鑫送盧定安下樓,走到樓梯口才小聲抱怨:“你幹嘛給她錢?”
有三毛錢,蕊蕊就能翻上天。三塊錢的話,她還不得捅個大窟窿。
樓道間光線暗淡,昏黃的燈光在少女白皙的面龐上鍍上層柔柔的光。
少女微微蹙着額,眉心顯出道淡淡的褶子,盧定安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撫平她眉心間所有的憂愁。
樓梯口旁的窗戶開着,樓外傳來呦呦蟲鳴。
“沒事。”盧定安話出口才發現自己嗓子有點兒啞。
他不得不清個清嗓子才繼續說下去,“三塊錢她折騰完了也就安生了。不然照蕊蕊的脾氣,她說不定會上大街撿破爛去。”
林鑫柳眉倒豎:“她敢!”
盧定安在心中偷笑,暗道哪兒有林鑫這個妹妹不敢做的事。
他輕咳一聲,轉移了話題:“舒老師那邊的補習班你能去嗎?他們還缺個英語老師。”
近年物價飛漲,就是工資不漲。連國務院副總理都吃不起大蝦,更何況普通教師們。趁着寒暑假,他們以前的班主任開始在外頭偷偷收學生補課。
林鑫點點頭:“可以,開學之前我都有空。”
屋子裏頭,林蕊強行掏了蘇木口袋裏頭的兩毛錢,與她媽臨走前給她的三張角票放在一起,愁眉苦臉:“三塊五毛錢夠賣什麽啊。”
做壽司的竹簾,串串香的釺子,肯定得掏錢買。還有一堆佐料跟食材,肯定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她轉過頭看蘇木:“現在空瓶子多少錢一個?咱們去撿廢品賣吧。”
蘇木頭大如鬥:“你別指望了。廢品都是有地盤劃分的,你跑去人家地頭上搶生意,當心人家翻臉。”
要是讓鑫鑫姐知道他帶着蕊蕊去撿破爛,鑫鑫姐肯定能扒掉他的皮。
屋子門響了,蘇木吓得趕緊站起身,生怕叫林鑫聽到了他們的廢品計劃。
芬妮伸進腦袋,雙手平舉到胸前,沖林蕊露出笑:“蕊蕊,給你的。”
布袋子裏頭都是知了猴,密密麻麻的足有好幾十只,集體爬來爬去,企圖越獄。
林蕊睜大眼睛,好奇不已:“哪兒來的?”
“在醫院裏頭捉的。”芬妮笑容中帶着點兒小得意,“下午我在病房聽見知了叫就想到了。後來下樓找找,果然看見一排柳樹。”
芬妮手邊沒有挖知了猴的鏟子,她就在柳樹上纏了寬膠布,天黑之後守在柳樹旁,看到知了猴爬上樹就立刻抓。
“今晚沒月亮,那邊又沒路燈,不然我肯定能逮更多。”芬妮有點兒惋惜。
醫院裏頭的知了猴沒人抓,密密麻麻,看得人真心癢。
她不好意思道:“就是沒法子弄,只能這樣拿過來,你用鹽水泡了,加點油炒着吃就行。”
林蕊看着她胳膊上的紅包,忍不住抱怨:“你幹嘛呢,醫院草叢裏頭的蚊子多毒啊。我嘗過鮮就行了,你炒了帶回去給你爸吃吧,反正他要補充營養。”
芬妮抿抿嘴巴,笑了笑,卻搖頭,堅持不能拿回知了猴。
林蕊無奈,只得收下,又下意識地說了句:“你哪兒來的寬膠帶?”
問醫院的人要,少不得拉下臉說好話。
芬妮從兜裏掏出錢:“我買的,嬢嬢留給我的錢。”
林蕊眼前頓時一亮,對啊,她怎麽忘了芬妮手上還有十一塊錢,是他們仨當中的大財主。
她雙眼發光地盯着芬妮,正色道:“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掙錢?你出錢,我出點子,蘇木出力,我們共同發家致富。”
蘇木吓得嘴裏頭叼着的香瓜都掉了。
這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不是蕊蕊要下海當個體戶嘛,怎麽成了他的事?
閉嘴!林蕊一記眼刀幽幽紮過去。
要不是他們師徒不給力,她這會兒還在2018年吹着空調吃冰淇淋呢,哪裏還用挖空心思掙錢受這洋罪。
芬妮連忙将錢全都塞到林蕊手上,連連擺手:“我不要,這錢本來就是你的。”
大白鵝是她媽做主拎來給蕊蕊吃的。蕊蕊不肯吃,嬢嬢給賣了,賣掉的錢自然也該歸蕊蕊。
“行了,有錢大家掙,你家現在正是花錢的時候呢。”林蕊抽了十張一塊錢,剩下的錢照舊塞給芬妮,“你坐公交車不要錢啊。”
“還好,我走過來也不遠。”
林蕊差點兒給這個小姐姐給跪了。五站路,她竟然說不遠。大夏天來來回回,直接能走的人倒在路邊。
芬妮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收錢,堅持說是給林蕊的。
林蕊硬拼着,将所有的角票都塞回頭:“我借你的,成不?等我掙了錢再還你。要是我沒掙到錢,你就等年底我收壓歲錢吧。我撒潑打滾也把錢給收到手。”
蘇木樂呵:“那你可得趁着我師父有錢的時候趕緊要,不然到了年底他兜裏頭未必有鈔票。”
林鑫送完盧定安折回頭,進門聽聲就皺眉:“不許問何叔叔要錢,三塊錢還不夠你折騰啊。”
林蕊一個勁兒沖蘇木還有芬妮使眼色,嘴裏頭敷衍她姐:“知道了知道了,芬妮,你晚上就睡我家吧。”
反正根生叔叔傷的是左手又不是腳,晚上也不需要人服侍吧。
林鑫也招呼芬妮:“你跟蕊蕊睡。”
房門敲響了,隔壁的周阿姨站在門口:“對了,忘了跟你們說。你爸出差了,傍晚的火車,你們把門鎖好,啊。”
林家姐妹面面相觑,早知道這樣,怎麽也該把老太留下,就讓老太睡外屋好了。
蘇木已經一屁.股坐在床上,歡快地躺下:“那我今晚就睡這兒吧。”
怎麽都比他師父的小破屋強。
林蕊嫌棄地撇撇嘴,擡腳踢他:“快點兒,趕緊洗刷幹淨。我媽出差了,可沒人伺候你。”
一大早,芬妮就勤快地爬起床,主動去起煤爐熬粥。
林鑫聽到動靜爬下床,打着呵欠出房門,看見王奶奶正指點芬妮怎麽用煤爐,再回頭聽妹妹歡快地打着小呼嚕,她忍不住搖頭:“芬妮,你放着吧,我來就好。”
芬妮腼腆地擡起頭:“沒事的,鑫鑫姐,反正我也要煮粥送給我爸吃。”
林鑫走近芬妮,輕輕地嘆了口氣:“你多辛苦點兒,等你爸媽好了,就松快了。”
林蕊癱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昨晚出門逛過就是不一樣,睡覺都特別香。
等她睡眼惺忪地爬起床,屋子裏頭只剩下她跟蘇木大眼瞪小眼。她姐還有芬妮早就吃過飯出門去了。
桌上擺着米粥跟炒好的知了猴,還有一碟子酸黃瓜跟個鹹鴨蛋。
旁邊擺放着本軟殼筆記本,上面放着她姐留的字條:“吃過飯好好學習,照着我整理的提綱開始從頭學。”
林蕊想都不想,直接将她姐嘔心瀝血整理出的筆記推到一邊去了。
南轅北轍懂不?姐,力氣要往對的地方使。
蘇木将鹹鴨蛋黃撥到林蕊碗中,自己就着蛋白喝粥,催促她道:“快吃啊,你不是要去市場上買東西麽。早點兒天涼快,東西也多。”
林蕊瞧着白粥裏頭鮮紅的鹹蛋黃,腌的極好,蛋黃滲出香噴噴紅油,色澤誘人。
蘇木看她不動筷子,立刻緊張起來:“怎麽了,蕊蕊,你看鴨蛋也反胃啊?那給你換碗粥,你吃酸黃瓜成不?”
林蕊驀地鼻子發酸:“你對我媽真好。”
就連吃鹹鴨蛋都把蛋黃留給她。
蘇木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我沒幹什麽啊,嬢嬢對我好才是真的。”
“我不是說我現在的媽,是我上輩子的媽。”林蕊疑惑,“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後來我媽從來都沒在我面前提起過你。”
蘇木一下子就不想理林蕊了,憤恨不已:“就是,太不夠意思了!”
大家認識這麽多年的好朋友,她居然三十年後當沒他這個人。
林蕊仔細看着蘇木,狐疑道:“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媽的事情啊。”
不然按照她媽的個性,也不至于這樣。
“滾蛋。”蘇木氣呼呼地端走了粥碗,“你自己去市場吧,我不跟你一塊兒了。”
“哎哎哎,別走啊。”吃過飯之後,林蕊硬生生地拖着蘇木往菜場去。
江州日新月異,三十年前的江州城對她來說就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不抓着蘇木,三兩圈就能把自己給繞暈了。
此時的街頭小吃已經相當火爆。
從1986年春晚上陳佩斯以及朱時茂兩位藝術家表演過小品《羊肉串》之後,大街小巷都是烤羊肉串的攤子。
相應的,市場上,孜然粉、胡椒粉、五香粉以及串肉串的釺子一應俱全,只要掏錢就行。
林蕊沒在市場上找到現成的火鍋底料。她不知道是現在這項商品還沒走向大衆還是她自己沒找準地方。
不過她的視線落在菜場的牛骨頭上時,她立刻就不糾結火鍋底料了。
她可以自制啊,都有牛骨頭跟幹辣椒香葉了,她完全可以自制牛油火鍋。
賣肉的販子倒是挺和氣,聽說她就要骨頭也沒發火,直接将剃幹淨肉的骨頭推給她,也不收錢,還笑着開問:“你家養的是啥狗啊,看緊點兒,聽說要查。”
林蕊保持微笑,只連連道謝,跳過了狗的話題。
肉販子還熱心地幫林蕊将牛骨頭剁成小塊,主動招呼她:“吃完了再過來拿。這天熱,別放壞了,狗吃了也會拉肚子的。”
林蕊接過肉骨頭放進籃子裏,堅持要了堅持要了五毛錢的牛雜。
肉販子笑眯眯的:“行了行了,下回直接拿骨頭,我這牛雜賣的出去。”
林蕊心道,她可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串串香裏頭,牛雜也是美味。
她轉到雞鴨市場,原本想買點兒鴨腸,結果人一進去就被味道熏出來了。實在沒這個能耐,還是算了吧,先把手上的食材處理好再說。
蘇木一個勁兒地勸她:“蕊蕊你出去吧,你說要買什麽,我來買就是了。”
林蕊艱難地搖頭:“不行,我得看到了我才有數。”
她沒找到壽司竹簾,也懶得再去滿世界翻。不就是能卷米飯的工具麽,用塑料瓶都行。
一攤市場逛下來,林蕊的啓動資金已經用掉八塊錢。她趕緊拎着籃子回家,防止自己眼睛大嘴巴小,白花了錢卻賣不掉。
中午林鑫沒回來,林蕊直接熱了早飯剩下的粥跟知了猴,對付掉自己和蘇木的肚子,然後支起鍋子熬牛骨頭湯。
王奶奶聞到香味兒探出頭,笑着問林蕊:“我們蕊蕊真能幹,做什麽好吃的啊?”
“我幹爹從外頭學來的好吃的。”林蕊笑嘻嘻地端起剩下的知了猴示意王奶奶,“奶奶,您嘗嘗這個。我姐幹煸的,有嚼勁,特別香。”
王奶奶哈哈大笑,擺擺手道:“行了,你自個兒吃。小心看着點兒鍋,別睡過頭,把鍋給燒沒了。”
林蕊嘴上答應着,手裏頭不停,給牛骨頭過了趟血水,然後加入佐料開始慢火炖老湯。
等待熬湯的時候,她也不能歇着。所有的食材得清洗幹淨,然後切片切塊,一個個的串到釺子上。
她跟蘇木泡在水池邊半天,又叮咚十五的忙了好兩個小時,才把所有的材料準備好。
“壽司。”蘇木對她嘴裏頭的“串串香”沒啥感覺,卻分外青睐林蕊說的壽司。
他現在想起來了,在香港大師伯那兒,桌上有過這玩意兒。
不過他十幾年肚裏頭都沒油水,寡狠了,光盯着雞鴨魚肉猛吃,沒顧上。
凡事不能惦記,一旦惦記上了,那就越想越心癢癢。
林蕊一拍腦袋,趕緊淘米煮飯。
只是煤爐上還熬着牛骨頭湯,她一時間找不到竈頭煮壽司飯。
王奶奶聽說她要做電視上外國人吃的洋玩意兒,頓時樂得不行。
她立刻燃起自家的煤爐招呼林蕊:“來,你先煮飯。大軍那猴子還不曉得什麽時候回來,我不急着做飯。”
林蕊立刻打包票:“王奶奶,你不用做飯了,我請你吃壽司,保準好吃。”
隔壁的屋門打開了,周阿姨抱着小元元去公廁撒尿,聞聲笑道:“那一會兒我們元元也要嘗嘗蕊蕊小姨的手藝啊。”
林蕊不會用煤爐燒飯。她的手藝對付電飯鍋還行,碰上煤爐直接歇菜,沒人告訴她什麽時候飯算好了啊。
周阿姨抱着元元在邊上看熱鬧,不時指點她一句。
王奶奶看不下去,連連擺手:“行了,放着吧,我看着,你忙你的去。”
林蕊擡頭看看外頭西下的落日,也顧不上客氣,趕緊去切酸黃瓜、火腿腸跟腌蘿蔔幹。
生魚片什麽的她不想,江州人的口味也不愛這個。她做的是最簡單的原味壽司,配料只有黃瓜、酸黃瓜跟火腿腸還有自制的烤紫菜以及切碎的蛋皮。
菜場上賣的紫菜是燒湯用的那種,她沒能找到壽司海苔,大概這種海苔現在還沒在世面上走俏。
林蕊索性将無沙紫菜直接在鐵鍋中加芝麻烤脆了,然後撕開成小塊,當成海苔碎。
至于外面包裹米飯的皮,她直接用豆腐皮代替。蛋皮成本太高了,她覺得不劃算,而且家裏的鍋不是平底鍋,不方便攤開。
王奶奶看她調制壽司醋的時候,忍不住搖頭笑,怪能折騰的。
所有的材料都備好,林蕊深吸一口氣,開始真正展現她的廚藝:卷壽司。
原本她還打算用家裏的舊雜志,結果周阿姨聽說她要做壽司後,立刻拍着腦袋回家去幫她找出個竹簾子。
那是小元元的玩具窗簾,大小剛好合适。
林蕊喜出望外,立刻敷上保鮮膜,開始制作壽司卷。她動作快的很,不幾時卷好的壽司就碼放成小山堆。
王奶奶連連叫喚:“好了好了,你這要做多少啊。天這麽熱,過一夜就要馊掉。”
林蕊切着壽司卷,得意洋洋:“那我今晚就把它們全都賣掉。”
周阿姨以前出差時吃過日料,夾了一筷子林蕊的壽司卷嘗了嘗,點點頭表示可以出去賣了。
林蕊高興的一把抱起小元元,在她臉上吧唧一口:“乖乖,等小姨賣了錢,給我們元元買盆盆奶喝啊。”
周阿姨疑惑:“盆盆奶又是個什麽玩意頭?你可別亂花錢。元元現在一天三頓飯。”
林蕊幹笑:……盆盆奶可是我們國寶大熊貓的最愛。
她轉過身趕緊去打水洗頭。一下午的煙熏火燎,她臉上快唱京劇了。
王奶奶在摸出梳子要幫她梳小辮子,樂呵道:“是該好好打扮打扮,賣吃的,一眼看上去清清爽爽才讨人喜歡。”
林蕊卻急着要找剪子剪頭發,她有件舅媽剛給她做的幸子衫,當然得做出山口百惠頭才能配合招攬顧客啊。
王奶奶吓了一跳,虎着臉皺眉頭:“瞎胡鬧,多好看的辮子,哪裏能剪掉。再說了,你長得也不像山口百惠。”
“打扮。”林蕊急得直跳腳,“亞洲四大邪術之一的化妝術,再配合上燈光效果,絕對沒問題。”
王奶奶卻死活不讓,并威脅林蕊她要是敢剪掉小辮子,王奶奶就不借三輪車給她了。
這可是大殺器,林蕊只得偃旗息鼓。
蘇木額上直冒冷汗,拍着胸口大喊謝天謝地。要是他真由着蕊蕊把小辮子給剪了,他師父肯定得罵死他。
林蕊嘴巴撅得能挂油瓶,悻悻不樂。她還指望着靠“幸子家鄉的美食——壽司”來打開銷路呢。
王奶奶一聽壽司是日本人吃的,立刻拽林蕊的小辮子:“傻丫頭,學什麽幸子啊。小鹿純子,你跟小鹿純子長得一個樣兒。”
林蕊立刻精神起來:“那我要不要在臉上抹點兒鍋灰?我姐說我比小鹿純子白。”
蘇木尤其喜歡看《排球女将》,不滿心中的偶像被她這般诋毀,立刻嘀咕了一句:“那你還沒小鹿純子眼睛大呢。”
林蕊擺擺手,不以為意:“眼睛大不大,關鍵看眼線。”
可惜林母跟林鑫都崇尚自然之美,家裏沒有材料供林蕊發揮她的半吊子邪術。最後還是周阿姨哭笑不得地貢獻出她的化妝盒,才滿足了林蕊作妖的需求。
饒是如此,執行三光政策的林蕊也沒放過蘇木。
她愣是将蘇木珍藏許久的小鹿純子海報給霍霍了,貼在盛放壽司的泡沫盒子上充當宣傳畫。
林蕊開口說要出發的時候,蘇木差點兒當場跪下。她要是再不走,他真擔心自己的褲子都要被她扒了。
簡直就是周扒皮,要了他的人還要他的東西,走過路過絕不放過。
林蕊走在前頭,突然間一拍腦袋:“壞了,沒來得及煮綠豆湯。”
蘇木都要哭了,一把拽住她:“姑奶奶,我求您了。可以了,夠了,咱們兩個人,再添一樣根本忙不過來。”
這話可說到林蕊心坎上了,她立刻高興地拍蘇木的肩膀:“好,等掙了錢,我給你買十章小鹿純子的海報。”
王奶奶幫倆孩子端着盛放壽司的泡沫盒子下去,聞言連連搖頭:“你這孩子想什麽呢。蕊蕊長得跟小鹿純子一模一樣,你不看蕊蕊,還非得盯着畫上的人看。真是跟你師父學來的破毛病,有兩個錢就燒得慌。”
蘇木幾乎跳腳,拼命強調:“不一樣,那不一樣。”
林蕊壞笑着過去跟他咬耳朵:“喲,保不齊是你上輩子暗戀我媽沒成,所以我媽後來才不提你這個人。”
很有可能。無論是一見鐘情還是日久生情,前提都是先看上對方的外表。
要是你看到一個人都不願意看他(她)的臉,再久也生不了情,因為會本能反感。
蘇木面紅耳赤,說話舌頭都打結:“你你你……你胡說八道。”
太不純潔了,太壞了。
“行了,反正你倆最後也沒成。”林蕊倒是有點兒感慨。
其實她媽當初要是跟蘇木在一塊兒也不錯。起碼比她的極品媽寶男親爹強上一百倍。
看看蘇木,眼下雖然還沒長開,但虎頭虎腦的也挺可愛。關鍵是對她媽好啊,真好,什麽好的都想着她媽。
蘇木氣急敗壞之下口不擇言,結結巴巴道:“那……那你怎麽不說是她暗戀我沒成,因愛生恨了呢。”
林蕊幾乎要笑得肚子痛,各種鄙視眼:“切,我媽才沒那麽小氣呢。”
誰年輕時沒二五眼過,戀愛失敗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來吧。
王奶奶從雜物間裏頭推出三輪車,只聽了一耳朵,連忙點頭附和:“那是,鄭大夫那可真是個爽快人。”
林蕊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點頭:“對對對,奶奶你說的對。”
三人沒去江邊做生意。
筒子樓離江邊坐公交車還得小半個鐘頭呢。估計人家公交車司機也不能讓她拎着燃燒中的煤爐上車。
炭火紅紅,想幹什麽呢?這不是在威脅國家和人民的生命財産安全嘛。
好在江州初成氣候的夜市集聚點也不止一處。鋼鐵一廠西邊的解放公園門口,各種賣小吃的人就不少。
這兩年物價漲得快,做小生意補貼家用的人也越來越多。
不過國營廠的職工按照三十年後的公務員标準對待,不允許在外面搞兼職。誰敢偷偷摸摸弄了,一旦被發現,立刻開除。
林蕊深切地懷疑這是因為做小生意比在廠裏頭掙死工資賺太多。人都是會用腳投票的,一旦發現外快好賺工資難掙,免不了身在曹營心在漢。
現在的國營廠還管着職工的醫療、住房以及子女教育。
一個大型國企裏頭俨然一個與世隔絕的小社會,什麽醫院、幼兒園、小學等等,一應俱全。
國企走的是低工資、高福利路線,工資不高但旱澇保收,隐隐有管職工生老病死的架勢。
職工又想在外頭掙錢,又惦記着國企職工的高福利,廠裏頭當然不願意。
真正有魄力擡腳走人的畢竟是少數,街上大部分商販還是現在開始逐漸出現的下崗職工以及先前就一直打短工過日子的人。
王奶奶在前頭騎車,林蕊跟蘇木在後面推着,将做生意的家夥什全都拉倒解放公園門口。
此時暮色微醺,晚風陣陣,空氣中已經彌漫起桂子的香氣。
林蕊心道今年桂花開的還真是早,趕緊選了處路燈亮的地方,擺開攤位準備營業。
她拎出何半仙從香港帶回來的錄音機,開始播放《排球女将》的主題曲《青春的火焰》。
蘇木心疼壞了:“我好不容易才淘到的磁帶,你惜護着點兒。”
林蕊一本正經:“磁帶就要經常聽才不容易壞。”
節奏明快的樂曲聲很快就吸引了不少到公園納涼游玩的客人,不久就有人過來看熱鬧。
還有人跳起來,做出淩空扣球的姿勢。
顧客看着林蕊梳着的無劉海小鹿純子頭,笑着揶揄她的身高:“哎喲,小鹿純子要是這麽高,那可打不了排球。”
林蕊戴上口罩,不假思索:“是啊,所以咱們中國女排拿世界冠軍。”
客人立刻大笑起來,要了一包壽司嘗鮮。
眼下的小吃攤子,例如涼粉、小馄饨、面條這些大多數都是用瓷碗,客人吃完之後店主洗幹淨開水燙過繼續使用。
像糖葫蘆、烤羊肉串之類的,就是客人買了抓在手裏頭邊走邊吃。
林蕊倒是在市場上看到了白色泡沫飯盒,不過她不想增加白色污染。所以她的壽司做好了是用大鋁鍋裝的。客人要的時候,她再用小塑料袋裝好,讓客人拿牙簽戳着吃。
原先她考慮過将壽司串起來賣。但是因為食材的緣故,壽司卷沒那麽緊,戳着容易散開。
現在開始賣,她才發現散賣也挺好。因為大部分客人都是先花一毛錢嘗個鮮,然後才決定要不要再買包五毛錢六個的壽司卷。
邊上歸蘇木照應的串串香倒是比她想象中的更受歡迎。
江州雖然地處江南,但因為歷史原因,本地人卻也能吃辣,口味重的很。爐火旺盛,湯鍋翻滾,麻辣鮮香的味兒一散開來,引得不少人垂足詢問。
此時街上的羊肉串兩毛錢一串。林蕊賣的串串香要便宜些,無論葷素,一律一毛錢一串。
王奶奶看生意開張了,這才放心。她朝兩個孩子招招手,叮囑他倆早點兒回去,這才慢騰騰地往家走。
最後一抹天光消失在遠處的山間,暮色籠罩大地,公園門口的人愈發多起來。
1988年的江州,大部分人家住房都不寬裕,也沒有安裝空調。
每逢盛夏,除了對着電風扇看電視的孩子之外,其他人更願意上公園或者江邊納涼。
戶外的空地上集聚着人群,有的跟着收音機跳交誼舞,有的則在大師的帶領下練氣功,個個都忙得很。
等到歇下來,他們又三三兩兩地在攤子上逛來逛去,或是吃點兒零食或是喝點兒飲料。
林蕊的壽司卷賣出小十包的時候,她才顧得上喘口氣。
她有點兒傻眼,沒想到生意居然這麽好。越到後面,人們越不跟她讨價還價,聽說一包六個壽司卷只要五毛錢時,立刻爽快地掏腰包買走。
林蕊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賣便宜了。
畢竟小馄饨也五毛錢一碗,她一包六個的壽司卷也能填飽肚子了。市場上賣的春都火腿腸要一塊錢一根,她還找了很久呢。
蘇木空下手,聽了她的抱怨龇牙咧嘴:“你行了啊。你一根火腿腸賣了包了多少壽司卷。”
林蕊威脅性地向他揮拳頭:“那你也得看我費了多大的力氣。”
前面又來客人了,林蕊趕緊收回手,沖人微笑:“幾位大哥,你們要不要嘗嘗壽司跟串串香,保準你們吃了不後悔,吃了還想吃。”
帶頭的男人剃着個光頭,胸口敞開,露出白花花肚皮,不過倒是沒有紋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現在還不流行左青龍右白虎老牛坐中間。
“新鮮啊,解放公園這兒多了攤子,咱們哥兒們居然不知道?”光頭男人剔着牙花子,左搖右晃地怪笑。
蘇木立刻緊張起來,攔在林蕊前頭,向幾人賠笑:“不好意思,大哥,我們就是學生放假了出來完成老師的暑假實踐作業。”
林蕊深感佩服,蘇木不愧是她幹爺爺老神棍的徒弟,編起瞎話來連草稿都不用打。
“呵,現在老師管的還真夠寬的啊。”光頭男人點點頭,突然間沉下臉,“可哥哥我已經畢業好幾年了,不歸你們老師管!”
林蕊眼睛往人群堆裏頭一掃,頓時雙目放光,扯着嗓子喊:“大軍哥,你過來!”
光着膀子大搖大擺從公園裏頭晃蕩出來的王奶奶孫子聞聲轉過頭,見幾個人圍着林蕊跟蘇木,趕緊加快腳步。
“哥兒幾個,誤會,我妹妹。小孩子好奇心重,非得說要出來練攤。”
外人當前,王大軍也顧不上問仔細,只能先維護自家人再說。
那領頭的光腦袋是王大軍的熟人,聽他出聲,倒也沒為難,只點點頭道:“那規矩還是要有的,圖個新鮮可以。長年累月那可不行啊,大家都是混口飯吃的。”
王大軍連連擺手,遞了根煙過去:“什麽長年累月啊,還上着學呢。等一開課,你拿刀逼着他們來擺攤子都不成。”
光頭男接過他的香煙,點了點下巴:“行,有你這話就成。哎喲,大軍,你妹妹怪标致的啊。”
“滾蛋吧你,我親妹妹。”王大軍瞪眼,要跟他急,“我妹妹才多大啊。”
光頭男趕緊雙手往下壓:“別別別,我又沒別的意思。我就說她長得像小鹿純子,怪好看的。”
“去去去。”王大軍從掀開鋁鍋蓋子,瞅了眼沒認出來是什麽,但還是抓起一把串串遞給那三個男人,“好了,吃過我弟弟妹妹的孝敬,你們還是往別處巡邏去吧。”
光頭男跟他的同伴笑着,又拿了三包壽司卷,這才心滿意足地走開。
林蕊趕緊給王大軍也遞上一包,讨好地笑:“謝謝大軍哥,幸虧有你。我真怕他們掀了我的攤子。”
王大軍嘗了口壽司卷,誇獎道:“這啥玩意兒?怪好吃的。”然後又教育起小孩子,“你們兩個真是瞎胡鬧,大晚上的在家看電視不好嗎?非得跑出來賣什麽吃的。哎喲,這是什麽?”
他嘴上嫌棄着,手卻不馬虎,又從翻滾的鋁鍋裏頭拎起兩根串串,直往嘴裏頭送。
“不錯,這個挺香的,配着啤酒喝蠻好。”
林蕊得意地擡起下巴:“那當然,我舅舅說外頭這東西可受歡迎了。”
串串香、麻辣燙,那都是走出國門征服世界的寶藏。
王大軍倒是沒繼續占小孩子的便宜,只擺擺手吩咐道:“賣完就早點回家。誰來找你們麻煩,就報我的名字,告訴他們我是你們親哥。”
林蕊點頭如小雞啄米:“那當然,三輪車還是王奶奶幫我們騎過來的呢。”
王大軍猛的一拍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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