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能讓我看看嗎？好像挺有趣的。”方子都将藥膏收好，順手揣在衣兜裏。
向岚看着他，整個人有點暈，腦子裏反複回響劉南陽的那句話，他說，“你應該去找一個人來愛。”
“可以。”她鬼使神差地答應了，調出了圖樓的地址欄，“這是我在網上更新的小漫畫，全部都是他。”
方子都溜了一眼，點點頭，坐回去。
向岚傻眼，地址欄那麽長一串，這樣就算是記住了嗎？
她抓着書包繞過去，再次坐到了方子都身邊，這次他只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
他打開IE，快速輸入地址串，回車鍵後，圖樓出現。
好強的瞬間記憶力。
向岚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清了清嗓子，道，“你真厲害，看一眼就記住了。”
“這不算什麽。”
太拽了，一點也不謙虛。
方子都選擇只看樓主，浏覽的速度非常快，往往連向岚都沒看清楚，就翻頁了。
“你這樣，能看清楚畫嗎？”
“嗯！”
“講的是什麽？”
“一個男生進入大學後有趣的生活。”
“你覺得，畫得怎麽樣？”向岚問。
方子都看她一眼，她的眼睛圓鼓鼓地，閃着好奇和期待的光芒，兩頰有點嬰兒肥，道，“你要聽真話嗎？”
“當然。”
“還好吧！”
很敷衍的回答。
“故事不是很有趣。”方子都多說了幾個字。
“哦！”善變的男人，明明剛才還說看起來很有意思。
“畫也不是很有感染力。”
“哦！”那你怎麽還看得津津有味呢？
“我覺得，應該還可以更好一些。”
“哦！”夠了，可以閉嘴了。
繼續往下翻頁，出現李行達的照片。
“他是誰？”方子都直起身體。
“李行達，學校裏的一個校草，我們學生會的會長。他的女粉把他的照片發我圖樓裏來，認為我的美人兒參考了他的形象設定，很不滿意，現在正在聲讨我。”向岚單手托起下巴，“你覺得，他和我的美人兒，像嗎？”
“不像。”他說得很堅決。
“嗯，一點也不像。”向岚點頭，“是有那麽一個人，故意來搗亂。”
“你查到了？”
“我順着發照片的ID查到一個騰訊號，那個號裏有一些信息，應該是一個認識的人在做。”向岚看着屏幕上美人兒的臉，“李行達的愛慕者。”
方子都偏一下頭，“你們是競争者？”
“當然不是。但暗戀的人會把敵意對準所有人——”
“還有嗎？”方子都對陌生人不感興趣，轉頭看着向岚，“你應該還有更多的畫稿吧？”
向岚聳肩，“也許。”
“可以給我看看嗎？”
“我很好奇，你為什麽要看不是很有意思的東西呢？”向岚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方子都看着她，兩個人的視線對上了，向岚有些較勁的意思在，“這很浪費時間的。”
他點點屏幕上美人兒的臉，道，“我對故事沒什麽感覺，我只是喜歡他。準确地說，喜歡他的臉——”
“他很美，對不對？”向岚心裏的氣徹底平順了，認同她的作品，就是認同她的才華。
“嗯。”方子都這一次沒有過多的評價。
“我很喜歡他的長相，我覺得這就是我想要的模樣。”向岚扭頭看着電腦屏幕，“我畫了他很多年，把我所有認為優秀的品格和氣質都放在他的身上。有時候做夢都會夢見他走路和說話的樣子，醒來必須要馬上畫下來，我賦予了他血肉和靈魂。現在，他已經不是物品無生命的它，而是人字旁，有生命的他。”
可惜，她的觀念并不為劉南陽所認可。
“我很愛他。”
方子都沒說話，但眼睛裏帶着不以為然。
“如果世界上有一個長成這樣的男人，我會追他到天涯海角——”向岚微笑，“我還有許多的畫冊和樣稿，整理好了的話，可以給你看。”
向岚打量着他，微微一笑，下了一個鈎子，道，“方子都，你有一雙我喜歡的眼睛。”
方子都眨眨眼，漂亮的黑瞳仿佛盛滿了水的漩渦，能将人溺斃其中，他有些不自在，但若有所思。
“你這樣看着我，就像很愛我一樣。”向岚感覺自己像個女流氓，口無遮攔。
“你想太多了。”他轉頭，看也不看她。
向岚聳肩，就在他身邊這個座位坐下來不走了，兩個人已經展開了一段和平對話，她認為，成為半個熟人後，也就不用計較太多了。
方子都沒有再抗議，轉而開始認真看圖了，偶爾遇見她精修過的大圖，還會停留一會兒。某些四格小漫畫的有趣之處，也會讓他笑出聲音來，眼睛眯成彎彎的小船。
她心裏有點滿意，這個方子都，嘴上說着不滿意，身體還是很誠實嘛！
打開網吧自帶的影庫，向岚選了一部搞笑電影，戴上耳機，認真看起來。
電影過半的時候，方子都似乎累了，關閉網頁後，靠在卡座背上眯眼休息，不一會兒便睡着了。
向岚沒法專心看電影，不斷扭頭去看他，他長長的睫毛蓋住眼睛下方小小的卧蠶，頗有幾分秀麗。又因人高腿長，他窩在小角落裏，皺着眉，曲着腿，偶爾咳嗽一聲，非常不舒服的樣子。
她這才明白他為什麽要定兩個位置，有點小小的愧疚，起身問網管小哥要了一張薄毯子，躬身搭在他身上。
距離近，她又嗅到了他身上那種清爽的香氣，仿佛小蟲子一般，從鼻腔裏鑽入心裏，癢癢的。
方子都身體動了動，向岚沒有退開，他醒來，緩緩張開眼睛。
她沒有任何一點被抓現行的羞愧，對上他燦星一般的眼睛，笑一笑，“你醒了啊——”
他揉一下眼睛，拉起身上的毯子看了一下，聽見她的話，滿臉疑惑。
向岚看他半睡半醒的慵懶姿态，湊近了一點，壓着聲音道，“用的什麽香水？”
方子都仿佛沒聽明白一般，眼睛裏有近乎于嬰兒一般的純潔，她湊得更近一些，唇幾乎貼着他的臉頰，她道，“你的味道，很好聞——”
他的耳朵和露在口罩之外的皮膚，瞬間全部紅了。
向岚笑一聲，不等他回答，佯裝鎮定站直身體，抓起書包走了，她沒發現自己忘記拿放在二號卡座的畫稿。
向岚低頭急匆匆往學校走，涼涼的空氣吸入鼻腔刺激着身體，一邊用手用力拍打臉蛋，強行讓自己清醒過來，“瘋了瘋了，這是要晚節不保了呀！美色誤我，禍水——”
她走出去一會兒，感覺手上少了什麽，這才發現自己只拿了書包，忘記畫稿了。
就這樣折返回去，可一點也不帥，還很丢臉，可是——
她心裏吐槽自己，走回去，遠遠瞧見方子都站在網吧門口，對着陽光看她的畫稿。
他十分高，盡管外套過于松垮，但因他骨架挺拔，襯得他有一種不經意不在乎的美感，深色衣衫的冷光，使他眉眼線條偏冷。他站在位置太好，光從天上撒下來，只照亮了他的所在。
風從長街刮過，吹動向岚的裙擺，有點冷，但是內心火熱澎湃。她無數次細細描繪過的眼睛，揣摩了幾年的笑，做夢都想要撫摸的尖下巴，像一個晨夢，從畫紙上緩緩起身，活生生地，站到了她的面前。
美是什麽，美是利劍，迅雷不及掩耳，直入人心。
此刻，她被擊中了心髒，什麽也不想做，直接躺倒，求輸。
她定定地看着他，将他的樣子刻在心裏，此刻，她隐約有點明白劉南陽所謂的極致是什麽意思了。她清了清嗓子，走過去。
“嘿，好看嗎？”
方子都垂着頭，用手指臨摹畫面上美人兒的線條，聽見向岚的聲音，手指縮了回去。
他側頭看她，合上畫稿，道，“這是你忘在座位上的。”
“我知道，所以回來取了。謝謝你幫我收起來了——”
“不客氣。”
“你還沒回答我呀，好看嗎？”她笑嘻嘻，“剛才在網吧裏光線不好，你說一般般，我也就忍了。現在外面敞亮，你也看清楚了，怎麽樣？”
他将畫稿遞還給她，“還不錯。”
“喲——”口氣真大呀！
向岚收了稿子，眼睛只盯着他，将他看得極不自在。
“你能不能，別這樣看着我？”方子都抗議，她的眼神，過于外露，極具攻擊性。
“你好看呀！”
方子都無語了 ，摸了一下口罩，分明戴得好好的。
向岚呵呵笑出聲音，從畫稿裏抽出那張素描，素描是美人兒的頭部放大，眉眼和他有七八分相似，她将畫遞給他，“你這麽喜歡，送給你吧！”
他手抄在衣兜裏，沒去接畫。
“拿着啊！你不是很喜歡嗎？”
“這好像，是你的論文內容？”方子都很遲疑。
向岚嘆一口氣，聳肩，“沒通過的選題，雖然我很喜歡，但也用不上了。如果有人喜歡，那也算我的心血沒有白費，拿着吧！”
方子都看她臉上有些黯然，接了畫，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背包裏。
“把你的電話和郵箱號給我吧。”向岚得寸進尺道。
方子都眼睛裏透着不願意。
“畫稿啊，你不是要看更多的畫稿嗎？”向岚摸出記事本，寫上自己的手機號，塞在他手裏，“哪，這是我的聯系方式，作為交換，你也該給我你的，不然，我怎麽給你畫稿？”
他看着她，半晌才拿了筆，低頭在她的記事本上寫了自己電話和郵箱。他的頭發刺刺的，黑如精碳，垂頭的時候，睫毛抖動，眉眼線條深刻。
“真好看！”向岚的頭，緊挨着他的頭，認真看他寫字，但也不知道是在誇人，還是在誇字。
方子都退後一步，不太習慣和人靠得太近。
她喜滋滋拿了聯系方式，偏頭看着他，“等我整理完畫稿了，聯系你？”
“好的。”他頓了一下，利落道，“再見——”
向岚一點也不想再見，她相信自己今天已經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此時不宜操之過急，道，“方子都，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