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我一直都覺得雖然我薄梓馨從一出生就比較悲慘,但從來沒有多麽不幸過。畢竟除了坎坷的命運,我還有一幫摯友。就譬如這次我遭逢大難九死一生,君墨和流霜挺身救我。畢竟我是的比較闊達的人,與我合不來的大多心術不正,我一直這樣安慰自己。
然而當我知道黃葉是皇帝老兒的時候,就被現實抨擊了。我的膽大包天終于沖出束縛,闊達到天子身上,生平第一次覺得我是如此不幸。
翠微宮一事雖了結之後,宮中一時風聲四起,老嬷嬷小宮女茶前飯後的話題都是我與皇帝老兒,當日的情況也以為內一傳再傳到最後全變了樣,偶爾我聽見也會大罵一聲放屁。
修子宮的人一夜之內對我親近的就像一個娘胎裏出來的胞姊胞妹,就連一向待我親近的君墨都忍不住打聽我與皇帝老兒那點兒破事兒。
禦膳房的人特地送來一碗面,說我大傷痊愈,要多補補。
我心裏清楚這是沾了皇帝老兒的光,也不推辭,抱着面就狼吞虎咽,修子宮的石桌上坐了一圈圍了一圈,都眼巴巴的看我吃一碗面。
我覺得有些尴尬,便放下筷子,道:“你們,也想吃?”
衆人默契的搖了搖頭,笑的的很不從容。
我又扒了兩口面,覺得是在別扭,就道:“哎呀行了行了,想問就問吧,快問啊,面涼了我可不饒你們。”
衆人見我松口了,一水兒的喜笑顏開,叽叽喳喳的像幾百只麻雀亂叫,我也聽不清誰問了什麽,無奈拍了拍桌子,道:“一個一個來。”
馮淩岚嘴最快,搶在衆人之前道:“你是怎麽認識陛下的?”
這時間很久遠的事情了,我開始陷入回憶,撓了撓頭,道:“大概是今年八月末九月初的樣子,那時候我還沒有做修子,我是陪着恪親王進宮的,在練場遇見的皇帝老兒······呃不不不,遇見的陛下,那時他在拉弓。”
淩岚紅着臉轉過身也不知幹什麽,只曉得她笑的肩直顫:“拉弓啊······”
婉姝也不管什麽姐姐不姐姐的了,沖上來提問:“你與陛下到哪一步了?”
這一問可謂是戳中重點,然而卻沒讓我明白,我道:“什麽哪一步?我倆吧,說摯友吧也不見得,說陌生吧也不太像,反正見面能聊上兩句,也就那樣。”
君墨終于搶到了話語權:“你那日清晨偷偷跑出去好久才回來是不是去見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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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這······
君莫一招必殺解決我。
場面直接沸騰。
我本想解釋,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怎麽說,然後宮中就又起了一場風聲。
到了巳時,邵東平緩緩走近修子宮,提着嗓子道:“薄修子,跟雜家去一趟皇極殿。”
我望着沒吃完的面,覺得連最後一頓都沒吃飽,有些絕望。
後頭一群修子都發了瘋似的拽我的裙子,示意我帶上她們。
我自然是不會再拖一個下海的,撫開一切,義無反顧的跟着邵東平去了。
我趴在皇極殿門口,任邵東平怎麽拽也不肯進來。
廢話,我還不想死!
此刻某男剛下朝,奏折如山的時候,門口見人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幹什麽,心裏更加煩躁:“她要不肯進來就讓她在外頭吹着冷風掃大門。”
我猛推了邵東平一把,三步作一步沖進殿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狠狠刻了一個響頭,道:“皇上,我,呃不,梓馨知自己犯了大罪,十條命都不夠你揮霍了砍,但是不知誰說過一句俗語叫不知者無罪,您要治我死得罪都是我在不知道你是皇帝大老爺的情況下犯得,您看這馬上就要過年了,老殺生不好吧。”
邵東平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摔疼的老腰,大約是不打算管我了,自顧自的行了禮,退到一旁候着。
“嗯。”桓烨沒擡頭看我,手上的工作沒停,只應了我一聲。
嗯?嗯是個什麽意思?認同我的觀點了?
“其實吧也怪你,誰讓你一個皇帝天天不穿龍袍穿便服,一天一套從來不帶重樣兒的,我就猜你應該是哪個有錢有地位的皇親貴胄或者是皇子之類的,也就不問了,再說你也沒說你是誰啊,對不對?”我憋屈的擡起頭,揉着袖子,發表了一下自己的觀點。
“嗯。”桓烨還是沒擡頭,手上工作還是沒停,又應了我一聲。
皇帝都這麽忙?
好吧我真的懷疑他沒有認真聽我講話:“皇上?陛下?那誰,嘿!喂~黃葉!”
他突然停如游龍的朱筆,用筆端指着我,臉上挂着笑:“唉~你在進皇極殿之前就該知道朕是陛下,然而你還是直呼朕的大名,這回也是不知者無罪?”
不好,中計了!
我頓時覺得大事不妙,心中天雷地火交戰一陣,計上心來:“陛下聽錯了,梓馨喚的是王爺------恪親王,我家主子将我送到這深宮裏,唉,我人微言輕,被那誰的媳婦兒整的半死不活,大傷剛剛痊愈就要來這麽大的皇極殿打掃,我好命苦啊。”
他見我假情假意得哀嘆,覺得我逗,不由一笑,将手中不能給的朱筆靈活的轉起來,像是在思考,破天荒的不正經:“那你過來幫朕研墨。”
我一愣,研墨?他又想耍什麽花招?我可是怕了這位小皇帝了。
我開始認真批閱奏折,我雖不太樂意幫他研墨,但看他穿了一身明黃的九龍戲珠的袍子,也不得不屈服;“我能說話嗎?”
“最好不。”桓烨将批閱好的奏折放到另一個山堆堆裏。
然而我并沒有聽他的話:“桓毅······呃江西的情況如何了?恪親王什麽時候回來?”
某男抛了一個冷冷的眼色給我,道:“這是朝堂上的事兒,你又想被殺頭了?”
“不想不想不想。”我連忙否決,低頭加快速度研墨,嘴裏卻不忘嘀嘀咕咕:“切,拽什麽拽······”
他大約是聽到了什麽,道:“有話你就說,朕不殺你頭。”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道:“陛下,你知不知道,你知道我和靳貴妃關系挺好是吧。”
他道:“你倆不是一個地方來的嗎?”
我湊近他,很是神秘的告訴他:“我最近發現如嫣的審美出了問題。”
是啊,如嫣審美出了大問題才會和你好上,才會為了你哭腫了眼睛,才會為了你瘦了一圈。
桓烨沒有惱羞成怒,而是恍然大悟:“其實朕一直在想,恪親王的審美出現的問題應該要比如嫣大上很多。”
“你!”
“研墨!”
“哦。”
行行行,你是皇帝你怕誰?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桓烨的奏折還是行行重行行,一堆接一堆的送過來,邵東平跑的也不嫌累,我研墨的手又酸又疼,再望望還是專心致志的桓烨嗎,覺得此人很有毅力,讓自己很是佩服。
門外頭邵東平第一回覺得今天很幸運,因為我這姑奶奶沒給他鬧事兒闖禍,皇帝召我來皇極殿的時候邵東平可是狠狠的捏了一把汗,覺得下半生堪憂。他提着嗓子道:“陛下,此刻已是午時,您是否要傳膳?”
“傳傳傳,快傳!”我也不顧什麽主子奴才規矩的了,殺頭是小,餓死是大。
桓烨将深埋在奏折中的腦袋擡起來,給了我一記白眼,不冷不熱的提醒我:“傳了也不是給你用,你急什麽?”
“我,我這不是關心您的龍體嘛,餓壞了可就不好了,對不對邵公公?”我連忙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拉上邵東平陪着我附和。
邵東平本不打算摻和我與皇帝老兒之間危險之極的争吵,如今看着架勢自己是躲不過了,便将腰彎的更深,表示同意了我的觀點。
我死活跟着桓烨去了皇極殿偏殿,名義是要伺候他用膳。
我望着來來回回忙着放菜的幾個小太監,這頓飯估計又要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桓烨坐在一張很長的桌子前,面前放着一副玲珑剔透的玉碗和鑲銀鍍金的筷子。前頭是一排如瀑布淌下的菜肴,一盤一盤,花樣百出,菜色惹喜。
我咽了口水,眼睛盯着這一桌子菜怎麽也不肯挪開。
只見從外殿進來一個小太監,頭低着,沖着全大殿唯一坐着的那位磕了個頭,便走過去拿起另一副普通的碗筷,一道菜一道菜的嘗下去。
這樣的規矩我在民間也聽說過,皇帝吃飯前是要有個太監來先嘗的,防就防在奸佞投毒。
然而我真的很想說,這樣好的一大桌子菜,要讓一個小厮來來會回倒個遍,還頓頓這樣,這得多鬧心啊。
整個過程誰也沒說話,就靜靜的看着那個拿命在工作的小太監吃完了最後一道菜,叩頭退下。
下面我又開始為難了,這桌子這麽長,皇帝無論坐在哪個方向也加不到離他遠的菜啊,難不成一邊吃一邊走?那叫什麽事兒啊。
然而這事兒也不需要我多煩,只見邵東平上前先是扣首,再端起桓烨的碗筷,每樣菜撿最珍貴的地方夾,一道菜就夾一點兒,夾了幾道菜便将碗筷放回桓烨面前。
這下皇帝才可以吃。
這也太費事兒了······
我有些等急了,小聲道:“陛下,我們什麽時候吃飯啊?”
桓烨頓時停下筷子,內殿裏一衆奴才齊齊跪下,就我一人兒愣在原地,顯得很突兀。
我很無措,試探道:“這句不能問?”
“快跪下!”邵東平扯着我的袖子提醒我,頭上沁出幾滴豆大的汗珠。
我一反應過來便二話不說學着地上一群太監的樣子,匍匐在地上。
桓烨覺的很無奈,莫名的心軟了一回。
禦膳房從來不往修子宮送早餐,這個小姑娘大抵是餓急了吧。
想我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只顧自己吃飯,餓着小自己四五歲的小姑娘,君子不為,奇恥大辱哉!
“都起來。”桓烨吩咐一聲,随手夠到遠處一盤甜點,取了一塊翠玉豆糕扔給我,道:“賞你了。”
我盯着這一小塊紅綠相間的糕點,覺得不讓吃飯吃這個又甜又膩的東西一定不舒服,便又小聲道:“我不想吃這個······”
桓烨又停下筷子,剛剛才撿回一條小命的衆人有默契的齊齊跪下,就剩我一個沒跪,怎麽看怎麽多餘,我還是很無措:“這句也不能說?”
邵東平覺得我真是他命裏的克星,急的直扯我裙擺。
我很無奈的再次跪下,心中有着深深的絕望。
桓烨覺得更加無奈,然而既然已開始心軟了,這時候惱羞成怒也是非君子所為,便只得繼續心軟下去,道:“都別跪了,邵東平,給她弄一份。”
衆人起身,邵東平哆哆嗦嗦的接過小太監遞上來的碗筷,走到桌子的另一端,專找那些素的夾,差不多折騰了一會兒才将碗筷遞到我手中,順便沖我使了個眼色。
我喜形于色,小雞啄米的點頭示意叫他放寬心。然而,我一看這一碗素的,覺得有些失望,又看看桓烨玲珑玉碗裏的喜人搭配,十分不滿意的嘟起嘴,看看低頭望着地上的邵東平,腳一跺,道:“我要你那碗!”
嘩嘩嘩~
一陣衣裳的摩挲聲,衆人幾乎是攤着跪倒地上的,邵東平順便托住掉下來的下巴,覺得這姑奶奶要再來皇極殿幾日,他這條老命也不久矣。
桓烨終于放下碗筷,冷冷的看着我,像是要示威了。
朕竟然要在她面前當君子?真是瘋了!除了小人誰也治不住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子!
······
我問過邵公公,他說我需過了未時才能回到修子宮,我望望天,此刻才是子午。
真不知道在這麽折騰下去我這條小命還能撐多久,邵公公這條老命還能撐多久。
本以為用了膳皇帝老兒就能消停了,我也就能跟在後頭消停了,豈料天公不作美,這皇帝老兒又要去練弓,我感到深深的不解。
“陛下陛下,您回去吧,大冬天的往外跑凍着可怎麽好。”我跟着大隊伍一路往練場走,多嘴多舌的勸着。
他不理我,只是走的威風凜凜,良久架不住我七嘴八舌的在他耳邊吵:“其實朕很欣賞你當初不知道朕是皇帝時對待朕的态度。”
桓烨故意放出這句話,要惹我自己放棄管他。
然而我又走入了另一個誤區;“你大爺的你一個皇帝,大內高手湊一塊兒能開一個男妓管了你還練什麽弓啊?!”
“你!”桓烨轉身瞪着我。
身後一群人停下步子跪在地上請罪。
“我什麽?”我腰杆子一挺,将忍了半天的氣一股腦撒出來:“老娘告訴你,老娘沒忘!你就是那個為了你心愛的華君妹妹要把我五馬分屍的皇帝老兒!你就是那個拉着弓差點一箭射死我的皇帝老兒!你就是個裝鬼吓唬我将我吓暈過去的皇帝老兒!給你個杆子你還往上爬了!老娘的真性情就在這兒!你個受虐狂可滿意嗎?!”
我借着他那一句金口玉言,順道發洩出怒火。
黃葉!曾今和我勾肩搭背的小子今天蹬鼻子上臉了,不能不治!
桓烨并沒有如我所料大喝一聲放肆然後将我處以極刑,而是微微一笑,笑得和藹可親。
我見他曉得這樣和善,就知道我真的闖禍了,心裏卻沒有一點兒後悔的感覺,反倒是痛快無比,看你辣麽嚣張,老娘就是要膽大包天!
······
到了廣闊的練場,桓烨沒有回頭,向背後的我伸手動動四指,示意我到前面來。
我時刻防備着他那微微一笑,小步子走過來。
他指着遠處的靶子道:“朕經你的啓發,覺得用假的靶人沒意思,真靶人才好玩兒,前面這幾位都是活生生的人,朕要你去陪他們做伴,呶,就是那個,你前去與他同舉一張靶,去。”
我知道他故意整我,雖然心裏不服氣,面上鎮定自若。
我牙一咬,大步流星的往前面幾裏走。
那個小太監本來将靶子挂在胸前,如今只得取下來,露出大部分沒有任何抵擋的肉體,同我一塊兒舉着一個靶牌子,身體一直往我這邊擠,渴望着靶子能将他整個身體覆蓋住。
我咽了口口水,頭一昂,便看見桓烨已舉過九翎金弓,羽箭帶拉起彈弦,他現在異常專注,在陽光的透射下更加耀眼,與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仿佛是畫裏走出來的人,那樣可望不可即,卻又透着幾許熟悉。
也許我們真的認得,在上輩子的時候。
我安慰身旁瑟瑟發抖的小太監,道:“你放心,我知道陛下的箭,很準的!我保證他不會一個不留神兒一個手抖一個不小心一個······”
我東拉西扯的說了一大頓,那廂桓烨的箭還沒有射過來,這叫我一個強行安慰自己的人也撐不住了,唔聲對着小太監道:“哎呀,他那麽準,會不會用力過猛一箭穿透靶子?那我倆可就倒大黴了······”
這一句既是在提醒小太監也是在提醒我自己。
其實說句真話,我只是貪圖安逸并非貪生怕死,并且我也知道自己沖動狂妄不顧後果的性格非常不适合在這深宮中久呆,但是現在我必須活下去,一來是為了找到娘親的下落,二來更是不允許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我知道桓烨只拉弓而遲遲不射箭是另一種示威的方式,雖然這個方式很高明,然而我也絕對不會服軟求饒!
彼時我聽見流水的聲音。
這讓我感到有些奇怪,這一處貌似沒有什麽離我很近的流水小溪啊?
左右張望了一把,只望見身旁的小太監長長的衣袂上涓涓而來許多流水,我抿了抿唇,還是決定告訴遠處拿着箭吓唬人的桓烨,沖他招招手,破着嗓子喊道:“陛下,他尿了!”
······
因為二月份要聖女大選,故而一月份的抽查大會不舉行,這些日子以來我也跟着君墨習了一些北秦的舞,雖我依舊覺得這舞太醜,然既然做了修子,不說成了拔尖的君墨,也要勉勉強強會一些北秦之舞才好。
我揮了兩下把掃把,一陣冷風吹過來自,感覺耳朵都凍掉了。
自從我上回把那個小太監吓尿了之後,桓烨就開始讓我掃皇極殿的大門,來來回回都掃大門那一塊兒,還不讓走遠,他的意思已經很明了了------叫我挨凍,他看我挨凍。
偶爾他也會擡頭看我一眼,目光悠悠,得意洋洋。
如今我也是二十歲的人了,被這樣耍弄就有些不合适了,想到這兒,我用掃把使勁兒一揮,帶起一陣塵土飛揚。
我在崇德殿吃這門子虧吃慣了的,眼疾手快的躲得老遠,卻仍舊聽見陣陣咳嗽聲。
除了我還有人中招?
深冬裏霜重,一丈開外就啥都看不清。
我只在霧蒙蒙的世界裏隐約望見烏黑如綢緞的發,那堆烏黑的發緩緩靠近,慢慢顯現出一個修長的身影。
這個小生穿着月牙白色雲雁襦錦衣,別在腰間的紫色汗巾上鏽四合如意花,外披玄色暗雲大氅,衣裳不染一絲塵埃,穿的極其整齊,連裾袂都未有因為他的走動而有任何錯亂的情況,仿佛話本子裏走出來的人兒。
他再過來一些,我便看清他的臉。
他的眼睛是最具典型的桃花眼,狹長而寬,明亮而端正,眼眸泛着點點柔和的星光,鼻梁高挺而小巧,泛着櫻花光澤的薄唇微微上揚,皮膚仿佛是哪個匠師巧奪天工的作品,如瓷般光滑,他生着最标準的瓜子臉,頭發半束半留,束起的那半并未如桓烨桓毅這些人一樣放在頭頂,而是簡單的帶到後腦用一根發帶紮着,使得額前左右各有一縷到下巴的碎發,從而正經裏透着一絲不羁風流。
他的氣韻神奇的糅合了桓烨的整齊端正與桓毅的不羁放蕩。
這個精雕細琢的小生是從哪本書裏走出來我不得而知,此刻的我只能看見他笑着朝我的方向走來,背後嚴冬烈風瞬間變為陽春暮雪。
我将掃把扔到門口,第一次嬌柔做作的學起乖巧女子的模樣,聲如蚊吶:“公子來此有何貴幹?”
誰下少年數風流,皇極殿前偕把油。
“是你?”少年面容微微變動,笑意更深了。
他就是桓毅常說起的王府小當家薄梓馨,如今的薄修子。
他的笑比過三月的春風,笑起來仿佛整個世界的暖陽高挂,融化萬物。
“是我是我,公子認得奴家啊······”我扭捏作态,自己開始惡心自己。
他稍有不好意思,低頭淺笑須臾,擡頭笑拱素手作了一揖:“小生不才,上京顧長風。”
噼裏啪啦!
只覺一陣五雷轟頂!
上京八百年世襲的顧家長孫顧長風?!
就是華君公主心心念念要以身相許的顧長風?
難怪·····
我望着漸漸進了大殿的背影,突然有些理解紛紛為什麽寧願去恪親王府當牛做馬只為了等顧長風偶爾造訪一回桓毅了。
你爹娘也是造孽,将你生得這樣好,長大了來禍害這些妙齡女子。
唉!
我深深的嘆了口氣,将剛剛扔掉的掃把又撿回來,慢慢的掃着地,偶爾也會張望一眼大殿裏的清醒,可惜我的方向這能看見桓烨,他的眉一直蹙的很緊,我猜,他們這回說的一定不是什麽好事。
過了巳時,顧長風從殿裏出來,遠遠沖我微微颔首,我被他迷的神魂颠倒,正想撲上去說些什麽,裏頭邵公公踮着步子出來,急忙拉住正要追上去的我,一本正經的吩咐道:“唉你幹啥去啊,陛下喚你進去伺候啊。”
“不是······我······”我還想在說些什麽,身子不由得往漸漸消失在視線裏的顧長風跑去,可惜這大叔死活拉着我不放,殘忍的讓我看着這樣一個玉面小生消失不見。
我很是不開心,調了視線看一眼裏頭的人,正看見他也在看我。
我洩了氣,道:“是,梓馨這就進去。”
我剛一走進去,桓烨看起來有點兒不高興,劈頭蓋臉就問我:“你還認得顧長風?”
“哼!”我頭一扭,昂着頭比他方才看我在門外掃地還要得意洋洋:“我沒見過他啊,可惜,人家認得我,沒辦法,我太有名氣了,這可怎麽好······”
桓烨的右手搭在案上,食指和中指來回點着案,思考着。
顧長風認得她八成兒也是同六哥走得近,倒也稀奇。
“你要牢牢記得,你是恪親王看上的人,待他從江西回來,朕是要給你們賜婚的,別的男人你不許看更不許想,聽清了嗎?”
“賜婚?”我捕捉到這個最具殺傷力的詞。
什麽?要我嫁給桓毅?
這不成!不成不成不成!
我嫁了他是不是就不能再留在宮裏當修子了?不當修子怎麽能找到娘親?我還不知道為什麽娘親會有和鄭妃一模一樣的玉铛呢,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我臉色煞白,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後日西楚四皇子要來拜訪,可能會來一趟皇極殿,元鶴衣也是聞名遠揚的美男子,你不許再用色眯眯的眼睛看着人家,聽到沒?”桓烨威脅着我。
其實這種話叫他這樣一個正經無比像是一輩子也不會被情愛所羁絆的人說出來,就莫名多了幾分喜感少了大半的殺傷力。
以往我一定覺得好笑,找個機會嘲諷他一陣,可現在我心中極亂,我一邊找着不嫁給桓毅的千百種理由邊想着如何留在宮中,便就是他說出這番話我也沒有反駁,而是點頭同意。
桓烨覺得奇怪,卻也沒有多問,讓我今日提早回了修子宮。
一回了修子宮,我沒有理會撲面而來的各種問題,徑直進了屋子,關上門,郁悶的坐在床沿,絞盡腦汁的想辦法。
君墨今日破天荒的在屋裏休息,沒有在外頭練舞,見我臉色不好,就知道大約是出事了,貼心的走過來,坐在我身旁,問我:“怎麽了?”
我頓了須臾,還是決定問問懂得比較多的君墨:“君墨,向我們這樣的修子,如果與人逼着出宮,自己又不想出宮,怎樣才能名正言順的繼續留在宮中呢?”
君墨不知我怎麽突然問起這樣奇怪的問題,卻也打算幫我解答,她縷了鬓前一縷碎發,抓着卷了一會兒,道:“有,有法子。”
我本來是當局者迷的,如今聽說有方法,自然開心的緊,便追着她後頭問:“什麽法子?”
君墨篤定的告訴我:“修子的命運很簡單,要麽當聖女,要麽到了年齡出宮,如果你能在贏我的話,就可以以聖女的尊貴名頭留在宮中。”
她說的很輕松,沒有一絲針對我的意思。
“你別開玩笑了。”我洩了氣,覺得她在拿我取笑,此後又計上心頭,問她:“修子犯了事兒能貶為宮女嗎?”
她覺得有意思,咯咯的笑道:“若真能,你都犯了多少事兒了,有人貶你做宮女嗎?你如今在皇極殿伺候,都做着宮女的活了,也沒個人貶你做宮女,由此可見,修子就是修子,不能貶為宮女。”
“那怎麽辦呀,我千辛萬苦的進宮,可不是來找皇帝将我賜給桓毅的,我不能出宮的,真的不行······”我怨聲載道,在心裏将桓烨詛咒了百八十遍。
君墨聽清了我這話,得知我不想嫁給恪親王的心思,雖然猜測不到我為什麽一定要留在宮裏,但還是柔聲告訴我:“還有個法子,是你目前最可取的。”
還有法子?!
我仿佛劫後重生,頓時複活,喜上眉梢,來了精神:“什麽辦法!快說快說!”
君墨捂着嘴忍着笑,經不住我追問,道:“你可以去服侍陛下,做個妃子美人的,這一輩子啊都別想出去了!”
噗~
我一口老血噴到牆上,腦補了一下,突然覺得生無可戀。
翌日,我端了碗藥悄悄進了皇極殿,今日桓烨并沒有如往常一樣,在案前專心致志的批閱奏折,我問了邵東平情況,才知桓烨偶感風寒,在內殿休息。
這讓我有些納悶,畢竟桓烨的身體一直很好,看着絕不是柔弱的人,怎麽會突然生病呢?
我又追着問他:“這怎麽回事兒?”
邵東平見四下無人,唔着聲兒道:“今日事老太後的忌日,陛下在南殷做質子時太後娘娘病時了,就是在今日,但陛下有個習慣,從來不辦祭奠生辰一類的宴會,怕勞民傷財,每年的今日陛下都是有點兒不對付的,今年天氣太涼,就病了。”
我朝內殿看了一眼,道:“我進去送碗藥吧”
老太監明顯不相信我,退後幾步上下打量我一番,猶豫許久,我收了平日裏嘻嘻哈哈的姿态,道:“放心,這回我絕對不闖禍。”
“我是真不放心。”邵東平一把奪過我手中的藥,準備進去。
這我就不服了,沒看見我已經正經了嗎?難道我已經在不正經的路子上越走越遠回不來了?不,我不相信。
我一把将邵東平拽回來,搶過他手裏的藥,心一橫,道:“我就是闖禍了你也只能擔着,有本事你叫皇帝老兒把我遣回修子宮。”
我就在邵東平對着我的狂妄不已手足無措的情況下大搖大擺的進了內殿。
四處張望一遍,我望見一張極其碩大的榻,上頭一全套金絲暗紋錦的床缛,桓烨柔順的長發散下來,整齊的躺在一邊,他面色蒼白靠在榻上,身上沒蓋被子,連衣裳也沒脫。
我已經猜出他八成淩晨想去上書房學習,被衆人攔下來,早上是想去上朝,又被衆人攔下來,正靠在床上想着等用了午膳去練場。
真是個傻子。
我端着藥過去,守着規矩跪下行禮,道:“陛下,喝藥了。”
桓烨半阖着眼,眼睛略略看過一眼藥碗,道:“擱哪兒,朕一會兒再喝。”
這不是我小時候生病時唬流霜的法子嘛······
我琢磨着是聽他的還是不聽他的,跪在遠處一時發怔。
他見我還不走,變問:“你還有事?”
我經他這一提醒,正想起來真有一樁事兒,道:“陛下,梓馨有兩個請求,陛下你必須允我一樣。”
他苦笑,道:“趁他病要他命不是你這麽理解的。”
不妙!被他猜出來了!
我覺得臉上有些挂不住,道:“我不要你命,我只要弘德年間的《起居注》。”
桓烨冷得身子微微發抖,此刻他病的沒了一點兒力氣,連說話都不如以往沉着,看着都覺得他發虛:“······不允。”
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聽見這兩個字,覺得局勢不妙,反複問了他一遍:“真的不允?”
“不允。”他的唇微微翕開,費力的說出這兩個字。
切,人病了,意志倒還挺堅強。
“那,那你就答應我第二件。我······我要侍候你。”我跪在地上猶豫再三,說出了這句。
“嗯。”他淺淺應了我。
“你答應了?”我心裏開始發毛,我承認我的确很後悔說出這話,然而我沒想到他答應的這麽幹脆,本來還想着他是萬萬會反抗到底的,到時候也就服了軟給我《起居注》了,然而他答應了,他答應了,他竟然就這麽答應了!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也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
我牙一咬,起身,脫掉外頭一層素絨繡花襖,露出裏頭的宮緞素雪絹裙,想了想,還是粗魯的扯開領子,上前爬上龍床,準備動手扒桓烨身上的織錦龍紋長袍,正解了腰帶,他驚得睜了眼,抓住我不老實的手,再一看前頭地上只剩一碗安靜的湯藥,帶它進來的主人已經上了他的床,平生第一回驚得聲音都帶着抖音:“你作甚!”
“侍候你啊。”我一鼓作氣的決定從來沒被什麽人打斷過,用力甩開他因為生病而孱弱無力的雙手,解他衣裳的扣子,他的反抗給我的行程帶來了麻煩,我命令道:“你別動,別動······”
“你這是要作甚?作甚?你住手!朕叫你住手!住手!唉你亂摸什麽你手往哪兒放······”
小樣,還害羞!老娘可不是吃素的,看老娘今天不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我以為這是他欲拒還迎的套路,将他往床上一推,騎在他腰上,不顧他的掙紮,解他衣裳,解到後來咒罵一句:“你娘的皇帝的衣服都這麽複雜這麽多層嗎?”
一語罷便開始撕扯他的衣裳,他叫的撕心裂肺:“薄梓馨你放肆!朕要治你大不敬!朕這次一定要治你的罪!你放肆!來人快來人!”
我連忙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準喊,這倒讓我不規矩的手停下了。
他不是在鬧欲拒還迎嗎?這反抗的也太厲害了?我便試圖問了他;“你,是不同意?”
他使盡力氣将我從他身上推下來,起身離我三丈遠,因為生病的緣故步伐有些不穩,他簡單的用被我撕扯壞的衣領捂住自己快要露出的肌膚,怒喝道:“薄梓馨你這是作甚!”
我見龍顏大怒,和方才他淡定答應的情況不一樣,委屈的說:“我說我要侍候你你自己答應的,這會子有來裝忠貞烈男鬧哪門子的事兒嘛。”
桓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