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我再來上書房的時候門外的老太監站的筆直,我溜去後窗,卻見後窗緊鎖,整個上書房都被鎖住,找不到一絲縫好讓我鑽進去,我左右張望,見實在沒辦法了,便大大方方方的去了前門,老太監見我走過來,如臨大敵,将整個身子都靠在上書房門前,擋着門,認真的凝視我:“你、你要幹嘛?”
我笑的很違和:“不幹嘛不幹嘛,公公你誤會了呀,我就是來問問,黃葉怎麽樣了?”
“住口!”邵東平很嚴肅的打斷了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直呼了某人的大名,然後又軟下來:“他很好,很好,您老請回吧行嗎?”
我見他奇怪,一時不知葫蘆裏買的什麽藥,便半帶猜測半帶恭維:“陛下又在禦書房?”
邵東平熱淚盈眶,拼命的點了點頭。
“好吧。”總是有些不甘心,然而在這樣的狀态下我也不得不服軟。
我慢吞吞的轉身,一步三回頭,我忽然指着前頭道:“我剛剛來的時候看見有人翻窗,我都不認得他,他也想往上書房跑?”
老太監剎時面色慘白,只感晴天霹靂,踉踉跄跄的就往後窗跑去。
我的親娘喲,灑家這腦袋也不知還能不能保得住!
邵東平前腳一走,我後腳就推門進了上書房。
這場景還和昨天一樣,我顧忌着邵東平所說的‘陛下’所以走得很小心,心裏納罕,這皇帝這有意思,不是說皇帝排場都大嘛,怎麽他來上書房就帶一個老太監,還不讓人進去伺候,這不明擺着叫我們這些奸詐小人往裏闖嘛。
我在心中替不是很睿智的皇帝老兒惋惜了一把,一路走一路張望那排書櫃可能放有弘德年間的《起居注》。
我拾起壓在最底下的一本冊子,這本冊子很陳舊了,上頭撰有《北秦秘史》四個字,我覺得可疑,便随手翻開一頁:
弘德二十三年,北秦聖女薄匪玉與人私通,處子身毀,私生孽子,帝處之絞刑。私通者其人不詳,孽子潛逃,下落不明。
弘德二十四年,追蹤薄匪玉之子潛逃入南殷界,遂奔南殷中州府,後下落不明。
弘德二十五年,弘德皇帝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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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像鑽入近百只鈎子,撕扯着,額邊沁出細汗,感覺煎熬異常。
“《起居注》這等私密的東西從來不會正大光明的放在上書房的書櫃上,你也不是會讀書的人,老往這兒跑是巴巴的見我?”
桓烨的聲音自書櫃的那一頭傳過來,顯得更加清朗。
不得不承認,實現這個聲音将我漸漸陷入黑暗的心拉出來,仿佛我方才是魔怔了,如今又被人叫醒,豁然開朗。
然而堪堪轉頭便以自動過濾他拉我出深淵的一番話,貌似又将我帶入另一個火海,怒火沖沖的火海:“哈!我知道你有錢媳婦兒多,但我又不是你媳婦兒,我憑什麽要負責想你見你?你以為我跟你一樣病的不輕嗎?”
這人怎麽這樣啊,虧我還為他擔心來着。
桓烨也實在是不想再吊着耐心裝深沉,将手中的書往書櫃上一扔,一秒嚴肅:“你直說吧,你怎樣才肯放過我?我是真不想天天在上書房遇見您這尊大佛我腿軟行不行?第一次用書砸我第二次燒我公文第三次将我壓在身下,這回你又要出什麽新花招了,啊?”
我冷冷一笑,盡是嘲諷之一,回頭正視他的威風凜凜,道:“怎麽?上書房是你家開的啊?就許你來不許我來?憑什麽?你老幾啊?老娘我就欺負你了,怎樣啊?”
“你放肆!”某男終于黑着臉惱羞成怒了。
我像個沒事兒人一樣,輕巧的走過去,站在他面前:“我放了,怎樣啊?”
······
桓烨習慣了我的口出狂言膽大包天大逆不道,也就不拿我的話當回事了。只自顧自的坐回矮案 ,捧着書仔細地看起來。
我跟着他也來到矮案,道:“話說你到底是誰啊,怎麽能這麽輕易的就闖進上書房啊,你是怎麽瞞過門外那個老太監的?”
“你要是真知道我是誰你會後悔知道。”他正看書,沒有多少閑心思回答我的問題。
我見他忙,便自己吹起來:“切,搞得像自己多厲害一樣,能自由進出前朝後宮的恪親王也可以啊,你做多不過是皇上老兒寵信的大臣,要不然就是皇親貴胄,再不然,你是太監?”
“去你的。”某男因為嫌我煩的緣故,捧着書挪了個方向,正對着窗子,我借勢與他背靠着背,他的身子一頓,微微偏了一點兒頭,猶豫着又将頭扭回去,沒說什麽。
從沒有女然敢這麽大膽的與他背靠着背,即使是如嫣,也沒有這樣大膽過。
“我跟你講,你可不知道,昨天有個抽查大會,本來沒我什麽事兒,結果皇帝老兒也不只與我結了什麽仇什麽怨,專門把我拎出來,我剛來修子宮的時候得罪了鄭妃,她将我打了一頓,我休養了一個月才撿回一條小命,哪裏來的時間練習舞藝,為這事兒我要狠狠記他一筆,哼。”我将身體放輕松,緩緩道。
“你們這些修子不是掙着要給我······給陛下獻藝嗎?”他沒回頭,漫不經心的問我。
“那是他們,我可稀罕,你沒聽說過嗎?民間有句俗話------明君該是武大郎,又矮又胖又好色,偏禿子都聰明,治國有方。”我說得眉飛色舞,腦子裏自動腦補了皇帝老兒的樣子。
他面色平靜,道:“這句話有道理,卻不能以偏概全。”
竟然說朕醜······
“你可得了吧,北秦桓家也就那樣了,就恪親王生的還勉強像個人,真說到欣賞呢,我更偏向怡親王,皇帝老兒,呵呵,我就笑笑不說話了,他竟然罰我去打掃崇德殿唉,你說他是不是有病?他又不住崇德殿,打掃個什麽勁兒啊,真是。”說到這兒我有些激動了,轉過身開始唠叨:“我詛咒他,我打掃一次崇德殿他就掉一根頭發,看他沒幾根毛的頭早晚變禿子!”
某男翻了個白眼。
遠處是急匆匆的腳步聲,步态匆忙,我大叫一聲不妙,一股腦兒爬起來道:“老太監追進來了,我先走了,兄臺,有緣再見!”
我都來不及說完這句話,人已經翻過窗子跑出去了。
邵東平喘着粗氣跑進來,見主子平平安安的做在矮案前,心下納罕,四處張望發現窗子大開着,當下便是一陣虛汗:“陛下,您還好嗎?”
“還湊合。”
······
巳時正是禦膳房開始忙活的時間,邵東平來的時候修子宮的人都急忙跑出來看戲,我就在衆目睽睽下被一個老太監領着,左拐十八彎,路過了有無數優美風景的後宮,來到了前朝。
前朝的占地面積比後宮還要大,造的大殿卻沒有後宮多,然每個大殿的面積卻是其兩倍之多,更不提什麽花花草草的,與後宮相比,前朝莊嚴許多。
我亦步亦趨的跟在邵東平後頭,手裏抓着掃把,垂頭喪氣。
邵東平走了一陣兒,停下步子,傾身推開崇德殿的大門,告訴我:“進去吧”
我遲疑的忘了邵東平一眼,猶猶豫豫的進去了。
邵東平在門外囑咐我:“你先打掃,弄完了就坐在門口等我,午時灑家會派人來帶你回修子宮。”
言罷他就轉身離去。
我覺得奇怪,想追上去問他,走幾步便看見周遭落滿灰塵的崇德殿,停了腳步,無奈的嘆了口氣,一手撐着大掃把一手叉着腰,道:“這麽大,我要打掃到什麽時候啊。”
“你倒是活得自在啊,可惜本王卻百無聊賴。”
我一愣。
這是······桓毅的聲音!
我轉身,正見他從崇德殿偏殿的簾子後頭走出來,身上帶着純白的披風,玉樹臨風好不帥氣。
我有一種他鄉遇故友的感慨,興奮地蹦蹦跳跳過去,一手搭在他肩上,顯得很酷:“王爺,好巧啊。”
“你竟然會跳舞呢,本王怎麽從未發現?”桓毅問的風涼。
“你不知道的事兒多着呢,我選修子的時候沒有樂師,我剛來修子宮的時候得罪了鄭妃差點兒被打死,我抽查大會的時候跳了南殷的舞,我被貶到崇德殿來打掃,你都不知道。”我抖着腿,像是這倒黴孩子不是我。
桓毅補充了一句:“我知道的可比你多,譬如,你不僅得罪了鄭妃,你還得罪了聖上。”
這就在我意料之外了,沒了玩鬧的神色,道:“我什麽時候得罪皇帝老兒了,我都沒見過他好不啦!”
“那抽查大會那日聖上為何偏偏拎你出來獻藝呢?”
桓毅一語點醒夢中人,叫我一時有些焦急,将掃把我他身上一扔,道:“我真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得罪他了,我都沒見過他怎麽得罪?”
“本王也不知道你啊。”桓毅難得傲嬌一回,還找了個不覺得很不是好時候的時候。
我托額思考,想了一會兒,實在是縷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便道:“你最近過的怎麽樣?”
桓毅裝作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樣,苦着一張臉:“你不在,好無聊啊。”
言罷還裝模作樣的搖搖頭,我見他好容易擡舉我一回,便沒有揭穿,而是跟着他後頭假情假意:“我在宮裏也是如履薄冰,偏我又是個膽大包天的人,有時候沖動起來我都害怕我自己。”
此後我與桓毅一同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我指着他道:“我跟你講,我在宮裏遇見一個和你長得有一點兒像的男的,年紀跟你差不多,不過啊,他沒你機靈,來來回回被我折磨慘了!但是呢,有時候吧,我也真不是故意的······”
我與桓毅在崇德殿聊了許久,他就看着我一邊費力的打掃一邊還要負責和他吹牛皮。
快到午時的時候,他終于起身,緩緩朝門外走去,我看見他迎着冬日的寒風,白色的披風被風撩起,他回頭,眉目含笑:“等我回來你就是我的王妃。”
我一時納罕,不曉得他胡言亂語什麽,正想再問什麽,卻見他漸漸走遠。
我望着高高的屋頂,突然頗有傷感:“又變成一個人了,真痛苦啊。”
大約過了一盞茶,外頭匆匆走來一個小太監,道:“薄修子,靳貴妃請你前往故人臺一趟。”
“故人臺?”我重複一遍,意在确認。
小太監依舊彎着腰:“請跟奴才來。”
我跟着小太監一路從前朝又回到後宮,一路上卻憂心忡忡的思考着這又來的這個靳貴妃是哪方人士,是黑臉還是白臉,此後開始回憶我是否見過這位妃子。
終于在店門前兀自想起來,靳貴妃娘娘就是那日從鄭妃手中要回我一條小命的人。
然而我記得君墨告訴過我,靳貴妃那日可是送佛送到西,不僅救了我,還給我找了太醫,還懲處了鄭妃和馮淩岚。
這就有點兒不對勁了,我記得我不認得什麽貴妃啊?
故人臺與其他的宮殿不同,它是整個北秦後宮裏唯一可以與司命高臺互相仰望的地方,按理說貴妃是要住在宮殿的,而皇帝老兒卻對這位靳貴妃寵愛至極,甚至于大興土木在宮中建起了這座故人臺,讓這位貴妃獨自一人住在這故人臺。
故人臺的每一塊瓦都是從南殷的土地上運來的,因為氣候習俗,北秦的瓦大多是朱瓦,而南殷的瓦卻是墨瓦。
在這朱瓦成群的北秦宮裏,故人臺的墨瓦高臺常常異常顯眼。
紅瓦熾烈尊貴,墨瓦清雅如畫。
大約皇帝老兒的意思就是這位靳貴妃不可與凡物相提并論吧。
我仰頭看着高高的故人臺,覺得要是此刻是陛下來了這兒,靳貴妃秋水清眸,站在高臺上含情脈脈的看着他。
啧啧啧,小日子得多滋潤啊。
我跟着小太監進了故人臺,一路上了樓內。
小太監在門外規矩道:“娘娘,薄修子到了。”
一句話剛了,雕龍畫鳳的門便被從裏推開,女子笑意正濃,有水晶在她眼中停留,她仿佛是要嫁給心愛男子的新娘子被掀了紅蓋頭,開心的不知所措。
“梓馨。”她激動了好久,終于顫抖着嗓子喚了我一聲。
我仍舊雲裏霧裏,望了一眼小太監,福身道:“奴婢拜見貴妃娘娘。”
如嫣拉着我的手将我帶進了屋裏,後對着門外的小太監道:“你下去吧。”
小太監走着小碎步退了下去。
我不知她到底意欲何為,留了個心眼,道:“娘娘,你······”
“梓馨,我是如嫣啊,那年春天與你在普慈庵的大榕樹下一起玩兒的如嫣!靳如嫣!”她含淚拼命證實自己的身份,說着說着淚已經落下。
如嫣?如嫣?靳如嫣?
我只覺腦中噼裏啪啦一陣亂鳴,整個世界都在亂吠,心裏像湧出了埋藏許久的泉水,一時間既暢快又不适應,這泉水在尋找出處,它左擊右撞,終于到到了,我的淚像斷線的珍珠,控制不住的哽咽抽泣:“你,你不是被送去西楚了嗎?你怎麽會在北秦?如嫣,如嫣,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你在北秦你怎麽不來找我,怎麽不來找我!怎麽不來······”
如嫣将我攬進懷裏,我嗅到她身上溫和的蘇合香。
她輕輕地哭泣:“南殷亡了,我被發配到西楚,西楚的四皇子看中我,将我收了,後來西楚來訪北秦,我作為伺候四皇子的侍女來到北秦。”
“那你怎麽當了皇帝老兒的妃子?”我止住嘤泣,從她懷裏将頭擡起來。
她破涕為笑,道:“說來也巧,我與陛下,有段緣。陛下小時并不是什麽得寵的皇子,那時正值南殷與北秦交戰,北秦雖是八百年的王朝,卻因為長時間安逸,南殷突然大犯,一時猝不及防,丢了城池敗于南殷,為求得養兵蓄銳的機會,先帝選了生性孤僻、堅韌隐忍的陛下将他遣入南殷為質子,我兒時進宮遇見過他······後來我認出了陛下,陛下就将我留在北秦,待我極好。”
我見她露出了會心的笑容便知道這皇帝老兒的确待他不薄,便也不哭了,從她懷裏退出來,拍了她一下,道:“我們三個裏就你最好命。小時候命最好,長大了還是命最好。”
她卻蛾眉微蹙,一時間憂心忡忡:“可惜,流霜不知如今身在何方。”
我吸了下鼻子,微微一笑,道:“這些年裏,我和流霜得了什麽好東西也會常常這樣念叨------可惜如嫣不在。”
如嫣眼神一亮,道:“這些年你一直與流霜生活在一起?”
我嘆了口氣,慢慢向她解釋我的過往:“我被發配到北秦為奴,本到了滄州一戶人家,哪戶人家待我挺好,怎料那戶人家的夫人老爺是流霜的外公外婆,流霜跟着爹娘回滄州省親,遇見了我,便将我帶回了上京沈家。後來流霜抗了皇家的婚,偏我不知天高地厚,跑進去摻和,流霜進宮為婢,我被送到恪親王府做事,後來流霜被習子宮首席樂師發掘,進了習子宮,如今可受寵了,我,我迫于無奈進宮當了修子,就是如今你看到的這番景象。”
“流霜在習子宮?”如嫣像只興奮地小鹿。
“我與她能結交皆是你做的中介,她見到你一定比見到我還開心。”我故意挑如嫣的刺,卻不防她點了一下我的頭,無奈道:“你呀。”
如嫣還是那個樣子,看起來文靜娴熟,有幾許流霜的風采,實則心裏卻住着一個我,沖動率真。有時候在想,如嫣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一個國家,所以這輩子才會這樣幸運。老天讓她生在南殷官家,讓她貌美如花,讓她既擅琴瑟八音,又通三國之舞,讓她即使發配西楚也能到北秦當貴妃。
這樣的女子怎麽叫人不羨慕?
如嫣來到習子宮的時候,衆習子正細心地擦拭樂器,準備晨起練習,段首席是個異常負責的人,每日起得比誰都早,天還未大亮便等再大殿準備看着習子練習。
今日一如往常,款款進了習子宮,衆人出來行禮,如煙大約眺望一眼,道:“段首席,沈習子可在?”
段毓秀一愣,微微轉過頭,朝着福身的流霜瞄了一眼,心下不知靳皇貴妃是黑臉還是白臉,有些猶豫,卻抵不過局勢,道:“流霜,出來。”
沈流霜輕邁着蓮花碎步,微彎着腰緩緩走出來,道:“習子沈流霜拜見貴妃娘娘,娘娘玉體萬安。”
靳如嫣知道此刻衆人百眼都望着,不可妄然行事,以免遭人口舌是非,故還是保留着原來的矜持,只是聲色柔和了些:“沈習子,本宮聽聞,你會談段首席的看家本領《繞華曲》?”
“娘娘過譽了,流霜只略懂一二。”沈流霜不敢擡頭見這個尊貴的娘娘。
如嫣含笑而颔首,道:“本宮聽聞《繞華曲》有安神助眠的神力,近幾日來,本宮時常心悸,夜而不得眠,不敢勞煩要授課百人的段首席,就麻煩沈習子今晚來一趟古人臺吧。”
“是。”流霜應了,如嫣卻依舊帶着熱度依舊的笑容,轉身離去,後頭拖着逶迤絲絹的宮女熟練地随着貴妃的轉身重新走到貴妃身後,緩緩離去。
衆人一陣猜測,三五成群一邊嘀嘀咕咕一邊往習子宮大殿走。
只剩沈流霜一人站在門口,蹙眉看着漸漸走遠的人兒,久久定不下忐忑的心。
段首席便走過來,勸道:“靳貴妃一直和善,待人極好,宮裏都有目共睹,你也無需多想,晚間的時候早去早回。”
,聽段毓秀這樣說了,流霜也不好在做什麽後話,應了一聲便随着段毓秀回了習子宮。
晚間的時候帶着我的寶貝地圖,一路前往故人臺。
到了門外卻剛好與前來的流霜遇見,她遠遠兒的見我過來,便直接停下往前走的步伐,笑容緩緩流淌:“梓馨,怎麽你也往這頭走?”
她大概是好奇我們這些個修子習子的怎麽都沒事兒往這頭跑,也不是什麽熟地方。
我見流霜在前頭,跑得比兔子還快,狂奔過來,道:“來故人臺,自然是見故人了。”
我故意說出這樣的話來誘她,意在她因為好奇心的驅使問我這個故人是誰。
然而我很失敗。
“你是怎麽打聽到我會來故人臺的?啊,宮裏的消息真是靈通,午間才定下的事兒,晚間你們修子宮都知道了?”
很不幸,流霜将這個故人理解成了她自己。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說了,便指了指前頭的故人臺,道:“咱先進去吧。”
一句話沒了,後頭便傳來腳步聲。
我一回頭,喜上加喜。
桓烨穿着寬松的烏絲廣袖長袍緩緩向這邊兒走過來,後頭只跟了個邵東平。
眼尖的邵東平連忙拉着往這邊而走的桓烨,彎着腰輕聲道:“陛下,是她。”
随着話音落下,桓烨巧的看清了前頭的人,于是乎主仆二人默契的一齊轉身,沒有半點語言交彙,走的幹脆決絕,仿佛從沒打算往故人臺這兒走。
可惜我是個熱情的人,拉着流霜追上,老遠就喊:“黃葉,好巧啊。”
桓烨與邵東平同時停下腳步,知道此事沒有轉機了。
我上前将右臂習慣性的搭在比我高一個頭的桓烨肩上,驕傲的介紹起來:“他叫黃葉,是我在宮裏認識的,關系還湊合,主要比較有緣分,見過幾次。”
流霜望着桓烨,思考了一陣兒,又看向桓烨身旁旁一直彎着腰的邵東平,覺得十分奇怪。
這個彎腰的男子一看就是個公公,而這個昂上闊步的卻不是,如果不是,那他有怎麽能到這兒來,若與梓馨見過好幾次,便證明他到過後宮許多地方,一個成年男子竟然随意在後宮行走?被發現了是要就地處死的,既然到現在都活得好好的,那便是可以随意行走的人。可這不可能啊,後宮除了聖上,誰能這樣偕越宮規呢?
難不成······!
流霜又将目光投向桓烨,定睛看着他死都不放開,我見她看的眼睛發直,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有些不知所措,我道:“流霜,你都看傻眼兒了······”
流霜這才反應過來,覺得一直盯着別人看的确有些不禮貌,有些尴尬,便收回了自己的胡思亂想,道:“公子也是要來拜見靳貴妃?”
桓烨話鋒一轉,道:“路過而已。”
“你胡說,我剛剛看你明明就是往這個方向,好啊,連皇帝老兒的妃子你也敢拜訪,你膽子不小啊。”我本想拿腳踢他的腳踝,将他絆倒,誰料他的雲靴底下墊了厚厚的食指長的厚底,一下子踢到木樁子上,痛得我鼓着腮幫子說不出話。
他微挑眉,眼珠望着遠處的天,負手而立,看起來有點兒得意:“活該。”
“哼!”我不服輸的開始觀察他的鞋子,只見上頭全七八糟的花紋,只知繡的精致,全看不出來紋理,道:“你一個大老爺們兒穿這麽高的鞋子幹啥,你本來也就高我半個頭而已嘛,誰不知道啊!”
流霜聽着我們這段對話,突然瞳孔放大,心裏是一驚,遂即背後蹿起一陣冷汗。
金絲紋龍高底雲靴!
能将這種靴子套在腳上的除了北秦的皇帝世上再無第二人。
這就難怪了。
只有陛下可以在後宮随意走動,看着心情愛上哪兒上哪兒,這才能遇見天天耐不住寂寞總要弄出點兒事兒才甘心的梓馨,便有了梓馨口中的遇見好幾次。
靳貴妃是陛下極其寵愛的妃子,陛下晚上來故人臺再平常不過。
再看正在問候皇帝大爺的我,深深替我捏了把汗,慶幸我還沒認出這位惹不起的人到底是誰,拉着我急急忙忙往故人臺走,不再看對面的主仆二人一眼。
我被她這樣一拉,剛到嘴的話還沒說出來,憋得心裏難受,卻只能跟着流爽生平第一次走着的大步,穿着粗氣兒問她:“怎麽了流霜,怎麽突然拉着我走了,我話還沒說完呢。”
“等你說完咱們都要玩完兒,快走,莫讓貴妃娘娘等急了,若是皇······黃葉進了故人臺,你就什麽都明了了。”
“啊?”
邵東平知道只要一遇見這名女子,那一天伺候的時候都要小心。
說那天主子就像女子來紅一般是真不假,那脾氣真爆的像炮仗,一個不小心就噼裏啪啦的一整個皇極殿的人都要倒黴。
便将腰彎得更的低了,小心翼翼的問:“陛下,您是回皇極殿還是?”
桓烨破天荒的沒有發火,精致的眉眼展露着純潔的微笑,是的,純潔的笑。
“你說,我們進去怎麽樣?”
什麽!進去!進去了肯定會遇見貴妃娘娘,到時候娘娘一行禮,那不什麽都曝光了。
等等,如果陛下是皇帝,那薄梓馨的罪名可就大了,從此以後她便要和我們一樣,對陛下俯首帖耳颔首低眉,這這這······這簡直太痛快了!
“陛下。”邵東平心裏雖殷切的希望皇帝照舊前往故人臺,嘴上還是守着奴才的本分。
桓烨望着遠處的故人臺。
薄梓馨,若你知道我是皇帝,會不會對我言聽計從呢?
你膽敢不聽!不聽試試!
不過,言聽計從。
朕不喜歡。
桓烨轉身往皇極殿的方向去了,邵東平有些失算,怔在原地好久,遂即緊跟着也去了。
上了故人臺,流霜驚魂未定的囑咐我:“往後再看見皇、黃葉不要與他鬥嘴,能躲則躲,躲不過就事事讓着他,千萬別在開罪他,更不能問候他大爺!”
“為什麽,我憑什麽讓着他,難不成他大爺是皇帝老兒?別說他大爺是皇帝老兒我敢問候,就是他自己是皇帝老兒,我照問候。”我越說越沒邊兒,牛皮吹的上天了。
流霜在我這一番話說出口之後突然停下步子,指着我半帶威脅:“不聽我話以後有你的苦頭吃。”
“放心啦,黃葉那小子也就長我四五歲的樣子,皇帝哪兒那麽年輕啊,擔心什麽,再說了他橫看豎看都不能是皇帝啊。”我想起名劍的那句專門說皇帝樣貌的歌謠,篤定的告訴流霜。
······
流霜無奈,不再與我争辯,正巧此刻已經在樓門前,便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與她一起通報。
豈料我微微一笑,突然将門推開,道:“如嫣,我帶流霜來了!”
如嫣本來遣走了所有的丫鬟,打算自己開門,第一眼就要見到流霜,便站在門前,透過門老遠兒聽見我與流霜的聲音便蓄勢待發準備開門,待我們到了門口也不等我們通報,便欲開門,豈料正要開門,門卻從外頭開了,她力氣使了空,一下子從門口踉跄到案前,一摔下去,将案上的筆墨紙硯壓了細碎。
哎喲叫喚了一聲,我與流霜看見的便是如嫣人仰馬翻的摔在案上,華美的衣服上腰間的墨水一路流淌到繡花鞋上,好不壯觀。
流霜大驚失色,我目瞪口呆。
如嫣卻不在乎,自己爬起來,利索的将厚重的外袍脫下來,笑着走過來,道:“梓馨,你的心急撞上我的心急可就不堪設想了。”
我瞬間便機靈的才出了事情的始末,捧腹笑她。
流霜覺得我發了瘋,才會在推門的時候喊了句如嫣,這是第一驚,後看見靳貴妃狼狽不堪的摔在地上,卻不在意,與平日裏端莊的她大不相同,這是第二驚,現在又見我與貴妃毫無忌諱的一起大笑,疑似很熟絡,這是第三驚。
三驚過後,流爽傻眼兒了,一時不知道當下的情勢,便愣在那兒不知所措。
我見流霜發愣,才稍稍收斂了笑,道:“流霜,你還記得如嫣姓什麽嗎?”
流霜不知我到底在買什麽關子,便老實回答:“如嫣,如嫣姓靳啊。”
我看着她求知欲旺盛的眼睛,平身第一次感受流霜有東西不懂來問我的感覺,倍兒爽:“那貴妃娘娘姓什麽?”
“貴妃娘娘······”劉爽到了這時還不忘禮數,看着依舊在笑的貴妃娘娘猶豫着是否要報出人家的姓,良久道:“娘娘也姓靳。”
我鼓了一章:“結了!如嫣就是靳貴妃,靳貴妃就是如嫣。”
流霜的表情僵在臉上,望望我,又望望依舊在笑的如嫣,來回三四次,才接受過來:“貴妃娘娘,是如嫣?”
我示以肯定的點點頭。
彼時如嫣終于止住了笑,傻傻的看着流霜。
只見流霜倒退兩步,不忘搖着頭:“如嫣,如嫣,如嫣······”
如嫣淺淺的笑着:“流霜,好久不見。”
······
自那之後我與流霜便常常約好了便往如嫣的故人臺跑,一來二去宮裏也就有了閑話。
這不,今日一早君墨便把我拉起來,開始拷問。
“梓馨,你實話告訴我,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君墨扔了一個爆炸問。
我覺得很困,便阖着眼,有氣無力的說:“老家是沈府,後來去了恪親王府,來來回回都是丫鬟,也沒什麽區別。”
“那你怎麽就認識習子宮的沈習子的?她可是實至名歸的下一屆首席樂師,你怎麽認識他的?”君墨扔了第二個爆炸問。
而松懈的我正好相反,打了個哈欠,又深深嘆了口氣:“她進宮前是沈家的小姐,我主子,自然認識了。”
“那你怎麽還認得靳貴妃?”君墨扔出第三個爆炸問。
我已經猜到對面的鄭婉姝和馮淩岚正在側耳傾聽了,感到深深的絕望:“君墨啊,我好困啊,這事兒以後再說行不行?我要睡覺······”
說完我便往被子上一撲,倒頭就睡。
君墨正想将我拉起來繼續往下問,突然想起這屋裏可不止她與薄梓馨二人,便放棄了繼續追問下去的念頭。
午時的時候我随着小太監去了前朝崇德殿,開始了我悲催的打掃旅途。
我一掃把揮過去,頓時塵土飛揚,嗆得我退到了門外,等風沙停息了,才又進去,我絕望的看着浩大的崇德殿,怨恨弘德皇帝将他造的那麽大,怨恨孝貞皇帝不喜歡在這頭處理公文。心裏正不痛快,頭頂一龐然大物迎面撲來,我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只覺右手一陣刺痛;“斯~”
我疼的蹙起眉頭,擡手一看,手背上三道血淋淋的抓痕,我一扭頭,便看見一只雪絨絨的小貓匍匐在陽光下,舒服的睡着了。
我心無旁骛的盯着這個心安理得肇事者,覺得自己成了冤大頭,掐着腰很來火。
連貓也欺負我!
我提起掃把就開始揍它,跟在這只白貓的後頭追,一邊攆一邊打,嘴裏咒罵,可恨這只貓反應極其靈敏,跑得快躲得也快,将我折騰得氣喘籲籲。
終于,在我迎面撞到黃葉的時候,那只貓被我的大掃把命中,哀嚎一聲跑了。
我與黃葉就像兩個皮球撞在一塊兒,雙方兩敗俱傷。
黃葉連連向後踉跄,好在他習過武,中心一向穩,加之背後正好是矮欄杆,便靠在欄杆上沒有摔倒。
然而我就比較可憐了,在連連幾個趄趔之後,左腳絆了右腳右腳絆了左腳,一屁股又栽在地上,本來被貓爪撕裂的